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彼岸離花念長夢(一) 文 / 遲棲煙
「於是,我們就要為了那老神仙前輩的一句真假不明甚至於可能哄著我們玩的話,千辛萬苦來地府一日游?」
在桐滄劍上被忘川的陰風吹得東倒西歪的望舒,揪著雋離的衣角,悲憤地咬牙。
照例落在他們的落虛遙遙向他們遞來歉疚的眼神,拜託地匆匆拱了拱手。
雋離眉心微顰,百忙中伸手撥正望舒的頭叫她好好撐傘——此次入地府只是為了找看鶴谷中那老神仙口中在忘川的滄靈仙君,雖說是為了正事,可私入三途怎麼聽也不夠理直氣壯,雋離於是謹慎地令望舒撐起顰玉遮隱藏氣息以免節外生枝。一邊御劍一邊擔憂望舒,一邊還要分出心神解釋一番,委實十分辛苦。
「那位前輩神色慈憫很是莊嚴,看著不似信口開河之輩,他所說的,雖然可能有時日太久記不清的情境,但至少也有七分可信。雖然……但,我們都不是花木之靈,誰知還會有什麼變數……也許,他還當真得父神眷顧也說不定……索性如今也沒有別的消息,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權且一試。」
「可你也知道那是拂靈花啊!怎麼可能……」望舒爭辯地抬起了頭,「能活下來都是父神開恩了,還成仙?」
雋離毫不猶豫打斷了她的話:「你還有別的法子?」
「……沒有……」望舒雖說下意識梗了脖子,可又實在不夠理直氣壯,又默默縮回去了。第一時間更新
「既然沒什麼別的法子,就只好且做一試了。」雋離見她服軟,也緩下了口氣。望舒仍是鬱鬱地皺著臉,卻也不再說話了。
他們此前從鶴谷那位老神仙口中得知,這位神奇的滄靈仙君素來沉默,從來只與原身攀附於滄靈樹身的一個花靈說話,也是人家說一大篇他回幾個字,至於他們這樣的小仙人,更是從來理也不理。
說到這裡,老神仙歎了口氣,才神色憂鬱地接著說:「本來這樣也是很好……可惜,自從那位拂靈花化身的花靈突然死去,滄靈仙君也修煉成仙,離開了樹身,連那棵滄靈木也消失不見了……唉,也是著實可憐,那棵拂靈花靈本來可都快修煉成仙了,怎麼就突然這麼枯死了,唉……」
「拂靈花?」望舒和雋離對視一眼,又一道天雷轟轟烈烈劈下來,好在二人方纔已經被第一場天雷打好了底子,如今總算能把恨不得當場暈過去改成面上的不可置信,半晌,緩過來的望舒才找回了聲音,「您您您……前輩,你沒記錯吧,你確定是拂靈花?」
老神仙訝異一瞬,肯定地點了點頭:「對啊,那確然就是拂靈花……老身雖然是久居於此不出鶴谷,好歹也是看過上古風物誌的……那位女花靈,分明是和圖上一個樣子,斷不可能認錯……」
望舒神色愁苦地望一眼同樣眉心緊的顰雋離,以手掩口小小聲附耳於雋離:「我猜,他定然沒把上古風物誌後面的字記述看完……」
拂靈花幾乎是六界所存最為稀少的仙花了,幾乎數萬年見不得一株,都快完全絕滅了。第一時間更新第一時間更新
但是,顯然,六界無人古道熱腸挽救一下拂靈花。
原因,就是拂靈花雖說開花著實美,但這種花自出生開始便要攀附樹木之上,還必須要珍稀的靈木,問,世間哪來那麼多絕世靈木好叫她攀附著。這便也罷了,最引六界厭惡的還是拂靈花會緊緊纏著攀附的靈木,奪取靈木的生氣靈力供養自身,這類花木之靈未成仙前皆不可脫離原身,與原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久而久之,便會令靈木逐漸消亡。
千萬年修為一朝喪,任是誰都是悲憤痛苦的,試問,還有哪位靈木如此肯有奉獻精神?
於是,在無法存活再加上諸位花木之靈有意無意聯手處理他們的情況下,拂靈花漸漸消逝,最後,六界再難聽聞。
誰知,這鶴谷還存著一株?
連望舒都不得不佩服那位滄靈仙君了,他著實太有勇氣,竟還敢以自己血肉供養一棵拂靈花,思及此,又忍不住大驚失色地開始擔憂,若是當真這樣,那位滄靈仙君還能成仙,實在太過蒼天保佑,其實,他不會其實早就被拂靈花纏死了,而那位老神仙又不是花木成靈,不大分得清花木之靈的死亡與成仙,只看到了滄靈木原身消失,便想當然以為滄靈木成了仙。
那麼,如此說來,去地府找他,倒意外真是有效……
這麼一想,倒也安慰了,於是頹了許久的望舒終於可以恢復元氣對著雋離眉開眼笑了。
不過,稍待片刻……
望舒低頭認真地思忖片刻,抬頭神情嚴肅地問雋離:「就算是那棵滄靈木著實福大命大造化大幸運修煉成仙……你覺得我們過去找到滄靈仙君,而後拱著手說聽聞您老人家已經修煉成仙當真恭喜恭喜,那麼,既然您已經成仙,能不能把您老人家的原身給我們割一截下來?我們不會被他直接打出忘川?」
落虛,雋離:「……」
片刻後,雋離毫不猶豫直接塞給望舒一堆吃食堵了她的嘴一瞬不停開始趕路,確保路上望舒只有吃東西沒有說話的時間……
天可憐見,他著實不想再聽望舒說一個字了,他實在怕連自己也會忍不住把她丟下劍去。
被嫌棄了的望舒抱著滿懷吃食委委屈屈坐在桐滄劍上來吃……
雖說雋離禁止了她開口,但不妨礙她心底評頭論足嘛。
從前只聞地府之名,倒不知地府也是如此規模宏大的。因為看了太多話本,沒一個本子會寫地府是鳥語花香人間仙境,於是望舒對地府的印象始終是陰森昏暗,面目猙獰的夜叉鬼物排了一排,拿著各種各樣的刑具
獰笑著說哇哈哈你們終於來了,我們已經準備好一切了呢,快來享受一下地府的福利吧……
原來,真正的地府是如此,意外還是很美的……想到自己對人家忘川三途的慘烈想像,忍不住覺著有些對不住人家。
悵然片刻,自覺已然足夠真誠,想來,應是足以讓他們原諒了,於是理所當然地決定把心情調回歡快愉悅,可惜,她剛真心真意頹完,實在無法自己調回去,於是,只好把眼神放在雋離身上。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雋離雋離,給我唱首歌。」
雋離身子一抖,桐滄劍險些都控制不住,逕直向一旁一歪,差點連累望舒也摔下去。
「你說什麼?」
望舒手忙腳亂控制自己不要一頭栽下去,一邊匆忙地喊:「哎哎,雋離,你別亂動啊,我要掉下去了……我是說,唱首歌給我聽。」
雋離拼了命控制住手抖,深吸一口氣:「你又在異想天開些什麼?」
望舒討好地拽住他的袖子絮絮撒嬌:「雋離,我只是想聽你唱首歌嘛,好不好嘛……好無聊啊,你看我們都連續御劍多久了,連休息都沒有的,雋離……我想找點安慰嘛……「
雋離一句「那你可以自己唱給自己聽啊……」還沒說完就被望舒扯緊了衣袖結實打斷,「可我只想聽你唱嘛……你唱給我聽……好不好嘛……」
「可我不會唱啊……」雋離對她的撒嬌素來毫無免疫,如今,拼盡了力氣才掙扎出一句微弱的抗議。
「只是不會啊……」望舒興高采烈地拍了拍手,「那我教你啊!」
「聽好了啊。」說完,理也不理雋離愁苦神色,顧自伸手打了拍子開始唱:「十五月,追花繞,琉璃光早,鸞鏡朱顏老,斜陽暮色好。尋白鶴,銀字笙調,追墨月,水袖寬袍……」
雋離神色鬱鬱,卻也無奈地跟著她磕磕絆絆地跟著唱:「十……十五……月……追……額……花繞……琉璃光……咳早……鸞鏡……什麼?」
好容易跟在身後終於趕上來的落虛本是十分激動,結果初來乍到就聽到了雋離清冷聲音磕磕絆絆唱歌,當時一怔。
我是追錯了?
那位雋離仙君明明那麼冷,和他說句話都要被凍得遍身寒氣,怎麼可能是他嘛,顯然不是他……不過,可真是很神奇呢,還會有長得幾乎完全一樣的兩個仙……啊哈哈……一定要告訴雋離仙君啊……免得以後也有人誤會,傷了仙君的顏……面……哎哎,他身邊那個姑娘,那不是望舒仙君嗎?連,連望舒仙君也有姊妹了?
啊,不對,什麼姊妹啊,那分明就是望舒仙君啊……那,方纔,那位,也果然是雋離仙君了?仙君……是受什麼刺激了嗎?
落虛在這裡糾結得十分傷神,而後,在他糾結的這點時間,他又落下了好遠……
只能遙遙聽到少女含笑的清脆聲音並不時夾雜著幾句男子萬般無奈的清冷聲音:「梅子黃時村莊少……吳姬壓酒壚旁笑……月成釀,花載潭,花開千樹任飄搖……」
「梅…梅子青時……」
「錯了,是梅子黃時。」
「都說了我不會唱……望舒,別讓我唱了……」
「不——行——雋離,不許抱怨……繼續,吳姬壓酒壚旁笑……」
「你饒了我吧……吳姬……什麼什麼笑?」
「是吳姬壓酒壚旁笑!」
「哦……壓酒笑……」
落虛傷神地再歎一口氣,一邊奮起直追一邊默默為自己哀悼。
說了許多話,他們也不過才過了一半忘川,望舒看著這綿長無際的粼粼河水,幾乎要審美疲勞了。只是勉強靠著逼迫雋離給她唱歌和逼著落虛給她講笑話說戲本子打發時日。
「這是……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