正文 第16章 棲息在暗處的日光 文 / 季子宋
段西安站著未動,倒是沈孫義的餘光瞄到他,轉過身來先同他打了招呼。
段西安媽媽拍了拍兒子,在耳邊低語:「兒子,說話。」
沈孫義面對段西安直勾勾的眼神,面不改色,勾著唇道:「壽星,祝你生日快樂。」
恭喜完後,沈孫義揚起酒杯,將淺淺的紅酒飲盡,再把空空的杯底亮給段西安看。
段西安也沒低頭去看沈孫義的空酒杯,只望著沈孫義的臉,微微扭頭,目光便落在姚東京的身上。
姚東京一雙杏眼平靜無波地回望他,唇角輕輕勾起,很得體地笑。
在蘇段之時,姚東京問過段西安他的名字,想來也是不認得他的,大概只以為他是段氏的某個高管而已,絕對猜想不到他正是段氏的獨子。
所以當他以「段西安」的名義邀請她參加生日宴會時,她才會毫不留情地拒絕。
現在站在他的面前,想必一切真相大白。姚東京不驚訝、不詫異,甚至沒有疑問。段西安望著她平淡的面容,猜不透她是因為不感興趣還是將驚異掩藏得好。
可這兩種原因,無論是哪一種,都讓他心生不虞。
這樣的姚東京站在沈孫義身旁,讓他有一種這兩個人很相像的感覺。人說男女相處久了,會生出夫妻相來,性格、脾氣、習性會越來越近。他不願意承認這一點,所以心裡生氣。
段西安腦中思緒千回百轉,段西安媽媽在一旁看著著急,沈孫義主動打了招呼,又賀了喜,自己兒子卻一聲不吭,只盯著人家看,顯得很不懂禮儀。
媽媽笑了笑,急忙接口:「謝謝謝謝,謝謝你們能來。」
姚東京沒開口,沈孫義又接了話茬:「應該的,帶了一份薄禮,也不知壽星喜不喜歡。」
「喜歡喜歡,我家兒子不挑剔的。」
媽媽一邊笑著應酬,一邊瞥眼看段西安,他光是站著不言語,急得她恨不得在他屁股上擰一把。
好似是感應到媽媽的著急,段西安終於哼笑一聲,道:「沈家出手闊綽,怎麼會是薄禮。大家都說沈家孫義品味好、眼光好,送來的禮物一定既昂貴又風。」
段西安媽媽聽了這話特別高興,自己的兒子真是太會說話了。
哪知道,那高興勁還沒過,段西安補充:「不過,不管多昂貴,多風,我肯定是不喜歡的。」
聞言,沈孫義依舊面色如常,並且笑容更盛:「儘管不喜歡,也請你收下我的賀禮吧,這僅是我的一片心意。」
「我為什麼要收下你的心意?」段西安笑道。
段西安說話越來越嗆,太不靠譜了。段西安媽媽只好再出來打圓場:「當然收下,哈哈哈,今天來者不拒。」說著,伸手在兒子屁股上擰了一把。
沈孫義毫不在意,風度翩翩:「只要今天的壽星開心就好,其他無妨。」他看了看姚東京,道:「說起來也真有緣,東京今年也是25,生日就在前一天,你們兩人是前腳和後腳。」
姚東京抿唇笑:「是啊,我剛好比西安大一天。這樣是不是算姐姐啦?」
段西安一聽臉色更差,他媽媽沒給他說話機會:「算算算,大一天也是大,你就是他姐姐。」
他們這邊幾個人聊得火熱,段西安是壽星,是今晚的主角,對面站著沈孫義。都是很有份量的人物,周圍立馬有人圍上來,想湊個熱鬧。
宗以遠遠就看見段西安了,他剛要朝段西安走去,就被身旁的羅伊娜攔了下來。她扯著他的衣擺,眼睛卻望著前方:「別動。喏,你看,有好戲上場了。」
宗以順著羅伊娜的目光看過去,安在音正踱著優的步子朝那邊走去。
他從前聽羅伊娜說過,安在音貌似是沈孫義的追崇者,為了沈孫義,把自家酒莊的生意打包好,一股腦送到沈家。為情為愛瘋狂起來的女人,也真是沒有理智。
「那又如何,沈孫義不外乎兩種表現:第一拒絕;第二接受。這算什麼好戲?」宗以不解。
羅伊娜哼了一聲:「沈孫義未婚妻就站在他邊上,三角戀還不是好戲?」
宗以大跌眼鏡:「未婚妻?」他辨認沈孫義身旁那張臉,的確是姚東京沒錯,姚東京什麼時候成為沈孫義的未婚妻了?
像是猜到他的疑惑,羅伊娜立馬解疑:「消息還沒公佈,但我就是知道。」先前她只是知道沈孫義有未婚妻,是姚家的女兒,卻沒料到,她之前已與這位「未婚妻」本人見過兩面,正是姚東京。
羅伊娜的消息是從哪兒來,宗以不清楚,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宗以都替段西安捏把汗。沒想到,段西安繞來繞去,竟把自己繞進八卦裡去了。
宗以彈了一下羅伊娜的額頭:「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你這腦子裡,除了裝八卦,就不能裝點其他有內涵的東西?」
羅伊娜吃痛地嘖了一聲,撅著嘴不滿:「什麼有內涵的東西?」
宗以笑:「比如……我。」
沒個正形!羅伊娜甩甩頭不理他,還是八卦比較吸引她。特別是安在音的八卦。
早些年羅伊娜和安在音有點摩擦,那時候兩個人年紀都不大,十幾來歲的樣子,又都是家裡寵大的,頗有些不可一世的味道。哪個少女沒有那麼個不堪回首的中二時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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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安在音和羅伊娜不同,她對人總是笑笑的,一副親和的模樣。但一說話就露餡:安在音說話沖,還總帶著刺兒,喜歡戳別人脊樑骨,戳得越精準她越高興。
沈孫義見安在音過來,臉上笑意不減,虛扶在姚東京腰上的手卻稍稍用力,捏了她一把。姚東京訝異地看他一眼,他不動聲色地道:「你去你爸媽那邊看看,總在我這邊不好。」
姚東京會意。她爸媽那邊根本不需要她,沈孫義也肯定巴不得她待在他邊上,這會兒說這種話,他實際上是想支走她,出於什麼理由她不明白,不過她也不上心。總在段西安面前裝笑臉,她也挺累的,借此機會,她正好可以逃開鬆口氣。
她前腳一走,安在音後腳就趕上了。
人群散開一些,安在音見縫插針擠進來:「孫義,你在這兒啊,我就猜到,今天這場合你一定到。」
沈孫義笑了一聲,目光卻隨著姚東京走。段西安竟也從後頭跟上去,沈孫義朝那個方向看了片刻,收回目光,才緩緩道:「段氏公子的生日,自然要來露個面的。」
安在音露齒一笑,撇開團團上圍的人群,親暱地挽著沈孫義的胳膊,抬著臉自下而上嬌笑:「生日宴後呢,你有沒有空,我請你吃夜宵?」
沈孫義不著痕跡地抽出手臂:「吃夜宵?你們女孩子不是不吃夜宵?你不怕發胖?」
「我可以看著你吃啊。」
沈孫義低低一笑:「可是我怕發胖。」
安在音又黏上來:「那你看著我吃。」
沈孫義不說話了。安在音自發地纏上來,跟他黏乎乎的,他心裡老大不自在,但表面上又不能表現出來。這裡眼睛多,安在音好歹是個名門閨秀,他板著臉掃她的面子讓她難堪不好,也顯得他很沒風度。
安在音就是看中這一點,才愈發大膽,腦袋都蹭在沈孫義的肩頭了。她知道沈孫義有未婚妻,消息在業內無聲無息地傳開。但那又怎麼樣呢?結婚了還可以離婚,訂婚當然可以悔婚。
她不在乎被人說這是破壞人家的幸福,這是小三上位,這是三觀不正。她想要的幸福近在咫尺,沒有理由不爭奪、不拼取。
擺脫不開安在音,沈孫義只好先笑著與對面的人頷首,然後和安在音相攜離開人群。
他們走到清靜的走廊,盡頭開著窗,冷風呼呼地灌進來。
安在音止不住打了個寒顫,臉頰的紅暈也漸漸消褪。她可憐兮兮地扯了扯沈孫義的西裝外套:「孫義,我冷。」
沈孫義的笑容極淺淡,他長腿一邁,走到盡頭,將窗戶啪地關上。
風止心靜。安在音的笑垮下去:「你寧願走那麼遠去關窗,也不願把外套脫下給我穿?」
沈孫義站在窗邊,光線極淡,他大半個人藏在陰影裡,聲音也低低的:「介意我抽根煙麼?」
啪地一聲,陰影中燃起一小團火,散發幽幽的藍光,冷冰冰的。
沈孫義將煙點上,輕輕嘬了一口,吐出一團迷濛的白霧:「在音,我知道你,我什麼都知道。」
安在音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知道」指的是什麼。他肯定知道,她都表現得這樣明顯了,他這麼聰明,怎麼會猜不到她的心意?
她望著那陰影中微亮的一顆紅星,緩緩地走過去,他忽然開口,她的腳步驀地一頓。
沈孫義輕輕吐出煙氣,聲音又涼又淡:「你也該知道,我的外套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穿的。」
他半邊臉被火光點亮,卻不清晰。安在音看不清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可他的語氣平靜,似乎帶著一絲厭倦,她敏感地捕捉到他的反感,心一點一點往下墜。
半晌,他們沉默不語。
拐角的走廊卻傳來悶悶的巨響。
細細聆聽,那巨響之後,依稀還有女人支吾悶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