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九章 :百歲老嫗 文 / 葉子脈脈
沈言清冷冷地睨著飛卿。
飛卿不屑地手棒攝魄笑著轉身,面向滄珠之靈位,雙手高舉攝魄,口中唸唸有辭,在空中猛得握住攝魄刀柄自刀鞘中拔出。一時間攝魄中放出金光萬縷,將飛卿籠罩。
飛卿的臉在金光中開始變化,她本來緊致瑩白的臉緩緩變得乾枯,似乎被抽乾了水份,皮膚皺起如乾裂的河床。原本一雙靈動的大眼,眼瞼下垂遮著混濁的眼珠。整張嘴都深陷了下去,像趴著一條醜陋的蜈蚣。
滿頭的烏髮漸漸變白,脫落。直到稀鬆的再也掛不住那滿頭的珠飾,金色的鮫珠也滑落在地。
轉眼,在眾目睽睽之下,俏麗的皇后縮成一個似超百歲的老嫗。她驚恐的丟掉攝魄,枯柴般的手顫顫微微地撫過臉龐,口中沙啞低沉地叫道:「我的臉我的臉。」過於皺褶的臉,看不出表情,只覺更加猙獰。
祭台下的墨烏髮現不對勁,忙想衝上祭台幫忙,剛剛邁出一步,便被一枚小石子擊中穴道,張口呆立原地,一動也不能不動。
而祭台之上的滄海早嚇得後退幾步,一眾禮官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所驚,無人敢上前一步。
似乎明白了什麼,飛卿艱難地抬眸望向沈言清,那眼神怨恨中透著畏懼,她伸出乾枯的手,想向前挪動身體,可攝魄中放出的金光似有吸力般,讓她動彈不得。
金光炫目中,飛卿乾枯的臉似被拉扯著,逐漸有另外一副面孔自她體內被撕扯而出,那是一張模糊不清的臉。慢慢扯出另一副身體,兩個身形被分開的過程中,不知哪具是她,也不知是哪具發出刺耳的尖嘯。終於兩副身體被徹底地分開。
一副立在地上,一副被金光籠著飄到半空。立在地上的身軀逐漸溶化,變得透明,失去形體。最終化為一根透明的管狀物。
飄向空中的那副身體,本就虛無如一團灰氣,只隱約能辨出是一老嫗的模樣。她在金光的刺射下,不斷淒厲的叫著。直到萬道金光終將那一團灰氣刺穿。
台下一干人皆嚇得面無血色,呆立當場。後來不知是誰率先出聲:「妖怪,妖怪啊」
一時間驚聲一片,祭台下陣營大亂,有的揮舞手足撞作一團,有的急急大喊:「皇后是妖怪,快保護皇上」
一眾護衛、武將紛紛向祭台上衝,都要大顯身手保護帝王。
祭台之上,一眾禮官們哭爹喊娘,撞翻了天地祖宗的靈位也顧不得了。想從台階向下逃走又與衝上來勤王的護衛撞作一團,有身體弱些的乾脆被撞得直接滾了下去。
而與飛卿站得近在咫尺的滄海當時便嚇得險些暈死過去,幸虧被旁邊太監與禮官攙扶住。急忙向台階下逃命,又有護衛衝上祭台,他們將皇帝團團護在正中,一個個亮出傢伙,對著金光怒目而向。滄海極力地想穩住自己顫抖的手,指向飛卿:「妖怪,是妖怪!」
高高的祭台之上,只餘沈言清一人冷冷地站著,盯著眼前的混亂,向著金光中的灰影投去最後一個不屑的笑意。
化為老嫗的飛卿,灰色的身形在金光中不甘地扭曲著,嚎叫著,終於越來越淡,化為黑煙隨風消散。
沈言清低頭,一枚金色的珠子滾落自己腳邊,她蹲身將珠子撿起,一滴清淚自眼角滑落。紅綃姐姐大仇已報!
混亂了許久,方才安靜下來。滄海已被人護著下了祭台,坐上轎攆才定下心神。他著太監宣旨,讓滄月大神女善後,查明妖怪現身之事,淨化妖物,重開祭祀,以息天地先祖之怒。
經過這一番折騰,他才剛痊癒的病情又急轉直下,當時就發起燒來,只得急急地趕回宮去了。恐怕沒有十天半月是養不好了。
這道旨意正合沈言清的心意,上前將地上那根透明的管狀物收入袖中,想來此物必是影木。撿起掉落在地的攝魄,重新入鞘收入腰間。
又領著一眾禮官,向著七方靈位施禮告罪,才將它們一一扶正。餘事又著神職署首官一一料理清楚,她便也以受驚為由先回海神府了。
沈言清騎在馬上,心中突然有些空空的。終於可以告祭紅綃在天之靈了,她的百年情斗終以此種慘烈的結局收場。沈言清很是替她不值。
藍漠在遠處跟著她信馬由韁,本想上前喚醒她的神遊,卻見一匹白馬從側裡縱出,正是雲鬼。二人齊頭並進,似乎在說著什麼,藍漠便沒有上前。一時沈言清向他拱手,一時又有說有笑,雲鬼更是一路隨著她進了海神府。
藍漠不禁眉頭輕皺,想來今日祭典上的事情,她早就預謀好了,幫兇便是這雲鬼。這女人果然不是笨蛋嘛。可是,她的計劃天衣無縫,竟是連自己也計算進去了。
而這雲鬼顯然是早就知道全情,他們之間何時關係如此融洽這女人難道真要選定駙馬了?她喜歡的不是自己嗎?
第一次心中埋怨自己竟然想不起與她的曾經,如果有那些記憶,他便不會由著她去喜歡別人,可現在的自己與這女人沒有關係,更沒有阻攔她喜歡誰的理由,可心中為什麼就是不能平靜呢?藍漠有些煩燥。
沈言清此時正與雲鬼在房內笑作一團。
「多虧了你,我離開時,墨烏那個笨蛋還張著嘴立在那兒。」沈言清笑著繼續道:「你箭法好,沒想到連彈弓都出神入化。」
「這是我們牧獵民族小孩子都能玩的把戲。滄月休要謬讚。」雲鬼淺笑。
「金魂完璧歸還,免得金神每日埋怨你。」沈言清自攝魄中拔出匕首交給雲鬼,又取出另一把匕首重新入鞘。她當然不會將青然送與飛卿。
雲鬼接了匕首也收入自己的一柄金色刀鞘之中。
金色匕首便是金魂,由山石地礦以金石為開之精神鍛造而成,金驍將它贈予雲鬼。此番沈言清借來,請人以障眼之法將金魂的刀柄偽裝得與攝魄一樣,並以它掉包攝魄,以精神之力滅掉飛卿的惡魂。
「可是滄月,我不懂,你是如何讓她魂魄離體的呢?」雲鬼問道:「如果她不能現出魂魄,金魂是對付不了她的。」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沈言清冷冷道:「我等了這許多日子,一是迷糊飛卿,最重要的便是在等北靈的符咒大師,我讓他在金魂的刀柄上用隱身粉畫了個符咒。當飛卿握上刀柄時,她內心便會承認自己只是一個又老又醜的惡魂,自會現出她的魂魄。」
雲鬼大讚她聰明,邊又自嘲道:「你快用影木復活命使吧。晚上虎君又要說影木是我幫你找到的,逼著我來娶你了。」
沈言清玩笑道:「來娶我是件很可怕的事嗎?」
雲鬼也笑了,兩人又笑鬧了一會兒,沈言清留他吃飯,他卻不肯,直道回去晚了金驍又要擔心她是不是不還金魂了。
沈言清折騰了一日也累極了,送走雲鬼便疲憊地癱坐了一會兒。
心內又急著復活青然,遂仍是起身拖著沉重的步子,登上海神殿九層。卻不想藍漠早在那等著了,沈言清卻沒看出他煩燥的情緒,反正他總是一幅臭臭的冰臉。
藍漠一直在思考剛剛的問題,想不出頭緒,便獨自在此一臉寒意。見沈言清無精打彩地上樓,像被霜打的花一樣。想想剛剛她還在雲鬼面前笑顏如花,見到自己何以是此等面貌。
「這都是你與他計劃好的?」藍漠張口便是質問,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以什麼立場。
沈言清一怔,忙賠個笑臉道:「嗯,還沒容得告訴你呢。」
「我跟著你,跟蹤死靈,你都知道?」藍漠睨著她的臉,寒意將她包圍。
「嗯,本想計劃實施前告訴你的,但夜探皇宮那日,需要你來配合。」沈言清誠肯地道歉:「對不起。」
其實沈言清未將實情告知,是怕藍漠為人一向坦蕩,不會作戲,騙不過飛卿。
自己會去皇宮救她,她就那麼篤定?自己幾時起竟能被她一眼看穿了?對她表現出的異樣情緒真的那麼明顯嗎?藍漠盯著沈言清出神。
「不要對我這樣篤定,我不是以前的藍漠,我們沒有任何關係!」藍漠終於開口強調,可那氣勢與語氣較之以前是如此蒼白無力。
沈言清一怔,凝固在臉上的笑變得無比尷尬,只能再次訕訕道:「對不起我忘記了」便轉身下樓落荒而逃。
藍漠藍眸凝結,臉孔波瀾不驚,只有越攥越緊的拳頭洩露了他的心思。他斜睨著樓下,沈言清青色的身影奔跑著穿過院落,她哭了嗎?藍漠揉揉想得有些痛的額頭,卻想不起來,這女人曾經在自己面前哭過?
沈言清逃似地奔回房間,背靠著門,緊咬顫抖的下唇。是啊,他一連多日在自己身邊出現,自己便又習慣地將他看作了以前的藍漠,可他不是。又一次當面提醒自己,他不是。
紅綃姐姐的仇已報,過隙一去不還,藍漠也不是以前的他,下面的路要如何前行,沈言清突然覺得好疲憊。雖然不曾想依賴任何人,可孤獨地前行之路第一次讓她有了無力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