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2章 劉媽媽 文 / 茶沫
花沫眼中的淚刺痛了董思阮,她其實比誰都清楚,只有眼前的這個女孩兒,她對自己是沒有一點兒私心的。然而。話趕著話,她信口即來,自知說的理虧些,可這當頭,她也不可能就低頭認了錯。
她心虛的掙脫開兩人,轉而就往劉媽媽家的院子衝去,走了一半卻又想起了什麼,回頭過去拉了汪琴,叫她先進去跟劉媽媽通個風。
劉媽媽對她本身是個什麼態度?當下具體是個什麼情況,她都是不得而知的,更加不能預知自己的突然闖入又會獲取什麼樣的收益。即便劉媽媽曾經在道義上出賣了汪琴,可說到底至少最初她們還有些交情在那裡。只要汪琴不發難,劉媽媽作為理虧一方。更沒有發難拒而不見的道理。有了汪琴的前行緩衝,她的「造訪」才不會變成討伐,才不會叫劉媽媽對她防備滿身,如此她才好從這邊問出一些自己想要的東西來,這是她最初需要這位帶路而來所做的打算。
董思阮這邊仔細安頓了一回汪琴,告訴她自己對劉媽媽沒有任何的惡意,叫她也照著尋常心那樣回對劉媽媽。
汪琴是一個心思較為簡單,卻愛憎十分分明的人。董思阮說了那些話後,清楚的在她的臉上看到了為難於無措。
董思阮禁不住長噓一聲,問道:「做不到嗎?」
汪琴心虛地抿了抿唇,卻點頭。說:「可以!」
明明就不行!她是哪兒來的這股倔強勁兒?董思阮不由的在心底苦笑,看著眼前的這個年紀已是不輕,卻有著一根筋似的極度不成熟的一面的女人。突然想起了當初她在姬府園中發狠要殺自己時的決絕。
「還是算了!」董思阮最終放棄,她還真怕這位會跟那劉媽媽槓上去、大打出手。那她都不如自己過去,再隨機應變來的妥當。派了出去買祭品、紙錢的人恰是這個時候回來,她直接接過東西。叫汪琴跟著自己一起進去。
原在外面站的許久。她們並未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就是前來弔唁的人幾乎是沒有的,直到她們進入裡面,只看到一張孤零零的棺木。下面只跪著兩個目光呆滯、戴孝的年輕男子,機械一般似的往火盆扔著紙錢,喉間偶爾發出的「嗚嗚」好似哭泣聲,再旁邊癱坐了一個瞧不清楚模樣的人,頓一陣子就會發出淒厲嚎哭。
董思阮勉強從聲音分辨出癱坐地上的那位是一個女人。
「劉媽媽?」她不大確定的回身跟汪媽媽詢問一聲。
她的聲音,驚動了那邊的年輕男子,他們齊齊看向她,問了一句:「你是?」問罷,卻又看到了汪琴。兩人略是驚異的同喚了一聲:「汪媽媽?」
其中一個忙的過去劉媽媽旁邊,提醒她來人了。
下一刻,董思阮看到的劉媽媽,面容枯槁,看上去儼然是個小老太太的模樣,一臉的死氣,好像死去了那個人是她一般。一雙眼皮已經浮腫的好似要抬起來瞧東西都需要費上好大的氣力一般。
無神。不似活人。
這樣的情形,是董思阮跟汪媽媽都不曾想見的。
董思阮低下頭,長吐了一息,從心底全面打消了要從這裡有所收穫的念頭。甚至在她那一時的感覺裡,她以為要如是狀態之下的劉媽媽對自己有所回應都已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這個人,她也就吊著一口氣了吧?
這出乎意料之外的狀況,真真是狠狠地敲了她一記,讓她明白,並不是所有的事情只要你有了足夠的勇氣,不是只要你蓄勢待發,一切就能照著你的預計來進行的。
董思阮埋首向前走了幾步,過去棺木前的蒲團上徑直跪了下來,拿出手裡的紙錢就這旁邊的燈火,看紙張一頁頁化火成灰,一頁接著一頁的燃起,好一陣子。
她這一番動作做得自然而連貫,臉上的神情沉重十分,好似眼前棺木中躺的人真是她十分相熟的一般。不大的棚子裡幾個人,或是驚詫、或是不解,皆不能想出她為什麼可以做到如此。
其實,這樣的她,當時的腦袋裡是空白一片沒有任何想法的,只癡癡的看著眼前的火苗跟灰燼,莫名的傷感心酸了。
「夫人,何必在此惺惺作態?」
突然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董思阮微微一怔。這是一個已然啞的幾乎分不清楚音節的聲音,她怔了少頃,循著聲音朝發聲者看去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
這問話的自然是劉媽媽,她身邊的兩個青年聽見她「夫人」這一聲稱謂,面上紛紛浮上警惕。
董思阮苦笑一聲,道:「今日此來,原想好好的跟劉媽媽見上一面,倒是不想,來的不是時候!」話罷,微微朝她頷了首,道了一聲:「請節哀!」便起了身,回目,瞧了汪琴一眼示意她要是要燒紙盡快,然後起步往外走,她實在沒有心情跟一個全不狀態的人耗費時間。
「這就走了?笑話,看完了?」沙啞的聲音在身後再次響起。
董思阮腳步微頓,回了一句:「是啊!」
月挽這個時候正好走了進來,聽到這她這一聲,不禁詫異的問了一句:「小姐?幾時是來看什麼笑話的?」
董思阮默然,她不想解釋什麼,便直接認了,總好過再費些唇舌。此刻的她,算是低落到了極處,自覺的使上了破罐子破摔的拙能。
她說:「走吧!」
「夫人且住!」沙啞的聲音,突然急急說了這一句,轉而怯怯問了一句:「你,你們是來弔唁的?」
汪琴那廂悶聲不答,學著董思阮的樣子,逕自跪下燒了些紙錢,僵
硬的跟劉媽媽道了一聲:「請節哀!」便快步欲跟上董思阮去。
見她要走,劉媽媽下意識的過去拉住了她的褲管,似乎是想要留她。
汪琴的性子,能有之前的那一番動作,已然是因著董思阮榜樣做的太好,她不能拂了。就她一貫愛憎的極致分明,下一刻,便顯露無遺。一腳重重的將地上那個身已慘弱不堪的老媽媽,踢了開去。
劉媽媽被踢中,悶聲叫了一聲。
董思阮頓步回頭,瞧見汪琴那一臉的厭棄跟恨惡,口中說道:「若不是小姐一定要見你,你當我還願意再來瞧上你一眼嗎?」話罷正好對上這廂看來的目光,慌的抿唇垂眸噤了聲,不再動作。
才跟她說過什麼?她是個孩子嗎?
董思阮看看跌倒地上的劉媽媽,見她原本無彩的眼中,更添了幾分道不明的空洞,心下微生惻隱,就見她唇瓣動了動,做出了:「你竟不恨她了?」的口型。
汪琴不曾看她,自然沒有看見。
董思阮因著看多了花沫的唇語,那一句即便沒有聲音,她卻也瞧了個明白。
因為知道她的恨,便可以「誘導」「幫著」她走上行兇殺人的路嗎?這種朋友,還真真是招人恨。
所謂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道的可不就是這眼前的劉媽媽?
「無論哪一種恨,也經不住你這樣的利用吧?」董思阮道,「就因為你知道『她恨我』你便能把她當槍使,借她的恨,她的手來殺我嗎?劉媽媽,我與你何仇何怨?」
「我沒有利用她!」劉媽媽忙言否認。
「沒有?」
董思阮再問,那廂卻閉了嘴,好一陣子才道:「夫人,此來果然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劉媽媽在說出這話的時候,十分明顯的有一個動作,便是橫手將兩個年輕男子往自己的身後擋了擋。這是怕自己對她的兩個兒子不利?
董思阮見她這樣突來的精神,自己也拾掇了一下的低沉的情緒,挑釁的掃了一遍當下的四周,輕笑了一聲:「就你現在的狀況,我便是不問罪的,又能好到哪裡去?看來你為令秋做事,也沒得了什麼好處,當家的病沒治好,如今怎地連人氣都盡失,連個弔唁的人都沒?」
「報應!」劉媽媽這一聲,應的十分有力,道,「這都是我的報應!」
董思阮心下一跳,沒想到她是這樣的一個答覆,倒是把她噎的後面不知道怎麼接話好了。
劉媽媽再次開口,整個人都似進入了另外一種狀態,道:「夫人,來找老奴,若不是問罪,大約是有旁的事情要問吧?」如此的清明、智慧,卻是董思阮如何都沒想到的。
「是!」董思阮也不跟她客氣,道,「你能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嗎?」
劉媽媽目光微顫,瞧了汪琴一回,方才道:「可以!但,僅是在此!夫人若想叫老奴為你作證,當面去指證什麼人,卻是斷無可能的。」
意向明晰,利弊權衡得當。
這個劉媽媽,倒是很對董思阮的脾性。
董思阮唇角難得的勾起了一抹弧度,道:「那麼,我們換個地方,說幾句?」
劉媽媽那廂被兩個兒子扶持著起身出了棚子。使喚他們去屋子裡搬了一把椅子給董思阮,幾個人就在院子裡坐了。
當時的天氣陽光很好,天空也是湛藍清澈的。董思阮迎著陽光坐下來,感覺那照射在自己身上的溫度,突然有覺,自己似乎霉了許久。
「你不要恨我!」劉媽媽開了腔,話卻是說給汪琴的。
汪琴那廂沒有搭話回復,可董思阮卻已然感受到了她投向自己的目光,似乎她的決定才是她的決定一般。
「她這性子,想必你也該是瞭解的。這一時半刻的,估計是轉不過來的!」董思阮替汪琴回了,意思是她若想得了這位的原諒,還得慢慢來。
「夫人,好手段吶!」劉媽媽忽來了這麼一句。
董思阮不解:「你指什麼?」
「呵——」月挽那廂輕嘲了一聲,道,「大約是在誇小姐你好能耐,竟能將汪媽媽這樣的人物收為己用。」
汪琴埋首不言,月挽這話,真真是羞煞了她的。她臉上一陣子的侷促,看著那邊的劉媽媽,終於磕絆著開了口,說道:「我,我知道你有難處,才會做出那些事情來。」這一句,她說的僵硬,但是對於穩住劉媽媽卻是十分有用的。但凡劉媽媽對她二人之間的情分還有些留戀,聽到這一句,便是瞧見的些希冀,讓之一切都有了回還的餘地。
她能說出這一句,當真算是相當的不易。她那樣強得一塌糊塗的人,說軟話什麼的似乎從來不是她會的。可是,事至當下,月挽的諷刺是一回事,她自己無用,便是她再遲鈍一些,也是感覺到了的。這許多日裡,她除了對董思阮造成的極致的傷害以外,不曾做過什麼實質有用的事情,卻還一直無限制的接受著來自她的包容。
她厭棄這樣的自己,所以即便不會,她也要學著去做,她不想再辜負董思阮的信任。女冬尤劃。
加之拋去要幫董思阮這一點,便是她自己就真的能做到不計一點點同劉媽媽幾年情分,將之恨之徹底嗎?憑心而言,她也想要為她開脫,想告訴自己她出賣自己是逼不得已。
如此,她這話一開口,跟著便忍不住要質問:「可是,可是你有難處為什麼不告訴我?即便我力單薄些,卻
也不是全無用處。我必定會盡自己所能的幫你,何許你做那些昧著良心的事情?」
劉媽媽聽到這話,眼中粼粼的有了一些光,顫著雙唇,只道:「對不起!對不起!」
董思阮看著眼前的變化,心下忽然有覺,劉媽媽這邊約是大有隱情的,莫名的有了些底兒。
果然刻板冷漠的交易,跟動之以情的效果不同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