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清歡浮世飲塵夢(二) 文 / 遲棲煙
心滿意足地用過望舒灰頭土臉折騰了幾個時辰才拚命做出的午飯,帝宵乾淨整潔風玉樹地袖了手指揮著滿目塵灰還掛了些許魚刺狼狽不堪的望舒將船划進一方荷塘,就著滿目翠色蓮葉的蔭蔽,帝宵悠悠然躺在樓船外船頂,漫不經心握著戲本子翻看,不時慵懶逗弄逗弄碧葉間嬌怯探頭的菡萏,端的一派祥和自在。空留望舒攥著掃把收拾殘局順便對日流淚。
此妖孽為了招搖尋了個巨大的樓船,全程停靠都是困難,偏此刻又要入蓮池深入感受一下以天為蓋以地為蘆的風,於是望舒被他全程含笑的眸子緊緊盯了半個時辰,終於不得不脊背發寒地認命出去四處伐竹子給這大爺現場紮了個小竹筏,令這位妖孽滿意地在竹筏上慵懶躺著就近賞蓮。
咬牙切齒的望舒好容易收拾好了竹筏並回去不知誰家的竹林湮滅了罪證,回來本想深深喘口氣,就發覺竹筏上的帝宵戲本子蓋在臉上睡著了……如此他居然還沒忘記望舒,旁邊以一枝蓮花將一張紙箋釘在了竹筏上,還下了禁制確保望舒拼盡老命也扯不碎……
箋上,寫了什麼呢?
望舒攥著紙箋的手,應著咬牙的節奏抖啊抖……
小望舒,你手藝很好,做的這竹筏著實不錯,吾輩很是滿意,唯獨可惜古人云秀色可餐,可見再多的秀色還是要加上餐才算圓滿,不過方纔的魚消化大半,令吾輩頗為不如意,吾輩一如意,想必會令你更不如意,所以,這個生滿蓮花蓮葉蓮子蓮藕的蓮塘,你看著辦吧。
看這喪心病狂的威脅語氣,看這恨得人牙癢的姿態……怒火灼灼乃至於呼吸都不勻的望舒覺得,此生她都沒有如此溫和善良了……她只是把樓船拆成了碎木片而已……
要不是考慮到帝宵妖孽那同樣妖孽的武力值,她多麼想直接連他和竹筏一起拆了……
以多年闖禍經驗來看,大棒加紅棗著實是個好法子。第一時間更新
確保樓船碎片碎到連當劈柴也沒辦法之後,望舒心滿意足地笑了,輕輕鬆鬆拍了拍手轉身走進蓮塘。
準備,去給帝宵妖孽做他要求的蓮子粥蓮葉煲蓮藕菜等等各色蓮宴……
望舒在心裡默默為那滿池蓮花歎息一聲……怪只怪你們時運不濟,招惹到帝宵此等妖孽,連我這混世魔王都栽了跟頭,何況你們……你們且安心地去吧,走到黃泉地府什麼的記得好好給帝宵告上一狀,結結實實參他一本,千萬記得,我是無辜的,我只是個被他威逼利誘不得不為他做事的可憐小路人啊……
細細念叨著對帝妖孽的抱怨,望舒總算眉開眼笑地辣手摧花去了。
正是正午時分,天上燦烈日光透過群蓮花縫葉隙漏洩下來,斑斑駁駁映在她臉上,望舒顰著眉把面前秀致卻擋路的蓮花撥開,不時將來得最好的蓮花蓮葉蓮子甚至蓮藕全不放過一鍋端了,未曾注意那邊竹筏上的帝宵翻過一頁戲本子,書卷墨色之下勾一個瀲灩笑意來。
果然,逗望舒小貓兒很是有趣啊。
及至望舒折騰了大半蓮塘總算做出一大桌全蓮宴,一上竹筏便耍賴做了死屍動也不動,帝宵也只微笑看著,莫說好心安慰一二,還饒有興致去撫她柔軟髮絲,然後毫不客氣揉成亂七八糟。第一時間更新可惜望舒此刻著實連睜眼也無力,只有半死不活任由帝宵折騰她的頭髮。
不過,是她錯覺嗎?總覺得帝宵這動作總有幾分將她作為靈寵看待的意味,尤其他那神色,雖是柔軟,可同天上南極仙翁看他家靈鶴分明一樣……不過嘛,不知為何,她卻覺得挺受用挺安心。大約是從前孤身一人習慣了,後來自家師尊也是個冷淡無比的性子,關心入骨也只會放在給她的一個寶庫和蕩氣迴腸的護短,更不必提如此溫柔對待,此時帝宵這個動作,不自覺便讓她安心加貼心,連帶著對帝宵也待見了些,並且決定明日若是帝宵再做樓船,她定不會再拆了。第一時間更新望舒一邊思忖,一邊琢磨大約這就是古往今來前人總結的所謂溫柔一刀,又歎服帝宵是個多麼懂得收服人心的神妙人物。再凝神一想,這些日子,帝宵雖說著實把她折騰得夠嗆,可是也帶了她大開眼界,為望舒所有的吃喝玩樂付賬,更不提望舒慣性闖禍之後想也不想搬出帝宵鎮場子收拾殘局,帝宵通常都是毫不猶豫牽著狐狸笑給她善後外加帶著她把禍綿延得更大更有趣些,此等順從望舒心意又毫無後顧之憂的旅行又是多麼難得啊!
然後,算計結束的望舒終於平心靜氣能對帝宵真心實意端出笑了。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帝宵一貫自詡是個視他人飛短流長如浮雲自身瀟灑如流風不計塵世目光之人,於是諸如領她垂釣也就是看她奔波變著法折騰她,帶她賞花然後笑著叫她把所有花都賞成菜進入彼此腹中,陪她看雜耍最後看著看著就拎了她丟到哪個荒山野嶺叫望舒親自演個滑稽戲給他看,他大大方方就做了,從不曾想過喬裝遮掩一二,引得街上無數女兒日日對望舒怒目而視,到最後望舒一閉眼就是姑娘們淒淒切切含愁帶怨到錐心刺骨咬牙切齒的目光,每次都能驚得她一身冷汗,當真再不必擔憂每日吃那麼多會長胖了,索性最後都被嚇走了……
帝宵給的解釋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們又不是作奸犯科,何必要遮掩容貌,啊,莫非小望舒,你還想在人間客串一把小賊大匪,那樣若是被捉住,吾輩絕對不會去救你,太丟臉了。
實則嘛……望舒磨著牙恨恨想,定是那妖孽千方百計要招搖才不遮掩容貌的……沒見那滿大街的女子眸中桃花萬里看過來時帝宵妖孽那心滿意足的笑,連折磨自己都會溫柔一些。
所以,現在的帝宵堆著滿目狐狸笑拚死拖她起來扔到客棧外也就可以理解了。第一時間更新
彼時望舒好容易結束了一天任務尋了機會到客棧小亭中略做歇息順帶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等開飯。
/>亭中此時人煙渺無,近了黃昏業已蒼茫的日光昏昏照來,將天際隱約翻騰的銀白霧色施施然繪上一圈金邊,景色雖說不錯,可今日結實累了整日的望舒眼神飄忽看著看著,便暴殄風情地睡過去了。
直到一個聲音在跟前響起:「小望舒?」望舒幾乎是下意識彈了起來,一抬頭,迎上紅衣妖孽含笑的眸子。第一時間更新帝宵。
怪不得方才小睡一直覺得冷,原來是她夢裡早有預感今日的帝宵定不會輕鬆放過自己,定又會出個什麼ど蛾子折騰自己,連夢裡都很有先見之明地忐忑著。
與滿目絕望的望舒對視一眼,帝宵難得溫柔地一笑:「走,我帶你見識見識什麼叫熱鬧。」
望舒僵著臉,悲哀地點了點頭。
也就這悲憤的歎息一瞬,窗外突然飄進來一彎清遠離世的花香。小小客棧自然不能指望它會如何風給你種上無數奇花異草,以她二人這些日子的掃蕩,也著實沒見什麼能有如此絕美香氣的花木,實在令人稱奇。莫不是帝妖孽又熏了什麼香?想著,她便忍不住她伸手去扯帝宵的衣服聞個究竟。
然後,自覺已經飽經世事,理應見到什麼都古井無波的望舒覺得,自己還是道行不夠,她再次被震驚了。
本著出門在外計較凡間的亭院打理實在很不現實,所以被玉京殿九重天養刁胃口的望舒對著院中樸實的一景一物都咬牙忍了,但此時,天際冰輪流光之下,熟悉的豐盛花羽一簇挨著一簇,漸次連成一片扶扶搖搖的琉璃花海,可不正是九重天上最出名的菩提蓮忘?冰玉琢成般的鳥雀蜂蝶自在穿梭在漫目花海中,似乎隱隱結成一道花路,邀請著眼前目瞪口呆的客人。花路延綿不休,業已癡傻的望舒再抬一寸頭,伸手接住自己掉了的下巴。
漫天花燈飄搖佈滿天際,從尊貴罕見的琉璃犀角,到精緻的金玉,再到尋常的絹帛紙,恍惚代替了一空星子耀遍天際,那活靈活現的各色形象,從玲瓏的兔子到頑皮的猴子,尋常能見到能想到的動物花卉如今都結了燈飄在半空,甚至還有能工巧匠借了頗長几株燈樹結成的一條花燈之龍,自在地光耀數丈,流光溢彩地盤結人間。
帝宵漫不經心笑了,一手遞給呆怔的望舒一串糖葫蘆,一邊很是順手揉亂她的頭髮:「怎麼,沒見過人間的上元節?」
被震驚到頗為恍惚的望舒一時忘了計較這些菩提蓮忘哪來的,以及一貫喜愛折騰自己的帝宵為何突兀要帶自己見世面,只顧順著混沌思緒老實點頭。
帝宵將笑意加深,伸出一隻骨節清雋的手來:「走吧,我也帶你去過一過上元節。」
望舒強行把自己從怔忪裡撈出來,幾乎是歡呼著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