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文 / 四十二噸
星期天的上午不太冷,藍山高爾夫的金老闆親自操桿陪打。
「一桿進洞!!我這天天呆在這裡的都有陣子沒見識過了!李總還是不給別人留機會嘛,18洞70桿,國際水平國際水平!」說著還狗腿地遞過毛巾豎了豎大拇指,一副「一級棒」的表情。
邊上純粹是為了談生意來的寰宇老總江振環冷哼一聲,對他這副嘴臉從不能忍受升級到不想忍受:「謝總打了68桿這件事,原來只有我一個人看著了。」
金老闆後背一涼,越過一眾老總和副總,看見不聲不響站在角落裡的謝明邗,賠笑道:「哪能呢?這不正要說謝總嘛!都怪謝總每次來這一身兒啊,太、太、太講究了,我看謝總就和看時裝展似的,連謝總打了多少桿都注意不上了。」
所以子曰拍馬屁是一種藝術,拍不好就變成行為藝術了。
金老闆目前的行為藝術等同於脫了褲子上展台,今天來的大多是自認有化素養的冷酷總裁們,對金老闆這手絕活不太感冒,回報的基本都是不屑為伍的白眼。
李大公子操著球桿沒有回話,只是斜了嘴角把尷尬的場面丟給謝明邗。
謝明邗淡定地在一眾老總的目光下把球桿遞給球場小妹,笑道:「最近總拜託金老闆在各位面前多替邗牌做做宣傳,結果金老闆夠意思,倒是我有點接不了。金老闆,我們下次可得多想幾套詞,不然在江總和李總這樣的聰明人前頭,演不下來的。」
溫溫吞吞一番玩笑話,順道圓了幾個人的面子,江振環哈哈一笑,走過去拍了拍謝明邗肩膀:「小謝這張嘴,我們幾個沒見識的老傢伙拍馬也追不上咯!」
明城製藥的任副總捶了他一把:「江總可是和國際接軌,聽說江小姐今晚辦生日宴,請的黃頭髮都比黑頭髮多。」
江振環哈哈一笑,擺擺手道:「我這個女兒啊,在國外久了,就是喜歡交交朋友。」說完看向李洛基,「聽說安安也給李總送帖子了?她呀……李總要是忙,不用非給她這個面子。」
李洛基彈了彈球桿壓出來的褶皺:「明邗都去,我怎麼好不給江小姐面子?」——
一行人換了衣服往休息室走,宏基的李秘書走了過來。
李洛基放慢腳步,單手搭在奔馬銅像的馬屁股上:「怎麼樣了?」
這位李秘書算是李洛基八竿子打得著的一個遠房親戚,此刻放低聲音:「還是老樣子,吃住都在東城,每天晚上會溜出去買三塊錢的水果,都是些挑剩的。李總,要不要我們和賣貨的說一說,換幾個好的上去?」
李洛基搖頭一笑,湊近李秘書,幾乎貼著他鼻尖:「她不傻,一次兩次還行,超過三次她就看出來了。」說著曖昧地給李秘書正了正領帶,「和賣貨的說,讓她降到兩塊錢。有的人沒什麼追求,就喜歡佔佔便宜。」
和李秘書交代下去,李洛基一轉頭,看見謝明邗站在身後。
李大公子極gay地拍拍胸口:「明邗啊,可嚇死我了。」
謝明邗抱歉一笑,走開幾步,又站住問道:「是林輕嗎?」
說完也不等李大公子回答,搖搖頭走了——
晚上八點半,東城外的酒吧街上演了一場車展。
高貴的邁巴赫62,詭異的邁凱倫slr722,個性的jeep牧馬人,火辣的法拉利f439spider,嚴肅的奧迪a8l……
姑娘們挎著s、l、dior、fendi,男士們……男士們挎著只有在電視上才看得著的姑娘們……
東城的老闆東哥親自站在門口接待,整個架勢看著像某電影頒獎典禮。
江安安一副美式打扮,黑色緊身背心加熱褲,露著兩條筆直的長腿,站在一個和她非同一人種的金髮帥哥邊上,熱情地和每一個進來的客人擊掌。
前面熙熙攘攘比朝鮮領導人視察時還熱鬧,後面酒窖裡林輕正在認真檢查各種酒瓶。
孫嬤嬤雖然不待見林輕,但東哥說了,今天來的都是有見識有背景的,要是賣假酒被看出來,東城明天就可以關門走人。這個任務,想是沒人比林輕更能勝任。
正檢查著,口袋裡的手機震了震,她拿出來一看,居然有一條新短信。
這條新短信內容十分豐富:「你好。」
兩個字一個標點,林輕愣了半天。這個號碼是她出獄以後換的,知道的人著實不多。
十秒鐘後,她擦了擦手回:「小黑?」
對方半天沒動靜,過了能有一分鐘,才又發來四個字一個標點:「你在哪裡?」
林輕樂了,秒回:「我在東城殺人放火,要入伙嗎?」
這次等了兩分鐘也沒回復,林輕撇撇嘴,把手機揣進口袋,提了幾瓶酒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電話的另一頭,穿著鳳凰小馬甲的張超正不忍直視地往茶館角落裡瞄。
那裡有個小學生,正對著躺在桌上的信宏beta頂配手機發愣,兩根食指笨拙地戳著屏幕。
張超抹了把臉上的幻想淚,拍著小鬍子肩膀說評書:「你說說,你評評理,這說出去誰信?誰信啊?提出信宏beta延展屏概念的人他……他連短信都不會發!」
小鬍子也是一臉血:「看那速度,要不是怕被揍,我真想過去代那位泡妞!」——
東城今天十分熱鬧,算上來賓帶的附件兒們,樓上樓下能裝了一兩百號人。
江安安這些年一直在國外,所以請來的客人也非常國際化。從王銘清這樣拎著birkin的大小姐,到褲子快垂到腳踝的黑人rapper,每個人她都能愉快地喝一杯。
剛打發了明城的雙胞胎姐弟,江安安湊到王銘清邊上:「小清啊,你們家的beta機能不能給我弄幾台?我有幾個美國的朋友想要。」說完抱怨一句,「不是我說,你家那beta比b格還高,市面上根本買不到。」
王銘清抿了口清酒,一如既往地端著架子:「這個事情我也沒辦法的,你知道的,我爺爺把信宏手機業務都交給我表哥打理了。」
江安安長腿一蹬跳到酒吧的高椅子上:「你表哥你表哥,怎麼感覺你表哥和耶穌基督似的,總聽說,誰也沒見過。」
王銘清優地歎一口氣:「我表哥他啊,可是我們家裡的一尊佛……」
說到這兒,忽然感覺四周安靜下來,接著兩個字兒就這麼蹦進了王銘清的耳朵裡。
「林輕?」
王銘清和江安安幾乎是同時抬頭,說話的是和幾個小演員站在檯球桌邊上的宋二百,而他的對面……
那個穿著服務生制服、端著銀托盤的女人,和她們記憶中的不太一樣,卻又那麼熟悉。
王銘清看見江安安從高腳椅上跳下去,幾乎是奔到那個服務生面前,繞著她走了兩圈,才大聲笑道:「林輕?!你出來了?!」
沒有人說話,認識林輕的說不出來話,不認識林輕的不知道說什麼。一陣沉默過後,一個一頭卷髮的白人端了個杯子過來,用不太熟練的漢語對林輕說:「小姐,喝一杯?」
林輕的長相,細細長長的眼睛,小小臉,是很受西人歡迎的。
林輕擋過他的手,把托盤往江安安和王銘清面前的矮桌上一放,一邊開瓶一邊說:「我是來上酒的,不是來陪酒的,大家隨意。」
剛站起來,肩膀被人拿住,廣傳媒體的張海濱摸了摸山峰一樣的鼻子,晃著手裡一杯啤酒:「林輕,這麼久不見,不喝一杯?」
林輕肩一矮離開他的手,淡淡道:「和你從來也談不上喝一杯。」
端起空托盤轉身要走,被趕過來的孫茜一把按住。
孫茜朝林輕指了指二樓的老闆東哥,對張海濱賠笑道:「張公子的酒誰敢不喝啊?誰不喝明天誰上報紙頭條呢。」
說完擰了擰林輕胳膊。
林輕看了眼四周虎視眈眈的熟人們,放下托盤,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放下:「喝完了,能走了吧?」
張海濱一抬頭,露出倆鼻孔,從錢夾裡摸出一沓錢放在桌上:「林輕,還記得嗎?,還是你教我的。」
林輕站在那裡,只覺得樓上樓下幾百雙眼睛都黏在她身上。
半晌,她拿過桌上伏特加的瓶子,把剛喝了一口的啤酒杯倒滿。
圍觀的有人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江安安熱心地科普:「,外國的喝法。從一杯啤酒開始,每喝一口兌一口伏特加,喝到最後整杯幾乎都是純伏特加,這個時候喝酒的人就在月球上了。到了月球以後,再每喝一口兌一口啤酒,等到整杯都是啤酒的時候,她才算回到地球。」
她說著,那邊林輕已經兌了七八次伏特加了。張海濱抄手站在她對面,搶過邊上畏畏縮縮的劉宗的錢夾,又抽出一沓錢拍在之前那沓上。
「你喝一口我加十張,不夠我開支票。」他冷笑,「林輕,這些話都是你從前對我說的。」
林輕笑笑,又兌了一口伏特加,喝了一口,晃了晃杯子,開始兌啤酒。
從頭到尾,她一連兌了將近四十次,最後一口的時候她把杯子裡啤酒一飲而盡,拿過桌上一沓錢轉身離去。
她離開以後久久沒人說話,最後還是最開始那個卷毛白人「wow」了一句:「whatabeast!」——
李大公子和邗牌創始人謝明邗姍姍來遲的時候,東城已經又是一派燈紅酒綠。
當然,還是有些老熟人沒有回過神來,比如說今天的主角江大小姐。
這一次她從跳起來到把自己掛到李公子身上,整整慢了三秒鐘:「洛基,從我上次回國到現在,兩年不見了!」
李洛基客氣把身上的掛件扒下來,扶著江安安的小腰,目光從她胸前到大腿肆無忌憚走了一個來回,才低頭曖昧地在她耳邊說:「想不想你,晚點不就知道了?」餘光瞟見暗處王銘清別過頭去。
江安安壓住他的手,咯咯笑道:「我這次帶了男朋友呢。」
李大公子從來不覺得這是什麼事:「哦?那叫上他一起好了。」
江安安居然還真思忖了一下這個事兒的可行性:「我得先和他商量商量。」
兩人說著,身邊的人越圍越多。
所謂男人可以丑但不能矮,像李洛基這種有身高又有身家、長得不錯還壞到骨子裡
的男人,在這個有些病態的群體中,著實算是個搶手貨。
富家小姐和女明星們圍上來,其中有和李大公子有過一段的,也有想和李大公子發展一段的……
江安安兩條長腿愣是沒擠過那群餓狼,坐回沙發上生悶氣:「小清,你說他怎麼就這麼受歡迎!」
王銘清喝了一口酒,沒說什麼。
就在這時,她看見美女群裡擠進了個龐大的身影。
宋二百披荊斬棘衝進重圍和李洛基說了什麼,接著……
剛才還萬花叢中笑採蜜的李大公子忽然神色一凜撥開人群衝向……
女洗手間——
洗手間的隔間裡,林輕正抱著馬桶吐,手邊散著剛賺來的四萬塊錢。
胃裡像火燒一樣,她有點怪自己怎麼就被錢沖昏頭腦了,忘了上次因為胃出血被送進醫院的時候醫生和她絮叨了啥。
不過忘了就忘了吧,畢竟四萬塊是實實在在的。還好自己機智,每一口喝得少,憑空多賺了快兩萬。
喉管鼻腔裡都是酒氣,她伸出一隻手指,在喉嚨裡一摳,「哇」的一聲,又吐出一口。
看著吐偏了的嘔吐物,林輕有點頭疼:一會孫茜肯定要安排她掃廁所……
就在這時,聽到「光」的一聲,男士皮鞋的聲音凌亂地響起,她聽到隔壁間的門被推開。
林輕當時有些迷糊,想的是:她不會匆忙之中進了男廁所吧?
想到這裡,腦子一熱,她決心死守在這,等人走了再出去。
這麼想著的時候,那皮鞋已經停在門外,隔間的門劇烈地晃動起來,明顯是對方在用力拉門。
林輕迅速撿起錢,站在嘔吐物裡從裡面拉住門鎖……
對方又使了幾次力,見拉不動就不再拉。
林輕鬆了一口氣,剛坐回到馬桶蓋上,就聽「轟」的一聲,隔間門被從外一腳踹開。
她甚至還來不及看清對方,就被一隻大手掐住胳膊,像根拖把一樣被拽了出去——
這麼大的動靜引來不少人,都堵在女廁所門口圍觀。人們抻著脖子的時候,看到宏基的大公子繃著一張臉、拖著一個啥大步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掏出手機:「李秘書,開車到東城門口,五分鐘內不來你就再也不用來了。」
江安安追上來:「洛基,這是幹什麼?怎麼才來就要走?……林輕?」
李洛基沒有理她,只是拖著拖把投胎似的往大門去。
走出大門,風一吹,林輕才有點清醒過來。抬頭看見抓著自己的人,頓時渾身像長了刺一樣不舒服,胳膊一甩,退後好幾步。
李洛基沒有理湧到門口的人群,大步朝她過去。
林輕一邊哆嗦著把錢塞進包裡,一邊腳步不穩地後退,可哪裡能退得過手長腳長的李洛基。
就在他要再次伸手的時候,人影一閃,他伸出去的手被一部信宏beta手機架住。
拿著手機的人穿著一身黑風衣,眼下淚痣在酒吧街的燈光下似真似幻。
他沒有看李洛基,也沒有看任何人,只是用剩下的一隻手接過林輕手裡的包。
「表哥!」
眾人順著這一聲看過去,看到的是趕出來的王銘清。
她理了理頭髮,踩著十公分高跟鞋穿過人群,走到三人面前對大家介紹道:「這位是我的表哥,王信宏。」
看向茫然的眾人,她又加了一句:「信宏的信,宏基的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