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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少年不恨荏苒夢(四) 文 / 遲棲煙

    雋離寵她,不欲壞她興致,但也不能當真看她翻天覆地,便只能配著桐滄撐著顰玉遮日日影子般守著望舒東跑西顛,不時還要替她的闖禍善後,先是賠禮道歉,若是不幸遇上火爆脾氣的苦主,便只好心念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手上桐滄毫不客氣劈過去。若是更更不幸,那苦主還是個法力高強的,便只有辛酸地撐開顰玉遮掩了身形倉皇逃跑。反正顰玉遮一開,低等的仙人便奈何不得他們,高等的仙人自是有見識的,知曉顰玉遮是君上之物,而這兩位,是君上護著的,君上又是護短至極,他們又不打算和君上對著自尋死路,自然也不會再做計較。

    於是,望舒依舊在人生青史中將闖禍二字堂而皇之書得斗大,而雋離,也依舊將為望舒善後寫滿人生戲本。

    按照望舒的闖禍頻率,雋離單是替她善後為她打架都培養出了頗高修為,這幾乎直接導致了他以凡人之身卻連許多仙人都打不過他。

    這般的千年下來,他們兩個也總算是艱難長成了,而且……意外混得風生水起……

    這半年來單是說書一項收得的金子都在玉京殿一間空殿裡鋪了一層金階,望舒每日睡前都要例行公事去眉開眼笑地抱一抱金子才能安然入睡。

    須臾沉默,一剎清風扶搖而來,將望舒從記憶中驚回現世,望舒雙眼一亮,緊走幾步趕上前,欣喜地向著菩提蓮忘伸出手去。她今日為了做戲方便,可以在忘詞錯表情時舉起廣袖遮一遮臉,把形象補救回來,特意穿了一襲廣袖長衣,此時廣袖迎風,倒也頗是賞心悅目。紛紛落英著了風吹,一瞬散如雪砌,幾點花瓣渺渺飄落掌心,初雪明澈,卻猶不及她掌心瑩潔。第一時間更新

    雋離撐了傘靜靜跟在她身後,姿態溫從容一派,令人想起落於掌心的一枚月色。

    跑在前面的望舒眼見是捉不住那一瓣菩提蓮忘,才洩了氣停下來等雋離,突兀想起什麼,又轉了頭對他一笑:「不要板著臉了,大不了,明日我不去演戲了……我都不在那了,總不會再惹禍了吧……不過銀子一定要記得……嗯,不然只在收銀子的時候出現一下好了……反正最後,收得到銀子就夠了……」

    雋離本是顰眉,玉色的容,鴉色的鬢,狹長劍眉鎖著伶仃憂意,宛然夜色下桫欏染衣,此刻,也是忍俊不禁,一聲歎息,怎麼也只得淡淡笑意。

    「回去吧。」

    望舒偏頭看他一瞬,唇角漸次蜿蜒出笑紋,將手鄭重放在雋離手中。

    「嗯。」

    二人悠閒信步往九重天外玉京殿方向走時,天際已有了薄薄暮色,白日耀眼的曦光消了大半,遙遙望去,十方星君已經開始點燈,寂寂星光流瀉下來,悠悠然鋪滿玉階,披拂的風裡裹著菩提蓮忘清冷雋永的香氣,那明淨花瓣舒捲的纏綿姿影,幾乎讓人的心都清涼起來。

    「雋離雋離,今天吃什麼啊。」

    「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

    「不要了,我來做吧。天繡姐姐前些日子告訴了我一種新的菜式,我都不知道原來簡單的核桃居然有那麼多吃法……我來試試好不好?雋離,我覺得一定很好吃的……雋離雋離,你幫我試菜哦。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哦?」雋離聲音含笑,帶著淡淡調笑,底子卻是寵溺的柔軟,「你做的東西,能入口嗎?」

    「不要小瞧我嘛……我也是會進步的,就不要捉著歷史不放了……這一次我可是拿天繡姐姐試了好久的菜,一定沒問題的!」望舒不服氣地反駁,不忘得意洋洋地捲了捲袖子,「天繡姐姐都說好吃了。」

    「她一定是表情痛苦地說的吧,要是不說好吃,一定會被你逼著試吃更多的慘烈菜餚的吧。」雋離彎了眼打趣她。

    「哪有?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

    打斷二人美好閒情的變故就發生在此時,雋離在轉過庭間一叢幽曇花時猛然頓住了步子,隨後一把將望舒扯進懷中嚴嚴實實護好——因為就在這瞬息間馥郁花香的微風驟然間變得冰寒刺骨,幾乎令人疑心是他二人無意穿過了什麼現實與虛幻的交匯,乍然流落到了遙遠的冰雪之淵。第一時間更新連幾步開外的一池澹蓮未能免幸被這突兀而來的寒風殃及,蘊著絮絮星光的平靜水面呼吸之間已結成了蒼白冰面。

    天界,不是沒有四季之分,終日晴好的嗎?

    難為被妥貼藏進懷中的望舒還能忙裡偷閒如此思量,彷彿是上天有聞,為了應證她猜測,自凝冰的蓮池開始,霜雪之色儼然有生命般一路飛速蜿蜒,倏忽間攀上了蓮池畔一株無辜桫欏,剎那將繁密桫欏花凝上一層冰霜。

    被眼前奇異之景攝住心神,饒是雋離也愣怔一瞬才反應過來,勒令望舒乖乖呆在原地,自己幾步跑到了樹下,循著樹幹上醒目的冰線向高處望去。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估計也是承不住他灼灼注視,在遍沐霜雪的樹冠深處,凝冰的花葉突兀一陣顫動,毫不客氣將細絮碎冰霜粒盡數抖在他臉上——饒是情況危急,望舒眼見雋離滿面淋漓水痕時也繃不住彎起了唇,隨後意識到不對連忙補救地掩住了口,遙遙向著雋離的方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雋離本是神情冷肅,經了她這一打擾也維持不住冷淡,半是責意半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望舒遠遠看他這般神色,知曉他是不在意了,心頭些微忐忑也融融化去,討好地勾一個明麗笑意還回去。

    雖是破壞氣氛,不過,也托望舒之福,雋離漸漸定下了心,十指默然撫上腰際的桐滄劍。

    桐滄劍雖說發揮威力與主人修為有關,到底也是八荒神劍,至少也能抵擋一二,若是不幸來了個重要角色,迄今為止,顰雲遮還從未失過手,好歹也能夠防一防,何況

    況天界有眼力的都能辨認出顰雲遮原本的主人,無論如何,先護著望舒……

    他這邊廂心念電轉也不過須臾,那邊頭頂樹影間又是一聲輕響,似乎樹枝折斷的聲音,而後一個黑影就披頭蓋臉撲了下來,雋離一驚之下也只來得及退了半步,還是和黑影撞了個正著,倏忽被那黑影牽扯著在地上摔作一團。

    「雋離!」眼見雋離被那神秘黑影一擊偷襲得手,望舒也不打算在意雋離要她原地等著,直直衝了過去。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被妖孽偷襲了!?」雋離本就凡人之身,僥倖得了個長生不死,也到底比不得正經仙人金剛不壞,這一下砸得結結實實,渾身都在鈍痛,呼吸都在顫,眼見望舒跑了過來,心內焦急非凡,恨不得靈魂出竅拖望舒回去扔在玉京殿再不放出,身上卻是無能為力,只有眼睜睜看望舒一迭聲喚著自己名字奔了過來,心裡只好一聲歎氣,默默蘊力好趁在望舒撲過來前脫離此般窘境,將局勢主導握回自己手裡。

    神思清醒了,方才片刻暌違的神智也回歸了身軀——若是千方百計偷襲,為何得手後反而不再趁勢一鼓作氣反而不作為,而且,感覺著也不像是按兵不動迷惑敵方,倒更像是無力的頹然軟倒……

    思及此,雋離電光火石掙扎著伸手探上那黑影的腕脈——也不在意這人類法子對這些也許非人的存在是否有用,凝神細聽起來。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事實證明,顯然這些神仙妖魔泰半還是由人類修行而來,還是維持了些人類特色,起碼此刻雋離搭了脈一探,發覺他以為的這位偷襲者氣息奄奄,四肢軟垂,雙眼緊閉——分分明是個人類毫無生氣的軀體。

    不,這斂霜庭雖是開放得很豁達,也到底是天界,尋常妖魔根本進不得九重天,更遑論深入至此,人類便更不必說,上不得一重天便掉下去了……不過,若是聯合上方纔那奇異出現的霜雪寒氣,大約就有了合理解釋——看來,這是位掌控冰雪類的仙人……

    心神一洩,手上也就失了力,雋離略有尷尬地起身,好好安撫了一番匆忙跑來的望舒,而後,二人面面相覷一番,都彼此看出了深切的憂愁……

    那方纔的詭秘寒氣已然消散無蹤,從無辜的蓮池到桫欏,霜雪痕跡也不期然消逝乾淨。業已落下的羲和回歸湯谷,方才隱隱霞光也漸次隕滅,寂然月色水漪扶搖,鋪遍這桫欏花蔭下分外清寂的棄屍現場……

    愁著容對視片刻,望舒拚命抑住牽了雋離掉頭就跑的衝動,抑鬱著神色蹲下來細緻打量著那從天而降的仙人「屍體」。

    月色似解人意,琉璃清光隕去大片幽黯樹影,那」屍體」的容顏也無所遁形,現出了清秀輪廓。那是個看來年紀頗輕的小仙,身形纖細,容貌只得清秀,卻是令人打眼一望便能生出三分親近。只是如今他眼角眉梢都染著冰霜凝結的花紋,觸手的肌膚幾乎宛然千年玄冰,望舒拼了命才能感覺到極細微的一絲吐息起伏。

    雖說她委實很想帶著雋離直接落跑,可靜心想想,她自己闖禍太多早已是名聲在外,雖說最近來說書都是掩了形容,也難保不會有路過的高階仙人識破偽裝認出她,而後依據她光輝的纍纍歷史就把這殺仙的罪名丟給她,偏偏他二人的顰玉遮和桐滄劍都太如雷貫耳,斬個如此小仙只如覆手,還不幸就在當場,若是被捉了現形,申訴都無路,萬一他們用刑什麼的,雋離那榆木腦袋定會為了護她毫不猶豫擔下這罪名,那時可就當真回天無術了……

    所以,為今之計,只有將這」屍體」搬回去好生將養,反正她方才試了,這「屍體」還有一口氣,救了回去既能洗脫自己兩人嫌疑,還能趁機落個人情,日後好去敲詐一番這個小仙,豈不划算?

    她這邊神色幾度變幻紛繁不休,心中如意算盤撥得震天響,雋離在一旁喚了她幾次她都不理會,只專心思量,滿面志得意滿之色看得雋離毛骨悚然。

    通常來說,望舒露出如此神情,都是她計劃闖禍的前奏……

    雋離在這裡憂鬱,望舒卻已來不及在意,只是歡欣鼓舞地招呼雋離把這仙人「屍體」搬回去,雋離拿她最是無可奈何,也只好一邊替那已然注定被設計得體無完膚的小仙歎息,一邊半掖半扶把始終聽不到雋離真心誠意的擔憂的昏迷少年搭上了肩。

    「雖說估計後果慘烈,但現在也不能這樣把你扔在街上……「

    而望舒已經開始歡喜地掰手指:」嗯,我算算,你借住一日,至少要一個金子,再加上你住的可是傳說中的君上住的地方,吃的用的也都和君上一個水準,本著這一點也要翻上十幾倍……啊,對了,用的藥可都是君上親自煉的,上古仙君啊,連天帝都只能仰望的角色親自煉的藥啊,有價無市啊,若是拿去收藏都是顏面分外有光啊,而且誰知道你還會用多久,嗯,起碼也應該再翻上幾十倍……這樣算下來多少了……應該夠我鋪滿那間屋子了吧……」

    少女興奮的絮絮念叨裡,那一雙玉人剪影被月色拉得極長,即使男子玉樹臨風的肩上背了一具半死不活的「屍體」,也還存著俊朗的底子,漸次如淺墨湮水般淡無痕跡……

    當真,祥和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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