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文 / 魏叢良
第四十四章
白日漸漸浮出微光,從天際慢慢升出了一輪日頭,顧邈察覺到一絲動靜,立刻就睜開了眼,他趴了一整夜,手臂都發麻了,後背更是酸痛,他起身抬起頭,便看到周濼已經醒了過來,正愣愣的看著自己。
周濼的臉色很憔悴,額頭被紗布層層包紮著,全身上下又都是被踢打的淤青和傷口,動一下都痛得要死,他面色也很蒼白。
顧邈心疼他,忍不住湊過去,摸了摸他的臉,周濼卻輕輕拉住了他的袖子,他毫無血色的臉上顯出一絲微紅,嘴唇乾澀,喉嚨乾啞,小聲道:「我想上廁所……」
顧邈把他扶起來,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傷口,周濼嘶了一聲,顧邈立刻挪開了手,擔心的看著他,「痛不痛?」
「不疼,你別擔心。」
周濼搖搖頭,顧邈扶著他下床,「你有沒有看到是誰打的你?」
當時周濼只看到了一個黑影,之後他就被人打在了地上,根本來不及去看,那個毆打他的人,連一句話都沒有說,他趴在地上,想要反抗,卻遭到了更重的拳腳。
「我不知道,當時太混亂了,我根本來不及反應。」
顧邈歎了口氣,撫著周濼的後背,「這件事,我不會罷休的,周濼我絕對不會讓你白白被打的。」
周濼洗好手,他靠在床頭,顧邈低下頭,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周濼昨夜掛了點滴,是半夜的時候護士過來拔掉的,上面還有針孔,手背紅了一片,顧邈看著他紅腫的手背,眼底閃過洶湧的怒火。
周濼抬起手,輕輕的戳了戳顧邈的臉頰,顧邈抬頭,眼底的冰冷便立刻化為了柔軟的春水,「怎麼了?」
「別擔心,我很快就會好的。」周濼不希望看到他這樣,其實像是這般面無表情的顧邈,他已經很久未見到了。
顧邈拉住他的手,想要說什麼,頓了頓,卻終究沒有再說。
周濼在這裡的醫院住了幾日,頭上的傷結疤,便脫去了紗布,只不過身上的淤青化開之後,便變得青紫,斑斑駁駁的青紫浮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周濼當日的早上出院,下午便到了家中,正好是週日,周嶢不上學,顧邈沒有把周濼受傷的事情告訴他,只是和他說,周濼因為有些事情,所有行程耽擱了,會晚回來幾日。
回來的時候,周濼還怕嶢嶢看到自己額面上疤,便買了一個帽子,用來遮掩一下。
周嶢看到周濼回來了,還很開心,跑過去就是要抱住周濼,還是顧邈眼疾手快,先把周嶢給撈了起來,怕他碰到周濼的傷口。
但周嶢觀察力驚人,很快就察覺出了周濼的不對勁,他上前,趁他們不注意,一下子撩開了周濼的衣服,現在天氣慢慢轉熱,周濼就只穿了一件長袖,衣服撩開,便看到了青青紫紫的腹部。
他抬起頭,注意到周濼頭上的帽子,定定的看著他,「爸爸,你受傷了?為什麼不和我說,是誰打的?」
周嶢的性格其實很大程度上,遺傳了顧邈,他護短,又極度在乎周濼,他小心翼翼的圍上去,拉住周濼的手,「爸爸……」
周濼看他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撫著他的腦袋,輕輕安慰他,「別哭啊,爸爸沒事的。」
周濼在家裡休息了幾日,顧邈則在這個時候,變得忙碌起來了,他之前參演的電影放出了預告,反響不錯,光是網上預購的人數就有很多,票房估計來說應該是很可觀的。
電影出來之後,就有很多片約邀請顧邈,鍾玥應接不暇,忙著替他審核好的劇本,又給他接了好幾個奢侈品的代言。
他接連忙碌了幾日,好不容易得到休息,顧邈接到了季榭卿的電話,說要約他出來見一面,恰巧顧邈也是有事情要和季榭卿談一談。
本來顧邈就約在了公司對面的咖啡店裡,但是季榭卿卻說不方便出來,他把現在的住址告訴了顧邈,讓他過來一趟。
季榭卿住在市區外,那裡新開發了一片別墅區,周圍有一個很大的日月湖,周圍種滿了植被,環境很好,因為不是市中心,所以也格外幽靜。
顧邈想,依照季榭卿的財力,在這裡擁有住下是綽綽有餘的。
他自己開車過來,最近他風頭正盛,出門總是有狗仔跟蹤,因為怕被發現,出來的時候,開的也並不是自己的車。
開到了季榭卿的房子,大門自動感應緩緩打開,顧邈行駛進去,停下車,他便看到季榭卿在門外等著他。
季榭卿因為身體的某些緣故,是很怕冷的,就算在這種陽光暖洋洋的季節,也穿了很厚的衣服,今天的風有些大,吹在身上,不免有些冷,顧邈看他嘴唇有些白,他走過去,季榭卿抬起頭,朝他笑了笑。
這種情景,和之前三年,與季榭卿相處的時候,很相像。
那個時候,顧邈每每回到當時他們住的房子時,季榭卿也總是在門口等著他。
這個人已經活了很久了,生命漫長,又看不到盡頭,曾經與他親密過的人,都一個個的在他的生命力消失,過了那麼久之後,他也開始彷徨害怕,因為他也不是沒心的人,每一次分離,他都要難過很長一段時間,即便遺忘的時間有那麼長,可每次想起來,他又會傷心好一陣子。
季榭卿有時會想,大概只有與自己相同的顧邈,才能長長久久的陪伴在自己身邊,他不需要擔憂,顧邈何時會離開,因為他們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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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可如今,顧邈有了自己的真愛,他便再也不會留在自己身邊了。
季榭卿想起那個名叫周濼的男人,心底的感覺,從一開始的不在意,卻變成了如今的些許嫉妒。
顧邈推動輪椅,他們來到屋內,季榭卿略微抬起頭,看著顧邈的側臉。
顧邈面無表情,他心底對季榭卿有疑慮,季榭卿大概是猜測出了他心裡的想法,眉目淡然,眼底波瀾無痕。
「你過來,是想問我,找人去毆打周濼的人,是不是我,是嗎?」
在顧邈還未開口之前,倒是他,先提了出來。
顧邈捏緊了拳頭,壓低聲音,面部的肌肉繃緊,臉部的線條變得極度冷硬,「所以,真的是你派人的,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覺得,他妨礙了你。「
季榭卿定定的看著顧邈,「我年輕的時候,也像你這樣,孤注一擲的喜歡上了一個人,這種喜歡,就像是一場豪賭,把所有的情感都給了那個人。可我忘了,我的時光歲月是停止了,而那個人卻還在繼續。」
「後來,他死了,而我還活著,我活了很久很久,每時每刻都在想他,我覺得自己也快要死了,可我不會死,我還活的好好的,長長久久的活著,沉浸在失去他的悲痛裡。「
季榭卿看向別處,他的視線定格在了牆壁上的掛鐘上,徐徐地歎了口氣,「我讓你分開周濼,怕你之後會傷心,你不聽,我便想給周濼一點教訓,讓他離開你,可我派的那個人是個蠢貨,曲解了我的指令,打傷了他,對不起。」
顧邈抿著嘴,眉峰凌厲,他側首看著季榭卿,「和周濼在一起是我的決定,就算幾十年之後,他老了,我也依舊不會離開他,我愛他,若他有一日死了,我也會和他一起,你不敢做的事情,我敢做。」
季榭卿驚訝的看著他,卻沒有在顧邈的臉上看出一絲的懍厲,他那種為了愛情義無反顧的樣子,倒讓季榭卿不禁唏噓。
他想起自己年輕時,似乎也說過這種話,立下同生共死的誓言,可他卻在最後退縮了。
說到底,也是他自己捨不得人間煙火,他有那麼長久的生命,他還沒看盡世間百態,在刀刃抵著自己皮肉血管的時候,他膽怯退縮了。
現在,他看著顧邈義無反顧的表情,仿似看到了之前的自己,他忍不住自嘲的笑。
「那麼,我會等著那一天,我很期待,看看你究竟是有多大的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