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秦可 文 / 茅茅檸
秦可出生於中部地區的一個偏遠小鎮,18歲之前,她叫秦翠蘭,沒有離開過大山。像大多數山裡孩一樣,質樸而單純。
恩,等會在課上把英語做完,回家阿媽肯定又要我去山窪裡摘菜,沒時間做作業了。秦可咬著乾枯發黃的麻花辮,對著一堆作業本苦惱著,大大的黑框眼鏡從鼻樑上滑落,她擠了擠下鼻,想把眼鏡擠回原位。
「秦翠蘭,你在做什麼鬼臉?下課到我辦公室來!不認真聽課,考不出去,你就一輩呆山裡頭吧!」班主任威嚴的聲音讓秦可打了個冷戰,她趕緊把頭埋在書裡。
下課後,秦可乖乖地站在班主任的辦公室裡,臉蛋紅通通,緊張地撕扯著破棉襖上的棉絮。說是辦公室,不過是一間有破舊辦公桌的簡陋矮房。班主任端著凹凸不平的搪瓷杯喝了口水,摘下了掛在臉上的老花眼鏡,注視著愣愣的秦可。
「知道我為啥叫你來辦公室嗎?」班主任問。
「知道,上課做鬼臉。」秦可為了掩蓋膽怯,故意用響亮的聲音回答。
班主任搖搖頭,抽出一本破爛不堪的作業本,丟在秦可面前:「這怎麼回事?」
「這……阿媽找不到東西生爐灶,就撕了我的作業紙……」秦可的頭越來越低。
「不做作業還找理由?」班主任一臉的恨鐵不成鋼,「秦翠蘭啊秦翠蘭,本來你是我們班最有望考出這山溝溝的生,但你一而再再而荒廢自己,照這樣下去,你只能像你娘那樣一輩做個村婦。」
一輩做村婦?秦可抬起臉,一臉的恐懼:「老師,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沒有荒廢業,因為回家要幫阿媽做農活,我……我才做不完作業的」。
看著班主任不信任的眼神,秦可的眼裡噙滿了委屈的淚水。
不要,我不想一輩當村婦,一輩走不出大山。我要逃離這裡,我要去外面的世界,越遠越好。秦可暗想。
這個貧窮的小鎮,她呆夠了;節衣縮食的日,她過夠了;這山這水這人,她看夠了。
她的愈發努力,走出大山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為了目的,秦可能做到絕對專注。即便阿媽因為她不幹活憤怒地用鞋底抽她,不給她飯吃,她也咬牙忍了下去。
上天到底是憐憫這個發奮的女孩,公平的高考給了這個山裡女孩騰飛的翅膀,她成了山裡的驕傲。在出山的那一天,鼓瑟齊鳴的喧囂後,阿媽拉著她的手,久久不願意鬆開。
「翠蘭啊,你聽阿媽說啊……」阿媽因長久幹農活,腰背已經直不起來了,剛過40的她,蒼老的像個垂暮老人,「在外頭,需要錢,就跟阿媽說啊,阿媽有錢。不要嫌阿媽囉嗦,女孩在外頭,不要搭理那些壞人啊,你阿爹死得早,要是有人欺負你,也沒人能保護你。」說完揩了揩眼角的淚花,將一個包紮嚴實的舊布包塞進了秦可的懷裡。
這個不重的布包裡,是阿媽採了一年野菜的全部積蓄。
秦可機械地安慰著母親,心裡卻一刻鐘也不想在這座山裡停留。快點飛出去吧,自己的夢想,終於要實現了。
這個山裡姑娘第一次踏上大城市的土地,便為這座城的繁華所傾倒。看著櫥窗裡琳琅滿目的華美衣飾,她覺得雙腿像紮了根般挪不開步。
同時她從玻璃的反光中,也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亂蓬蓬的麻花辮,廉價的大眼鏡,不合適的襯衫,沾著泥土的褲,土氣的布頭鞋。一切的一切,都和這座城的氣氛是那樣格格不入。幾個衣著光鮮亮麗的妙齡女人結伴從她面前走過,經過她時,彷彿還打量了她一下,那眼神,像看怪物一般,充滿了嫌棄。
朝思暮想飛出大山的秦可,現在,開始畏懼了。
不過她沒有後悔,她深吸一口氣,慢慢走進那片華光之中。
這是一座包容的都市,它可以兼收並蓄他地的化、商和資源;這是一座排外的都市,市民對待外來物是那樣寬容,卻唯獨不能接受外來的同胞。帶著濃郁鄉土氣息的秦可在大裡,就是這麼一個被孤立的存在。
開快個月了,秦可沒有交到一個朋友,兼職倒是攬了不少,即使申請了特困生,昂貴的費還是壓得她喘不過氣,本來就不多的頭髮開始大把大把地掉,身體也愈發骨瘦如柴。
她很羨慕室友那種打個電話生活費就到賬的生活,她很想取出布包裡包著的錢。可是想起母親佝僂的身,秦可還是硬著頭皮趕往下一個打工地點。
「您的水果請拿好,謝謝惠顧。」秦可疲憊地送走一對情侶顧客,她看著那緊緊依偎在一起的背影,眼裡閃著憧憬,獨在異鄉,孤苦無依,如果有一個人可以關心愛護自己,該有多好啊。
秦可覺得一陣暈眩,不知是因為對愛情的幻想,還是因為久沒吃飽過了。
好像是真的頭昏,秦可往後一仰,感覺撞上了一個溫暖的觸感,就沒有知覺了。
待醒來時,秦可正身處校醫室,自己的床邊,坐著一個和自己年齡彷彿的男生。
但相仿的也僅僅只有年歲,比起土掉渣的秦可,這個男生簡直耀眼了。俊朗的眉眼,希臘人般高挺的鼻樑,如刀削過似的硬朗的臉型,看起來像一個混血兒。他的衣服,精緻而講究,一開口,有磁性的聲音直抵秦可內心的最深處。
「醫生說你低血糖,女孩怎麼這麼不懂得愛惜自己呢?」男生勾起好看的嘴角,瞬間勾住了秦可的魂。
只是那時的秦可過自卑,趁男生出門買飯的時候,偷偷從醫務室溜出去了。
秦可一夜未眠,只要一閉眼,腦海裡全是那好看的容顏,耳畔皆是那悅耳的腔調,而心裡,卻是空落至,這種感覺,是秦可從未經歷過的。
也許,因為那一聲問候,是走出大山的秦可在這座都市裡,第一次聽到的善意吧。
第二天,秦可厚著臉皮問室友關於那個男生的信息,本想不過是大海撈針隨口一問,沒想到,室友居然對答如流:「你是說金融系的魏白霆?長得超帥的那個?他可是校會會長,攝影水平超贊,家裡做房地產的,富得流油好伐。勸你這個土妹少打人家主意了。」
「我哪敢打他注意……」秦可雖然這麼嘟囔著,心裡還是在暗暗竊喜,既然是校會會長,那麼自己以後應該能經常「偶遇」他了。
只是更令秦可沒想到的是,當天晚上,魏白霆居然出現在了自己的宿舍樓下,看到自己,魏白霆的眼裡綻放出光彩。
「我可等到你了,你那天怎麼不辭而別?我花了好大勁才找到你呢。」魏白霆笑著迎上前。
「你在等我?為什麼?」秦可感到不可思議。
魏白霆盯著秦可厚厚鏡片下的大眼睛,蠱惑地笑了:「因為我想讓你做我的女友。」
一秒鐘,秦可徹底淪陷。她的頭點地跟撥浪鼓似的,連原因,都沒勇氣去問,因為她怕魏白霆下一秒鐘就會變卦。
他是不是審美出問題了?
自己這麼醜這麼土,怎麼配得上魏白霆?
不過事實證明,魏白霆攝影師般的眼光沒有出問題。在秦可答應成為他女友的第二天,他就開始了改造秦可的計劃。從髮型到配飾,從妝容到穿著,從頭頂到腳底,無微不至。就連姓名,也脫去了那股大山味。跟魏白霆交往天後,秦可全身上下煥然一新。
此時的秦可,清純可人,一顰一足,都帶著合花般純潔的光輝。有了愛情的滋養,秦可的容顏越發秀美,臉色日漸紅潤,眼裡彎著柔情,完全就是一個沉浸在愛情裡的小女人。
周圍人開始詫異地發覺秦可的變化,男人傾倒她驚為天人的美貌,女人嫉妒她得天獨厚的資質,秦可如同一朵盛放於瑤池的白蓮,只可遠觀而不可近玩焉。
魏白霆帶著秦可融入了這座都市,穿上了櫥窗裡的衣服,吃上了電視裡的美食,過上了秦可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
交往一周後,秦可便將自己完完全全獻給了這個男人。
這個人,他拯救了我。秦可躺在魏白霆的臂彎裡,望著他雕塑般的側顏,摸著他堅實的胸膛,甜蜜地進入了夢想。
「白霆,你為什麼喜歡我?我又醜又笨,還是從山裡出來的。」秦可還是不相信這突如其來的幸福。
魏白霆枕在秦可的大腿上,手指輕輕滑過她璞玉一般的**,淺淺笑著:「你現在很美,不是嗎?」
「那……如果有一天我不美了呢?」秦可繼續傻傻地問著。
魏白霆直起身,摟過秦可的腰,將她環於自己的懷中,一隻手撫摸著她白皙的大腿,緩緩道:「傻瓜,我愛的是你的內在。」
這句話,秦可信了。
秦可天真地相信,魏白霆會娶自己為妻,所以她在得知自己懷孕的消息後,沒有絲毫羞澀和不恥,她只是幸福地相信,這是她和所愛之人愛情的結晶。
然而魏白霆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卻出乎意料的平靜。望著一臉期待的秦可,輕輕歎了口氣:「你不覺得,我們還年輕了嗎?」
「什……什麼意思?」秦可瞪大了眼睛。
「拿去吧,我最近忙期末的事,你自己處理一下吧,」魏白霆掏出一張銀行卡,擺在秦可眼前。
那一瞬間,秦可感覺五雷轟頂,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一向疼愛自己的魏白霆,居然讓自己一個人去打掉他們愛情的結晶?
看著秦可痛苦不堪的表情,魏白霆感到稍稍心軟,他繼續哄著秦可:「乖,我們還年輕了,等結婚以後,再要孩也來得及。」
這句話,秦可還是信了。
她執著地相信魏白霆會和自己結婚。
秦可不敢去大醫院,只敢挑一家不需要監護人的小診所。她攥著魏白霆給的銀行卡,一個人坐在陰森的醫院走廊,等著戴口罩的醫生來叫自己的名字,然後走進那個慘白的房間,躺上冰冷的手術台,任由冰涼的器械取走**裡的骨肉。
這裡的醫生的眼神,也是一樣的冷,比當年班主任的眼神冷多了。器械進入身體裡的疼,難以言喻,比當年阿媽的鞋底板打在身上疼多了。
淚水從秦可的眼角無聲地滑落,她一手攥著雪白的白床單,一手攥著魏白霆給的銀行卡,痛不欲生。可是直到這時,他仍舊固執地相信,魏白霆一定會和自己結婚。
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虛弱的秦可在醫院坐了兩個小時,才勉強扶著牆走出了醫院。她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爬回寢室的,只記得剛進寢室門,她就失去了意識。
待她醒來,自己做人流的事情室友已經全知道了,很快,全班都知道了。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覬覦她美貌的男人,憎惡她美貌的女人,一瞬間彷彿統一了戰線。曾經白蓮花一般的秦可,變成了人們茶餘飯後話題中的殘花敗柳。
不過這一切都無所謂,因為自己是為了深愛的人啊,為了所愛,秦可甘願犧牲。
魏白
霆,一定會和自己結婚的。想到自己的愛人,虛弱的秦可,眼裡溢滿了幸福。
這個男人,是自己的唯一支柱。
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