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文 / 兩條魚
二夫人再如何生氣也無濟於事,老夫人如此發話,她只有聽命的份。但兩個兒子年紀小小的,不在身邊,她多少有些不放心,於是令他們的奶娘們好生看著他們,併除了他們自己的隨伺丫鬟外,她還另叫上自己屋裡的兩個丫鬟也跟了去。
這一日傍晚,陳家人早早吃了團圓飯,然後熱熱鬧鬧的,坐上了馬車,去往那縣城中最好的酒樓——醉仙樓。
河陽縣並非大縣。縣城中最繁華的地帶也就那麼兩條街而已。這兩條街成十字交叉,從街頭到街尾,都不過三百米。但就這交叉的十字路口,成了河陽縣逢年過節,最歡騰最熱鬧的地方。曲藝雜耍,全集中到了這裡,自然,元宵舞龍,也在這裡。
醉仙樓就在這十字路口邊上。從醉仙樓上看舞龍,可謂最佳享受。
陳家用上了六輛馬車,一路浩浩蕩蕩地從城東過來。卻是馬車才在醉仙樓門口停下,就有那老闆和老闆娘,以及陳、鄭、趙三家的僕役迎上來了。
原來,這醉仙樓,竟被陳、鄭、趙三家包下來了。
老太爺,大老爺先行下車。
鄭家僕役恭恭敬敬地告知,他家主人們已經先到了。
然後醉仙樓老闆領著老太爺和大老爺先進去了。僕役退下。
之後,老夫人,大夫人下來,最後才輪到陳家的七位少爺小姐們。
他們由老闆娘帶領,進入了酒樓。
對孩子們而言,第一次來到外面可謂新鮮無邊。他們魚貫而入。無一不是睜著好奇地大眼睛,看著這個傳說中,縣城最好的酒樓。
當然,陳初蘭的好奇心很快就消去。這個酒樓,佈置和普天之下所有的酒樓一樣。大門進去,便是一個大廳,廳內桌椅擺放整齊,大廳的左側,是個長長的櫃檯,櫃檯後方一個大架子上,架子上全是一排排的酒罈。櫃檯右邊,一個樓梯,從那樓梯上去,便是二樓了。
「陳老夫人,陳大夫人,請。」這醉仙樓的老闆娘說起話來甜膩膩的,雖是個三十來歲的幹練女子,但眉眼間存著一種天生的風流。她笑著示意大家上樓。
一雙雙腳踩在木製的樓梯上,被漆成暗褐色的樓梯發出木頭特有的吱吱聲。樓梯上去,便可見這二樓原是被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在前,面積較小,一條走廊隔開,左右各隔成兩個包廂,但到了那走廊盡頭,卻是一個大大的龍鳳吉祥月洞門,從那月洞門望進去,便可見裡邊被佈置成了一個長方形的小廳,至於小廳後頭是什麼,雖暫瞧不著,但猜的出,也應是間,只是那間當比這前部分的大多了。
老闆娘跟大家說,老太爺和老大爺同鄭家的三位爺,此刻就在這樓梯右手邊的第二間座裡。「我們特地把後邊的幾個一等間留給你們內眷,」她一邊領著大家向那走廊盡頭的月洞門走去,一邊介紹說,「裡邊清靜幽,絕對適合老夫人、夫人、還有諸位少爺小姐們。」
老夫人聽得直點頭,顯然很滿意這個安排。
只聽那老闆娘繼續道:「屆時這外頭送茶遞小菜的,自然都會是你們各府丫鬟婆子,我們只在廚房那頭留了人,所以請老夫人放心,絕對不會有外男上來!」
「很好,很好。」老夫人連連稱道。
老闆娘領著他們走進那長方形的小小外廳。只見正對面的牆上是一幅的巨大海棠迎風圖,圖下擺著茶几椅凳,兩邊各一個落地大花瓶,然後左手邊就是一扇與牆成直角擺放的白蝶穿花屏風。老闆娘帶著他們拐到那扇屏風後邊。
這便見屏風後是一條走廊了。
走廊狹長,右邊是一間間包廂,盡頭又是一個下去的樓梯。
老闆娘先指著那樓梯道:「出恭之處便在那樓梯下面,那下面本有一道門連著後院的,不過為了諸位方面,我們就給鎖了。」
她說到後院的時候,大夫人朝長廊左邊的窗子向下望去,笑道:「果是有個小院子呢!」
老闆娘道:「廚房就在院子那頭。」
大夫人點了點頭:「難為你們有心了。」
老闆娘笑道:「咱們河陽縣最大三戶人家都來這兒了,況且過不了多時,縣太爺也會領著他的眷屬過來,這可是咱們酒樓莫大的榮耀呢!豈敢不有心?」
說的老夫人和大夫人都笑了。老夫人道:「縣太爺能來咱們河陽縣,才是咱們整個縣城莫大的榮耀呢!」
「是呢是呢!」老闆娘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其他幾個孩子急著想去找鄭家的人玩,覺得大人們講的話都是廢話。——鄭家便是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娘家。說起來,這陳、鄭、趙三家,都是有聯姻關係的,在這河陽縣誰人不知,他們三家早就是連根都紮在一起的。
卻是陳初蘭覺得奇怪了,她看向笑得滿臉春風的老夫人,心中怪異道:「縣太爺能來咱們河陽縣,才是咱們整個縣城莫大的榮耀?難不成這縣太爺有什麼大來頭?」
陳初蘭原就覺得古怪。
之前坐在馬車裡的時候,陳初夏說,她從她母親那裡打聽來:他們之所以會被允許出來看舞龍,全因了今年年底才上任的縣太爺。他為了和家眷過一個有意思的元宵節,在醉仙樓包了個間。於是,縣城裡的陳、鄭、趙三家就效仿了。
當時她就想,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他們三家有什麼好效仿的。這個時代是這樣的,越小的地方,宗族勢力就越強大。在河陽縣這種小縣城,陳、鄭、趙三家作為各自族裡的龍頭老大,根本就是地方上的土霸王。
基本上,每一任縣太爺過來,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和他們三家搞好關係,互惠互利,否則,縣太爺在這縣裡根本就是寸步難行。可從未聽過,有哪一任縣太爺,需要陳、鄭、趙三家向他拍馬屁的。
今年這一任縣太爺據說是臨時上任的。前一任縣太爺因人員調動,未待三年任期結束,便被調去別地補了缺。然後這一任縣太爺,就在兩個月前匆忙過來上任了。
當然了,他過來上任,也是第一時間就下帖給陳、鄭、趙三家家長,設宴請這三家家長,先和這三家搞好關係。跟以前的縣太爺並無什麼不同之處。
卻是陳、鄭、趙三家特別「看中」這一任縣太爺?
在馬車上時,陳初蘭就覺得莫名其妙。現今聽了老夫人這句話,更是浮想聯翩了。
正是胡亂猜想的時候,陳初夏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發什麼呆呢!進去了。」
原來酒樓的老闆娘已經給他們打開了為他們準備好的那間間的門。
眾人進去。
且是才進去一會兒,門就被打開了。鄭家的老夫人和兩位夫人過來了。
鄭家的老夫人是陳家大夫人的親娘,陳家老夫人是鄭家老夫人的大姑姐。
兩家人湊一起,要講的話就多了。
小孩子們才給鄭家老夫人和兩位夫人行禮請過安,便被「趕」到隔壁去。「去去去,」鄭家老夫人裝出一副嫌棄的口吻,笑道,「小孩子家家的,吵得我不行,表兄弟表姐們都在隔壁,還不快過去?」
於是,孩子們便歡呼一聲,跑出去了。
陳初蘭被陳初夏拽著,一路拖到隔壁。陳初蘭滿臉苦笑。陳初雪則低著頭默不作聲跟在後頭。
陳初蘭對陳家的幾個娃真的產生不了好感。兩個嫡女對庶女有著強烈的鄙視感,一個庶女像哈巴狗巴著嫡女。
果然,才一進去,那兩個嫡女和哈巴狗一樣的庶女,就開始攻擊陳初蘭了——因為陳初夏堅決要跟陳初蘭一起玩。
「夏表妹,天天跟一個丫鬟生的膩在一起做什麼?」
「不要跟她玩啦!」
……
然後陳初夏反攻:「為什麼不跟四妹妹玩?!她是我妹妹!誰欺負她我跟她沒完!再說了,她不也是丫鬟生的!」她指著那個哈巴狗一樣的庶女。
哈巴狗一樣的庶女眼睛一瞪,但又不敢跟陳初夏吵,只能惡狠狠地盯著陳初蘭。
「她不一樣,她是……」一個嫡女捂著嘴笑。
陳初夏死抓住陳初蘭的手,揮舞起拳頭:「囉嗦死了!到底玩不玩?」
「玩。」
「玩。幹嘛不玩?!」
好吧,開始玩。那麼玩什麼呢?——全民傳統遊戲踢毽子!陳初蘭被拉著加入戰局。三對三。鄭家對陳家。
——這是多麼無聊啊!
陳初蘭望著天花板,嘴角在抽搐。
男孩子們早已打鬧成了一片。
只有陳初雪安靜地坐在一邊,垂著頭,無人搭理。
等到趙家的人也來後,這就更熱鬧了。
當然,再大的間也容不下這麼多人——除了孩子們,屋中還有他們的隨伺丫鬟們。
於是,男孩子們被安排到了另一間。
而在趙家人到來後不久,縣太爺的家眷終於來了!
令孩子們沮喪的是,大人們傳來了命令:「不許鬧,吵到了縣太爺一家,丟了自家的臉,回去打板子!」
於是,什麼遊戲都被禁止了。
舞龍的隊伍還沒來。窗戶不允許打開。好像連街上的喧囂都傳不進來。一片安靜得讓人想哭。好幾個孩子不開心地嘟起了嘴。
外邊聽到了大人們的腳步聲,還有輕細的說笑聲。想來是三家的老夫人們和夫人們去拜見那縣令夫人了。
陳初蘭坐在陳初夏身邊。陳初夏不開心地踢著凳子。然後,她倒是記起了今晚是過來看舞龍的,望穿秋水般地看向還是緊閉的窗子。
陳初蘭聽著外邊的腳步聲在不遠處停了下來。然後就是一陣寒暄聲。陳初蘭想了想,那待會兒該是縣令夫人盛情難卻,讓她的孩子過來玩吧?
讓他們這麼多孩子都去見過那縣令夫人顯得不太現實。縣令夫人也不可能過來一個個地見過他們。那麼三家家長把自家這些孩子帶來是為了什麼?為了效仿縣太爺,好跟他親近?那也不必帶上這麼多孩子吧!
縣令夫人定是很年輕,她的孩子,或是孩子們,定是很年幼,年紀大概在十歲之內,就如他們這幫孩子們一樣。若他或她或他們過來,定能在這些孩子中玩得開心,或許還能找到一兩個貼心的玩伴。
勿怪陳初蘭會這麼想。除去陳家,鄭家和趙家裡可是還有好幾個十幾歲的孩子,怎麼沒見把他們帶來?
她托起腮幫,心道:「這縣太爺到底什麼來頭?居然要讓三家家長這樣去巴結?連小孩子這邊的主意都打上了?」
「唉!」她突然覺得無趣,重重地吐了口氣。
看這屋裡,好些孩子已經嘰嘰喳喳,要麼聊天,要麼猜拳,要麼拿起花繩玩起來了。
鄭家的那三個女娃,顯是無聊,又在陳初夏耳邊嘮嘮叨叨她怎麼就跟一個丫鬟生的這樣要好。
陳初蘭把頭偏去,不看他們。
恰在這時,春桃過來了。她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姑娘,我……我下去解手一下。」
「啊?好。」春桃要上廁所啊!不過,陳初蘭答應過後,自己就站了起來,「我也去。」「出去透透氣也好。」她心道。
同陳初燕和陳初夏的奶娘說了一聲後,陳初蘭便跟著春桃一起從那長廊盡頭的樓梯下去了。
果然出恭之處就在樓梯口的屋子裡。
春桃進去,陳初蘭站在樓梯下方,隔著木牆的縫隙向外望去。外頭就是那個小院子。院子竟有假山水池。也不知是誰把燈籠掛在假山上,紅色的燈籠隨風輕晃,呼應著院牆外頭一陣高過一陣的喧囂聲。
「還真是元宵節呢!舞龍大概快開始了。」陳初蘭心想。
卻是,她萬萬沒有料到的是。今天,她根本就看不到舞龍表演了。
「咚咚咚!」樓梯上方傳來急切的腳步聲。
陳初蘭抬頭望去,只見陳昌洋居然被他那個叫做鶯兒的丫鬟抱著,從上邊一路跑著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