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文 / 兩條魚
老夫人披上一件織錦暗朱色大氅就出門了。時年她不過四十有四,身體健康,連臉上都不顯多少皺紋,可算是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
這一路,她走得匆忙,橫眉怒目的,把半路上遇到的下人奴僕們給嚇得夠嗆。那些下人奴僕們,無人不是戰戰兢兢,垂首佇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敢將頭抬起,然後如鼠一般地抱頭竄去。
「老夫人,這邊。」鍾媽媽微微躬身給老夫人指路。
她們從大院的右側門走出,橫穿過一條狹小的石道,來到西邊二房的院落。一路進到二夫人所在的三進院子,直接繞到後面,穿過一排偏屋,最後停在了一間罕有人至的廢棄柴房前。
這間本是廢棄不用的柴房,此刻卻被四個身強體壯的婆子把守著。四個婆子一見到鍾媽媽帶著老夫人出現,頓時唬了一大跳,趕忙地躬身行禮。
老夫人命她們將門打開。
破舊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一股潮濕發霉的氣味立馬撲鼻而來。卻是那老夫人連個遲疑都沒有,直接邁步走了進去。
經年不用的柴房裡,破爛不堪。屋頂破了幾處,光線從上方擠了下來,光照在地上,地上覆著一堆堆不知爛了多久的木頭刨花,幾根雜草從中冒出了頭。沒有光的牆角,幾個破籮筐,幾把破掃帚,還有幾根斷木,橫七豎八地堆砌在一起。就在這些堆砌物的邊上,一個蜷縮成一團的女人,瑟瑟發抖地抬起了頭。
竟是她僅披著一床薄被!薄被之下,是一個□□的身子。雙手捆綁於身後,嘴上塞了破布,這個女人驚恐地睜大眼睛,看著門外之人步步走近,繼而,淚水像是決了堤一樣,瘋狂地從眼眶裡滾了出來。
老夫人在她面前站定,一臉怒容難以平復,好半晌,才見她鐵青著臉,咬著牙,對身後的鍾媽媽一字一句道:「把這個賤人嘴裡的東西拿出來!」
「是。」鍾媽媽應了一聲,然後大步上前,嘴角勾著冷笑,伸出手去,把那個女人嘴裡的破布一把扯了下來。
嘴上的東西一被拿出,那個女人就吃力地起身向老夫人跪了下來,蓋在身上的薄被滑落在地,她赤裸的肌膚全部暴露在空氣之中,本就凍得夠嗆的身子,這個時候抖得更是厲害了。
「老夫人饒命啊……」她的哭腔帶著無盡的恐懼。
老夫人氣得幾乎暴突出來的雙目死死盯住她。「饒命?」她就像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你這個賤人!把我們陳家百年來的聲譽都給敗壞了!居然敢叫我饒命?!」
那個女人抖得無法自已。
老夫人的目光幾乎要將她刺穿:「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的?!」這儼然就像是期望這個女人自辯些什麼。
鍾媽媽不經意地一個諷笑。
那個女人的腦袋幾乎垂到了胸前。
老夫人胸部起伏,氣得快七竅生煙。
一片死寂中,鍾媽媽率先打破寧靜,她說起話來就像是要幫老夫人說服那女人一樣:「我說張姨娘啊!你好歹也是老夫人屋裡出來的,當初老夫人把你給了二老爺,可是要你好好服侍二老爺的。可瞧瞧你,二老爺才離家半年而已,你就守不住了。唉,這些也就不說了。我的意思是,你好歹曾是老夫人的人,老夫人現在看著過去的情面上,給你一個機會,讓你把話講清楚,你究竟是如何和那姦夫勾搭上的,又如何買通下人,將那姦夫給放進內宅?這你若好好說出來,待你去了後,你的老子娘啊,兄長弟妹啊,他們那些人,老夫人或許也會關照一二。」
原來這個女人就是陳初蘭之父,陳永義的兩個妾室之一,張菊兒。
張菊兒原是老夫人屋中的一個二等丫鬟。生得是美貌動人,風流婉轉。在七年前二夫人孫碧蓮懷上頭胎的時候,她就被老夫人送於了二老爺。她性子外放,有別於大部分女人的溫柔婉約,在頭兩年裡倒討了二老爺的歡心。但時間一長,二老爺也膩了,特別是後來二老爺潛心閉門讀書,少碰女色,這張菊兒竟就這樣被晾在了一邊。多年下來,幾乎等同於守了活寡。
鍾媽媽的這番話說完。老夫人的臉是紅一塊黑一塊的。她雙唇緊閉,死死咬著牙,怒火在胸口越燃越高,但卻無法對鍾媽媽發作,只狠狠盯著那張菊兒,恨不得當場將她撕成碎片。
張菊兒依舊垂著頭,但目光已經開始渙散。什麼「你的老子娘啊,兄長弟妹啊,他們那些人,老夫人或許也會關照一二」她全沒聽見,腦中只迴響著鍾媽媽的那句:「待你去了後。」
通姦被抓,她自是知道自己死罪難逃,但沒到最後一刻,她還是報有那麼一絲絲的期望。不過,現在看來,所謂的一絲絲期望根本就不該存在的。
張菊兒一屁股歪坐在地上。寒冷好像都已經離她遠去,她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老夫人怒瞪著她,眼見著她是無法說出一些可以令自己顏面不至於這般掃地的話,最終只得閉上眼睛,接受了這樣一個殘忍的事實:這張菊兒,確實是自願與人通姦,而絕非被人陷害或逼迫什麼的。
好半晌,老夫人深吸了口氣,睜開眼睛,揮了揮手,卻是正準備叫人過來勒死這張菊兒的時候,門外有人通報:「老夫人,二夫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