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人若犯我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文 / 四十二噸

    林輕發現她永遠不能低估事情的操蛋程度。

    就比如說她覺得這件事已經很操蛋的時候,王信宏發音標準地說了三個字:「護士長。」

    自這尊佛來就在一邊隨時待命的護士長小跑著過來,面對這個三方會談的場面有點迷糊:「您喊我?」

    王信宏看了眼身上還冒著熱氣的李洛基,對護士長說了四個字:「帶他,換藥。」

    護士長看了看李洛基裝模作樣纏著繃帶的右手,有點猶豫,又不好忤逆王信宏的意思,只能客氣道:「李先生,我們去您病房檢查一下傷口。」

    因為一點小傷住了倆禮拜院的李先生一點也不想檢查傷口,邊拆繃帶邊擺手:「不需要。」

    「不需要?」來視察的那個語氣十分平靜,「護士長,帶他,辦出院手續。」

    護士長真心希望自己今天請了病假:「李先生,按理說,您這個傷,確實早該出院了……」

    「手上傷是好了……」李公子忽然一扯襯衫扣子,看了眼林輕,意有所指地,「剛才又添了新傷,在胸口上疼得厲害。」

    林輕跟著護士長的目光看過去,只覺得腦袋都軟了。

    他紫色襯衫底下的胸口,赫然躺著幾道指甲印,估計是剛才拽她進門的時候被她順手掙扎出來的。

    護士長紅著臉瞧了瞧李公子胸口的重傷,有點無語:「這個上點兒藥就好了,不用住院休養……其實不上藥過個兩天也就下去了……」

    說到這裡忽然靈光一閃,火眼金睛地看向還拽著浴巾的林輕,目光在她胸口一道勒痕上一閃,炸天了。

    「哎喲我的林小姐,不是和你說了不能碰水嗎?傷口還沒長好,感染了可怎麼辦?」

    結合了一下林輕和李洛基的穿著,護士長直搖頭:「你說你淋浴也就算了,那個事兒就不能忍一忍?李先生傷在手上,不礙事;你全身都沒長好,不能做劇烈運動啊!怎麼這麼心急?你說你們在病房裡也行,浴室那是公共場所……年輕人,年輕人啊!」

    對於這種誤會,林輕發現,她竟無言以對。

    她總不能說,她和李洛基就是碰巧一起洗了個澡……

    她無言以對,有人可能說得緊。

    李大少一副虛心承認錯誤的樣兒:「這次一時情難自禁,下次我們會注意。不過,病房未免缺少情趣……」

    要不是仁慧的事還要求他,林輕保證卸他一排後槽牙。

    抬頭看向王信宏,他仍釘在地上,好似並沒注意一唱一和的護士長和李洛基,只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好像等著主人說肉骨頭藏哪兒了的小黑狗。

    林輕別過目光,壓著越來越抽的胸口推開護士長:「您誤會了,我們沒……」

    話都沒說完,被護士長拽到一邊,眼神刷刷刷瞄著她浴巾上點點鼻血:「林小姐,你不會是第一次吧?第一次在那種地方,也是太隨便了一點。你現在有什麼不適感沒有?回頭姨給你開點藥,你在裡面塗一塗……」

    雖說是在一邊說的,但走廊就這麼寬,實在是一邊不到哪兒去……

    林輕實在是怕想像力可以寫哈利波特續集的護士長再順道給她點事後避-孕藥,或是直接安排她來個全身檢查,打斷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李先生你這也是的,手勁兒也太大了,手術才半個月,胸前都捏紫了。」

    林輕一個頭八個大,胸口那幾道是他單手夾娃娃的時候夾出來的,這真是說也說不清。

    她用餘光掃了眼仍立在原地的小黑狗,再一次很慫地別開臉。

    「是我沒控制住,」林輕敢賭一個宏基他憋笑憋到快自爆,偏偏臉上還一本正經地沉痛檢討,「我回去多給她揉揉。」

    「嘩」的一聲,是走廊裡的垃圾桶被撞倒。

    林輕從護士長的壓制下抬起頭來,只看見消失在電梯門的一片灰色圍巾角。

    身邊的李洛基還在得瑟:「大哥,衣服!」

    電梯門「叮」地合上,林輕看向一臉小人得志的李洛基:「玩夠了?爽了?」

    李洛基把風衣換了個手,單手扣回胸口那兩粒紐扣:「爽……還是差了點,都怪我這個大哥臉皮太薄,玩得都沒意思。」

    林輕退後一步,撿起沙發上的件夾:「別把他和你床上那些比,他不一樣。」

    說完打了個噴嚏,推開病房門,對護士長說:「晚安。」

    李大少無奈笑笑,轉身往隔壁病房走,走出幾步聽到林輕在身後喊他。

    他眼裡浮起幾分笑意,選了個瀟灑的姿勢轉身扶牆:「怎麼,要哥哥給你揉揉?」

    林輕噠噠幾步追上來,用一個投懷送抱的姿勢抽走了他胳膊上的風衣,一句話不說轉身往回跑。

    李大少垂下胳膊,搖頭自語:「都是為你好……算了,還是倔脾氣。」

    走廊裡只剩下護士長一個人,她邊往護士站走邊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奇怪,前頭還和情人似的,這馬上就仇人一樣了。」——

    林輕回到病房,總算把衣服穿上了。又叫護士來換了床單,才坐在床上揉著胸口想

    想事兒。

    仁慧,劉宗。

    她不相信草泥馬會忽然去捕食獵物,更不相信劉宗是自己決定要雇兇殺她。

    這後頭肯定還有第二個人,想借劉宗的手除掉她。

    是誰?

    林輕自覺得罪的人太多,一時也沒什麼線索。

    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還算瞭解劉宗,能說動比綿羊還溫吞的劉宗殺人。

    先不管這人是誰,她要在一個月內弄倒三十幾年歷史的仁慧製藥。

    回憶了一下老爹的教導,弄倒一個企業無外乎幾種方法,但好像哪種都不太好用。

    產品出現致命問題。她雖然沒有道德,還不至於喪心病狂,不到要拿人命開玩笑的地步;

    銷貨不振。製藥公司主要靠藥品專利,只要專利還在,總能銷售出去;

    周轉不靈。仁慧雖說不算宏基那樣的大企業,但也沒有長期虧損,一個月內讓一家公司周轉不靈,林輕覺得,除非她去綁了劉宗再要個幾十億贖金;

    應收賬款收不回來,導致收入大幅減少……這條路對製藥公司也行不通;

    經營者放棄經營,不重視研究發展。仁慧近十年來在藥品研發上確實有走下坡路的跡象,但這也不能讓它一個月內就經營不下去了;

    連鎖倒閉。製藥公司的客戶是藥房和各大醫院,倒閉概率沒有劉宗出門被外星人劫走了大;

    自有資本短少,負債過多。仁慧的高層和劉宗一樣保守,根本就不怎麼借貸。

    自戀性格的領導人……別說仁慧的領導人不自戀,就是真自戀也不至於四十五度到讓公司一個月就被拖垮的境地。

    ……

    林輕翻來覆去地想,越想越覺得一個月內扳倒仁慧,比讓她一個月內背完成語字典還難。

    還有就是,李洛基到底願意多少力。

    越想越頭疼,目光在病房裡轉了一圈兒,最後看見茶几上的件夾。

    他拿著這個來,應該是要給她的吧?

    林輕的道德感一向不支持自律和尊重別人*。

    她蹲在地上開了封口。

    「故意殺人罪與過失致人死亡罪的區別」

    「雇兇殺人可歸類為故意殺人罪。」

    「第二百三十二條故意殺人的,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節較輕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

    件夾裡的紙一張張掉出來,有從書上摘錄的句子,一筆一劃做了筆記;有打印出來的件,分門別類裝訂好;還有幾份私家偵探的報告,上面有劉宗近一個月來的電話記錄等等。

    白紙堆了滿地,宛如她曾經的考卷——

    林輕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出門的,發現的時候,她正穿著病號服、裹著破棉襖在醫院裡溜躂。

    她從口袋裡摸出枚硬幣,無意識地在手上翻來翻去。

    就那麼漫無目的地在各個樓層間轉了一圈,對著「口腔科」、「急診室」這樣的字樣發愣。

    看見他的時候,她已經溜躂了大半夜。

    她實在是沒有想到他還沒走,但心裡其實隱隱又覺得他還沒走。

    候診室裡只有他一個人,孤孤零零坐在一片椅子的正中間。

    他還是穿著黑色的毛衣,領口和袖口露出白色的襯衫。長褲的褲線燙得筆直,皮鞋的鞋帶打得一絲不苟。

    他手肘搭在腿上,雙手交握,脖子上的灰色圍巾垂到了地面。

    他就那麼任它拖在地上,這個情形有些詭異。

    從林輕的角度看過去,剛好可以看到他一張安靜的側臉,和那一顆風流的痣。

    就好像斷臂的維納斯,老天或許是故意留下那點墨跡,來讓他更真實。

    也不知道是什麼想法在驅動,林輕就這麼踢著拖鞋「嗒嗒嗒」走過去,站好,然後喪心病狂地伸手……

    在他頭頂摸了摸。

    摸完以後,還順手撓了撓……

    他慢慢抬起頭來,略歪了腦袋,好像是在鼓勵她繼續撓。

    林輕訕訕縮回手,咳了一聲,不太自在:「在這做什麼?」

    他的目光在她一側肩膀和胸口過了過,老實回答:「在想,為什麼。」

    林輕表示不理解。

    他把目光收回在交握的手上:「心裡……為什麼……不舒服。」

    林輕坐到他身邊,幼教導師似的:「想出來了嗎?」

    他又愣了一會兒神,搖搖頭:「沒有,有點睏。」

    林輕好哥們地一拍肩膀:「兄弟一場,借你靠靠,睡一覺也行,我挺得住。」

    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有點像「兄弟要為你兩肋插刀」,沒哪個真能「嗯」一聲插對方兩把西瓜刀的。

    「嗯……」他鼻音重重

    地答了一聲,一點也沒謙讓謙讓,「刷」地倒在林輕重傷不治的肩頭。

    末了還特別不見外地環了她的腰:「這樣,好一點了。」

    靠個肩膀可以,腰上的手讓林輕全身的毛都豎起來了。她好心地建議道:「萊茵是你地盤吧?其實你可以找張床睡一下。」

    肩頭上的腦袋沉默了,半天他「哼」了一聲,極輕地說:「不要,髒。」

    林輕想不要就不要吧,沒話找話:「剛才為什麼跑?」

    他靠得很老實,不說話。

    林輕等了一會兒,有點心虛,給自己找了點台詞:「劉宗的事……謝謝你。」

    「我相信你有能力走法律程序把他送進去。」腰上的手收了收,林輕差點條件反射又去卸人胳膊,「本來我也是沒意見的,可是我今天聽到了個不能贊同的計劃。如果我只對付劉宗,我怕他真會幹出那種事來。」

    她幽幽地:「我恨他。我不恨讓我被關了三年,因為是他,我想三十年我都是願意的。可是我恨他當年利用我對付我爸,如果不是明邗哥提醒,我想我會親手把我爸變成經濟犯。」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對付我爸,我爸和他沒有任何生意往來,也沒有私人恩怨,其實他從前對我爸還挺尊重的……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也不敢問……」

    她聲音裡有一種哀傷,那是一種陌生的情緒:「我從小沒有媽媽,聽叔叔們說,從前我爸經常背著我去交易所。那時候下單還是用紙筆,我爸就一隻手拿奶瓶,一隻手拿筆……在出事之前,我只把他們倆當家人,結果現在……」

    她似是一直在努力想這個問題:「我的家哪去了?」

    她盯著候診室的牌子發呆:「我那麼恨他,恨不得親手毀了他,可還是看不得他自己作死。」

    林輕自言自語半天,一扭頭,發現靠在她肩上那個閉著眼睛,好像又睡著了。

    她有點受寵若驚:「我x,我的過去到底有多沒意思?每次都能給你講睡著。」

    說完覺得哪裡不太對,一低頭,看見一隻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腰上挪到胸口的鹹豬手。

    她差點又跳起來和他干一架:「王小黑,你在摸哪裡?!!!」

    王信宏公子把臉在她肩頭蹭了蹭,一副我已經睡著我什麼都不知道的形容,囈語似的說了兩個字:「揉……揉。」

    林輕:「……」——

    同時,另一間病房裡,穿著一身黑疑似夜行衣的張秘書偷偷關了門,對正裹著浴衣在床上看報告的李洛基匯報:「李總,寰宇收購案出了點問題。江氏也本事,找了個白衣騎士和咱們競價,現在的價格很不理想。」

    「白衣騎士?」李洛基靠在床頭,「江氏找了什麼人?」

    張秘書上前兩步,抻了抻床單:「是……是信宏。」

    李洛基一挑眉:「王凱行?他還顧得上寰宇?」

    「不是老王總……」張秘書解釋,「是王信宏操作的。」

    「王信宏?」李洛基一愣,半晌笑出聲來,「我這個大哥,還真是典型的扮豬吃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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