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3章 文 / 芸鳥
思維融合在緩慢地進行著，來自三台機甲的意識抵抗已經越來越微弱，他們的力量即將消耗殆盡。黑霧瀰漫在初雨的前額，滲入他的自主意識之中，強迫將宿主的意識與初源的意識融為一體。
初源冷冷地笑著，這個時候，初雨應該深陷在永不結束的美夢之中，跟那個卑鄙無恥的男人一起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吧。虛幻的美夢就是削弱意識的最佳途徑，生命就是如此淺薄的東西，他們是無法抵抗幸福感和舒適感的，只要是讓他們感到快樂的處境，他們就會喪失戰鬥意識變得樂不思蜀，從而就像溫水裡的青蛙一樣丟掉一切的戒備和尊嚴。
就這樣深陷在美夢裡，再也不要醒來吧。
這世界，並不需要粒子能量的後代存在。
遠處，羅睺和計都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體力不支地倒了下去。蘇佛也已經臉色蒼白，身體在微微地顫抖著。以機甲本身殘留的能量去對抗身處主級世界的初源，這無異於是以卵擊石，如果在他們的能量耗盡之前，初雨還是無法醒來的話，一切就都完了！
羅睺顫巍巍地朝韓初雨的方向伸出手，啞聲叫著：「……爸爸，爸爸……快醒醒！」
初源冷淡地朝這邊看了一眼，隨手一揮。立刻，混合著小型粒子風暴的黑霧凝聚起來，就像一隻半透明的手狠狠推開了羅睺。羅睺小小的身體被整個打飛出去，摔倒在地上再也無法起來了。
計都虛弱地喊著：「羅睺！」
蘇佛心中充滿了憤恨：「你……你居然！他們還只是孩子！」
初源不屑地冷哼一聲：「那又怎樣？無能的東西只要乖乖躺在的一邊就夠了，不要囉囉嗦嗦的來煩我。」他說著，視線重新回到韓初雨的身上，「放棄無謂的掙扎吧，你們現在只要……嗯？」
他皺起眉，發現思維融合的黑霧似乎停止了對韓初雨意識的入侵。
不，不是停止了，而是被一種未知的力量阻止了。這……是初雨本身的意識嗎？
他明明已經昏迷不醒，為什麼還能夠抵抗思維融合？這種力量從何而來？
初源想了想，低聲自語著：「……是我編織的夢境還不夠幸福嗎？還是他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但這沒有關係，他可以無限改變夢境的內容，並且提高思維融合的強度。
空氣中的粒子能量聚集起來，凝聚成為更加濃郁的黑霧環繞著初源的指尖。韓初雨微微皺起眉，而後又舒展開，他的臉上似乎露出一絲微笑，深陷在初源編織的夢境中無法自拔。
蘇佛焦急地喊著：「初雨先生，快醒醒啊！」
計都也喊著：「爸爸，快醒醒！不要再做夢了！」
***
夢境裡，韓初雨抬起頭，似乎聽見了計都的聲音。
亞頌靠近他身邊，溫柔地問：「怎麼了？想要喝點什麼嗎？」
韓初雨朝周圍看看，發現他們正在海邊的沙灘上度假。他和亞頌舒適地躺在沙灘椅上，羅睺和計都正在不遠處的海裡玩耍。熾熱的陽光灑滿了整片海灘，蔚藍的海水反射著炫目的光芒，就像是無數的碎金灑落在了清澈的海面上。
空氣裡帶著清新的氣息，眼前所見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這麼的安詳。但是，韓初雨的心裡卻依然瀰漫著一種奇怪的不安。
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他不應該在這裡，他不應該過著這種無憂無慮的生活。
他一定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但是卻想不起來。
剛才，似乎是計都在喊他。可是那聲音卻不是從海裡傳來的，而似乎是從一個更加遙遠的地方，直接傳入了他的腦海裡。
這是怎麼回事？
身邊，亞頌正在溫柔地低語著：「這一次的假期很是漫長，我會好好陪著你們的。待會兒我們一起去打沙灘排球吧，你想跟哪個孩子組隊呢？或者，你們三個打我一個也行。」
韓初雨心不在焉地笑笑：「我們看起來像是這麼不講理嗎？羅睺比較喜歡跟你打架，我就跟他組隊吧。你跟計都組隊，比賽的時候一定會很有趣的。」
亞頌低頭親了親他的臉：「那就這麼說定了，話說回來，趁著假期難得的相聚，我們……要不要再生一個孩子呢？」
韓初雨一怔：「你在說什麼傻話？」
亞頌柔聲低語著：「再生一個女兒好嗎？我看現在家裡的性別有些不平衡。你也不用擔心，前兩個孩子是我們沒有經驗，在醫院的培育箱裡照看了很久才帶回來的，這一次不會在這樣了，我們……」
韓初雨打斷了他的話，問：「上一次，羅睺和計都是怎麼生出來的？」
亞頌奇怪地看著他，說：「初雨，你是睡糊塗了嗎？他們是在醫院的培育箱裡誕生的，難道你還以為，他們是從你的肚子裡生出來的？」
韓初雨皺起眉。
不，不對，他明明記得羅睺和計都確實是從他的肚子裡生出來的，當時他……他……
當時他遇到了什麼事情？想不起來了！
——爸爸！快醒醒！
這時候，腦海裡又響起了計都的聲音。
韓初雨低頭按著前額，臉上露出些許痛苦的神色。亞頌見狀，連忙扶著他的肩膀焦急地問：「初雨，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韓初雨一把推開他，猛然站了起來大
大聲說：「不！你不是亞頌！這裡的一切全都不對！這不是我的世界，羅睺和計都不是從培育箱裡誕生的！他們是我遭受了很多痛苦之後親自生下來的，絕對不是你所說的這麼輕描淡寫！」
然而，眼前的亞頌帶著一種十分困惑的眼神看著他，就像是在看著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這時候，羅睺和計都也從海裡跑了過來，跑到韓初雨身邊抱著他：「爸爸，爸爸，你怎麼了呀？跟金毛爸爸吵架了嗎？」
韓初雨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力氣，突然一把推開他們：「滾！你們根本不是我真正的孩子！」
兩個小孩被狠狠推開，摔倒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看著他們跌倒的樣子，韓初雨的心中感到一絲不忍。他想去扶起他們，然而這時，他卻突然看到那兩個小孩的身上瀰漫出了一絲黑霧。
亞頌站了起來，有些不悅的提高了聲音：「初雨，你這是幹什麼？你會弄傷他們的！」
韓初雨轉過頭，看見亞頌的身上也同樣瀰漫著那些黑霧。他驚恐地向後退著，微微搖著頭：「不，不，你們都不是真的！滾，滾遠點！」
而視線中的「亞頌」還在一步一步的朝他走進著，漆黑的霧氣在他翡翠色的眼睛裡瀰漫著。讓人毛骨悚然，韓初雨驚恐地向後退去，後背卻撞到了已經從地上爬起來的羅睺和計都。
他們的眼中也同樣黑霧瀰漫，默不作聲地將韓初雨團團圍住，並且抓住了他的手和腳。韓初雨驚叫著：「放開我！」然而，沒有人理睬他，那三個可怕的「人」就這樣將他團團包圍住，緊緊地抓住了他。
不知什麼時候，剛才那燦爛的陽光也消失了，頭頂陰雲密佈。四周吹起冰冷的寒風，在一望無垠的沙灘上，韓初雨看不到任何一個可以求助的人。他的心中充滿恐懼，在虛假的亞頌和孩子們之間掙扎著，發出驚恐的喊叫聲……
突然，他的腦海裡又響起了計都的聲音。這一次，除了計都似乎還有另一個人的聲音。
「爸爸，快醒醒！」
「初雨，快醒醒！你陷入初源編織的夢境裡了！趕快醒過來！」
初源！
這個名字彷彿一柄利刃深深刺入韓初雨的胸口，他瞬間清醒過來了！
初源，初源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統治者！也是他要打倒的敵人！
眼前的一切突然扭曲起來，就像是平靜的水面突然被風吹起了波紋。虛假的亞頌和孩子們突然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茫的白霧，濃郁的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而在這片白霧裡，一個聲音依稀從遠處傳來：「初雨，快從初源的夢境裡醒來！」
這是亞頌的聲音，是真正的亞頌！韓初雨立刻沿著聲音傳來的地方跑去，一邊跑一邊大喊著：「亞頌！亞頌！你在哪裡？！」
白霧中隱約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緊接著，韓初雨就看到了那熟悉的臉龐。
一個完整的名字也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亞頌梅菲斯特公爵，星曜帝國的皇帝陛下至高無上的代理人，深陷牢獄之中死囚犯。為了救他，他才會冒著風險來到青松星域，卻因為疏忽大意而落入了初源的陷阱。
他全都想起來了。
梅菲斯特公爵似乎做了偽裝，他身上穿著青松學院守備軍的制服，軍帽掩蓋住了他奪目的金髮和臉上的一些傷痕。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疲憊，一定是在牢獄之中吃了不少苦，韓初雨看到，忍不住加快腳步朝他奔去：「亞頌！」
這一次，梅菲斯特公爵沒有再阻止他，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久別重逢格外的讓人激動，韓初雨的聲音有些哽咽，而就連一向都十分冷靜的梅菲斯特公爵，擁抱著韓初雨的手也有些顫抖。
韓初雨哽咽著說：「這裡……是你的結楔空間？是你把我救出來的？」
梅菲斯特公爵摟著他：「我只是暫時用結楔空間把你從初源的夢境裡喚醒，你必須要依靠自己的精神力量才能抵抗住他的思維融合。否則的話，你隨時都可能重新回到更加深邃的夢境裡，有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韓初雨咬著牙：「羅睺和計都……還有蘇佛，他們跟我一樣都被拉進初源的結楔空間裡了。就算是為了他們，我也必須得回去。」說著，他又擔心地上下打量梅菲斯特公爵：「你的情況怎麼樣？我可以碰觸你了，是不是意味著你已經脫離了危險？」
梅菲斯特公爵說：「是凜都少校救了我，我現在正在趕往你現實中的所在地。但比較麻煩的是，我沒有辦法破壞初源的結楔空間，所以只能依靠你自己的精神力量去跟他對抗。」
韓初雨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蘇佛成為了星曜聖靈的生體系統，他的意識，還有羅睺和計都的意識我一併都會帶回來的！」
梅菲斯特公爵沒有做聲，只是依依不捨的抱住了他。
兩個人在結楔空間裡默默地相擁著，一時都捨不得分開。良久，還是韓初雨狠心推開了梅菲斯特公爵，朝他揮了揮手：「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我得抓緊時間。待會兒見，我們會在星曜離宮重逢的。」
梅菲斯特公爵沉默著，低頭親了親他的臉：「我等著你。」
那溫暖觸感讓韓初雨感到一種難言的安心，這才是貨真價實的亞頌，他真正所愛的那個人。他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結楔空間，那短暫的擁抱和親吻彷彿給了他無限的力量，這種力量，讓他有了勇氣去獨自對抗初源了。
此時，在初源的結楔空間裡，他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勁。意識融合的黑霧陷入原因不明的停滯，在他提高了融合
強度以後，情況依然沒有任何好轉。這是怎麼回事？是那三台機甲的力量嗎？
初源轉過頭，看見羅睺和計都早就因為體力不支而昏迷了，蘇佛也已經奄奄一息。如果不是他們的話，那會是誰？難道是初雨自己的力量？這不可能！
而就在這時，一陣肉眼難見的波動突然從韓初雨的全身瀰漫開，將初源的意識融合完全反彈。黑霧瞬間四分五裂，初源難以置信地向後退去，臉上充滿了震驚的神情。
他看見韓初雨慢慢慢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眼瞳中似乎燃燒著憤怒的火焰。他慢慢站了起來，凝視著初源，一字一句地說：「到此為止了，你的意識融合失敗了，認輸吧。」
初源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冷笑起來：「原來如此，你這個走狗屎運的小子，靠著這麼多人的幫助居然真的醒了過來。」
韓初雨沒有作聲，手指憑空握緊，狠狠甩向了初源。無形的粒子能量隨著他的動作在空氣中泛起強烈的能量波動，初源立刻避開，但還是沒能完全躲開，能量波動擦過了他的手臂，一道看不見的利刃劃開了他的西裝衣袖。
漆黑色的飛濺而出，落在地上發出嘶嘶的聲響。在結楔空間裡，身為意識體的韓初雨居然輕而易舉地就傷到了同為意識體的初源。他看著自己的手，微微皺起眉，他不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只是在醒來的同時，他的眼睛能夠看到空氣中瀰漫著無數高密度的粒子能量，這些能量呈現出粒子形態在他身邊迴旋著，讓他能夠輕易碰觸到，並且作為自己的武器使用。
這是怎麼回事？
初源冷眼看著他，臉上帶著一種露骨的嫌惡：「這就是你身為粒子能量的產物，天生所帶有的力量？當初在核子中心裡，我真應該早點把你除掉的。繼承了魔鬼粒子的力量，同時又擁有自主意識，像你這樣的怪物活在世上就是一場災難！」
韓初雨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沒有理睬他，轉身跑到蘇佛身邊，扶起了昏迷不醒的羅睺和計都。蘇佛虛弱地說：「他們已經筋疲力盡了，必須要休息，我們得盡快離開這個空間。」
韓初雨點了點頭，抬起手想要凝聚空氣中的粒子能量來毀壞初源的結楔空間。然而初源卻搶先一步，點燃一支煙將它扔在了地上。瞬間，整個結楔空間都燃起了熊熊烈火，火焰包圍了韓初雨讓他們無處可逃。
韓初雨咬著牙：「初源，你太卑鄙了！」
初源不屑地笑笑：「得不到你的話，也決不能讓你活在這個世界上。今天這裡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你們……」然而話音未落，他突然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抬起頭看著上方沒有燃燒的空間。他露出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這是……自主意識干擾？是澤勒娜？！」
空氣中傳來了本該已經被奪走意識的澤勒娜女爵的聲音，清澈，淒冷而清晰。
那聲音在空氣中幽幽地迴盪著：「陛下，請住手吧，不要再這樣的偏執了。」
初源咬著牙，冷聲道：「傀儡全都給我閉嘴！你的意識已經微弱不堪，跟我作對還想得到什麼？如果乖乖的不吭聲，也許等到一切結束之後你還有機會恢復自主意識！但是現在如果這樣愚蠢的使用殘存的力量，你的自主意識很快就會真正的煙消雲散，再也無法復生了！」
澤勒娜女爵的語氣卻是非常堅定：「我的自主意識不重要，只是我不能讓您在這裡奪走初雨的性命。與您的意識融合讓我看到了許多東西，您的過去，一切的根源，粒子能量所有的秘密，還有初雨先生真正的力量……我明白您所做的選擇雖然無奈，但必定是錯誤的，初雨並沒有您想像的這麼可怕，你們本應該成為同伴去對抗真正的敵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自相殘殺！」
初源咬牙道：「閉嘴，你懂什麼！趕快給我滾！」
然而，在火焰沒有燃燒到的空間上方，卻有一種銀色的光芒漸漸瀰漫開，像是清澈的溪水般的熄滅了熊熊燃燒的火光。韓初雨詫異地看著這一幕，明白是澤勒娜女爵在用她最後的一點力量在破壞初源的結楔空間。
初源氣急敗壞，但是他卻不能全力攻擊澤勒娜的意識。為了盡快得到澤勒娜身體的控制權，他已經完全與她實現了思維融合，貿然攻擊她的話，他自己也會受傷。此時銀色光芒的範圍已經越來越大，它轉眼間就吞噬了大半處結楔空間，而剛才初源燃起的火焰幾乎已經完全熄滅了。
韓初雨看見銀色光芒已經瀰漫到了自己身邊，他咬了咬牙，果斷和蘇佛一起帶著羅睺和計都，衝進銀色的光芒中逃離初源的結楔空間。殘留的火焰將初源和初雨隔在了兩邊，初源緊咬著牙，緩緩抬起手，指尖在空氣中輕彈了一下。
一點黑色從他的指尖憑空飛出，飛向韓初雨的身後，悄悄刺入了他的後頸裡。
韓初雨毫無知覺，就這樣消失在了銀色的光芒中，逃走了。
而後，光芒也漸漸消失，澤勒□□爵殘留的自主意識徹底消耗殆盡，她的精神世界完全崩潰了。被毀得七零八落的結楔空間裡一片狼藉，坍塌的空間一半變成了凝固的暗灰色，就像是融化的金屬。而地面上也佈滿了火焰燒灼過後的漆黑痕跡，那是粒子能量在高溫狀態下劇烈碰撞所產生的痕跡。
初源的手臂還在流血，但他彷彿毫無知覺。他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眼中帶著一種深邃的神色。
本來不想用這一招的，不過也別無選擇了。意識追蹤已經進入了初雨的體內。之後不管他逃到哪裡，只要環境合適，而初源本人的精神力量充足，就可以隨時進行思維融合。
而這時，澤勒娜的聲音卻突然迴盪在了初源的腦海裡。
——你們本應該成為同伴去對抗真正的敵人，而不是像現
在這樣自相殘殺。
初源低聲自語著：「……真正的敵人？」
說著，他冷冷地笑了起來。
結楔空間的任務已經結束了，既然思維融合失敗，也就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裡。現在，得去處理另外一件事情了，初源的手輕輕一揮，滿目瘡痍的空間就消失了，他回到了澤勒娜院長的辦公室。
本該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卻有一位客人正靜靜地站在他面前。
是凜都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