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 文 / 四十二噸
一腳把不該出現的床上用品踹下床,林輕拿被子把自己捲成個卷兒,穩定了一下情緒。
這種情景在周桑桑看的電視劇裡經常出現。
一般來講,她有幾個標準應對方法:穿上衣服迅速逃離現場、淚如雨下控訴對方禽獸、或者直接挑釁對方再戰。
只是眼下這個情況實在是不甚明朗。
她在被子裡把自己上上下下摸了一遍,好傢伙,比泥鰍還乾淨。
今天這梁子真是結下了!
林輕不敢亂動,但是心裡明白氣勢上不能輸。
這種時刻,誰氣勢弱了誰就是被害者,她一個鐵血的漢子,不管怎麼的也不能是被那個啥的那個。
雖說……她看向剛從地上爬起來的男人……雖說敵人的鎧甲完好無損,自己的鎧甲早就不知所蹤,雖說這樣看起來高下立見……
林輕清了清嗓子,學著京劇裡「噫——」了一聲,又「啊——」了一聲,給自己提了提氣,問:「這是哪兒?」
被踹下床的王小黑穿著白襯衫,下面是一條咖啡色的睡褲,一身兒看起來都十分舒服,讓光溜溜的林輕有點羨慕嫉妒。
他從床頭的銀壺裡倒了杯水,低著頭非禮勿視地遞給林輕,虛弱地回答:「我家……」
林輕脫口而出:「我怎麼跑你家來了?還什麼都沒穿躺到你床上來了?王小黑,我給你五分鐘解釋,解釋不清一會兒別怪我不憐香惜玉。」
對面的香和玉在床邊的沙發上坐下,隨手拿起一本書,抿唇組織了半天語言,才憋出來兩個字:「你體內有,毒品。」
林輕不耐煩地擺擺手:「我知道!從我摔下去開始講。」
他又思忖了半天,講:「你濕了。」
林輕一愣,就要操胳膊擼袖子,想起自己沒袖子,只能隨手抄起個枕頭甩過去:「我濕了?什麼叫我濕了?我怎麼可能濕了?王小黑你個臭流氓!你不要臉!虧我還以為是你個聖人君子!」
「正人君子。」他沒忍住糾正道,「你掉進,噴泉池。」
林輕剛擼起的幻想袖又被她放下去,她尷尬地咳了咳:「哦,我濕了,你繼續講。」
「警方,來了。」他仍然不怎麼敢看她,「我帶你,回來。」
林輕心裡一咯登,看來給她下藥的這個還有後招,要不是小黑仗義相救,自己估計已經進去了。
想到這裡,不由得有點不好意思:「大恩不言謝,我又欠你個人情。剛才被踢得疼不?我給你揉揉?」
王小黑嚇得拿著書往沙發裡縮了縮,繼續講:「回來,給你,洗洗,刷刷。」
林輕剛醞釀好的感激之情瞬間煙消雲散:「洗洗?刷刷?你給我洗洗刷刷?不光洗了,還刷了?你刷哪了?王小黑,你到底懂不懂男女有別?!」
「男女……」他原本是打算糾正的,說了一半有點驚訝,「你說對了。」
林輕不好意思:「是嘛?哎呀其實我也看了不少書,詞彙量什麼的還是有一點的……王小黑你tm的別給我轉移話題!你憑什麼趁我沒有反抗能力脫我衣服給我洗澡?!王小黑你喪心病狂!王小黑你簡直是衣冠禽獸!」
衣冠禽獸驚訝極了:「都說……對了……」
林輕沒想到憤怒激發了自己的潛能,讓自己一口氣說三個成語不費勁兒,只聽他又慢慢說:「管家,阿姨,做的。」說完又解釋道,「55歲。」
林輕鬆了口氣,拍拍胸脯,拍到一手光溜溜,又氣上心頭:「就算我衣服濕了,看在咱們交情的分上,好歹也借我身兒衣服吧?就算你潔癖臭講究,阿姨的總能來兩件吧?至於把我光溜溜扔床上麼?」
他拿著書站起來,從床腳撿起一件和他身上的差不多的白襯衫:「穿了幾次,被你,脫了。」
穿了……幾次……
林輕感覺自己不太好了。
這簡直就像是楊白勞去告黃世仁強搶民女,結果發現是喜兒硬賴在人家不走。
她「呵呵呵呵呵呵——」地調整了一下情緒:「怎麼會?我不是暈了嘛?再說你家只有一張床嘛?就算我在床上脫,你也不用爬上來啊……」
怎麼感覺越說越沒底氣呢……
果然,王小黑為她揭開了殘酷的真相:「我本,睡在,這裡。」他拍了拍身下的沙發,「你夜裡醒了,要喝水。」
「我倒水,你喝了。然後,你拉著我,脫,衣服。」
林輕默默地拍了拍腦門:「朋友,你至少攔住我……」
「我攔,你就,脫……」他越說聲音越小,「脫我的,衣服。」
林輕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看來今天不自殺就只能殺他滅口。
「你脫了,還……還壓在我……我上面……然……然後……」簡直是要人老命的複述。
林輕心中悲憤:「然後呢?然後我對你做什麼了沒有?」
她覺得萬一自己真做了什麼,也要像個漢子一樣敢做敢當,雖然她現在已經不是敢做敢當,而是敢作敢當了。
對,二聲。
王小黑偷偷看了她一眼,一副清白已被毀的形容:「你……你把我……脫
……脫了……找……」
林輕實在受不了了:「王小黑,一句話說完!」
「找尾巴……」
林輕下巴鬆了:「啥?」
「尾巴,」他又重複了一遍,「你一整晚都在,找,尾巴。」
林輕好像忽然記起點什麼了,但她寧願自己啥也沒記起來。
安靜了好久,林輕問:「那我……找沒找著?」
他僵硬地翻開書,埋頭看起來。
林輕怒了:「王小黑!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來個痛快的!」
王小黑看書看得更認真了。
林輕:「王小黑,別讓我看不起你!」
王小黑甚至還翻了一頁。
林輕:「王、信、宏!你說吧,我能挺住。」
王信宏抬起頭,視死如歸:「找著了,你還想,把它,扯……拉……呃,拿下來……安、安在自己身上……」
林輕腦袋裡「轟」的一下,那畫面太美她不敢想。
卻聽已經看破生死的王小黑繼續說:「你拉,還問我,為、為什麼……把你、你尾巴上的毛,剃……剃了……」
他羞憤地解釋:「我沒有!」
林輕趕緊安慰:「我知道你沒有……」
然後發現安慰完更尷尬了,轉移話題道:「我還說什麼了沒有?沒把我銀行密碼什麼的說出去吧?」
他神情一僵,聲音忽然就冷了幾分,連語調也變得略微正常了:「你喊了一晚上哥哥。」
林輕沉默了。
半晌,她有些尷尬地緊了緊被子:「我爸收養了五十幾個孩子,我哥哥多了去了。」
他站起來,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看她,語氣倒是很肯定:「你喊的,是李洛基。」
林輕抬起頭,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在看另外一個人。
她硬著脖子和他對視:「是。」瞇了瞇眼,「王小黑,你從剛才起一直拿本書擋褲襠是為什麼?」
王小黑帶著書落荒而逃——
過了一會兒,管家阿姨敲了敲門,給她送了衣服來。
衣服是自己的,內衣內褲是他上次買的,一直扔在宿舍沒動,估計是他派人去她那取來的。
這時候也不能太挑,林輕這麼想著,摸黑告別了裸奔時代。
站起來的時候頭還有些暈,她迷迷糊糊推門出去,發現這臥室還是個二進的。
外間擺了幾張長沙發,牆上靠著一排排細高細高的書架。
林輕對書沒什麼研究,看不出一本本分門別類放得多精細,只是驚訝道:「每一層都一邊兒高啊。」
王小黑從沙發上站起來,把手裡的書放回書架,梳了梳她亂糟糟的頭髮:「餓嗎?」
林輕咕嘰咕嘰點頭。
他忽然就笑了,拉她走到浴室刷了個牙,又半強迫她洗了個臉。
幹完清潔工作,他才帶她回到外間的的小桌前,神不知鬼不覺地,桌上已經擺了幾樣小菜。
林輕雖然落魄,見識還是有一點,此刻一看清一色的皇家道爾頓骨瓷,就明白他為什麼從來不在外頭吃了。
找了一晚上尾巴,她也確實有點腰酸背痛筋疲力盡,一屁股坐下來,拿起勺子就開始吃。
見林輕沒客氣,王小黑眨了眨眼,拉了椅子坐在她對面,給她倒了杯藍莓汁,自己也默默吃起來。
兩個人是不是寢不語不一定,但至少都是食不言的,一頓飯吃得格外安靜。
林輕速度快,吃飽喝足摸了摸肚子,看見一旁的櫃子上放了個眼熟的袋子。
她走過去,把幹了一半兒的毛線活兒拿出來,嘿嘿笑道:「連這個也拿過來了。」
多動患兒閒不住,索性坐在他對面又織起來。
怪他吃飯吃得太斯,等他放下餐巾的時候,林輕又多打了手掌長的毛線。
見他吃完,林輕抓住機會問:「小黑,我手機進水了,外面現在什麼情況?」
說到這裡,他站起來,走到林輕面前,半蹲下身仔細看了看她。
直到林輕被看得發毛,才聽他說:「走吧。」
林輕莫名其妙:「去哪?」
他回答得很簡單:「警局。」
林輕一愣,隨即啞聲道:「我不去,我是被人陷害的。」
「我知道,」他說,「你在,被舉報名單上。」
林輕扔下手裡的毛線:「王小黑,只要碰了毒,一個月內都能檢出來,我去了就出不來了。」
她一個勁兒搖頭:「要是別人還好辦,我有前科!不管是不是我願意的,他們肯定會把我扔戒毒所!」
他伸手去拉她的手腕:「我和你,一起,不怕。」
林輕哭笑不得:「你和
我一起能怎麼的?劉宗都死了!!算了,和你說也說不清楚。我走了,昨晚多謝。」
說著就要起身,卻被他手臂一伸困在椅子上。
他彎著腰,眼神裡有一種堅持:「那是法律,不是請求。」頓了頓,聲音軟化,「我適才和律師,談過。只要,證明,你沒有上癮,我們就,回來。」
他仔細看了看她的表情,忽然低頭在老地方啄了一口:「不會再讓人害你。」
林輕默了三秒鐘,摸了摸腦門:「行,我和你去。」——
兩人出了門,她才發現他們在市中心的帆船公寓頂層。
等電梯的時候,他覺察出林輕的不安,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指尖在她手心摩挲。
林輕看著電梯的數字漸漸增長,忽然說:「小黑,我能把毛線帶著麼?在路上還可以織點。」
他臉上好像有點開心,點了點頭,回去叼毛錢了。
還沒開門,聽到身後「叮」的一聲,是電梯到了。
林輕迅速閃進電梯裡,按了關門鍵。
林輕站在電梯裡,手指一直在l上,只恨不得電梯能一下子摔到大廳去。
只要證明沒有上癮?只要?
哪是那麼容易的。
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她還有事要做,這個時候不能再去戒毒所呆個一年半載的。
電梯到了一樓,她加了航天燃料似的往外衝,還沒飛到大門口,被幾個人強行攔住。
李公子身後跟了張秘書幾個,個子高就是好,隨手一撈就拎住她後脖頸。
他咳了兩聲,鼻音很重:「我還沒上去搶人,你自己倒跑下來了,還真給我省事兒。」
林輕忙不迭地看身後,生怕王信宏追上來,沒好氣道:「李洛基,你幹什麼?」
「幹什麼?」李公子看了眼身後的張秘書,聲音古怪地沙啞,「來非法拘禁你3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