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家事 文 / 蘇慕安
此刻,電話聲響起打斷了夏卿的回憶,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夏卿一怔,接通,「喂,你好。」
「哎…哎,夏卿哪,我是你大姑姑。」似曾相識的聲音,卻讓夏卿的心瞬間跌到了谷底。
可能是夏卿的默不作聲,電話那頭的女人有幾分慌了,「夏卿啊,先別急著掛電話。我有事跟你說。」
「說。」
「那個,你爺爺身體不太好,這幾日在中心醫院住著呢。最近你爺爺嘴裡老念叨著你,說想看看你,你看你什麼時候有空……」
「呵。」夏卿冷笑一聲,這一家人打什麼主意夏卿心底有數,無非是想讓她也出一份錢。
「你這孩子……」那女人一聽夏卿的語氣,有了幾分不悅,「反正你趕快來吧,你爸
也在。」
「那個女人也在?」夏卿壓著怒火問了一句。
「這個你就別管了,反正你快些過來,你爸有事要跟你說。」
「好,既然他找我有事,就讓他親自給我打電話。」夏卿心底連連冷笑,也不等大姑回答,直接一下便掛了電話。
道路兩旁的景色不斷飛逝而去,沿途有老人帶著孩子在廣場上玩耍嬉戲,夏卿觸景生情,想起過往的種種,心情越發沉悶,。
思來想去,夏卿最終還是到了中心醫院。問了前台護士,夏卿便徑直乘坐電梯到了605病房。
還沒走近,便聽見屋內一陣吵嚷的聲音。夏卿推門而入,剎那,屋內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有些驚愕的望著出現在病房門口的夏卿。
夏卿一掃四下,很好,都在。
「姐姐~~」一聲歡快的叫喊,七歲的夏愛林朝她飛奔過來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
夏卿有些嫌惡的推遠了些夏愛林,「不要亂叫,我不是你姐姐。」
夏遠山,林霜,所以取名叫夏愛林麼?這年頭,出軌偷情也能這麼浪漫大膽,真是諷刺。
年近四十的林霜拉過了癟著嘴巴要哭的夏愛林,有些尷尬的望了望夏卿,「夏卿,你來了?」
夏卿根本無視林霜,逕直走到了夏遠山的面前,「你找我什麼事。」
夏遠山眉頭一皺,似有不悅,「怎麼,你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連聲爸爸都不肯叫了?」
夏卿嗤笑了一聲,卻不反駁,反而嘲諷道:「爸爸,你有什麼事嗎?」
夏遠山望著夏卿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彷彿又想起夏卿母親也是這個樣子高高在上而又輕視的看著他,夏遠山心底突然生起了一股無名火,正欲出口教訓夏卿,卻被一旁的大姑攔住,「夏卿,別生氣,你不是好久沒見過爺爺了嗎,更何況你爸爸是真的有事找你才叫你的。你好好說,別跟你爸吵。」
夏卿雙手環胸,「我也不想吵。你們有事說事,沒事我就走了。」
「哎,等等。」眼看夏卿作勢要走,林霜趕忙暗中捅了捅夏遠山,夏遠山的臉色有幾分難看,卻還是拉住了夏卿,「夏卿,那個,你媽出事的時候是賠了別人五十萬是吧?」
夏卿心底一沉,「是,怎麼了?」
「那你媽不是還剩下幾十萬嗎?」夏遠山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林霜見他半天不開口,面色更加不悅,接過了話頭道:「夏卿,你爸是這個意思哈,你看你妹妹也快讀小學了。現在上學不都是按戶籍分配學校嗎,你爸以前的工資都在你媽那兒,我們手上也沒幾個錢。就想著,能不能從你媽剩下的錢裡面把你爸的那份拿出來,我們也好湊個首付落個戶,讓你妹妹能去好一點的學校去讀書。」
聽到這裡,夏卿心底連連冷笑,她一掃屋內的眾人,見這家人全部都望著她,似乎在期待她開口答應,還真是一家人齊心協力。
「阿姨,我爸一個公務員,一個月也就兩三千,你覺得能存下多少錢?」夏卿不怒反笑,心裡卻冷若寒冰,「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年你和我爸偷……,哦,是在一起的時候,你身上穿的衣服,提的包包全是我爸從我媽的錢吧?我當時你一定沒想到我爸會那麼窮吧?更何況,現在學校這麼多,你們也可以送夏愛林去私立學校嘛。」
夏遠山被夏卿的話說得面色一紅,還沒反駁,就聽見一個聲音,「混賬東西,跟你媽一路貨色。我兒子當初被你媽害得淨身出戶,你媽出事那是報應,現在拿出個幾十萬買房子給遠山都是應該的!」
「奶奶,你說話注意點。當初可是你兒子瞞著我媽,跟外面的女人生了野種要逼我媽離婚。你要是那麼聽你兒子話,你自己問問他,我媽掙的錢有幾分是他的?!」夏被這一番話氣得微微發抖,聲音猛然拔高了許多,剎那,無數的委屈和悲傷襲來。
若不是那晚夏遠山帶著他所謂的真愛和那個孩子出現在她家門口,母親也不會一個人喝得爛醉。曾經在她心裡堅強如山的母親像是瞬間倒了下去,從不沾酒的母親那晚獨自喝了個酩酊大醉,抱著她大哭的像是個孩子。
滿心不甘的母親獨自一人跑出了房間,駕著車想要去討一個說法。卻在半路撞死了返鄉的路人,酒駕的母親完全沒有意識,一直拖行那人十幾米遠。
第二日清晨,母親便被警察抓了個正著,酒駕肇事逃逸,一條一條,全是罪不可赦。
正是眼前這些人,將本就一個風雨飄搖的家庭徹底的撕裂開來。就是因為他們,夏卿在一個暑假裡嘗盡了人世間的人情冷暖,十七歲的她,忍受著突然出現的姐妹和繼母,落井下石的親戚,還要
要四處求人打點母親的官司。
那一個暑假,是她人生中最陰暗的時光,彷彿整個世界都落在了她的肩頭。她幾乎夜夜都不能睡得安穩,睜眼閉眼全是噩夢。
「夏卿,你怎麼說話的呢?」林霜見夏卿奶奶發話了,似乎有了些底氣,立刻大聲呵斥道,「再怎麼說,愛林也是你的親妹妹。你怎麼能罵她是野種呢?你這不是誠心氣你奶奶嗎?」
一旁的大姑見事態有些嚴重,趕忙拉著林霜,「都少說兩句吧,媽,你也不要激動。」
「我哪句話說錯了,當初你們不是挺有骨氣嘛,說不要我媽的臭錢,怎麼,現在女兒都這麼大了,自己沒本事掙錢還想要我的錢?」夏卿想起昔日到處求人的場景,眼眶便是一酸,語氣更加尖酸刻薄。
「我老夏家沒你這個混賬東西,給我滾!!」夏卿奶奶護子心切,見夏卿三番四次侮辱夏遠山,一下就紅了臉。從床上站了起來便要將夏卿往外推。眾人拉扯著年邁的老人,一片混亂之中,混合著孩子的哭聲和罵罵咧咧之聲,夏卿一下被推到了牆上。
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夏卿悶哼了一聲,混亂中不知是被誰踢了一腳,抬眸卻見人群中林霜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龐。
大姑拉開了眾人,用眼神示意讓夏卿先離開。
夏卿冷笑一聲,優站起來,又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面露嘲諷對一旁不出聲的夏遠山道:「夏遠山,我今天願意來,就是想要告訴你,你這輩子休想從我這兒得到一分錢!!」
話音一落,夏卿便轉身大步而去,完全充耳不聞背後奶奶氣急敗壞的喊叫聲。
果然來這裡,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夏卿長舒了一口氣,進入電梯那一刻,她有些癱軟。想起剛才那一幕幕,心底不由得泛起陣陣噁心。她望著電梯裡鏡子中的那張蒼白而熟悉的臉,卻突然想起了那人。
顧珂,若你在我身邊,是否會驚訝我此刻的醜陋。
而我,也不再是你記憶中的樣子。
夏卿回去的時候正是傍晚,夕陽淺淺,餘暉動人,光把樹木和建築的身影拉得頎長,小區的花園裡,深黃的銀杏葉被吹起在蕭瑟的寒風中,遠處傳來食物的香氣,煙氣裊裊,好似一副潑墨山水畫。
夏卿下了車,剛走進小區,卻見樓下的長椅上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黑色長款大衣,一絲不苟的西裝,錚亮的皮鞋,笑起來有些孩子氣的男人,正和小區裡的老太太聊得熱火朝天。
「嚴柏林,你怎麼在這兒?!」夏卿有些驚愕。
「哎呀,姑娘你終於回來了,這小伙子等了你好久了。」老太太笑得有些開心,又拉著夏卿在一旁坐下,「你們年輕人聊,不打擾你們啦!」
老太太和嚴柏林相視一笑,似乎很有默契。
「你們聊什麼呢,這麼高興。」夏卿坐在嚴柏林身邊,有些疑惑的看著那老太太走遠。
「剛才那老婆婆非說你是我女朋友。」嚴柏林笑得靦腆,「我說不是,她還不信。」
夏卿笑笑,突然想起來,「你怎麼會知道我住的地方?」
「大學的時候你不是讓我幫你寄過東西嗎?」嚴柏林一本正經道,「當時我就看了一眼地址,記了個大概。今天剛好沒事路過這裡,就想看看你在不在。」
夏卿聽他一說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卻突覺一雙冰涼的手撥開了耳旁的頭髮除喪了自己的臉,夏卿疼得叫了一聲,嚴柏林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夏卿臉上的紅腫:「怎麼回事,破了好大一塊皮。」
「沒事沒事。」夏卿趕忙拉下頭髮遮住傷痕,有些驚慌道,「不小心撞到牆上了。」
「你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這麼不小心?你等我幾分鐘,我馬上回來。」嚴柏林說著便起身,夏卿有些不明所以,卻見他轉身去了不遠處的超市。
回來時,他手裡已經多了已經多了幾個創可貼。嚴柏林還高舉著向她炫耀了一下,那模樣像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
眨眼,夏卿手裡便多了幾個顏色各異的創可貼,身邊的嚴柏林接了個電話,看他的神色似乎有什麼要緊事。
「夏卿,我有點事,要先走了。」嚴柏林掛了電話,略帶歉意道。
「沒事,你有事就去忙。」
嚴柏林轉身欲走的瞬間卻又突然轉身回來,他含笑望著呆在原地的夏卿,隨即大步向前,拿過夏卿手裡的創可貼,嘩啦一下撕開,邊往夏卿臉上貼邊自言自語道:「女孩子的臉這麼重要,你怎麼一點都不在乎?」
淡淡的香氣衝上夏卿鼻翼,嚴柏林的動作很輕柔,她微抬眼眸,卻見嚴柏林雙目深邃,好似比他身後的斜陽還要溫暖。
夏卿心裡一暖,身體卻是有些不適應突如其來的親暱,只能低頭不語任憑嚴柏林擺弄。
「好了。」嚴柏林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成果,又微微歎氣道:「這麼不愛惜自己的容貌,也不怕嫁不出去。」
「好啦。」夏卿有些彆扭的推了推嚴柏林,「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嗦了。快走吧,嚴大學長。」
嚴柏林似是心情極好,也不還嘴,又交代夏卿傷口不要碰水,見夏卿聽得煩了,只能無奈轉身去取了車。
夏卿望著嚴柏林遠去的背影,不自覺的嘴角卻揚起了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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