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文 / 兩條魚
章媽媽來找她當然就是為了荷香的事。
陳初蘭不用猜就知道,那荷香在昨夜經過驚嚇後,定是找上了她的母親,大肆哭述了一番。章媽媽被她那麼一哭,自然就急了。
章媽媽把荷香弄進府裡,原是想讓她到陳初蘭屋裡伺候,卻料不到被二夫人派去陳初雪屋中,偷雞不成倒蝕了把米。
有一陣子她總在陳初蘭這裡念叨,希望陳初蘭把荷香給要過來,可老是被陳初蘭打太極給糊弄了過去,而在春桃進了陳初蘭的屋裡後,有一次她再在陳初蘭面前提起此事時,卻恰好被從屋外進來的林姨娘給當面駁斥了:「姑娘屋裡已經有春桃了,再把荷香弄進來,讓荷香去吃閒飯嗎?!再說了,荷香弄過來,三姑娘那邊誰伺候?!你去嗎?!」林姨娘心情不大好,說起話來也有點嗆人。
總歸講起來,章媽媽也不過是個賣身奴罷了。林姨娘說什麼也是二夫人那邊出來的人,這後院是由她管著的。章媽媽在林姨娘面前根本就不敢放肆。
章媽媽一聽林姨娘這番毫不客氣的話,頓時臉上紅一塊青一塊的,自此之後,荷香一事竟是再沒有提起。
不過,今天看來她是忍無可忍了。
荷香好歹是她女兒,她怎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沒有前途地在陳初雪那裡白混下去?!
章媽媽沉著臉徑直走到陳初蘭床邊,人未站定,就掏出帕子來抹眼淚,邊抹邊哭:「我可憐的荷香啊——」
柳芽瞪大眼睛。雖見了無數次了,但每一回她還是會被章媽媽那純熟的變臉功夫所折服。
陳初蘭覺得好笑,當然,她把笑意給壓下了,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媽媽,荷香怎麼了?病了?病得很重?可我昨日明明見她好好的啊?」陳初蘭就是這麼壞心眼,要讓章媽媽噎了個半死,當然,她可沒有咒荷香的意思。
果然,章媽媽哭泣聲驟停。她一口血差點嘔出來,瞪著陳初蘭半晌講不出一句話。
陳初蘭微微偏著腦袋,似乎很不解她的奶娘為何這樣瞪她。
章媽媽幾個呼吸才平復心情,然後重重地強調了一句:「荷香沒病!」
陳初蘭不解發問了:「沒病?那為何媽媽你哭得這麼傷心?我見掃地的老六婆子兒子得了重病,她也是這般終日抹淚的。」
章媽媽聽陳初蘭這麼一說,張著嘴,半晌沒法吐出個字來。她的淚早沒了,一張臉變得又青又黑。
陳初蘭才五歲。人還傻乎乎的。章媽媽覺得沒辦法跟她解釋這種問題。
偏偏陳初蘭那雙晶瑩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章媽媽腦袋裡就跟灌入了漿糊一般,什麼東西都攪成了一團,亂七八糟的。被陳初蘭這一打岔,她把原先準備好的底稿全給忘了,甚至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她來這邊最要緊的事情,就是趕快哄那陳初蘭答應把她女兒給要過來。
而待她終於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才進屋時醞釀出來的氣氛早已消失殆盡。
章媽媽一張臉憋得通紅,就是再要她哭,她也哭不出來了。
「咳!」她終究氣悶地一跺腳,重重地生咳了一下,乾脆直接開門見山了:「姑娘,媽媽今天過來是有事求你。荷香在三姑娘那邊可一點也不好,媽媽求你,還是把她要過來吧!」
「哦?」陳初蘭巴眨著眼睛。沒了那一番眼淚攻勢,章媽媽這樣的請求顯得頗為蒼白無力。
而讓她頗為意外的是,這可是第一次章媽媽在她面前說出,「荷香在三姑娘那邊過的不好」這樣的話。
原先章媽媽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荷香有多能幹,荷香有多聽話,有了荷香姑娘如虎添翼,要麼再就是「我是姑娘的奶娘,當然自己女兒能放在姑娘屋裡最好了,畢竟姑娘以後也是要離了這家的,姑娘也不願我們母女分離吧!」軟磨硬泡,要麼哄騙她收了荷香對她有好處,要麼打感情牌,希望她看在她奶了她的份上,讓她們母女在一起。
可從未聽她講起對陳初雪有什麼不滿的話。——這自然也好理解,有哪個丫鬟有資格尋主人不是?更勿論以此為由來挑主人了。章媽媽豈敢在陳初蘭面前胡說八道,她當然也怕陳初蘭把話講出去。
卻是今日,章媽媽把她想要荷香過來的真正原因講出來了。
從她一進門的哭號開始,陳初蘭就覺得她是急得有點不管不顧了。現在瞧來,果是如此!
章媽媽對陳初蘭是頗為埋怨的。畢竟她曾經費了那麼多的口舌,可陳初蘭就是滴水不進,不,確切講來,是她在對牛彈琴!她家姑娘太笨了!根本就不能講通!
她說荷香是個好的。姑娘就問,難道春桃不好嗎?她說她並不是要拿春桃去換荷香。姑娘就一臉不情願道,她也不願拿柳芽去換。她只得苦口婆心說,沒有要拿誰去換荷香,只是在屋裡添個人罷了,畢竟等姑娘七歲,按規矩這屋裡還得再添兩個丫鬟,那就先讓荷香佔個名額也無妨。結果姑娘立馬就想到三姑娘那裡去,而且這一想就不可收拾,根本就止不住:「三姐姐明年就七歲了,這屋裡頭到現在也才荷香一個,三姐姐好可憐……」
……
於是便換個法子勸。她說姑娘遲早是要離了家的,總不會忍心看著她們母女分離吧?姑娘卻一瞪眼問:「我為什麼要離家?」她解釋道,姑娘總有一天要嫁人。「嫁人是什麼?」「……」她真真是要吐血了……
章媽媽努力憋出一個哭腔,但那口氣聽起來含著一股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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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陳初蘭明白她在怨什麼。
林姨娘是極寵陳初蘭的。所以章媽媽認為,只要陳初蘭開了口,林姨娘肯定會去夫人那裡,央了夫人,把荷香從陳初雪屋裡弄過來。但偏偏陳初蘭沒被她哄去。她當然就怨了。
「姑娘啊,」章媽媽道,「荷香昨晚可是嚇壞了。」
「嗯。我知道。」
「夫人昨夜打了三姑娘,可三姑娘也沒做錯什麼。」
「……」
「你瞧,三姑娘什麼錯事都沒做,卻被打了,那做她丫鬟的,豈不是更容易被遷怒了?」章媽媽口不遮攔。接下來,她又開始打感情牌了,這一回說的是:「姑娘啊,看在媽媽我辛苦把你奶大,你就幫幫媽媽,把荷香要過來吧!荷香那丫頭,可是我的心頭肉啊!我怎能瞧著她在三姑娘那邊受苦?」
這話說的倒也可憐兮兮的,但若語氣中沒有透露出一絲絲的埋怨,那就更能打動人了。
「媽媽啊,」陳初蘭眨了眨眼睛,開口了,張口卻是,「其實我不大明白……」
那章媽媽的臉立時苦了起來。對牛彈琴的噩夢感再一次籠罩上了她的腦袋。
不過這一回,未待陳初蘭開口,外邊就響起了春桃的厲喝聲:「章媽媽!」
章媽媽,陳初蘭,還有始終默默站在邊上看戲的柳芽,同時齊刷刷地向外頭望去。
春桃跨過門檻進來了。在她身後的,竟然是陳初雪!
章媽媽的臉立時煞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