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8章 文 / 芸鳥
憑空出現的白霧，讓曜儀和初雨都不約而同的抬起頭。他們看見迷霧的盡頭，正有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那裡。
周圍的光線漸漸黯淡下去，剛才一直都十分明亮的空間幾乎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這種熟悉的感覺讓韓初雨全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這，這難道是……結楔空間？
耳邊傳來自己心臟的狂跳聲，韓初雨都不太相信自己的這種猜測。這種時候怎麼會出現結楔空間，梅菲斯特公爵不是已經身陷囹圄無處逃生了嗎？
就在這時，霧中傳來了那個他無比熟悉的聲音：「曜儀，初雨，真高興能看到你們安然無恙。」
不僅是韓初雨，就連曜儀的神情也充滿了驚訝。他凝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見迷霧慢慢散去，視線的盡頭居然真的出現了梅菲斯特公爵的身影。
他看起來情況相當不好，就像剛才從通訊中看到的一樣，渾身是傷，滿身狼藉。凝固的血痕和破爛的衣衫就像醜陋的魔鬼觸鬚一般纏繞在他的身上，讓他看起來有一種難言的淒慘。
曾經屬於皇帝代理人的那份高傲和華美，幾乎已經在他身上蕩然無存。只是他的神情和身姿還是一如既往的充滿威嚴，他的意志並沒有因為這短暫的失敗而被磨滅。
他看著韓初雨，溫和地說：「真抱歉，初雨，讓你看到了我這副不堪的樣子。」
韓初雨怔怔地凝視著他，突然忍不住向他跑過去：「亞頌！」
然而，梅菲斯特公爵伸手阻止了他，示意他不要過來：「初雨，為了安全起見，你還是不要靠近我的身邊。你們應該已經看到了初源的視頻發言，也知道我現在的艱難處境。在這種情況下建立結楔空間，對我而言是冒了很大風險的。如果你碰觸到我，我們之間也會發生微弱的能量波動，那種波動可能會被初源察覺到。」
韓初雨立刻停住了腳步，站在距離梅菲斯特公爵幾米遠的地方，有些哀傷地看著他。
梅菲斯特公爵點了點頭：「就是這樣，站在那裡，不要靠近我的身邊。」
說著，他看了看曜儀：「看來我預先知會雷溪還是很有必要的，我也沒有想到初源真的會藏身在星曜離宮裡，也沒有想到他的下手會這麼狠毒。如果不是雷溪及時趕到，現在一切可能都已經完了。」
曜儀平靜地說：「沒有關係，我相信初雨，相信即使他落入初源的手裡，也不可能輕而易舉地被初源實現意識融合。之前我已經做好了打算，準備著如果初源搶先動手的話，夜鷲就會在帝國現身。我們掀起平民與皇族之間的階層戰爭，讓他措手不及。」
梅菲斯特公爵點了點頭：「終究會有這麼一天的，謝謝你的準備周全。」
曜儀說：「那麼，你現在冒著風險也要來見初雨是為了什麼？不過真算你運氣不好，恰好初雨與我在一起，順手把我也拉進結楔空間裡面來了。如果你們想說些什麼私房話，要不要我先退出去？」
梅菲斯特公爵笑笑：「你就是愛說笑，認真點行嗎？……算了，我也早該知道你的脾氣，如果不是因為你是這樣一個心態樂觀又隨時隨地都很看得開的人，當初初源也不會這麼喜歡你。」
曜儀也笑笑，撫摸著自己的雙腿：「自從失去它們以後，我又想了很多。我也不是故意要責怪你們，但是如果當初你們的脾氣不要這麼爭鋒相對，能夠花費更多的耐心好好談一談，一切也不至於發展到今天的地步。」
韓初雨聽著他們輕鬆的對談，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說：「面對現在的局面，你們還能這麼輕鬆地閒聊？亞頌你冒著風險構建了結楔空間，應該是有什麼更加重要的原因，不是單純為了來聊天的吧？」
梅菲斯特公爵轉向韓初雨，溫柔地凝視著他：「初雨，你這是在擔心我嗎？看到你這麼發自肺腑地為我感到擔憂，我真是榮幸不已。即使只能得到你一丁點的愛意，我所受的這些苦也就都是值得的了。」
韓初雨：「……」
梅菲斯特公爵連忙說：「好了好了，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逗你。初源在與澤勒娜女爵進行思維融合以後，狀況一直都不太穩定，近期都會處於休養融合的狀態，所以我才抓緊了這個機會。在三天之後的處刑之前，他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大動向的，你們不必太擔心。」
韓初雨歎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有那麼一點愚蠢。
他擔心梅菲斯特公爵擔心的不行，恨不得馬上飛回青松星域去救他，然而身在牢獄中的那位本人卻如此的滿不在乎，壓根就無所謂的樣子。或許初代種的心思他真的不太懂，梅菲斯特公爵畢竟是活了兩千多年的老怪物，對於生和死，他確實已經不那麼在意了吧。
曜儀看看韓初雨，又看看梅菲斯特公爵，溫和地說：「亞頌，你就不要再逗初雨了。對於你落入初源手裡的事情，他一直都非常自責，也很想為如今的局面做些什麼。」
韓初雨一怔，有些不安地扭過頭說：「……沒有，我沒有你們想像的這麼擔心。既然亞頌都這麼無所謂了，那我何必還要自責。」
梅菲斯特公爵溫柔地凝視著他，說：「別露出這麼可愛的樣子，初雨。我很明白你的心思，但是不論你當初做了什麼樣的選擇，你終究是逃不脫初源的圈套的。」說著，他又笑笑：「好了，我冒著風險構建結楔空間，一方面就是為了讓你們放心，告知你們我一切都安然無恙，沒有缺胳膊少腿。而另一方面，我有一些事情想拜託你們，這件事，也許只有初雨可以做到。」
韓初雨一聽，轉過頭狐疑地看著他：「什麼事？」
梅菲斯特公爵問：「你們現在是打算在處刑的當
天來救我嗎？其實不來也沒什麼關係的，初源之所以這麼做只是為了把初雨你逼出來，這你也應該知道。如果你下得了狠心，堅持不出現的話，初源不會下手殺我的，他還需要我。」
韓初雨猶豫著：「這我當然知道，但是……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去冒這麼大的風險。初源現在的情緒波動這麼大，如果到時候他真的一氣之下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舉動，那該怎麼辦？你真的百分之百的有把握，能夠肯定初源不會殺你嗎？」
梅菲斯特公爵歎了口氣，說：「確實，我也沒有完全的把握，這也是我來找你的原因。我曾經考慮過如今這種局面出現的可能性，所以事先做了一些準備。如果你真的想要來救我的話，初雨，我想拜託你先去一次中樞研究塔。在那裡有你接下來會非常需要的武器，我希望你能夠拿到它。」
韓初雨一愣，問：「是什麼武器？」
梅菲斯特公爵笑笑：「是一部足以與血曜梵天匹敵的，世間難得一見的星曜級智能機甲。」
他話音剛落，曜儀有些吃驚地問：「你怎麼會有那種東西？當年我離開星曜帝國的時候帶走了一半的設計資料，只有另一半的話，你是無法製造出完整機甲的。」
梅菲斯特公爵又笑笑：「該怎麼說呢……我確實造不出來，但我知道了製造方法，而且不是一般的方法。這件事情只有初雨做得到，曜儀，具體要怎麼做，你想一想就會明白的。」
曜儀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難道，你要讓初雨也去嘗試思維融合？這風險太大了，他都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東西。」
韓初雨皺著眉說：「你們在說什麼？我不太明白你們的意思。」
梅菲斯特公爵問：「初雨，你知道初源統治星曜帝國的目的是什麼嗎？你應該還記得的。」
韓初雨想了想，說：「是完全消滅人類的情感，讓所有人都變得如同機械那樣精準？」
梅菲斯特公爵點了點頭：「是的，那你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形態嗎？——其實，你應該已經很熟悉了，初源心目中的機械般精準的人類，他們的初級模式其實就是智能機甲。」
韓初雨大吃一驚：「你……說什麼？初源他是想把人類都變成機甲？這……」
梅菲斯特公爵笑笑：「事到如今對你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你以為初源徵收那麼多的粒子能量，在中樞研究塔裡到底在做什麼事情？其實就是在進行這方面的實驗。被徵收的平民，他們的能量和自主意識都是實驗素材，將這些素材進行融合以後，誕生出的能量集合就是機甲的硬件外形，而思維集合就是機甲的智能系統。」
韓初雨感到後背有些發冷。
他帶著一種異樣的恐懼思考著，顫聲問：「你……你的意思是說，那些星曜巡航軍所使用的智能機甲，全部都是把平民們進行融合之後的產物？」
梅菲斯特公爵點了點頭：「是的，簡單地說，就是這麼一回事。因為這種試驗成功概率相當低，所以帝國才需要源源不斷地徵收所謂的煉金素材，同時實際產出的智能機甲數量卻不多。當然，這種實驗對外是完全保密的，如果把真相公之於眾的話，無論怎樣都會掀起一場可怕的戰爭。」
初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以為這些日子，自己知道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想不到居然還能從梅菲斯特公爵口中聽到更加驚悚的秘密。被當做煉金素材徵收的平民，他們的結局並不是為了帝國的美好未來而付出了生命，而是被變成了擁有可怕戰鬥力量的戰爭機器？
這時候，曜儀輕輕握住了初雨的手，從指尖傳來的溫暖讓韓初雨冷靜了一些。他勉強回過神，低聲問：「但這……究竟是為了什麼呢？初源為什麼會對思維融合有著這麼強烈而扭曲的執著？他與我的融合，與澤勒娜院長的融合，以及平民們彼此之間的融合，到底是為了什麼？他做了這麼多慘無人道的事情，難道就只是為了把這個世界佔為己有嗎？我覺得……他並不是這樣的人啊……」
曜儀和梅菲斯特公爵默默對視了一眼，梅菲斯特公爵說：「詳細的來龍去脈，只能等之後再慢慢解釋了。現在我只能告訴你，初源之所以這麼做，歸根到底的原因是為了與撒克洛爾粒子爭奪萬物思維的統治權。他想要以一己之力對抗宇宙的根源，為此，他才做了這麼多殘忍而難以理解的事情。」
韓初雨皺眉看著他，微微搖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梅菲斯特公爵說：「總之，你只要知道初源已經陷入了極端偏執的狀態，這暫時就足夠了。我身處的監獄有著極為強烈的粒子能量場，它對於結楔空間的影響比我想像中的更大，所以我們還是得抓緊時間。剛才我說到煉金素材的融合，初雨，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潛入中樞研究塔，把我準備的一件融合失敗作品拿到手。」
韓初雨一愣：「那是什麼？」
梅菲斯特公爵說：「融合的失敗品我一直都儲存著，以備不時之需。它們的本體全部都是智能機甲，但因為思維方面的融合失敗而無法培育出完整的智能系統，因而變成了一堆廢鐵。而我在閱讀了許多資料以後，有了一個隱約的猜測，培育機甲智能系統的關鍵，或許就跟當年初源和曜儀培育你的時候一樣，需要穩定的能量力場以及強烈的感情，兩者不可缺一。」
韓初雨深深皺起眉，已經完全感到梅菲斯特公爵所說的都是天方夜譚。
而曜儀卻陷入了沉思，試探著分析：「亞頌，初雨身體裡的能量波動穩定性非常強，而且他對你也有著真摯的感情。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他本身就是一個培育溫床，培育條件甚至比中樞研究塔的培養皿更加完美？」
梅菲斯
特公爵點頭笑笑：「是的，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初雨能夠生下羅睺和計都的原因。機甲的培育與人類繁殖有些區別，繁殖人類只需要兩個條件，第一是充足的粒子能量，第二是強烈的感情，而培育機甲的話除了這兩點，還需要一個穩定的能量波動培養皿。當年，曜儀你和初源因為缺少完美的培養皿，所以只能創造出人類形態的初雨；但是初雨的身體同時滿足這三個條件，所以他才能培育出智能機甲羅睺和計都。」
韓初雨問：「那，難道你的意思是，現在要我去中樞研究塔培育更多的智能機甲？」
梅菲斯特公爵搖頭：「不用太多，只要一個。機體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你的任務就是運用自己的力量去把它喚醒，然後以它作為武器來救我。初源得到了梵天，這是他手裡最強的武器，所以你的武器也不能遜色於他，這件武器將是我們對抗梵天的王牌，也是接下來取勝的關鍵之一。」
曜儀有些擔心地說：「這樣會不會太危險了？如果真的需要那台機甲，也可以派遣夜鷲的戰鬥飛艇去執行這個任務的。」
梅菲斯特公爵歎息著：「恐怕這很難，中樞研究塔有著先進的安保措施，即使是夜鷲的戰鬥飛艇，在得到機甲之後也很難全身而退。我之所以拜託初雨，也是因為他擁有羅睺和計都這兩部星種級智能機甲。如果要隱秘行動去搶奪什麼東西的話，目前只有它們的勝算最大了。」
韓初雨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知道了，我會去的。」
曜儀擔憂地看著他：「初雨，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韓初雨點了點頭：「潛入中樞研究塔，喚醒智能機甲，然後解救亞頌，行動的內容我明白了。既然亞頌認為我們需要這件武器，也認為我適合去行動，那我願意選擇相信他。」
梅菲斯特公爵的神色有些複雜，他沉默了一會兒，說：「謝謝你，初雨。」
韓初雨笑笑：「與你所做的一切相比，這算不了什麼。而且能夠有我可以做的事情，我感到很高興。但是，這部智能機甲確切的位置在哪裡，我具體又要怎麼喚醒它呢？你剛才說了，它們現在只是一堆廢鐵。」
梅菲斯特公爵說：「機甲應該是在中樞研究塔地下室的倉庫裡，但現在我不能進一步與你接觸，也無法把詳細的地圖交給你。你可以使用羅睺和計都的感應系統，讓它們去尋找塔內粒子密度最大的地方，那就是機甲的所在地。至於怎麼喚醒它……你，只要想著我就行了……」
說著，梅菲斯特公爵的聲音變得十分溫柔：「真摯的感情就是最完美的催化劑，如果你愛我，只要想著我就夠了。」
韓初雨的臉頰有些發燙，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梅菲斯特公爵笑笑：「那就拜託你了，我相信你。結楔的極限時間快到了，我得走了，初雨，祝你成功，曜儀，你也多加保重。」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周圍又瀰漫起了淡淡的霧氣，梅菲斯特公爵要走了。這時候，韓初雨又想起了什麼，連忙喊住了他：「等等，我還有一個問題！既然喚醒機甲的催化劑是真摯的感情，但那個時候我這麼的恨你，為什麼……又會擁有了羅睺和計都？！」
梅菲斯特公爵的聲音隱約從迷霧中傳來：「……雖然你恨我，但我一直都很愛你，初雨。那催化劑是來自於我的心，也許是上天同情我這兩千多年來對你的思念，所以才會給我這份禮物……」
聲音漸漸地消失了。
很快，周圍的霧氣也消散殆盡，空間裡重新恢復了明亮。韓初雨四下看看，看見羅睺和計都正從遠處跑來。他們親暱地湊到他的身邊，羅睺在他身上嗅了嗅：「爸爸，為什麼你的身上好像有金毛爸爸的味道？他來過了嗎？」
韓初雨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金毛爸爸他來到了我的夢裡，他知道我們都在擔心著他。」
說著，他抬頭問曜儀：「所以，曜儀先生，亞頌所說的那些，就是我真正擁有的力量？」
曜儀說：「亞頌的表述比我更加系統，看來初源已經獲知了你的更多秘密，比我知道的還要多。我只知道你擁有非常平穩的能量波動性，所以你可以自由的進行粒子能量的釋放，吸收，分解，融合……等等的行為。正常的情況下，這幾種粒子的變動行為會釋放出巨大的能量，造成極大的毀滅性，但是你的身體可以自然消弭這些能量。」
韓初雨低頭看著自己：「曜儀先生，聽你們這麼說……雖然我是你和初源的後代，但我這樣的身體，真的還能夠稱之為人類嗎？」
曜儀看著他：「與其說是我和初源的孩子，或許把你當做撒克洛爾粒子的孩子更為恰當。你能夠自由控制粒子能量的任何狀態，所以我也曾經擔心過你會對這個世界造成威脅。但是現在，看來我是多慮了，你是一個非常善良的孩子。現在時間緊迫，你盡快出發吧，剛才還沒有說完的往事，回來以後我會繼續告訴你的。」
韓初雨問：「剛才亞頌說初源是在對抗宇宙的根源，這又是怎麼回事？他如今執著和扭曲的原因，會和我的誕生有關嗎？」
曜儀歎了口氣：「初雨，你是無辜的。初源的變化確實與你的誕生有關，但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韓初雨看著他，良久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那麼我就準備出發了。能夠與您相見我感到十分榮幸，請耐心等待著我的佳音……我的父親。」
曜儀一怔，垂下眼簾，指尖輕輕摩挲著韓初雨的手背：「我會祈禱你能夠和亞頌一起平安歸來的，我的孩子。」
韓初雨低著頭，俯身擁抱了一下曜儀，而後帶著羅睺和計都，轉身離開了房間。
心中
湧動著一種難言的複雜情感，韓初雨在心中對自己默念著。這一次不能再輸了，這一次他一定要擊敗初源，把梵天和亞頌全都從他手上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