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8章 文 / 芸鳥
韓初雨默不作聲地看著梅菲斯特公爵，他的表情看起來淡定而平靜，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自己正在講述一個有關星曜帝國和人類歷史的重大秘密。
這是真的嗎？按照他的話，初源就是造成如今這個畸形世界的根源？但是，他的力量因為某些原因而受到限制，使得他現在無法親身處理帝國的政治事務。如今的一切實際政權都把握在梅菲斯特公爵的手裡，他看似忠心耿耿地服從著初源的一切命令，但真正的目的卻是要製造帝國的混亂，逼得初源不得不冒著力量殘缺的風險來親手平定混亂的局面。
這才是梅菲斯特公爵一直以來的真正打算嗎？韓初雨從他的臉上什麼都看不見，他無從猜測這傢伙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在對他說這些話。他甚至不知道，這其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心實意，又有多少或許是誇張的成分。
他靜默了一會兒，說：「你願意把這些重要的事情告訴我，我感到十分高興，一直以來我討厭你的原因之一就是你的虛偽和滿口謊言。但是，你就不擔心我會懷疑你所說的話嗎？你可以算是我的敵人，胞兄卻是我的血親。是他把我撫養長大，我對他的感情很深，或許比你想像中要深的多。在這種情況下，你就不怕我把你當成胡言亂語？你不怕實話實說的效果會適得其反，使我更加厭惡你，站到與你對立的立場去選擇相信我的哥哥，成為你的敵人？」
梅菲斯特公爵笑笑：「我確實很擔心，我一直都很擔心這一點，所以當初那麼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沒有將這些事情對你透露一星半點。經過了這麼久的歲月，愛與恨對我來說已經不那麼重要了，所以我並不在乎你恨我，只要讓你不被你的哥哥搶走，不管做些什麼骯髒的事情對我來說都無所謂。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我選擇了借助你大鬧珈藍公都的機會挑起帝國內戰，這樣會導致政局混亂，也讓我無法再像之前那樣把你隨時都帶在身邊。我不得不讓你自己保護自己一段時間，當你獨處的時候，我更希望你能瞭解一些事情的真相，這樣的話，假如你的哥哥趁虛而入，你也不至於會立刻被他迷惑。」
韓初雨說：「你這是在冒風險，你告訴我真相，不等於我會相信你，更不等於我一定不會被迷惑。」
梅菲斯特公爵點了點頭：「是的，我冒了風險，但是我願意相信你。初雨，我對你確實感到相當抱歉，我一直都把你當做一個天真單純的小孩子，就像星曜帝國許許多多的人民那樣。對於普通的人民，與其給予他們真相和民主，皇權統治才是更加簡單而有效的方法。用武力鎮壓他們，而後給與他們一些恩惠，糖與鞭子的交替使用就能夠造就一個表面上安逸平靜的世界。帝國的皇族和平民都知道，反抗毫無用處，只有順從才能夠好好地生存，所以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都像綿羊那樣溫順。原本我打算也把你變成這樣的人，溫順的你不會再從我的身邊逃離，自然也不會被任何人奪走，這樣的話，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韓初雨冷冷一笑：「可惜，事實沒有如你所願。」
梅菲斯特公爵苦笑：「是的，你比我想像中要倔強許多，武力與恩惠都無法馴服你，你不會勉強去做任何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是我小看了你，畢竟你也是那個人的弟弟，與普通人確實是不一樣的，所以我偶爾也在想，是不是多年來的統治習慣讓我變得愚蠢了？如果我一開始就選擇告訴你真相，如今的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韓初雨想了想，搖了搖頭：「我也不是一開始就變成你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的，既然你都說了當初必須與我盡快結楔，那種情況之下，我怎麼可能會相信你所說的任何話呢？」
梅菲斯特公爵笑笑：「也是，不論是出於什麼原因，是我強迫你在先，這是一個永遠都改變不了的錯誤。為了結楔，也為了救回你的命，我也別無選擇。那麼現在呢？初雨，你願意相信我的話嗎？我知道你恨我，而對我的宿敵懷有深深的感情。我無法去強迫你喜歡誰，我只能問你，你願意相信我嗎？」
韓初雨低頭沉默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我……我不知道，只能說現在的我還不知道。其實，我並不是很清楚哥哥的脾氣，也不知道他平時都在做些什麼，他很少對我談他的私事。所以，我不敢保證他一定做過或者沒有做過什麼事情，在這方面我沒什麼發言權。但是，他畢竟養育了我，我不可能因為你的一番話就與他為敵，我沒辦法那樣做。我只能答應你不會頭腦發熱的選擇與他站隊，同時目前我也不想與你站隊。今後要怎麼做，我想看看事態的發展再做決定，畢竟，我也只是聽了你的一面之詞。」
梅菲斯特公爵的神情有些失望，他問：「你的意思是說，你還想去見見你的哥哥？」
韓初雨點頭：「是的，我很想。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以後，我這樣努力的生存著，花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從你身邊逃走，不在乎任何風險也要與夜鷲結盟，為的就是能夠得到足夠的自由和力量去尋找他。不找到他，不親自問一問他的想法，我不甘心。」
梅菲斯特公爵歎了口氣，說：「我很不希望你這麼做，剛才就已經說過了，如果你見到他的話，很可能會被他迷惑。」
韓初雨問：「他要怎樣迷惑我？控制我的思想嗎？」
梅菲斯特公爵點頭：「你可以這麼理解，粒子能量融合的最高形態就是思想的融合。這雖然只是一種理論，但你的哥哥很可能已經掌握了這種技術。如果他能做得到，那麼他就可以把任何人都變成他思想的一部分，當然也包括你。」
韓初雨沒有再說話，他靜靜地沉默著。
梅菲斯特公爵看著他有些憂傷的神色，柔聲說：「我明白你的心情，所以我也不勉強你一定要做什麼。但是，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今後不管你有什麼樣的決定，或者想要去哪裡做什麼，都能夠事先告訴我，這樣可以嗎？為了補償我過去對你犯下的錯誤，我一直都想為你做點什麼。所以，如果
你願意這麼做的話，至少我可以為你提供一些保護。」
韓初雨想了想，說：「我盡量。」
梅菲斯特公爵低頭靠近他：「那，為了表示你的誠心，能讓我吻你一下嗎？自從你離開我身邊以後，我就一直在想著你。」
韓初雨皺起眉，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就被吻住了。
一個久違的深吻，梅菲斯特公爵低頭溫柔地親吻著他，輕輕吮吸著他舌尖，手臂環過他的肩膀擁抱著他的後背。韓初雨在他懷裡微微掙扎著，但是沒有掙脫開，那溫柔的吻像是輕柔的湖水一般洗刷著他的思緒，讓他有些渾渾噩噩。
良久，梅菲斯特公爵才放開他，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真難得，初雨，你竟然沒有打我。」
韓初雨看了看他，眼中帶著一絲苦笑：「很多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還計較什麼呢。況且我沒有拒絕你，就代表我相信了你過去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出自於你的本意。我願意相信你，這樣不好嗎？你應該高興才對。」
梅菲斯特公爵看著他，隨即微笑著點了點頭：「是的，我應該高興才對。初雨，謝謝你願意相信我，哪怕你只是相信我一點點，至少也能讓我心裡對你的愧疚減輕一點。」
韓初雨看著他：「難得看見你這麼客氣的樣子，真讓我不習慣。我這麼寬容，你就不想趁機說一些更加得寸進尺的話嗎？比如，勸解我跟你重新開始，忘了過去的那一切，之類的。還是說你從來也沒愛過我，所有的一切，那些狂熱情/欲和甜言蜜語也全部都是逢場作戲？」
梅菲斯特公爵苦笑：「我當然也想過這麼做，只是……我不想拖累你。你就當做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吧，那樣對你的將來會更好。」
韓初雨皺起眉：「你這是什麼意思？」
梅菲斯特公爵的笑容看起來有些憂傷：「即使我真的很想重新開始，恐怕也沒有機會了。我的身體狀況你也不是不清楚，畢竟我也作為初代中度過了兩千多年的歲月，如今的身體都是在依靠著粒子能量才能保持青春。而如果我打敗了你的哥哥，世界上現有的粒子能量結構很可能會崩潰，到那個時候……而且，支撐我堅持活到現在的也就是那個想要擊敗他的心願，如果心願達成的話，我在這世界上自然也沒有什麼牽掛了。」
韓初雨有些發愣。
梅菲斯特公爵笑了笑：「所以，初雨，你明白我為什麼不祈求你的原諒了吧？就這樣繼續憎恨著我，對你而言會更好。等一切都平定以後，我會安排好羅睺和計都那兩個孩子，至於你，我想讓你能夠繼續自由自在地幸福生活下去。你是一個好孩子，本不應該被牽扯到我們這些老傢伙的恩怨糾葛裡，對你遭遇的這一切，我感到十分抱歉。」
韓初雨看著他，沉默許久，輕聲問：「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是一個好孩子呢？我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其實並不多，為什麼你卻總是對我有這麼高的評價？你以前見過我嗎？」
梅菲斯特公爵笑笑：「算是吧，今後有機會的話，我再慢慢告訴你。以前的事情說起來會沒完沒了，現在不是念舊的時候。」
韓初雨想了想，說：「既然你不想回憶，我也不勉強。但是我有兩個問題，希望你能好好地回答我。」
梅菲斯特公爵又笑笑，點了點頭：「可以，你問吧。」
於是，韓初雨問：「我一直都很奇怪，既然你不希望我被哥哥找到，那麼當初我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你為什麼還要大張旗鼓的讓我在皇族的社交界拋頭露面？那樣的話我的消息會被皇族迅速擴散出去，豈不是更容易被我的哥哥發現嗎？」
梅菲斯特公爵淡然道：「你不明白嗎？這正是我利用了他的心理弱點反其道而行之的。他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但正因為太聰明了，同時也變成了一個相當多疑的人。他想的一向要比別人深遠，經過兩千多年的帝國統治，他更是變得極度敏感，幾乎完全不信任任何人，當然也包括我。對於我的真實心意，他一直是抱有懷疑的，所以如果我偷偷摸摸的做什麼事情，他的懷疑立刻就會變本加厲；而當我大大方方的去做什麼事情的話，他反而不會太在意，這是一種心理上的小技巧，就是這麼簡單。」
韓初雨問：「所以，你完全是故意這麼做的？」
梅菲斯特公爵點頭：「是的，我很瞭解你哥哥的想法。畢竟，我也是跟他周旋了這麼久還能平安無事的。已經有無數的人因為在他面前露了馬腳而被/幹掉了，我能夠平安活到現在，這可是相當的不容易。」
韓初雨低下頭，說：「是的，你說的沒錯，我的哥哥他就是一個那樣的人，你確實跟他很熟悉。」
說著，他猶豫了一會兒，又開口說：「那……我還有另一個問題。」
梅菲斯特公爵看著他：「什麼問題？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儘管問，不用這麼猶猶豫豫的。」
韓初雨還是猶豫著，許久，才低聲問：「你……愛我嗎？」
梅菲斯特公爵一怔：「你說什麼？」
韓初雨重複了一遍：「你愛我嗎？不用考慮我們的將來，也不要去管你的年齡和我的身份，我只是想知道，你愛過我嗎？還是說，你對我所做的這一切真的完全都是逢場作戲，你對我從來沒有動過一絲感情？」
梅菲斯特公爵看著韓初雨，他沉默許久，久久的都沒有說話。
那翡翠色的眼瞳就像是秋日裡溫柔的湖水，韓初雨看著他，感受得到那雙眼睛之中所包含的溫情。他突然感到一種奇怪的慌亂，還有羞恥，他扭過頭不敢與梅菲斯特公爵對視，暗暗責怪自己怎麼會想到去問如此愚蠢的問題。
r/>然而，梅菲斯特公爵在許久的沉默以後，突然伸出手，一把將他攬進了懷裡，緊緊地擁抱著。
他溫柔地說：「我當然愛你了，初雨，我怎麼會不愛你呢。我也曾以為我可以對你對逢場作戲，但是……我確實很愛你。當初連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是當你走了以後，我一直都在想你，每天都在想你……我也從來沒有愛過別人，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但是我不想失去你，不想看到你受傷或者難過。我想要你好好活著，即使我不在了，即使這世界變了模樣，我也想要你好好的活下去……我想，這種感情可能就是愛吧，可能是……」
韓初雨沒有說話，他十分安靜地倚靠在梅菲斯特公爵的懷中，輕輕攬住了他的手臂。
他輕聲說：「我很高興……你會這麼說，謝謝你能夠對我這麼坦誠。我也從來沒有愛過什麼人，自然也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但是，既然你對我還懷有這樣的感情，為什麼總是想著自己要去死呢？也許我對你的感情比不上你對我的這麼深，一時也忘不了過去的那些事情，但是……我不想你抱著賭上性命的想法去跟哥哥為敵。如果到了最後，我們都能活著，這樣難道不好嗎？」
梅菲斯特公爵輕輕搖頭：「你不明白的，初雨，不明白撒克洛爾粒子的力量有多麼可怕。但是我答應你，如果你希望我活著，我一定會努力去活著的。也許我也該像你一樣，相信結束這一切有著更好的解決方法，不用犧牲太多人的性命。」
韓初雨點了點頭。
兩人靜靜地擁抱著，身旁霧氣繚繞，一切的景物都幾乎看不真切。
湖邊的樹下，梵天伸手摀住羅睺和計都的眼睛，他嘴裡在嘀咕著：「說話就說話嘛，一會兒抱一會兒親的算是怎麼回事。早知道你們這麼少兒不宜，我就帶著孩子們先走了……」
羅睺使勁從梵天的手指縫裡偷看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好奇地問著：「梵天哥哥，為什麼爸爸要跟金毛老怪物抱在一起啊？星曜網絡上都說，感情很好的人才會抱在一起吧？」
梵天賭氣地說：「是啊，你們的爸爸跟那隻怪物感情可好了！其實你們就是他生的！」
羅睺和計都猛然驚叫起來：「哇啊！原來金毛老怪物是我們的媽媽嗎！」
羅睺傷心地捂著臉：「我居然還踢了媽媽的臉，我真是太不像話了」
韓初雨和梅菲斯特公爵完全沒注意到那邊的吵鬧，兩個人在一起靜靜地相擁了許久，才依依不捨地分開。梅菲斯特公爵吻了吻他的臉：「抱歉，我真得走了。再繼續這麼聊下去的話，我怕我會越來越捨不得離開你。」
韓初雨低聲說：「沒關係的，你也知道我在哪裡，水晶星域的局勢平定之後我們隨時都可以見面。我答應你，盡量不會亂跑，我會保護好我自己的。」
梅菲斯特公爵點了點頭。
他依依不捨地看著韓初雨，又看了看遠處的梵天和兩個孩子。梵天揮手叫他快走，於是梅菲斯特公爵笑笑，朝孩子們揮了揮手，轉身離開了結楔空間。
而羅睺和計都那邊，他們還在為知道了「媽媽」的身份而震驚著，完全沒注意到「媽媽」已經走了。
韓初雨站在霧中，看著梅菲斯特公爵漸漸消失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
他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一直以來的仇敵深愛著他，而他所信任的人卻是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他相信梅菲斯特公爵說的都是真話，因為事到如今他沒有必要再用這種事情來欺騙他。
但是，讓他今後立刻就把初源當做敵人，他也沒有辦法立刻去做到。他無論如何都想親自見一見初源，弄清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韓初雨不明白，讓世間生存的一切生物都失去感情，變為無情無慾的機械，這種事情究竟對初源有什麼好處。
他真的不明白。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水晶星域，梅菲斯特公爵離開結楔空間以後，靜靜地站在通訊屏幕前面。
他沒能堅持住自己一開始的打算，還是把這一切的真相都告訴了初雨。雖然還有一些細節他沒有鉅細靡遺地坦誠相告，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基本就是如此了。
他坐下來，向後靠在座椅裡，長長地噓了一口氣。也許是他把這一切都在心裡忍耐了太久，很想對誰好好地說一說。畢竟這麼多年來，他的同伴幾乎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他的想法全都只能悶在自己的心裡，他的真心話也沒有任何身邊的親密之人可以訴說。
初雨……
梅菲斯特公爵在心裡默念著這個名字。
初雨，他想要他活下去。
他想和他一起活下去。
梅菲斯特公爵閉著眼睛，默默地想了一會兒，果斷站了起來。他招來了星耀巡航軍的通訊士兵，吩咐說：「請為我接通聖格德羅耶王都皇宮的通訊線路，我想和皇帝陛下說幾句話。」
通訊士兵謹慎地問：「公爵閣下，難道您現在就想向陛下諫言請求開戰嗎？他一定不會同意的，是不是等凜都少校閣下那邊的情況匯報之後……」
梅菲斯特公爵搖頭：「不等了，接通線路吧，我馬上就想與陛下談一談。」
公爵閣下的命令無法違抗，通訊士兵只得為他接通了線路。因為地位特殊，梅菲斯特公爵能夠直接與皇帝陛下會面而不用經過中間傳達。然而線路接通之後，眼前的情景卻讓他大吃一驚。
這個時候，本應該正在皇宮
中等待他進行定時通訊的皇帝陛下，並不在那裡。
冰冷的王座上，空空如也。
作者有話要說：西翮莫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02-1222:38:42
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