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風雨戎州(三) 文 / 喵的神奇
兩人其實也沒有走遠,走出了幾條街就找了個客棧住下了,張馳叫了些吃食,在客棧二樓靠窗的位置找了個方便看到街上的座位,坐等飯菜端上來。
趁著這個間隙,慕流雲就問起了張馳對這件事情的看法。
「毫無疑問,這個局就是專門為了刺殺你而設計的,對方知道這種情況下作為正派大俠的你一定不會坐視不理,而且也知道,你武功雖高卻沒有多少江湖經驗,不擅長防備偷襲。那匕首和袖箭上都淬了巨毒,即使不被刺中要害,只要割開哪怕一個小口子,也足以叫你元氣大傷了。」
「……幸虧你這幾日總是不時對我突然襲擊,令我變得警覺了許多,不然還真是難保不會被他得逞。」慕流雲也是心有餘悸,越來越意識到自己過去的「藝高人膽大」是一種何等淺薄和毫無見識的自信。
「能幫你防住了一次偷襲,我這幾天受的痛也就算是沒有白挨。」張馳笑得很開心,這幾天裡雖然他成功偷襲了慕流雲很多次,但也被慕流雲或反擊或彈開或擒拿住好幾回。區別在於他是有心算無心,下手總是很有分寸,而慕流雲雖然無心傷他,卻難免在他身上弄出了一些青紫瘀傷。
慕流雲笑笑,心中已經將張馳視作了朋友,也就不矯情地謝來謝去了,想到張馳之前咬住一絲線索就牽出了霧谷寨的兇手,他有些期待地問道:「既然這個刺客又是淬毒又是服毒的,你可有什麼辦法能鑒別出這些毒藥的來源嗎?」
「恐怕不行,除了一些像斷魂薊這樣極其罕見的劇毒以外,一般的毒藥很難查出來歷,因為有不計其數的方法和手段可以獲得。」張馳說,「至於這種在嘴裡做個假牙藏毒,一旦行刺失敗就服毒自盡免遭拷問的手段,也是挺普遍的,像四川唐門這類專門的刺客殺手組織,還有紅蓮教這類的邪教教徒,或某些人從小豢養的死士,都會做出類似捨命保密的行為,從刺客所用的兵器和暗器上也看不出什麼來歷,我比較在意的倒是那人肩上的燙傷。」
「為何?」
張馳搓著下巴說:「毫無疑問,身上有傷肯定會影響到刺客的身手,也加大行動失敗的幾率,只要腦筋還正常的人是不會讓一個身上有傷的刺客出手的,而且那個傷口的位置也很特別,你還記得我說過白靈的胸口有個紋身嗎?」
「這刺客也和白靈有關係?」慕流雲只覺得對紅蓮教的惡感又增加了幾分。
「應該說,是和紅蓮教有關係。」張馳說,「紅蓮教中除了外圍的普通教眾以外,都會有這麼一個紋身,不同級別的人會刺在不同的地方,教主是在額頭,靈女是在胸口,而護火衛就是在左後肩的位置。」
「所以他應該是紅蓮教的護火衛,行刺之前刻意燒傷了那一塊皮膚,就是為了掩蓋紅蓮教的身份麼?」
「其實也未必,也許這個燒傷是為了掩蓋他左後肩有聖火的刺青,但也有可能是為了掩蓋他其實沒有那個刺青。」
「你是說……這個刺客其實是驚鴻山莊派來栽贓紅蓮教的?」
「是的,我始終還是覺得驚鴻山莊想殺你的動機更大一些,假設這人是驚鴻山莊派來的死士,來之前故意燒掉那一處皮膚,若成功了,他就為驚鴻山莊除去了一大勁敵,若失敗,也可以順水推舟地把你的視線引向紅蓮教,怎麼看都不吃虧。」張馳說,「畢竟從紅蓮教一貫的處事作風來看,他們的領頭之人可不是什麼蠢蛋,許多人都知道護火衛的左後肩有個紋身,玩這種一戳就會穿的掩飾有什麼意義呢。」
慕流雲有些無力地扶著額頭:「真是太複雜了……」
張馳就安慰他說:「你會覺得複雜是因為線索還太少了,我們現在就像是瞎子摸像一般,才摸了兩把,就急著想猜出那是什麼,當然不容易了。等我們到了驚鴻山莊,相信事情就會明朗許多,畢竟找到越多相關的線索,我們就離真相越近。」
慕流雲點點頭,張馳又不太放心地囑咐了一句:「這次不論是哪邊下的手,對方都無疑是真的想要你的命,只怕今後同樣的行刺還會源源不絕,你今後可要時刻小心行事。」
「我明白。」
***
這時候正是飯點,上菜比較慢,但終於還是輪到他們這一桌了,跑堂的端了飯菜過來,兩人就暫時停止了對話,開始吃飯。
因為他們的位置靠窗,樓下店小二吆喝招呼來客的大嗓門句句都聽得一清二楚,這會兒店小二似乎跟一個乞丐起了點爭執:「我說大爺,您要飯能不能給換個地兒,在客棧門口要影響我們生意的哇。」
那乞丐還不高興了:「我也沒坐你門口啊,我渾身上下從頭到腳,是挨著你家門了還是挨著你家牆了,我坐的這塊地方橫看豎看怎麼看,都應該叫做大街才對嘛,再說我又沒堵著你的門也沒礙著你的道,就在旁邊坐坐還不行?你這小後生啊真是太不知道尊老愛幼了。」
「行行行,您有理,能不能勞煩往別處挪挪,這客人進進出出地踩著您了我可擔待不起誒!」
「那你就多慮了,你見過哪個客人一出門就非要貼著牆根走的?難道是樑上君子做慣了,得了不貼牆根就不舒服的病?」
慕流雲夾了一筷子菜,隨口問道:「是不是因為丐幫的緣故,這些乞丐似乎都挺強勢的。」
「確實,這一帶丐幫的勢力比較強,人們對乞丐就比較容忍,即使在別的地方,加入了丐幫的乞丐也不怎麼會受到欺負,因為丐幫弟子會為他們出頭。」張馳探頭往外看了一眼,笑道,「嘿,還是個熟人。」
「你認識的?」
「剛才看到過而已。」張馳說,「我想請他上來吃飯,你介
介意跟乞丐同桌嗎?」
按照張馳對他這個人的瞭解,慕流雲雖然對作惡之人不會客氣,但面對其他人的時候並不會因為對方的身份地位就看不起人,他只擔心慕流雲嫌乞丐髒。
「無妨,我反正吃飽了。」慕流雲扒了碗裡最後一口飯,就放下了碗筷,端起粗茶漱口。
於是張馳把頭伸出窗外對著樓下的店小二說:「小二,也別為難老人家了,我請客,讓他上來吃頓飯吧。」
客人自己都這麼說了,店小二也就不好攔著了,畢竟這個乞丐也不是真的到了又髒又臭有礙觀瞻的地步。
那乞丐笑嘻嘻地上了樓,也不客氣地自己找個凳子坐了:「二位,又見面了,剛才還沒多謝你們救了老漢一命吶。」
慕流雲這才想起來,這不就是之前擋在路中間差點被馬車撞死的那個老乞丐嗎?
「話可不能這麼說,其實我們就算不出手,你也不會有事的吧。」張馳十分自然地翻起個杯子給他倒了茶,又拿了筷子給他,完全像是面對著一個相熟多年的老朋友而不是路上遇見的乞丐。
老乞丐既沒承認也沒否認,一擼袖子接過張馳遞給他的筷子,對著一桌還剩了大半的菜咂嘴道:「唉,這時候要是能來上一罈好酒就好啦。」
張馳一拍大腿道:「正好我也這麼想來著,小二,上酒!」
很快桌子上就放了一壇楊梅酒和一罈燒刀子,還加了一隻燒雞和炒豆花生之類的下酒小菜,老乞丐撕了個雞腿一邊啃一邊滿嘴含糊不清地問張馳:「我說小兄弟,你該不會是正好認識我吧?」
「當然不認識,放心吧,你們的規矩我懂,自己說出來的算犯規,被人認出來可不算。」張馳笑笑說,「其實你裝得已經非常像了,只是我的眼睛比較尖。」
老乞丐聽著就有點不太服氣了:「那你倒是說說看,老漢我到底哪裡穿了幫露了餡?」
張馳氣定神閒地笑了笑說:「先前忙於救人的時候我還沒有留意,剛才在樓上聽到你的聲音,我就知道你不會是一般的乞丐了。」
「我的聲音有什麼不對的?」
「不同性格的人說話的語氣態度有著天壤之別,就像同樣是在威脅別人,穩重自信的人和打腫臉充胖子的人,說話間氣勢是完全兩樣的。有經驗的人光是聽別人說幾句話,就可以大致判斷出他平時是個什麼樣的人了。老哥你說話口齒伶俐吐字清晰,態度不卑不亢不溫不火,可見為人頗有見識、威望和氣量,只是性子活躍,沒什麼架子,喜歡開玩笑逗小輩玩。」
「還真是被你說中了,小兄弟,看不出你年紀輕輕倒是挺有幾分眼力的,老漢敬你一碗。」那乞丐說著就把一整碗酒喝得一滴不剩,張馳也面不改色地將碗裡的酒一飲而盡,老乞丐讚賞地看了一眼這個豪氣的年輕人:「除了這些,你還看出什麼了嗎?」
張馳到底年輕,在喜歡的人面前也難免有一些顯擺自己才能的心思,就說:「你手腕以下的部位比小臂黑得多,可見平時習慣穿長袖,這破到胳膊肘的衣服是偶爾才換的,而且衣服雖破卻不髒,頭髮雖亂卻不油,身上無異味,指甲縫裡也沒有老泥,可見平時是個乾淨的人。右手虎口處老繭明顯,打狗棒法一定是練了不少年頭了。腳上雖然穿著草鞋,但是腳背顏色均勻沒有偏曬的痕跡,可見平時還是穿靴子居多。」
老乞丐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背,不太服氣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是因為穿靴子才沒有曬花的,如果我平時都是光著腳,不是也照樣曬不花嗎?」
張馳丟了顆花生米在嘴裡,笑著說:「如果是習慣光腳的人,腳底的硬繭只怕跟牛蹄子都有的一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