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章 文 / 兩條魚
顧鴻要幫她報仇,她怎會不願意,何況這又欠不了他什麼人情,畢竟,她可是幫過他的。
陳初蘭沒有說話,只嘴角勾起,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同時眼睛眨了眨。
顧鴻顯然非常滿意陳初蘭的反應,眉眼彎彎,好似夜空中皎潔的上玄月。他這漂亮的笑,彷彿化在了空氣裡,連空氣中都泛起了漣漪。「那你等我消息,」只聽他說道,「今日是不行的,但最遲十日之內。」他向陳初蘭保證。
認真起來的男孩子很帥,雖然眼前這位不過十一歲,滿臉還是褪不去的稚嫩。
陳初蘭瞧著他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謝謝。」她笑道。
顧鴻出去了,身後跟著陳昌浩。陳昌浩急著詢問顧鴻打算怎麼找他的堂哥和那個姓劉的傻大個算賬。陳昌洋追了出去,顯然也想插上一腳。
屋中剩下陳初燕坐在床前陪著陳初蘭。
陳初燕看著三個男孩咋咋呼呼地出去,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她幽幽地歎了口氣,似是自語:「明明早上大家還開開心心地出門的,誰料竟遇上這麼些不愉快的事。京城裡的人……」她垂著頭,看起來情緒極其低落。
趙三小姐的諷刺,顧四公子的「買兇踢人」,都給她留下了「深刻不滅」的印象。
陳初蘭懷疑,才第一日出門,就遇上了這麼些事,是否讓陳初燕懊悔自己離了父母跟隨叔嬸來到京城。
說實在的,陳初蘭可沒覺得陳初燕來京尋求姻緣有什麼好的。京城官宦子弟,條件確實比河陽小縣城那邊的男子好上很多,但陳初燕若尋了這邊的人家嫁了進去,那可就是遠嫁,一個遠嫁的女子,出身比不得夫家,今後若被欺負了去,那可找誰撐腰去?
當然了,陳初燕可以找她的叔嬸,但叔嬸只是叔嬸,哪能跟自己的親生爹娘比。而且,照陳初燕這個性子,估計若非被欺負到無法忍耐的地步,是絕對不會尋求別人的幫助的。
而在河陽縣,陳初燕是縣裡第一大族族長家的嫡長女,無論嫁到誰家,誰不會是小心翼翼地把她給供著,再怎麼樣也不會委屈了她去。便就是她想爹娘了,一年要回那麼幾趟娘家,也是簡簡單單的事。
陳初燕坐在陳初蘭床邊,低頭絞著手上的帕子,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陳初蘭閉上了眼睛,不去打擾她,由著她自去思量。
接下來,時間慢慢過去。
且不管王宅裡那麼多位夫人以及她們的孩子們是如何的玩鬧尋樂,陳初蘭和陳初燕只呆在客房裡,靜靜地等待夜幕降下。
傍晚王夫人的慶生酒宴正式開始。酒過三巡,二夫人起身先行告辭。王夫人樂呵呵地說要親送到大門口,二夫人當然辭謝了。這接著,一抬轎子直接抬到了客房之外,陳初蘭在春桃等丫鬟們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出了門,上了轎子。
陳初蘭回家了,她成了家中第三個需要臥床休息的人,當然,她不過只需靜養幾日罷了。
陳初蘭只是輕微的腦震盪,但卻得到了幾乎陳家所有人的關心。林姨娘就不用說了,陳初蘭可是她的親生女兒。當晚她就去了小廚房,親自熬了一碗天麻豬骨湯,端到屋裡來,看著陳初蘭喝下,並躺在陳初蘭身邊,陪了她一晚。
二夫人也親自吩咐了下人,好好照顧需要臥床靜養的四姑娘。
最令人震驚的是二老爺,居然不顧一日的勞累,才從翰林院回來,一聽說陳初蘭被人砸倒在地,昏迷了足有一刻鐘,他竟然連官服都未脫下,就走到後院,來到陳初蘭的屋裡,直到親自見她確實沒有什麼大礙,才大鬆了口氣,放下心來。
「好好伺候四姑娘。」他親自對週遭的人嚴厲說道,並告訴陳初蘭,若有什麼想要的,大可直接跟他講。
這可真是破天荒的。要知道,就算二老爺對孩子們再是疼愛,也絕無見他對孩子說出什麼「想要什麼直接同我講」之類的話。因為對二老爺來說,作為父親,他的職責無非就是考察孩子們的學習,監督他們的品行罷了。物資上的事宜,總該全由管理中饋的婦人來管。
這般看來,陳初蘭居然成了二老爺最為疼愛的孩子?
陳初蘭有些發怔。
遙想多年前,便是漂亮討巧的陳初雪最受二老爺喜歡的時候,也沒受到如此關愛。
陳初蘭何德何能,竟突然討得了二老爺的歡心?並得到如此關愛?要知道,上一次見到二老爺,可是四年之前,四年之前,她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個妾室為他生的小庶女罷了!
陳初蘭回想起了到京那日,父親在幾個孩子中,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關切地詢問暈船暈得天昏地暗,連腿都快軟掉的她是怎麼了。那時她還想著,定是自己蒼白無力的樣子太過引人注意了。卻如今思來,並不是這麼回事。
「難道是祖父每回都在信中誇我?」陳初蘭猜想。
而似乎也只有這個才解釋的通了。
二老爺當晚看望陳初蘭。卻在離去之後,連頭都沒回地就從陳初雪的屋前穿廊而過。
夜深人靜,陳初蘭隱隱聽見隔壁傳來低低的抽泣之聲。
相較而言,陳初雪真是太可憐了!
……
「四妹妹,三妹妹這兩日好多了。」
陳初蘭臥床三日,偶爾起來活動活動,但範圍不超過自己的小屋。緣於林姨娘的不放心。她命令春桃看
著她,沒有大夫的「赦令」,絕對不可讓她出門。
林姨娘真是受驚過度,陳初蘭哪就傷得這麼嚴重了?早在睡了一覺醒來後,她就感到頭沒那麼暈了,嘔吐感也沒那麼強烈了。偏偏她被關在屋裡,被當作了一個重病患。
三日來,她日日盼著大夫過來,為她向家人宣告,她已無事。可惜林姨娘充耳不聞,堅持之前那個大夫的要求:臥床靜養,天麻湯食療。陳初蘭躺得背都快生瘡了,喝那天麻湯也喝到想吐。
終於,在她的強烈抗議下,林姨娘表示,同意去跟夫人說,請個大夫再來給她瞧瞧,若真無事,就放她出屋子。
陳初蘭不得出屋,也就無法同陳初雪交流。三日前去陳家之前,陳初雪那悲慘的樣子,淒苦的哭述,都印在她的腦海裡。
二夫人在陳家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夫人搶白諷刺了一番,右副都御史夫人的字裡行間都透露出二夫人其實是想弄死陳初雪這個庶女。在那麼多人面前被人點明了這個事實,陳初蘭估計二夫人是絕對不會讓陳初雪就此病死了,否則,二夫人的臉面該往哪裡擱去?非但不會讓陳初雪就此病死,她還會把陳初雪給養得白白胖胖,然後在某一日社交聚會的時候,將陳初雪帶出去遛上一圈,以顯示她確實是個心慈仁善的當家主母。
陳初雪,算是因禍得福了!
雖然她依舊「娘」不親爹不愛,可憐得叫人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這一日,陳初燕看過陳初雪後,來到陳初蘭的屋裡,同陳初蘭說了以上那句話。她沒有多講,什麼陳初雪的待遇變好了,丫鬟婆子們對她上心了,不敢再欺負她了等等等等,她都沒有告訴陳初蘭。
兩人心照不宣。這樣的轉變都在意料之中,沒有必要多言。
「我昨日曾告訴你,我跟三妹妹講了王家發生的事,包括那右副都御史夫人責備二嬸一事,三妹妹當時沒有什麼反應,不過這兩天她那裡確實變化很大,冷的變成暖的,就算都是假的,但好歹有了生機,三妹妹應當想通了,人都精神多了。」
陳初蘭點了點頭,道:「主要還是要看三姐姐自己,她若有了活下去的心思,那就什麼都不怕了。」
卻是陳初燕歎了口氣,有些神傷,道:「原是知道二嬸不喜三妹妹的。但怎麼都沒料到二嬸會做到這一步。雖說之前住在一個大宅裡,但畢竟跟你們二房隔著一條巷,倒顯得我無知單純了。」
陳初蘭看著她道:「大姐姐怎突然講起這個了。總歸來講……我們都不是母親親生的。偏三姐姐的親娘又惹了母親的厭……」
陳初燕想說什麼,但只張了張嘴,便把到口的話吞了回去。
陳初蘭知道,她大概是想講二夫人些什麼,但是畢竟二夫人是長輩,是她的二嬸,她說什麼也不該在人家的女兒面前亂講。
陳初燕這個人,雖說是嫡長女,但正如她自己所說,她顯得略為無知單純了點。當然,人是聰明知事理的。只是家庭的環境讓她沒辦法理解陳初蘭和陳初雪這邊的世界。——她只有陳初夏和陳昌盛這兩個嫡親的妹妹和弟弟。在她的家中,並沒有庶出的子女。唯一的一個姨娘體弱多病。家中後院產生不了什麼勾心鬥角。僅有的權力之爭,只存在於她的母親和二夫人之間。這又跨界太大,根本就不是她能常常見到的。
在京城一住下來,還真讓陳初燕見識了不少。
陳初燕咬著牙,糾結著,好一會兒,大概半是真心:「我還真想回河陽縣老家去……」
說半是真心,這是因為,從她的臉上,陳初蘭可以看到明顯的掙扎。顯然她內心深處還是想嫁入有前途的好人家。河陽縣裡,多是世世代代種田的土地主,會讀書的適齡男孩會有幾個?既然有了個當官的叔叔,她又何必嫁在縣城裡做個永世不變的地主婆?
陳初蘭開口,想要哄她幾句:「大姐姐……」卻是她才開這個口,竟見到春桃掀簾進來了。
「姑娘,大姑娘……」春桃欲言又止。
「嗯?」陳初蘭奇怪地看著她,示意她說下去。
才見春桃通報道:「雲姨娘來了。」
「什麼?!」陳初蘭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驚,差點從床上栽了下來。看向陳初燕,見她也是一樣,一副見鬼了的模樣。
「雲姨娘?」陳初蘭向春桃確認。
「是的。」春桃的表情也很意外,顯然還沒緩過神來。
雲姨娘,她們才剛到京城,府裡這個女人攪得不得安寧。這麼多日來,她都在坐小月子,期間除了二夫人幾個外,無人見過她。對大多數從河陽縣過來的人而言,這個女人神秘得就像那古堡裡存放起來的器物,被小心翼翼保護著,叫人無法覷見。
想不到,現今她居然過來了!她分明小月子還沒坐完呀!
「讓她進來吧。」陳初蘭說道。
春桃應了一聲,出去請雲姨娘進來了。
「四姑娘可好。」不到片刻,人未見到語先聞,一聲如流鶯輕轉似的蘇州口音柔媚而動聽地響起。
雲姨娘是蘇州人,今年不過一十九歲。這個陳初蘭早在三日前就跟王薔打聽過了。江南的女人,本就秀氣,卻是在這江南一帶還有一種說法,那便是「娶妻當娶蘇州女」,大概是緣於蘇州的女人,平均看來,比起其他處更為美好吧!
別的不說,單說這口音。所謂吳儂膩語,都不知會顛倒了多少男人。秦腔肅殺,北腔生硬,而這蘇州腔卻輕柔婉轉,迷人得醉人心肺。
陳初蘭和陳初燕互相看了一眼。
光聽聲音就得讓人酥到骨裡,那還不知真人長什麼樣呢!
關於雲姨娘的長相,王薔並不多言,只道:「挺漂亮的,你見了就知道的。」陳初蘭便也不在腦中多想。卻是如今,心思都被這一聲吳音給勾了起來,迫不及待想要見到這個把她的父親迷得七葷八素的女人。
一隻秀氣的紅色繡花鞋跨過了門檻,踩了進來,旋即隱沒在嫩蘭的長裙之內。珠簾之外,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子款款走了過來。
簾子掀起,那個女子一張姣好的面容躍然進入陳初蘭的眼簾。
確實很漂亮。
但並非那種精緻到令人震撼的漂亮,是韻味十足的漂亮!
她的臉是長圓的,標準的鵝蛋臉。皮膚極好,白*皙細膩,雙頰微微地從膚裡透出紅色來,她天生地無需著粉施朱。她的眉目口鼻,都長得玲瓏秀氣,若單把五官拆開來看,真算不上什麼,可安放在這張臉上,卻是說不出的好看。尤其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仿若會講話一般,流連婉轉,正如她那流鶯似的吳音。
丰韻,迷人,要是不說,誰會知道這個女人不到一個月前才剛剛流掉一個孩子?
難怪二老爺會不顧一切地將她從陳家給帶回來!
這樣一個女子,是個男人都抵擋不住吧!
這個女人——雲姨娘,才一進到內屋,就笑了,聲音依舊酥得讓人骨頭都軟了:「一直想著該來看看四姑娘,可巧今日我大哥差人送了些上好的人參,我就帶了些過來給四姑娘。雖說小孩子不能大補,但我看四姑娘傷了頭,躺了這麼兩日,吃些應當也是可以的,就算現在不吃,將來總歸有用到的一天吧!」說著,她就命身後的丫鬟上前,把一盒包裝精美,瞧起來品相極佳,頗為金貴的兩條人參呈給陳初蘭看。
關於雲姨娘的家世,陳初蘭自是知道的。王薔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都告訴了她。
雲姨娘的父親在蘇州老家那裡大概是吃了官司,把家產敗光了,於是在雲姨娘才六歲的時候,舉家遷往京城,指望在京城投靠親戚度過難關,不過親戚家並不富裕,哪能長期救濟這一大家子(雲姨娘兄弟姊妹共有四人),於是,女子命賤,她父親就把時年才六歲的她和才九歲的她姐姐都賣入了大戶人家當丫鬟。
當時王薔講到這裡的時候,陳初蘭腦中靈光一閃,問王薔,雲姨娘的姐姐被賣到了哪裡,竟是王薔告訴她,她的姐姐兜兜轉轉,最後就是被賣入了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家裡,且因為長得漂亮,又會做人,最後竟嫁給了管家的兒子,年紀輕輕就在右副都御史府中受到了重用。瞬間,陳初蘭就瞭然了。
再說那雲姨娘,在她十三歲的時候,家中開始發達。發達緣由自不必猜,定是她的姐姐嫁給了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府中的主管之子,得到了諸多資源,轉手交給了她的父兄。她家就在那一年開了一家藥鋪,且生意越做越好。到了如今,雖說不上特別富有,但在京城這個地方,都可以算得上是小康之家了。
但是,偏偏,家中有了錢,卻不願意將女兒贖為自由之身。
陳初蘭看著那光彩照人的雲姨娘,笑了:「多謝雲姨娘,這麼貴重的禮物……」她這是推辭了。
卻是雲姨娘道:「哪就貴重了?四姑娘可是堂堂的千金小姐,怎麼不能用?」她故意曲解陳初蘭的意思,然後故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莫不是四姑娘瞧不上我這小禮?」當然這只是諸如激將法的玩笑話了。
陳初蘭只得道:「怎麼會。雲姨娘你還在養身子卻特地過來看我,我感動都來不及呢,哪還會嫌棄你的東西?」
「不嫌棄那便收下。」雲姨娘不容推辭地道,似乎陳初蘭不收就大大委屈了她。
陳初蘭便只能謝過,□□桃把這兩條人參給收了起來,接著,她命小丫鬟給雲姨娘看座。
雲姨娘倒沒那麼急著坐下,把禮物送給陳初蘭後,她便向坐在陳初蘭床前的陳初燕問好,在得到陳初燕的回應後,她才溫溫婉婉地坐下了。
陳初蘭笑道:「雲姨娘瞧起來氣色不錯。」她並不提她坐小月子的事。
關於雲姨娘的這個人。王薔說過:「你那嫡母可有得頭疼了。」她毫不隱瞞地說起自家的事情,似乎不在乎陳初蘭會對她家做什麼評價,「她進我們家的時候,已經十歲了。母親瞧她是在大戶人家做過的,手腳伶俐,人又機靈,就把她放在了自己屋裡。倒想不到她越長越漂亮,母親就漸漸不喜她,覺得她狐媚勾人,甚至總懷疑她暗地裡跟我父親有那麼一回事。但是,偏偏她會做人,祖母曾從河陽老家過來住過幾年,她討了祖母的歡心,藉著那幾年,上上下下都被她打點得差不多。我原以為她會成為我家的新姨娘呢!」王薔笑,繼續告訴陳初蘭,「可後來她走錯了一步棋,前年我母親病了,天一稍熱,身子就起疹子,難看又難受,她竟托她哥不知從何處尋了一個偏方,把母親給治好了。這可真是討了我母親的『歡心』了,母親直接去祖母那說,『雲煙是個好姑娘,心善又懂事,就衝著她治好了我這病,我就收她為義女吧!』祖母竟也同意了。都是我母親的義女了,又豈能成為我父親的小妾?原以為我母親會為她找個差不多的小戶人家嫁了,想不到,居然被你父親給看上了。」
王薔並沒有就雲姨娘這個人多做評價。只是簡單地講了一下關於她的一些事情。但卻在一開始就為陳初蘭點出「你那嫡母可有得頭疼了」,於是,陳初蘭完全可以從她說的那些話裡總結出一些她不願直接說明的東西:雲姨娘確實是個狐狸媚子,曾經勾引過王大人,她是個頗有手段的人,極會拉攏對自己有用的人,她的野心很大,寧做富人妾不做窮□□。
br/>關於雲姨娘是如何勾搭上陳初蘭的父親,王薔沒有說,或許在那期間,她連風言風語都不曾聽到也不一定。而雲姨娘是否跟王大人已經有過實質性的關係,且在她成為「義女」後,是否還和王大人藕斷絲連,王薔就更沒有說了。畢竟,她一個養在深閨中的庶女,如何能夠耳目眾多,什麼事情都挖得一清二楚?
因為雲姨娘的孩子沒得不明不白,陳初蘭在聽完王薔的話後,心裡總有個疙瘩。不過,雖心存疙瘩,以上那些或許可以推理出事情真相的疑惑,她是問不出口的,而且,她也知道,就算問了,也是白問。
現在,雲姨娘坐在她的面前,臉上帶著真摯的笑容,絲毫未見失去孩子的悲傷。陳初蘭便不去提她這小月子還未坐完之事。只誇她氣色不錯,連「調養」這兩個字都沒講。
雲姨娘聽了,很開心的樣子,道:「是啊,老爺對我可好了,什麼補品都往我屋裡放。」提到了二老爺,她突然有些羞澀,好像單純的孩子一不小心說漏了嘴,臉一下就紅了。
陳初蘭並沒什麼反應。
卻是雲姨娘像是想起了什麼,笑道:「說起來,老爺對四姑娘也很好呢!四姑娘才從我義母家回來的那晚,老爺不是連官服都沒換,逕直就來看望四姑娘了?」
陳初蘭道:「是啊,爹對我真的很好。」
雲姨娘捂嘴輕笑:「那可不是!這些年老爺常把老太爺寄來的信念給我聽,真是沒有一封信裡不在誇獎四姑娘你的!說你勤奮好學,為人謙卑,真真比起男兒來還好上幾分呢!」
「哦?真的嗎?這我可不知。」陳初蘭面上做出驚訝的樣子。
未曾料這雲姨娘居然給她證實了,確實祖父去信父親提到了她。不過,父親把信念給雲姨娘聽?
陳初蘭嗤笑。這雲姨娘當真以為她不知道她在撒謊嗎?
祖父若在信中提到她,定會講到當年被綁架那件事。雲姨娘若真看了信,她會不把這事拿出來說,以證明她確實看過信嗎?
說回來,她倒真好奇祖父在信中寫了什麼,竟令父親變得對她如此之好。
陳初燕也很訝然。不過她很快就如陳初蘭一樣,想到了什麼,低下頭來,輕輕一笑。
雲姨娘這一回真的是特地來看望陳初蘭的。小月子差兩日沒坐完又如何,反正她早就恢復好了,出來走走又損傷不了一毫一毛。
沒有特意打探林姨娘或者二夫人的事,也沒有明朝暗諷雖然陳初蘭受寵了但林姨娘卻依然不入二老爺的眼。她真的只是過來探望陳初蘭,和陳初蘭說說話的。
好像,因為陳初蘭受到二老爺的喜愛,她特別想與陳初蘭交好似的。
屋裡的三人隨意地閒聊。
在聊了一些家裡的事情後,雲姨娘向陳初蘭和陳初燕問起了那日去王家的時候,王家的情況。
也難怪,她畢竟是王家出來的,是王夫人的義女。
陳初蘭和陳初燕有問必答,把她們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當然她問的也無非是些:王夫人身體可好,兩位姑娘近況怎麼樣,可曾見到小少爺。
後來,不知怎的,就講起了當日赴宴的幾位夫人和她們所帶來的公子小姐們。
雲姨娘還真是個妙人。同她講話就如綠林拂風裡清流小澗中行走,自然,清爽,感覺極佳。令人非常想和她繼續說下去。
卻是說到高興處時,雲姨娘突然一拍手,對陳初燕笑道:「說起來,恐怕大姑娘你的好事快近了。」
「什麼?」她這話一出,可把陳初燕給震呆了。
陳初蘭也愣愣地瞧著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雲姨娘一怔,好似才發覺自己講了什麼一樣,懊惱地輕輕地在自己臉上打了一下,道:「哎!瞧我這張嘴啊,就是管不住!」
「雲姨娘你說什麼?大姐姐的好事近了?怎麼回事?」陳初蘭急問道。
雲姨娘連連擺手,辯解道:「不不,是我誇大了。其實只是聽聞有人上門說親了,不不不,算不得說親吧,只是隨口提了一下,大概想瞧瞧咱們家的態度。」
「隨口……提了一下?」陳初蘭扭頭看了陳初燕一眼。
陳初燕一臉莫名。
「說起來,那家人你們都知道的……」雲姨娘說得極其遲疑,吞吞吐吐。
陳初蘭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她當然知道她只是故做樣子罷了。
果然,雲姨娘最後還是一口氣說了出來:「就是踢了四姑娘你的那位劉家小公子啦!劉夫人可是瞧上大姑娘了!」
「什麼?」
陳初蘭差點仰面倒去,要不是背上墊著枕子,她指不定又後腦砸在床桿上,再一次腦震盪。
陳初燕驚得直接站了起來。
雲姨娘捂嘴,笑道:「劉大人是戶部員外郎,從五品的大官。說起來,他家的小公子配我們的大姑娘,真是我們大姑娘的福分。」
雲姨娘說得很真誠,看起來真是她的心裡話一樣。
陳初蘭深吸了口氣,看向陳初燕。
陳初燕的臉色有些蒼白,只聽她問道:「什麼時候的事?二叔二嬸怎麼看?」
劉家在那件事後的第二日就派
派人攜禮過來請罪了。
二夫人收下了禮物,禮待劉家的人。
兩家儼然如王夫人所建議的那樣,化干戈為玉帛,不打不相識,成為朋友。
卻沒想到,劉家竟然有這樣的心思!
從表面上看,這件親事若成了,陳初燕可是高嫁了。
畢竟劉家是當官的,家世比陳初燕的好上不知有多少。
但是,劉小公子那個傻大個,是個全城皆知的笨蛋啊!當官又不能世襲,更不要說他不是家中的長子,不會讀書,入不了仕途,分家產估計都分不了多少,估計今後就是回鄉種田的命。
嫁給他,陳初燕還不如回河陽縣城去嫁給當地的土地主。
雲姨娘聽了陳初燕的問話,說道:「其實我也不大清楚。不過聽說夫人是有這個意向的,正準備寫信給大夫人呢。」
「撲通」陳初燕一屁股坐會凳子,一雙眼瞪得老直。
「我……我可是說錯了什麼?」雲姨娘驚慌失措。
陳初燕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不……雲姨娘……多謝你了,否則我還被蒙在鼓裡呢。」
雲姨娘可沒因她這句話而感到好受,越發得誠惶誠恐。「大姑娘……你、你沒事吧?」她問道。
「雲姨娘,」陳初蘭開口了,她給了她一個溫馨的笑,「你瞧,我這坐了大半天的,有些乏了……」
「是呢是呢,」雲姨娘道,「這都多早晚了,」她看向窗外的天,太陽已經快爬到三竿之上,「我就先告辭,不打擾四姑娘歇息了。」
「雲姨娘慢走。」陳初蘭道,接著命春桃送客。
雲姨娘再次向陳初蘭和陳初燕告辭,然後才轉身款款地出了門去,正如她款款地走來一樣。
雲姨娘的身影一消失在門外,陳初燕就再也忍不住,再次「霍地」一下站了起來,臉色非常難看地道:「我得趕緊回屋給我娘寫信去!」這說著,就等不及再跟陳初蘭講些什麼,直接就邁開步子,匆匆地跑了出去。
陳初蘭張大嘴巴看著陳初燕如風一樣消失在門口,好半晌才緩過神來。她重重地捏了捏眉間,氣得簡直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這個該死的雲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