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喝藥 文 / 蘇墨白(書坊)
第八章喝藥
那日飯前,賀氏端了藥讓平修先喝,仗著賀老爺與嚴氏在,平修如何也不肯,哭鬧了好一會兒,映臻知道平修的身本沒什麼病,只是先天不足,若調養得好,平安長大絕無問題,偏偏嚴氏把他交給賀氏照料。這一日日的喝藥,好身也喝壞了。
平修哭鬧,誰都不聽,賀老爺心疼獨不忍責怪,嚴氏也只知央求,還是看不過去的映臻開口:「爹爹,今日修兒高興,一劑藥而已,不喝也就算了。」
聽姐姐為自己開脫,賀平修才要破涕為笑,就聽賀老爺厲聲道:「萬事都能縱著他,獨這事兒不行,平修往日不好就因為你們嬌慣的厲害。」
微微一愣,沒想到賀老爺會如此說,映臻有些茫然無措,她以為要開口逼迫平修喝藥的怎麼也會是賀氏,卻沒想到是爹爹,而她剛剛那話不僅沒有把疼愛幼弟的長姐演好,更讓才對她有些改觀的爹爹,看她的眼神又冷了幾分,到底為何,她到底疏忽了什麼。
賀老爺已經開口,賀氏便有了依托,叫著珠芸和紅玉來,半脅迫半哄勸的把平修帶到內屋。自小被驕縱長大,屋外又有父親與姐姐在,賀平修哪裡肯吃藥,賀氏當人又不能硬灌,便給了紅玉顏色,紅玉用手掐住平修的腰,小孩才要張口尖叫,藥便灌進嗓,喝了一口,平修就大聲咳了起來,屋外的賀映臻聽著那一聲聲的咳,心頭像是撕裂一樣的疼,有爹爹和娘親在,平修喝藥都這樣痛苦,他們若是不在,賀氏又是如何對他。她死的時候,賀氏親口說,平修疼了一夜都沒人理會,隔日早上被發現,身都已經冷了,她作為姐姐一日都沒為平修做過什麼,今日還要聽他受苦。勉強從榻上爬起,映臻面色蒼白哀求賀老爺:「爹爹,我去餵吧,修兒這樣咳,不知何時才能把一碗藥喝完。」
擺了擺手,好心情被兒的哭鬧攪得一絲不剩,賀老爺起身往珠簾外備好的酒席去,嚴氏心疼兒,卻不能不與賀老爺一起,賀老爺才坐定,自門外就走進一個穿著粉色錦緞褙,頭頂兩朵絹花的姑娘,見賀老爺與嚴氏,比長女賀映臻不過小半年的映珠揚起嬌俏的小臉,衝著賀老爺與嚴氏福了福身,一面乖巧的叫著賀老爺爹爹,一面叫著嚴氏大娘,想比賀映臻賀老爺對這個庶女到不說多疼愛,卻喜歡映珠的樣,外放活潑,樣貌也出眾,撒起嬌來,比床上的賀氏不差,映珠自小又是在嚴氏眼前長大,嚴氏對她視如己出,因愧疚賀氏因自己沒了孩,對映珠更是驕縱,讓這個本是卑賤庶女的姑娘儼然成了賀家嫡出的二小姐。
招手要映珠坐下,內屋平修的哭鬧也停了,進內屋的映臻就看到平修滿身都是灑出的藥漬,一張小臉上,雙眼被憋得通紅,他看到映臻一下便撲到她懷中,哽咽得叫著:「姐姐,我不喝,不喝。」
顫抖的童音,聽得她心疼,賀映臻何嘗不想他不喝,可父親話已至此,她卻不能再反駁。
平修的眼淚透過薄紗落在浸在她的皮膚上,映臻道:「珠芸,再去倒一碗溫的藥,我親自喂少爺喝。」
聽賀映臻這樣說,平修一把鬆開她,向後退了幾步,眸中對才親近起的長姐多了幾分戒備。
珠芸看了一眼映臻,退出內屋,不多時,滿滿一碗苦藥又被端進內屋,映臻要珠芸和紅玉與賀氏離開,自己喂平修,賀氏卻道:「平修歷來喝藥最是難,身邊如何也不能離了丫鬟的,況你身正是弱,他鬧起來,怎麼了得。」
「我沒喂,姨娘怎知我不能,沒了紅玉和珠芸,還有芳竹,還是姨娘給平修的藥裡多了什麼,怕我瞧見,才這樣不放心。」
賀氏沒說話,紅玉就道:「大小姐這是說的哪裡的話,枝夫人不知如何為少爺著想,大小姐若是不忍心,把藥倒了旁處,少爺的病出了茬,到時候還不是修德堂的人被老爺責罰。」
冷眸掃來,映臻大喝「主的事兒,何時要你一個丫頭插嘴,你若不放心大可要珠芸留下看著。」
賀映臻話已至此,賀氏若再說什麼,便是刻意為難,況且賀老爺與嚴氏又在屋外,若鬧起來,賀映臻如何她不管,以賀老爺的精明,定會看出什麼,到時候她前功盡棄不說,更會賠上映珠的一聲。雖然珠芸沒有紅玉與她親近,但到底也是她手下的人,賀氏料得賀映臻不敢斗膽在珠芸跟前做手腳,便帶著紅玉出了內屋。
她二人才走,映臻便指了指門口,芳竹走上前,靠在門縫看了看,才衝著映臻點頭,拉著平修的映臻見狀開口:「「珠芸,我記得自平修出生你就在修德堂的外屋伺候,是不是。」
「回大小姐,是。」
「算來已經有六年了,平修待你可差,母親與我帶你可差?」
頷低頭,內斂溫婉的珠芸道:「夫人,小姐,少爺,待珠芸都如父母再生。」
「那好,既我賀家並無對你有仇,那今日小姐我求你一件事兒?」
雙膝跪地,珠芸道:「小姐折煞奴婢,小姐有事兒直說就是了。」
「今日這藥,平修不會喝。」
微微一愣,仰頭看著平日溫和內斂,從不敢違背老爺意思,更對賀氏言聽計從的大小姐,珠芸道:「小姐不要為難我,珠芸只是個丫頭,對內府的事兒一概不知,我只知,平修少爺的藥一頓都不能少。」
看著珠芸,映臻摀住身邊賀平修的雙耳道,雙眸放著冷光看的珠芸背後生生冒了幾分冷氣:「若這藥會害了少爺呢?」
「不會,藥都是弘益堂的人親自送來,熬藥也都是枝夫人……。」想到賀氏珠芸面色不覺煞白。可細細又是一想便道:「枝夫人一心為少爺的身,珠芸信夫人。」
剛剛喂平修吃藥,紅玉一臉不耐煩,下手也重,倒是端著藥碗的珠芸一臉的不忍,若非這樣
,賀映臻也不會留下她,珠芸心思木訥,最是愚忠,若是為平修的日後,把她變成自己人最好。映臻不知賀氏許了什麼好處給她,此時此刻她只能搏一搏,賀氏還沒全把這丫頭收買。
深呼一口氣,被他捂著耳朵的平修抬起頭,賀映臻衝著那張臉安撫一笑,便對珠芸道:「珠芸,我既與你說這些,便是信你,你若還當我是小姐,就當今夜這屋中的事兒,你全沒見過,我也不會要你為難。」
賀映臻話已至此,珠芸正是裡外為難時,就見她鬆開手,勉強蹲到平修跟前為他理了理身上的短襦道:「修兒乖,待會兒見了什麼萬不要與任何人說,知不知道。」
小孩茫然的點了點頭,守在門口的芳竹就瞧見,賀映臻端起桌上的藥碗,不等她制止,便大口飲盡一碗藥,不怪平修不聽話,前生臥床六年,她也吃了無數的藥,卻沒有一劑藥比這一碗還苦,喝道最後,腹腸如被什麼灼燒一樣。
放下藥碗,芳竹忙來扶她,珠芸也沒想到,為了不為難平修,不讓賀氏察覺,賀映臻會這樣做,眸中對這位大小姐多了幾分欽佩。扶著映臻坐下,芳竹嗔怪她:「「小姐,這是做什麼,要喝也是我來。不是自己的藥,喝壞身怎麼辦,況且小姐還病著。」
「我的身是身你的便不是嗎,這是我欠平修的。珠芸把藥碗端走吧,我話已說盡,就看你自己了。」
端著喝光的藥碗,珠芸茫然出了內屋,其實剛剛大小姐把她留下,她只怕大小姐會一怒倒掉藥,若是那樣以賀氏的心思必然會察覺,到時候事情鬧到老爺哪裡,不僅大小姐受罰,她也會受牽連,卻沒想到賀映臻會把藥喝乾淨,若是補藥也就罷了,那藥的藥性誰都不知,她卻為了弟弟甘願一口喝下,珠芸只覺得比起往日只會逗著少爺玩的映珠小姐,大小姐才是真的疼惜胞弟。
珠芸出門,賀氏便迎了上來,見碗中已空,再看珠芸的臉色,賀氏面上雖說,平修今日聽話,姐姐在就喝了一大碗藥,一邊給了紅玉眼色,小丫頭扭頭便進了內屋。而映臻權當看不見,拉著平修往圓桌走,不過走了幾步,她就聽珠簾內賀老爺正哈哈笑著,一個她生生世世都忘不掉了得聲音,正撒嬌的叫著賀老爺:「爹爹,你若再笑,珠兒便不說了。」
珠兒,賀映珠,聽到那兩個字,攥著平修的手不覺重了幾分,平修疼的叫了一聲。
屋內的賀老爺與嚴氏才回神,就見賀映臻拉著賀平修穿過珠簾走到眾人之前,雙眸即刻找到那張臉,與她有八分像的臉上洋溢著少女才有的笑容,曾幾何時正是這樣一張臉,騙去了母親與她的信任,讓他們無辜枉死,如今一樣的臉,一樣的笑,她再不會相信了。
「大姐……。」
叫了映臻幾聲,陷在前世回憶中的賀映臻才回神,就見平修已經被映珠拉到身旁,可小孩卻不同往日跟這位二姐親近,他呆呆的看著大姐,眼前儘是剛剛大姐為他飲藥的樣。
嚴氏見映臻發呆,問她是不是身不舒服,站在嚴氏身旁的映臻內心怒氣翻騰,雙拳緊握,本就失血過多的臉上越發的白了,重生再見,她恨不得當場讓賀映珠命喪眼前,可越是這樣想,她越是不能這樣做,眼前不僅有爹爹母親,還有平修,而她要的也並非給賀映珠一個乾脆的了斷,她要的是把自己前世的疼如數還給她。
深呼一口氣,扯的額上的傷又疼了幾分,賀映臻強忍著道:「要母親擔心了,雖是有些累了,可咱們一家難得團聚,臻兒如何也要為爹爹滿幾杯酒。」說罷,賀映臻被嚴氏扶著坐下,似乎命中注定,一桌酒席上,她正與賀映珠相對。
正主接連落座,嚴氏也拉了賀氏一併坐下,菜陸續上桌,涼的有:芙蓉八寶,青玉翡翠,水晶紅玉,西嶺秋雪,千山一碧。熱的則是:金雞報曉,珠落玉盤,富貴有魚,錦繡鴛鴦,鳳鳴朝陽,青龍臥雪,一金蟾,最後一道則是福壽雙全。賀氏用心,為賀老爺溫了一壺上好的竹葉青。
見了賀映珠後,映臻眸中全無半點顏色,還是紅玉從內堂走出,賀氏抬頭看她,映臻才回神,就見紅玉搖頭,賀氏才似放心一般垂下眉角,映臻看在眼中,心頭卻是一驚,若剛剛沒有吧藥喝了,而是倒在哪裡,不僅珠芸性命不保。以賀氏的心思,這事兒父親也定會知道,賀長青是商人,最恨人欺騙,哪怕親也會嚴懲,幸好,那一碗藥被她喝了,若不然,父親責怪,平修要受苦,她苦心在他心中建立的那麼一絲絲的好感也完了。
看著席間,一家人和睦相處的場面,爹爹笑著飲酒,母親小心為平修挑著魚刺,賀氏則與女兒規規矩矩的坐在席,往昔求不得的場面,今時今日在她眼中都是假的。
在席間坐了的一會兒,心驚膽戰了整整一晚的賀映臻頭痛欲裂,與賀老爺和母親解釋清楚,便被芳竹扶著離席,走前,她回頭看了看坐在賀映珠身邊的平修,似心有靈犀,平修也抬起了頭,小臉看到映臻的一瞬,似明白長姐的心思,他衝著映臻點了點頭。
那一刻,賀映臻就知道,那一碗藥,她沒有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