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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文 / 四十二噸

    林輕背對著二人站著,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打到她面前。

    地上燕寧的影子正慢吞吞地解褲腰帶,而稍小一點的那個影子則變得更小了點。

    等到腳步聲越來越遠,燕寧一邊提褲子一邊繫褲子,嘿嘿乾笑兩聲:「姐,這男的什麼來頭?怎麼像沒進過公共廁所似的,看男人脫褲子也臉紅。」

    林輕在門口找了個石墩子坐下:「我估計他還真沒進過。今天我進女廁所的時候,要不是裡頭做保潔的大媽攔著,他可能也進去了。」

    燕寧摸著下巴看向他逃走的方向,機智地猜到:「姐,你怎麼認識他的?他會不會是個傻子?看行頭也是只肥羊啊。」想到這有點懊悔,「早知道剛才摸一票了。」

    林輕手指間夾了枚硬幣,一邊翻一邊分析:「傻子不清楚,但啞巴是肯定的。」說到這裡想起什麼似的,從棉襖口袋裡翻出被他塞進來的紙。

    非常光滑厚實的紙質,上下左右對齊地排了三排,每排四個字:

    秋高氣爽

    山高水長

    月黑風高

    林輕把紙收回口袋,咳了咳,狀似不在意問:「燕寧,你聽沒聽過一個詞叫秋高氣爽?」

    燕寧莫名其妙撓撓腦袋:「當然聽過,怎麼了姐?」

    林輕嘴角抽了抽,繼續問:「那山高水長和月黑風高?」

    燕寧進屋去打濕了條毛巾給林輕擦臉:「聽過啊……」

    林輕擦臉的手頓了頓,又咳了兩聲,藉著路燈看了看燕寧的臉:「你這臉被誰毒了」

    燕寧聽到她這麼說,忙摸出只小鏡子照了照,又摸出個粉餅補了補,才有點害羞地:「這不工作需要嘛。」

    林輕捏著他下巴左看右看,有點不相信道:「你去做鴨了?」說完不可置信地,「才三年,世人口味都這麼重了。」

    燕寧被她說得粉底都遮不住臉紅:「姐,你說啥呢,我……我……現在有正經工作了!」

    林輕一巴掌拍在邊上水缸上:「現在做鴨都合法了?!」

    燕寧有點狹促:「是演員!姐,我現在在蘭台當演員,正經工作,有合同的。」說完怕林輕不信似的,就要跑進屋拿合同顯擺。

    林輕把他一把拉住:「蘭台?你在李洛基手底下干?」說完看看周圍被白天的大風吹得東倒西歪的晾衣架和拆了一半的牆,「當演員了還住這兒?蘭台不給你發工資了?」

    燕寧不好意思地踢了踢腳邊半塊磚頭,含糊解釋道:「洛基哥現在管著整個宏基地產,哪有工夫顧蘭台吶。姐,我這不才開始幹嘛,上頭說新人都得慢熬,等過幾年就好了,你看,我是不是比原來胖了?倒是姐……你怎麼瘦成這樣,要不是你出聲,我肯定不敢認。」

    林輕拿起燕寧放在邊上的塑料鏡子照了照,一邊揪睫毛一邊問:「我看著和原來不一樣了?」

    燕寧拍著乾瘦的胸脯:「老大不一樣了!就咱倆這種關係的,都得仔細瞅一瞅才敢認,不光是臉和胖瘦,怎麼說呢……那個feel(一聲)都不一樣了。」他揪著眉頭擠了半天,「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林輕把擋眼睛的睫毛都揪乾淨了,才放下鏡子從水缸裡撈出根不知道誰家的黃瓜,「卡嚓」一口啃下去,口齒不清道:「你一口一個洛基哥叫的挺親。」

    燕寧被她這一口清脆的黃瓜聲嚇得捂了捂襠,半天湊過來小聲問:「姐……你和洛基哥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你們從前關係好得穿一條褲子都不夠,就差穿一條內褲了,怎麼會說翻臉就翻臉?先是你把他弄進去了,沒一個月你也進去了,他進去三個月出來了,你這一蹲就是三年。姐……你和洛基哥好好談談吧,有什麼疙瘩解不開呢?」

    「嘎巴」一聲,一根黃瓜變成兩個——不是被攔腰掰斷,而是被豎著掏成兩根。林輕垂目看了會兒不遠處一坨狗屎,喃喃道:「爸說過,在你頭頂上拉屎的不一定是敵人,有可能是樓上的鄰居;給你飯吃的也不一定是朋友,有可能是養豬場的飼養員。」她抬頭看向燕寧,眼底的光晦暗不清,「三年了,沒人來看過我。」

    燕寧有點緊張:「姐,不是……不是那樣,我出來以後聽說你進去了,就想去看你……可……可……」

    林輕學著他結巴道:「可……可……有人暗地裡……威……威脅你了,說誰……誰看我剁誰……誰手……是不是?」

    燕寧語塞:「不至於…也差不多。」

    林輕揮揮手,問道:「我之前放你那的東西呢?」

    燕寧忙不迭回答:「在呢,在呢!姐,你先進來,我拿給你。」

    林輕掃了眼黑洞洞的屋子,沒挪地方:「拿出來吧。」

    燕寧愣了一下,還是進去,好一會才抱出來個木頭盒子:「一個角都沒缺,姐打開看看。房子我平時都照看著,沒人住過。姐不累的話,我明天就陪姐過戶去。」

    林輕拍了拍盒子,不在意道:「先放在你名下吧。對了,你最近有沒有於二晴的消息?」

    燕寧又一愣,才說:「鳥姐啊!鳥姐現在混得可好了,這幾天電視上天天都有她!可惜她跳到蘭台的死對頭四合會去了,要不還能借點鳥姐的光。姐,你什麼時候去見鳥姐?能不能把我也帶上?鳥姐原來多聽你的話啊。我記得有一次你和信宏的王銘清槓上了,那是信宏啊!當時誰都不敢吱聲,還是鳥姐找人把王銘清那台保時捷油箱裡兌的水,後來那車高速上就熄火了

    ,差點沒爆燃,可把王大小姐嚇得不行,嗷嗷叫喚要告你。結果呢?鳥姐一點證據沒讓她抓著,王銘清只能吃啞巴虧,後來她看著你都不敢瞪眼睛了。」

    林輕又拿起小鏡子照了一會兒,喃喃道:「是有這麼一回事兒,鳥姐辦事一向想得周到。我記得就算是那次以後,我和李洛基說了一聲,讓她進的蘭台。」

    燕寧直點頭:「就是說啊!我看鳥姐這人挺講義氣的,現在姐你有事張口,鳥姐肯定能幫你。」

    林輕斜了斜嘴角笑了:「對,她是很講義氣,我沒張口,她都『幫』了我一個大忙。我真是……」她垂目,「我真是迫不及待要謝謝她了。」

    燕寧沒聽出她話中有話,臉上還帶著要抱大樹走上人生巔峰的小激動,忽然想起來個事:「對了,姐,爸出事前給我留了一筆錢,說萬一將來出什麼事,這錢可以給你應急。」

    林輕現在剛出來,從前的資產都被凍結,全身家當都在手裡的木盒裡。她現在最缺的就是錢,不然也不會對那4200塊那麼執著,聽到老頭子跑路前還算惦記她,心裡不禁一喜:「哦?有多少?」

    燕寧看看四下,伸出四根指頭:「本來是留了這個數,但是吧……」他有點懊悔,「你還記得楚喬姐吧?被爸送出國讀書的那個。兩年前她回來了,也不知道從哪聽說我這裡有一筆錢,非要幫我理財,就是投資……我想著楚喬姐從小就聰明,爸都誇過她,又是讀過外國書的……就把錢都交給她炒股票了……」

    林輕上去就給了他一拳:「姜楚喬?你怎麼敢把錢給她?」

    燕寧也是十分懊悔:「我也是不知道啊!誰知道這錢一到了她手上就和集體自殺似的,她買什麼第二天什麼就變綠,她拋什麼什麼就飄紅啊!好幾次我都想把錢拿出來算了,這放在銀行裡一百塊一年還有幾塊錢的利息,放在她那兒眼看著就都要蒸發沒了……可我每次要錢,她就拍著胸脯說這次肯定賺,結果到現在也沒拿出來,我也不知道還剩下多少了。」

    林輕氣得又給他一拳:「我爸老早就看出她不適合搞投資,所以才送她出國讀書,讀的是環境工程!和投資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燕寧的臉一下子就垮下去了:「我不知道啊!我還以為出國讀書的啥都能幹呢!姐,你說現在咋辦啊!」

    林輕已經不想揍他了:「還能怎麼辦?明天叫姜楚喬出來,看她還剩下多少了。我在裡頭的時候看上幾隻期權,運氣好一個月能翻個三四番,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本錢。」

    燕寧直為自己的放蕩不羈智商低鬱悶:「姐,要是楚喬姐那沒錢了可怎麼辦!都怪我,都怪我!」說完一陣風似的刮進屋裡,捂著個紅布包出來,「姐,我這還有點,你先拿去用。」

    林輕掂了掂布包,往一邊板凳上一扔:「有錢有有錢的辦法,沒錢有沒錢的辦法,別急著把娶媳婦錢都捐出來。」

    燕寧一攤手:「姐,別鬧了,沒錢還能有啥辦法?」

    林輕歎了口氣,硬幣自小指一路滾到食指和中指間,她兩指夾著硬幣擦了擦下唇,抿著唇說:「明天把姜楚喬叫出來,咱們去騙錢。」

    燕寧感覺面前新世界的大門打開了又合上,呼扇呼扇的:「啥?騙錢?騙誰?」

    林輕十分嚴肅:「騙傻子啊。先走了,手機號沒換吧?明天再聯繫。」

    走出那一片破敗的拆遷區,林輕對著路燈深吸一口氣。

    鳥姐,我這裡有一把好谷子,你要不要來吃——

    這套公寓不大,贏在位置好,是林輕幾年前用私房錢偷偷買的,當時掛在李洛基名下,三年前燕寧成年,就轉到了燕寧名下。

    房間裡還算乾淨,看來燕寧這小子還挺上心。她把剛買的洗漱用品放下,對著燈仔仔細細研究了一番從風衣男錢包裡搶來的4200塊錢。

    四十二張百元鈔票,不連號,甚至連印刷年份都從二十年前到十六年前不等。林緣愛錢也愛收藏錢,林輕對各種金銀幣和紙幣也有點研究,實在是沒看出來這幾十張錢有什麼特別的。

    難道這錢對他有什麼紀念意義?看他長那個樣子那身行頭,十有□□是個愛面子的小白臉,也許這4200塊是第一個包養他的富婆給的?原來只知道女人會對自己的第一個男人念念不忘,原來出來賣的也會對自己第一個金主念念不忘?

    越想越糊塗,這個時候外面傳來幾聲急促的敲門聲。林輕瞅了眼表,快凌晨了。

    她走到門邊,透過貓眼看到一個女人站在門外,細聲細氣問:「有人在家嗎?」

    林輕含糊答了一聲,聽到女人繼續細聲細氣說:「我是隔壁的鄰居,剛回來看到你家鑰匙插在門上沒拔下來。」

    林輕下意識想要開門,手摸上門鎖的一瞬間轉頭看了一眼。

    她的鑰匙正安安靜靜老老實實躺在玄關的櫃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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