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章 文 / 芸鳥
梅菲斯特公爵的臉色微微僵硬，他看著通訊屏幕裡的兩名機械人偶女官走到王座兩側，將純白鑲金的紗帳輕輕放下，掩蓋住了那空無一人的王座。
他沉聲問：「這是怎麼回事，陛下他去了哪裡？」
女官向他微微頷首，禮貌地說：「十分抱歉，公爵閣下。陛下因為身體健康略有微恙，正在休息，所以不方便與您進行通訊。如果您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們可以代為轉達。」
梅菲斯特公爵沉默了一會兒，說：「如果我沒有記錯，陛下已經至少單方面拒絕過我三次以上的常規通訊。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我了，上一次的理由是忙於政務，再上一次的理由是前往狩獵場獵鹿還沒有回來。他到底是真的這麼忙，還是有其他的原因不想見我？」
機械人偶深深低下頭：「十分抱歉，公爵閣下。陛下已經為您留下了口訊，其實這幾次拒絕通訊的原因，是因為陛下不想讓您擔憂所以找了借口。事實上，陛下在這段時間裡的身體情況一直都不太好。目前他也確實不在皇宮中，應該是已經前往中樞研究塔更換新的『媒介』。」
梅菲斯特公爵一怔：「你說什麼？他要更換新的媒介為什麼不告訴我？」
機械人偶說：「剛才已經為您說明過了，陛下是不想讓您擔憂。畢竟您目前也是政務繁忙，所以能夠自己去做的事情，陛下就不想麻煩您了。」
梅菲斯特公爵想了想，說：「陛下的身體比任何政務都要重要，我現在馬上前往中樞研究塔。更換媒介是一件非常複雜的事情，讓陛下獨自去做的話我不放心。」
說著，他就中斷了通訊，向一旁的通訊士兵吩咐：「為我準備高速穿梭艇，我要回黑珍珠星域一趟。」
通訊士兵立刻領命，等到士兵走了以後，梅菲斯特公爵倚靠在座椅旁邊陷入了沉思。
初源需要與人造身體進行精神鏈接，然後才能現身在現實世界裡自由行動，那些人造身體就是所謂的媒介。但因為僅憑科學技術無法製造出韓初雨那樣能夠承受無限量粒子能量交換的體質，所以媒介使用一段時間以後就會損壞，必須更換新的備用品。
量產備用品儲存在中樞研究塔的實驗室裡，但是初源那麼謹慎的人是不會獨自去做這件事的。因為更換媒介中途可能會產生大量的粒子能量外洩，如果沒有人在旁輔助的話，整個黑珍珠星域都可能會被夷為平地。
為了保證安全，初源從來都是讓梅菲斯特公爵在一旁進行守備，為什麼突然會獨自行動？這不像他。其實最近幾次常規通訊都沒有能夠見到他，這已經讓梅菲斯特公爵感到十分懷疑。初源真的前往中樞研究塔更換備用媒介了？他並不太相信這個借口。
這時候，從水晶星域前線發來報告，凜都少校與艾斐遜伯爵談判的結果喜憂參半。艾斐遜伯爵依然拒絕承認自己私藏崔西伯爵的行為，但是同意不計較星曜巡航軍的出戰。他提出了金錢方面的賠償要求，假如皇帝陛下能夠同意，目前的事情就可以一筆勾銷，今後他也願意繼續以星域領主的身份為星曜帝國盡心盡力，絕無一絲怨言。
梅菲斯特公爵知道，初源一定會答應這個條件。他需要保全帝國，並不想看到大規模的開戰，這一次大張旗鼓的征討艾斐遜伯爵，已經讓他感到相當不悅了。但如果錯過這個機會，今後再要掀起風浪對梅菲斯特公爵來說就會相當困難，艾斐遜伯爵經過這次事件以後一定會把崔西伯爵謹慎地藏好，他們倆同時也會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盡量在不被皇帝陛下發現的情況下，繼續醞釀他們的野心。
他們也確實很想推翻星曜帝國的統治，但是他們壓根就不是初源的對手。如果把他們放任自流的話，結局只會是他們逐漸被初源削弱勢力，他有的是辦法可以安靜地除掉他們。
梅菲斯特公爵不想看見這種安靜的局面，帝國越是安靜，初源的皇權就越是穩固。
他想了想，吩咐讓星曜巡航軍先穩住艾斐遜伯爵，向他告知皇帝陛下正在考慮。而後，他即刻出發前往水晶星域，他要親自看一看初源到底怎麼回事。他要看看他究竟是真的在忙著獨自更換備用媒介，還是瞞著他另有圖謀。
此時，在遙遠的青松星域，韓初雨正疲憊地躺在床上。
窗外的天色已經濛濛亮，梅菲斯特公爵走了以後，韓初雨不知不覺就昏睡了過去。等到甦醒過來的時候，竟然已經過了一整夜。
三隻機甲已經變成符咒狀態回到了他的手腕上，梵天似乎也正在睡覺，他感覺到韓初雨醒了，迷迷糊糊地說：「……唔，製造結楔空間要比想像中花費更大的力量，可能是我們這邊人多，所以也把你搞得比較累吧。向你匯報一下，這一次結楔直接消耗了兩百萬撒爾的粒子能量，我們現在的儲存只剩下六百萬撒爾了。在公爵閣下找到補充能量的方法之前，盡量省著點用。」
韓初雨輕輕嗯了一聲，歪過頭又睡著了。一家三口睡了一早上，直到中午吃飯的時候雷溪在外面敲門，韓初雨才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他睡眼惺忪地爬下床去開門，雷溪站在外面催促他：「澤勒娜院長讓你打開青松系統看一看，有東西需要你接收。」
韓初雨揉著眼睛打開智腦，青松系統的立體影像立刻浮現在房間正中。他點開左上角的未讀郵件，只聽叮的一聲，系統顯示賬戶已經存入五十萬星曜幣。
誒？
韓初雨腦子一炸，瞬間清醒過來了。
雷溪瞪大眼睛看著：「這是公爵閣下送給你的入學禮物嗎？還真是大手筆。」
韓初雨抓抓頭髮，那傢伙也太大方了點，他只不過是要吃飯穿衣交學費而已，哪用得了這麼多。但是他轉念一想，問雷溪：「
這麼多錢我也花不完，能跟夜鷲交換一些粒子能量補充劑嗎？」
雷溪一愣：「你要那東西幹什麼？現在也不需要戰鬥，帶著一台機甲的話也消耗不了多少能量吧？」
韓初雨有苦難言，他不是帶著一台機甲，而是三台。而且最近羅睺和計都越來越能吃，兩小只的胃口能抵得上十個梵天。
雷溪看出韓初雨不想多解釋，也就知趣地沒有多問：「要能量的話我們也不是沒有，只是上周帝國又頒布了新的法令，規定粒子能量補充劑屬於s級違禁藥品，管制的嚴格程度都已經超過了毒品。」
韓初雨問：「為什麼會這樣？」
雷溪說：「因為民間各種秘密研究都需要消耗粒子能量，皇帝陛下要從源頭斬斷民間武裝力量。而且頒布了管制命令以後，今後就可以隨意調查粒子能量不正常聚集的地方，要暗中儲備資源抵抗皇權的話，就更加困難了。」
說著，他又加了一句：「對了，跟補充劑管制一起頒布的，還有皇族逐步取消家庭結構模式的命令。這跟我們沒有太大的關係，只是今後皇族成員會完全被拆散，不能再以家族身份捆綁在一起互相協助了。」
韓初雨低頭沉思著，取消皇族家庭模式，是上次在珈藍公都的慈善晚宴中，梅菲斯特公爵曾經提過的新政策，沒想到這麼快就開始實施了。看起來初源對帝國的現狀是十分清楚的，他知道國內潛伏著許多反對勢力，也知道崔西伯爵這樣的皇族會在家庭範圍內共享資源，這種暗中拉幫結派的行為對他的統治是相當不利的。
所以，他立刻開始動手，一邊阻斷民間武裝所需要的粒子能量，一邊強制皇族血親勢力四分五裂。不論是皇族還是夜鷲，四分五裂必然會被削弱力量，這樣皇權面臨的危機自然就被解除了。
韓初雨能夠感覺到初源的意圖，正如梅菲斯特公爵所說的那樣，他並不打算用武力鎮壓來摧毀自己的敵人，他想要以盡量緩和的方式解決帝國的矛盾。他想讓星曜帝國繼續苟延殘喘下去，為此，他會利用一切隱蔽的手段來處理危機。
他很機敏。
但是，粒子能量補充劑被禁的話該怎麼辦呢？幾千撒爾的話或許可以在宇宙港矇混過關，但韓初雨知道自己需要的數量，是絕對不可能通過安檢的。他凝神思索著，最後也只能對雷溪說：「如果夜鷲不方便的話，我也不勉強，不能因為我的個人需要而讓你們擔風險。」
雷溪笑笑：「不用這麼客氣，你想要多少能量，也可以告訴我，說不定會有辦法的。」
韓初雨遲疑著說：「我……至少需要一百萬撒爾以上。」
雷溪倒吸一口冷氣：「哦呀，這倒確實很難辦呢。一百萬撒爾都足夠製造一台量產型巡邏機甲了。如果這麼多的能量聚集在一起，守備軍的探測儀一定會發現的。」
韓初雨歎了口氣。
雷溪拍拍他的肩膀：「別著急，回頭我會跟夜鷲據點匯報一下。現在我們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的插班考試都準備好了嗎？」
也是，韓初雨知道自己現在是學生的身份，學習才是目前的當務之急。他只能把能量的事情暫時拋到腦後，吃過午飯就去圖書館自習了。
粒子能量補充劑管製法令……這東西頒布的還真是時候。
接下來的幾天都過得風平浪靜，韓初雨就像普通的學生那樣早睡早起，參加運動，努力學習，認真考試。在梵天的輔導之下，插班考試順利通過了，他終於成為青松學院的一名正式學生，能夠隨心所欲地在學院裡學習和生活了。
在這所學院裡，學生至多可以呆十年時間。十年之後，也可以按照實際情況直接畢業或者留校工作，選擇的餘地十分寬鬆。韓初雨自然是沒有打算在學校裡呆十年，但至少在他找到新的去處之前，青松學院能夠為他提供一個安全的避風港灣，這樣也不錯。
有了合法身份，有宿舍可以住，有梅菲斯特公爵給的生活費，又有雷溪在學院裡罩著，韓初雨的學生生活變得相當輕鬆。只是唯一讓他擔憂的是，他體內儲存的粒子能量每天都被羅睺和計都快速消耗著，眼看就要捉襟見肘了。
雷溪那邊一直都沒有運送能量的好辦法，梅菲斯特公爵那邊也聯繫不上。自從上一次的結楔以後，韓初雨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他也曾經試圖再次結楔，但梵天驚慌失措地說結楔一旦建立，就算沒有連接成功也會消耗能量。韓初雨被嚇得夠嗆，後來就不敢再隨便結楔了。
他不敢去找梅菲斯特公爵，而那傢伙居然也不來找他。他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似的，再也沒有一點聲息。
由於水晶星域和青松星域距離很遠，星曜網絡上也幾乎打聽不到什麼消息。韓初雨只能勉強從官方新聞裡知道星曜巡航軍還在與艾斐遜伯爵對峙，至於最新進展，新聞也沒有進一步的說明。
那傢伙究竟在忙什麼？
韓初雨感到一絲莫名的不安，這麼長時間的對峙是不合理的。對於這起事件的處理方法不論是初源還是梅菲斯特公爵佔上風，他們一定會盡快實踐自己的想法，不讓對方有反駁的機會。
那麼，會是兩個人的意見僵持不下嗎？
韓初雨有些擔憂，但是在擔憂水晶星域事件的同時，他也很擔憂自赫獗叩那榭觥v懊販撲固毓粼鷯k溜諢嵯氳講鉤淠芰康姆椒a蛔垡丫Х司盤歟匆壞閬14裁揮小
能量每天都在消耗，羅睺和計都吵著想吃新鮮的，剩餘的那些能量儲存時間已經很久了，他們不喜歡。而韓初雨自己的身體也開始莫名出現衰弱，他時常感到疲倦，有時候走路也會覺得天旋地轉。
梵天替他做了一個掃瞄檢查，確認他並沒有器質性的疾病。只不過，由於之前一直長時間處於能量極端充足的狀態，因此如今能量儲存量下降，自然就會出現身體衰弱的現象。
不僅是韓初雨，普通的皇族假如因為疾病而導致無法吸收周邊環境中的粒子能量，也會出現身體衰弱的症狀，嚴重的話就會因為器官衰竭而死。但是韓初雨的麻煩之處在於，環境中的能量對他而言是遠遠不夠的，像他這樣的特殊體質，至少要吸收青松學院一半範圍的粒子能量才能恢復健康狀態。
如果可以在學院再使用一次血曜之消弭，問題自然迎刃而解，但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這樣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時間又過去了三天，梅菲斯特公爵還是杳無音訊。韓初雨的身體越來越衰弱，雖然外表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但是他整天都很疲倦，沒課的時候都不想外出，只能整日懶洋洋地窩在宿舍裡休息。
雷溪也曾偷偷給他帶來一些粒子能量補充劑，但是一顆藥劑只能儲存幾百撒爾的粒子能量，對韓初雨來說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客觀而言，讓他面臨如此巨大/麻煩的原因，正是因為初源頒布的補充劑管製法令。韓初雨真是想不到自己都還沒見到初源一面，就要間接的死在他手裡了。
***
深夜，遙遠的星耀帝國王都聖格德羅耶一片寂靜。在清冷的皇宮裡，王座依然空空如也，機械人偶女官們各自靜靜地處理著手上的事務，為皇帝陛下的歸來做著準備。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寧靜，只見梅菲斯特公爵急匆匆地大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十分難得的慍怒神情。幾名皇宮守備軍官焦急地攔在他身邊，企圖阻止他：「公爵閣下，您不能這麼無禮，陛下吩咐在他離開的期間，任何人都不能隨意進入皇宮！」
梅菲斯特公爵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似的，兀自站在皇殿的中央四下環顧。而後，他大步踏上階梯走到王座面前狠狠一把扯開紗簾。撕破的紗簾輕飄飄地落在地上，空無一人的王座上冷冰冰的，沒有任何使用過的痕跡。
機械人偶女官與守備軍官們站在一旁，紛紛不敢說話。雖然公爵閣下的行為是如此無禮，但他畢竟是皇帝陛下的代理人，在帝國內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當皇帝陛下不在的時候，沒有任何人可以違抗他的命令。
只見他低頭站在王座前沉默了一會兒，問：「陛下他究竟去哪裡了？希望你們可以說實話。」
一名女官深深頷首，恭敬地說：「之前已經告知了公爵閣下，陛下他獨自前往中樞研究塔去更換備用媒介了。」
梅菲斯特公爵冷冷一笑：「別再扯謊了，我剛剛從中樞研究塔回來，陛下他根本就不在那裡！」
此言一出，皇宮內的眾人紛紛大吃一驚。梅菲斯特公爵看著他們，暗暗咬著牙，不知道究竟是這些人依照初源的命令欺騙了他，還是他欺騙了所有人。中樞研究塔的備用媒介都完好無損，一個都沒有缺失，也就是說，初源從很多天以前離開皇宮之後就不知所蹤，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皇宮裡瀰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皇帝陛下去向不明，這是一件相當可怕的嚴重意外。梅菲斯特公爵想了想，問：「陛下離開的時候，都帶了些什麼人？他應該不會孤身一人去什麼地方，身邊應該有其他人。」
女官說：「陛下帶了十幾名守備軍武官隨從……對了，陛下他似乎曾經說過，最近他一直感到身體不適，皇宮的生活令他有些厭倦，他想去別處散散心。」
梅菲斯特公爵皺起眉：「散心？」
他凝神沉思了一會兒，心裡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事不宜遲，他立刻返身離開皇宮，馬不停蹄地前往另一個地方。
如果初源真的是去散心了，那就只有這一個地方了。
***
青松學院的夜晚寂靜無聲，整個世界都似乎沉浸在了美夢裡。韓初雨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雖然覺得很累，卻怎麼也睡不著。
晚飯的時候，羅睺和計都又跟他鬧了一陣，想要吃新鮮的粒子能量。韓初雨和梵天費勁地哄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把他們哄睡著了。今天算是熬過去了，明天該怎麼辦呢？再這樣下去的話，就算是星種級智能機甲也會撐不住的。
梵天在腦海裡悄悄問韓初雨：「要不然，你先和我斷開精神連接？星曜級智能機甲沒那麼容易餓死，我還是撐得住的。」
韓初雨搖了搖頭：「這沒有什麼用，你的能量消耗情況並不嚴重，就算省下來也是無濟於事。而且你們三個都是我的機甲，不管拋下其中的任何一個都不行。」
梵天歎著氣：「但是，繼續這樣的話我們都會出問題。沒有充足的粒子能量，機甲會逐漸陷入機能停滯狀態，而你的身體器官也會發生問題的。」
韓初雨沒有吭聲，他從週身的空氣中勉強吸收了一些能量，盡量填補著巨大的能量空缺。但是梵天說的沒錯，數百萬撒爾的空缺不是小問題，再這麼下去的話，他們都會扛不住。
這時，梵天又說：「要不要跟雷溪說實話呢？把羅睺和計都的情況告訴他？三台智能機甲不是小問題，夜鷲一定會非常動心的。」
韓初雨猶豫著，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其實，現在他更擔心的是梅菲斯特公爵。他遲遲沒有消息，這真是太不正常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一滴水珠打在了窗戶上，發出輕輕的聲響。
韓初雨轉過頭，看見有細碎的雨珠沾濕了玻璃，下雨了。
br/>雨絲起先很小，很快就變成了豆大的雨點。轉眼間整個世界就都被雨水覆蓋了，傾盆的大雨籠罩著青松學院，像是細碎的水簾一般洗刷著天空。
青松星域的雨季到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就快跟哥哥大人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