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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文 / 四十二噸

    這種騙人開門的把戲林輕不是沒見過,不但見過,她還幹過。

    一切都是經驗,幾乎是一瞬間,她衝進雜物間撿了個拖把打濕,又找了根帶子把頭髮一扎,深吸一口氣,抓起櫃子上的鑰匙慢騰騰開門道:「怪了,這有一副鑰匙啊,難道客人給了兩把?」

    門外的女人看著四十多歲,看到她這樣倒是一愣。所謂猜到了開頭沒猜到結局,她想到了林輕會開門,但是沒想到她會抓著一把鑰匙開門。

    女人朝黑洞洞的樓道使了個眼色,迅速掏出把鑰匙抓在手裡:「剛替你拔下來了。」說完仔細看了林輕幾眼,「您看著有點面生,是才搬進來嗎?」

    林輕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警惕道:「大姐,你才是新搬進來的好嘛?我每個禮拜都來打掃衛生,從沒見過你。」說完「刷」地把女人手裡的鑰匙搶過去,不耐煩道,「好啦不說啦,我還要幹活呢。這家也真奇怪,平時連個人都沒有,這大半夜的叫人家來打掃,弄得和要接待什麼大人物似的。」

    那女人又看了她好幾眼,才試探問道:「你是家政公司的?」

    林輕「哼」了一聲:「家政公司有這個點還上班的?我才不給別人打工,我們姐妹都是給自己幹的。你不知道啊,我原來那個家政公司的老闆,人長得肥,還什麼都不會,就知道抽成,咱們賺50塊錢,他得抽30!還不管飯!咱們姐妹幾個可算想明白了,給別人打工還不如自己干……」

    這一說起來就滔滔不絕,整層樓都能聽到。沒一會兒就聽隔壁有人在門裡吼:「大半夜的,有點公德行不行?!」

    中年女人沒想到林輕把她當午夜咨詢了,就差拿出點「男朋友床上不持久怎麼辦」的問題給她,趕緊打住道:「不早了,你快幹活吧!我先回去了。」說完猶豫道,「你見過這家主人嗎?知道她……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嗎?」

    林輕一臉不高興:「女士!你不要侮辱人家好不好?不打聽僱主*是咱們職業守則第一條,你這麼說我今晚都睡不好了……」

    那女人實在是怕了她了,趕緊擺擺手道:「沒事,沒事,我就是隨便問問,想著認識認識新鄰居,你快幹活吧,啊,乖。」

    林輕不怎麼愉快地轉身,剛要關門的瞬間,那女人在身後冷不防地喊了一聲:「林輕!」

    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轉身,林輕拄著拖把問道:「啥?」

    那女人定定看了林輕三秒,看似不經意地對著身後擺了擺手,尷尬道:「啊,那個……是我名字!小妹你叫什麼啊?」

    林輕「哦」了一聲,特自然地回答:「是林姐啊,我叫李慧,這是我電話,家裡以後有什麼需要記得找我啊,給您打八五折!」——

    關上門,林輕擦了擦腦門上的汗,長舒一口氣。

    看起來燕寧說得沒錯,自己這模樣是變了不少,只拿她舊照的人一般還看不出來。

    她從前得罪過太多人,一時也想不出來是誰這麼快找上來,但不管是誰……這房子是不能住了。

    想到這裡,林輕趕緊收拾了東西,又在袋口塞了幾塊麻布,哼著小曲兒就出了門。

    走出大門的時候,她感覺到黑暗中幾束目光刷刷紮在她身上,她狀似無意地摸出剛充了電的手機,吐字清晰道:「汪姐,我幹完啦,一會來接我吧。我今天碰見個姓林的大姐,我把電話留給她了……」

    十二點多的街角沒什麼人,林輕拎著一隻大布袋子,身上穿著從街邊二十塊錢買的棉衣,看起來和個外來打工妹沒什麼區別。

    剛才出了一身汗,現在有點口渴。可身上除了從那啞巴身上順來4200,已經只剩下不到100塊了。

    街邊有個24小時便利店,林輕透過玻璃牆,看見牆上的液晶電視上正在回放眼下紅遍全國的《天籟》比賽。

    自她進去以後,各類唱歌比賽就好像小孩尿床一樣瞬間蔓延全國,其中最火的還要算某衛視的《天籟》,節目不但吸引了很多要麼有顏要麼有實力的新人,也吸引了很多早已成名的歌壇大佬,一時間弄得好像誰沒上過天籟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會唱歌似的。

    此刻評委席上靠右的女嘉賓,正翹著二郎腿跟著選手的節奏打拍子。

    直髮、錐子臉、大胸、長腿,不是小跟班似的跟了林輕六七年的鳥姐升級版還是誰?

    這世上有一種無力感,叫做你都這麼落魄了還是有人不經意間來打你臉。

    林輕攥了攥手裡的4200,昂首挺胸挪進了便利店。就在她糾結於三塊和三塊五之間時,聽到「呼啦」一聲,一陣冷風從外頭捲了進來,還特別電影效果地帶進來幾片枯葉。

    林輕從鳥姐代言的兩瓶水中間看過去,見到三四個肌肉結實的男人打劫似的晃進來、打劫似的往收銀台上一拍、打劫似的一扯嗓子:「喂!」

    林輕暗暗讚賞:這氣勢!這打扮!這台詞!業界良心了。

    就在她等著看午夜場熱鬧的時候,卻見為首的馬甲肌肉男從馬甲口袋裡掏出來一張照片,翹著小指頭特別溫柔地問:「親愛的朋友,今天一直都是你當班嗎?那你有沒有,有沒有看到過照片裡的帥哥哥呢?」

    一瞬間從歐美動作片換到韓國肥皂劇,讓店員有點招架不住。半天才瞅了瞅他手裡的照片,搖了搖頭。

    馬甲男把照片又往前湊了兩寸:「朋友,你再好好看看嘛,說不定見過呢?!你這樣敷衍人,可是讓人家好生傷心啊……」

    那店員被他嚇得掉了一地雞皮疙瘩,又瞅了幾眼照片,還是搖頭:「長這麼帥,臉上還有顆痣,見到過不會不記得的。各位還有啥事沒?沒事麻煩讓一讓,擋著我看電視了。」

    幾個人原地嘀咕一陣子,正要去下一家,聽到一聲「等一下」。

    林輕一手抱了一瓶水,特別熱心地跑過去,盯著馬甲哥手裡的照片瞅了半天,「呀」了一句。

    馬甲大哥趕緊問:「這位美麗的小姐,你見過照片裡的人?」

    林輕警惕問:「他是誰?你們是誰?為什麼要找他?」

    馬甲大哥打了個太極:「你這究竟是見過,還是沒見過呢?」

    林輕見他不想說,抬起頭來擺擺手:「沒見過。」

    馬甲男:「那是『呀』什麼?」

    林輕學著馬甲男的語氣:「人家只是……長這麼大沒見過醬紫帥的嘛~~」

    馬甲男:「……哥兒幾個,咱們走。」

    幾個肌肉塊呼啦啦地往外走,剛拉開門時馬甲哥的電話響了,他簡短地說了幾句以後轉身吩咐道:「不用找了,三隊找著了,就在離這不遠的世紀廣場。」說完特別嬌氣地一跺腳,「真是晦氣~又讓三隊搶先了~~討厭~~~」——

    林輕追到世紀廣場的時候,廣場邊緣的噴泉底下三三兩兩站了好幾批或高或矮的肌肉塊,幾十個人有意無意把一個高瘦的男人圈在中間。

    林輕用不好好讀書換來的好視力遠遠看著他襯衫上倆腳印,在心裡嘀咕:這小白臉傍上的富婆還真不一般,竟派了這麼多人看著他,難道這其實是一出逼、良、為、娼的禁、臠戲碼?

    那男人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風衣的下擺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他好像根本沒看到身邊的幾層包子皮,只是低頭不知在思忖什麼,整個人看上去有些茫然。

    隔著一條機動車道,林輕忽然就想起那麼一句詩。

    好像是說,一個美人兒站在河中間還是湖中間擺姿勢……

    林輕回過神的時候,正好和他的目光對上。

    隔著午夜的車流,他忽然邁開長腿朝著她就過來了。

    刺耳的汽笛和剎車聲逐一響起,司機們的罵聲和肌肉塊們的提醒聲響成一片。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此刻正好像又盲又聾一樣朝著她大步走來。

    林輕心裡一緊,好像很多很多年前,也有那麼一個人,不顧車流和人海,向她大步走來。

    那時她從被卡車壓扁的車門裡鑽出來,一腦袋血地仰起臉:「洛基哥哥。」

    那一天……那一天他到底是個什麼表情來著?

    打斷回憶的是兜裡的4200塊錢,眼看著黑風衣越來越近,林輕趕緊拎起東西,轉身跑了——

    在小旅館花20塊將就了一夜,聽了一晚上隔壁的激烈戰況,第二天下午林輕見到了姜楚喬。

    多年沒見,剛一見面她這位名義上的姐姐就衝上來要和她撕逼:「林輕!我今天被公司炒了!是不是你幹的?!肯定是你!!你一出來我就失業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知道我找到這個工作多不容易嗎?你怎麼這麼忍心對姐姐?」

    林輕把家當往咖啡館長椅上一放,坐下要了杯水:「對,你在國外的成績單和退學證明是我給你老闆發過去的。這兩年憑著張假明混飯吃你也算不容易了,不過我覺得吧……把我爸留給我的錢禍害成那樣,這件事還更不容易一點。」

    她不客氣地拿過姜楚喬手裡的護手霜擦了點,放低聲音道:「楚喬姐,咱們不說我爸爸在你身上投了多少錢,你又是怎麼回報他的。畢竟過去的都過去了是不是?」

    她接過服務生端來的水:「你看,現在你失業,我無業,咱們是不是該想想法子賺錢了?」

    姜楚喬冷靜下來,嗤了一聲:「林輕,你賺過錢麼?你以為賺錢那麼容易?」

    林輕聳聳肩:「我沒賺過,至少沒賠過。」

    姜楚喬敏感:「我只是運氣不好而已!」

    林輕從姜楚喬包裡拿出小鏡子照了照,斜了她一眼,笑而不語。

    姜楚喬灌了兩口水,才低聲問道:「林輕,你想怎麼做?」

    林輕慢騰騰地:「楚喬姐,找一萬個金額在十萬以上的散戶,給他們群發郵件,就說我們公司最近研發出一個精密的模型,可以預測每天大盤漲幅,精確到每個百分點。現在我們願意免費為大家預測三天的。」

    姜楚喬莫名其妙:「林輕,你別太異想天開了。大盤漲跌都是市場引導的,根本不可能有什麼模型能預測出市場當天漲幅,還精確到100bps。免費預測三天?這不是自己扇自己耳光?你拿什麼預測?」

    林輕從姜楚喬錢包裡揀出枚硬幣,一邊玩一邊說:「楚喬姐,別激動,喝口水。我是沒辦法預測大盤走向,連我爸都不能。但是你這三天按我說的來辦,三天以後肯定有人相信我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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