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風雨戎州(四) 文 / 喵的神奇
老乞丐還是不服氣:「好吧,這幾條就算你說對了,不過誰知道你說的不認識我是真是假,敢不敢讓老漢再考考你?」
張馳笑著問:「老哥想要怎麼考我?」
老乞丐眼珠子四下一轉,看著坐在樓梯口的那一桌男女:「你說說看,那兩人是什麼樣的人?」
張馳便喝了口酒,壓低了些聲音說:「那男的衣著品位不佳,雖然穿著極貴的綢緞外袍,卻揉得皺巴巴的,可見是買件貴的衣服撐門面,平日裡卻捨不得花錢讓洗衣房漿洗,都是自家隨便洗洗,必是個看似富貴實則摳門之人,身上前後掛了四五塊玉,連鞋子都墜著玉片,可玉石品質又不佳,他應該是個貧窮乍富的商人,既需要講究門面又摳門慣了捨不得花錢。他對面的女子應該是他的妻子,雖然滿頭滿身的首飾,可手指較粗還有傷疤,是個從小幹農活的農家女子,小腹微隆,桌子上又那麼多酸味的東西,那就不是胖的,大約有了三四個月的身孕。」
老乞丐豎起一個大拇指:「眼光確實不錯,基本都說對了,除了一點,那女的不是他老婆,而是他養在外面的小妾。」
「是嗎?你又是怎麼看出來的?」張馳虛心討教道。
「這條街上誰不知道,王記商行的掌櫃老婆是個母夜叉,他只能偷偷地在外面養個小妾給他生孩子。」老乞丐得意地哼哼兩聲,「不過你也確實是有些本事的,那你說說看,從你身邊的這位悶葫蘆道長身上,你又看出些什麼了?」
張馳就看向了慕流雲,慕流雲正用乾淨修長的手指拈起一顆油炸蠶豆,張開嘴輕輕咬住豆瓣,將外面褐色的硬皮扯下來,舌頭在看不見的地方將豆瓣捲了進去,咀嚼時從來閉著嘴,不會發出聲音也不會讓汁水殘渣漏出來半點。
連吃個豆子都能顯得這麼好看,張馳覺得心中又開始有了那種酥酥的感覺。
其實從兩人相遇的時候開始,他就沒有間斷過對慕流雲的觀察。
毫無疑問,這是個生活規律,教養良好,無任何不良嗜好的人,除了有些潔癖以外,不嬌氣,不矯情,也不挑食,粗茶淡飯也吃得下,美味珍饈也不見他吃得就比平時多,不愛說話,不善交際,尤其對陌生人更是惜字如金,平時還算溫和講理,但生氣的時候就會變得特別可怕。
他就好像一張白紙,簡單到張馳幾眼就能看透他的生活習慣和性格特點,又彷彿一口深沉的古井,根本不知道平靜的水面下究竟藏著什麼乾坤。
「小兄弟?」老乞丐叫了一聲,張馳才從發呆中回過神來,掩飾地笑了一笑,轉開了話題,「說了半天,還不知老哥怎麼稱呼,方便透露嗎?」
「我姓李,熟人都叫我老李,小伙子你吶?」
「張馳,馳騁的馳,這位是上清宮的慕流雲道長。」張馳不忘介紹一下到現在為止一句話都沒說的「悶葫蘆道長」。
「原來你就是一人一劍挑了黑龍寨的慕流雲啊。」老乞丐好奇地看著慕流雲,「倒是比我想像中的年輕多了。」
慕流雲皺了皺眉,疑惑的眼光就投向了張馳:「怎麼這件事會傳得如此之廣?」
張馳搖搖手:「可不是我傳的啊,我一直都跟你在一塊兒呢,肯定是黑龍寨的人出來到處替你吹牛了,把你吹得神乎其神,你知道江湖中越是聽起來離奇的事情就傳的越快,搞不好再傳下去你都變成三頭六臂了也說不定。」
「可他們又為什麼要替我吹牛?」
「你一個人就打翻了他們一群,還逼得他們解散了黑龍寨,那些人要是不把你吹得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勢不可擋,就說他們是敗在一個年紀輕輕的普通人手裡,那多沒面子,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混?」
聽張馳這麼解釋,慕流雲也就理解地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老李對他舉起了海碗:「那些人吹牛歸吹牛,至少你一個人挑了一寨子的人不是假的吧,年紀輕輕卻能有這般本領和勇氣,也是怪難得的,來,老漢敬你。」
慕流雲卻搖搖頭:「好意心領了,我不飲酒。」
敬到面前還拒絕,這可就太不給人面子了,換有的人都要臉色一沉質問「是不是看不起我」然後拍案而起翻臉不認人了,不過老李卻是滿不在乎地嬉笑道:「那正好,老漢就順便把你那份也喝了。」
說著仰頭咕咚咕咚兩口,又是一碗下了肚。
張馳都有點替慕流雲尷尬了,誇了句老李海量,就轉嚮慕流雲問道:「流雲,你不喝酒是因為不會喝,不愛喝,還是從來沒喝過酒?」
慕流雲淡淡道:「不曾喝過。」
「……也難怪,上清宮畢竟是清修之地嘛。」張馳就這麼悄沒聲息地替他把台階給下了,「不過你要行走江湖,將來場面上需要飲酒的地方只怕不少,你還是趁此機會先試上一試吧,沒喝過永遠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
慕流雲想想也覺得有道理,就伸手要去倒酒。
張馳攔了他一下:「這酒對你來說還是太辣了,第一次喝酒還是別喝這麼沖的好,我給你找點口感比較軟的。」
說著跟店小二要了一壇桂花釀,翻了個杯子給慕流雲倒上了。
「哎——」老李一把抓住了張馳拿著杯子的手,不客氣地拆穿道:「倒酒就倒酒,你怎麼還給他下藥啊?」
張馳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想不到居然被你給發現了!」
老李也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想不到你竟然不要臉地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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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而慕流雲只是驚訝地問:「你是什麼時候動的手腳,我怎麼沒注意到?」
張馳就把剛才的小動作用更慢的速度重複了一遍,還給他解釋說:「你看,剛才我先把手藏在桌子下面你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地用大拇指在袋子裡面粘了一點藥粉,然後翻杯子的時候大拇指在杯沿這樣順勢一劃,藥粉就落到了杯子裡,接著馬上倒酒進去,藥粉就被衝開看不見了,而且我剛才倒酒的時候大拇指是虛握的,這樣可以避免殘餘的藥粉粘在杯子上引起警覺。」
「還真是叫人防不勝防。」慕流雲有點汗顏,張馳有時候會偷偷地給他下藥,這他也是知道的,反正所用的也只是普通的蒙汗藥而已,真的中了招小睡一覺就好了,如果不想睡,以他的功力也可以運功逼出,除了又著了張馳一道,自尊心有點受傷以外,不會對他造成其它的傷害。
老李在旁悻悻地說:「原來你們是鬧著玩兒的啊,倒是老漢我多事了。」
「老哥你古道熱腸,也是難得。」張馳把那杯酒潑了,重新拿了個杯子給慕流雲倒上:「喝吧,這回我就不作怪了。」
慕流雲端過來嗅了嗅,桂花釀散發著一股混合了桂花和美酒的清香,聞著倒是不討厭,於是他開始小口小口地淺酌。
張馳知道他不愛多話,也不打擾他,逕自跟老李兩人聊得熱火朝天。
「老哥,你在丐幫應該認識不少人吧,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路小米的人?」
「小米?」老李嚼著花生說,「那小子啊,我認識。」
「太好了,他現在在哪,過得怎麼樣?」張馳臉上流露出了真誠的欣喜,本來他叫老李上來就是想跟這個丐幫的老人問問老朋友小米的近況,順便跟丐幫拉拉關係,只是丐幫弟子遍天下,這個老乞丐雖然看起來地位應該不低,但有沒有那麼湊巧正好認識路小米他也沒把握。
「也就那樣唄,學學功夫,打打架,時不時的還要闖點禍,經常把他師父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老李問道,「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張馳懷念地說:「我們是老朋友了,四年前分開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倒是怪想念的。」
「你等等……」老李突然開始抓腦袋,「路小米的朋友……姓張,又是個使鐵槍的軍爺,我好像記得你,你以前是丐幫的人,直到四年前被一個大人物帶走,脫離丐幫北上去參加鐵狼軍了,是不是?」
「呃……」張馳看了慕流雲一眼,忽然有點後悔把老李叫上來了,「我還以為丐幫之中除了小米沒有人會記得我呢。」
慕流雲這時候已經喝了幾杯,神智看上去還很清醒,只是眼神有點迷離地看著張馳:「你怎麼又成了丐幫的人?」
到這份上了,張馳也只好無奈地歎了口氣:「你也知道我小時候過著無家可歸四處流浪的日子,在你當年救下我之後,我認識了小米,跟著他加入了丐幫,這才算是有了一個安身之所。後來在我十五歲的時候,機緣巧合下遇見家父的故人,他找幫主交涉讓我脫離了丐幫,帶我加入了鐵狼軍。」
一般來說誰要是加入了一個幫派,從今往後就生是這個幫派的人,死是這個幫派的死人了,不管是被逐出幫派還是自己叛離幫派,都會遭到千夫所指再也抬不起頭來。不過張馳當年還只是個剛剛脫離普通乞丐的小弟子,本來也沒什麼人在意他,加上又是經過丐幫幫主同意的,整個丐幫也就當做沒有收過這個人一般地把他忘了。
所以張馳也沒有想到,丐幫之中除了路小米以外,居然還有人記得他的存在。
而這「記得」又來得如此讓他哭笑不得。
本來識字不多這一點就讓他在慕流雲面前有種抬不起頭的感覺,現在還被慕流雲發現他過去曾是個小乞丐,只怕更要被看不起了。
可慕流雲只是輕歎了一口氣說:「你也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