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真相 文 / 蘇墨白(書坊)
第一章真相
1。
將入夜,沂南城北賀家亮了紅燈籠,換了新紗的燈籠延到花園,遠遠看去,像是在這長夜將要醒來的一條蛟龍。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已經是後半夜了,聽到聲響的丫鬟走到門前,見到門外的小廝,瞪著杏眼嗔怒道:「什麼事兒,這麼慌慌張張。不怕吵了夫人。」
「彩荷姐姐,不好,大小姐不見了。」
身穿碧綠曲襦,披著鵝黃褙的女孩面色一驚道:「什麼時候的事兒。今兒是誰當值?」
「怕是有一會兒功夫了,今天本是喬媽媽看著大小姐的,入夜的時候。大小姐原來的丫鬟芳竹去了沉儀院,不知她許了什麼好處給喬媽媽,喬媽媽沒回稟夫人就放她進去,芳竹呆了一個時辰都不出來,喬媽媽才進去看,就見內屋的窗開著,大小姐和芳竹不知所蹤。」
拉了拉肩上的披風,彩荷道:「糊塗,這日竟然出這樣的亂,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回稟夫人。」
關門走進內屋,彩荷步伐小心,穿過琉璃珠簾,漆黑的內屋裡,未拉床幔的床鋪上躺著一個穿著錦緞睡袍,頭髮散在肩頭的女人,她一手掌支著珠圓玉潤的鵝蛋臉,一手為懷中沉睡的小男孩拉著被角,賀氏道:「怎麼了。」
「夫人,剛剛賀忠來報,說是,說是大小姐不見了。」
柳眉抬起,賀氏看著丫鬟道:「怎麼回事兒,十幾個人還看不住一個要死的病秧。」
彩荷了賀忠的話,賀氏道:「芳竹?她病的那年,不就讓陳氏人打發到莊上了嗎,這時候怎麼想回來瞧她。」
「奴婢也不知,只是聽說芳竹到莊沒一年就嫁了個管事的,如今日還不錯,倒是一直沒想起大小姐來,不知這回怎麼了。」
並沒起身的意思,賀氏道:「讓周家的帶幾個貼己的沿著的沉儀園的後牆找,我就不信她們還能走出賀家去。」
看了看賀氏懷裡的小少爺,彩荷道:「那老爺那邊,要如何稟報?」
大小姐雖身歷來孱弱,但到底是老爺嫡出的長女,外祖母一家又是京中名門嚴家,所以即便整日臥床,老爺也從未怠慢她,大小姐的婚事也是夫人還在的時候,由嚴家與賀家商議為她定下的,婚配的也是豪門望族。且不說還未過門的大小姐失蹤,嚴家會如何看待老爺,怕是新姑爺一家也絕不會答應。
懷中的小男孩,是賀氏懷胎十月拚命才誕下的,乃是她後半生唯一的希望,賀氏看他的眼裡儘是溫柔,可與彩荷說的話卻是不善。
「天亮還找不到人再來回稟,這事兒別讓任何人知道,若是誰把風聲走漏到老爺哪兒,我撕了他的嘴巴。」
「是……。」
彩荷回了賀忠,屋內的小少爺被吵得開始哭鬧,賀氏小心哄勸,聲中儘是慈母的溫柔。
賀氏乃是原賀夫人自娘家帶來的貼身丫頭,早年就被賀老爺收了填房,因以原夫人情同姐妹,誕下女兒賀映珠後,在賀家的地位隨著夫人的照拂水漲船高。可賀氏做事歷來小心,對原夫人毫無半點不恭,誕下女兒之後,她便把女兒交給乳母養大,自己則一直在夫人身邊伺候。原本一個填房的丫頭再被寵也不會有當上主的一天,還是一件事兒讓賀氏的走的坦蕩許多,原夫人嫁入賀家誕下大小姐後,因為身弱久再無所出,賀氏卻不然,賀映珠之後的第年便再有孕,京中盛喜堂的大夫把了喜脈,說是個男胎。
那時賀老爺已是而立之年,膝下不過兩女,聽聞賀氏懷了兒,喜上眉梢,命人送來補無數為她養身,原夫人也要她小心照料自己,待日後為賀家誕下麟兒。可看著原夫人,賀氏便梨花帶雨的哭了起來,夫人問她哭什麼,她死活都不說。半月後賀氏所住的嵐夕樓,丫鬟珠簾舉著滿手的血跑了出來。
賀氏肚中不過個月的孩在那日流掉,而害死他的不是別人,正是賀氏自己,夫人去看她,問她為何這樣。賀氏不說,夫人斥責珠簾照顧不周,托著才小產的身體,滿臉慘白,雙眸含淚的賀氏跪在地上與夫人說:「夫人不怪珠簾,是玉枝自己,玉枝是夫人的丫鬟,沒有夫人就沒有我的今時今日,夫人還未給老爺誕下麟兒,玉枝的兒豈能在嫡之上。」
那話說的夫人哽咽許久,她拉起地上的賀氏便叫:「好妹妹,委屈你了。」後這事兒被的京中嚴家知道,疼愛女兒的的老夫人嚴氏便把玉枝認作乾女兒,而玉枝在嚴家姻親外莊上做事兒的爹爹也在老夫人的授意下提了管事,那一胎為賀氏換了多的東西來。
之後又一年夫人有孕誕下賀家嫡賀平修,夫人生產後身弱,小少爺便被交給奶媽和賀氏養著,可這位小少爺命薄,自小到大湯藥不斷,一條被藥湯吊著的小命終於沒有熬過齠年。賀平修死後,夫人也一病不起,大限將至前,念賀氏忠心,留話求老爺把她扶正,亦把自己的獨女映臻托付給她,夫人死後,賀氏掌權,第二年為賀老爺添了唯一的一位少爺,外面都傳賀氏有這樣的修行全賴平日的善心。
卻少有人發覺,自她當家,原本的大小姐賀映臻被提及的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庶女變嫡女的賀映珠。
2。
賀家沉儀園後的小樹林裡,被芳竹攙扶著的勉強走了半里的賀映臻氣喘開口:「芳竹,把我放下,我要親自去問問母親。她若真與你說的一樣,我定把她的行徑告訴爹爹,咳咳。」晚風吹起她散在肩頭的長髮,月光下,那張臉形同枯槁,杏眼瞪得的很大,柳眉高高的翹著。
「小姐,你怎麼這樣傻,任賀氏膽再大,也不敢允新姑爺那樣的事兒,老爺,老爺一定也知道。」
冷風吹來,目瞪
口呆的賀映臻咳了起來,她攥著拳頭用力捶打不能呼吸的胸口,一邊咳,一邊道:「我不信,我不信,爹爹原是那樣疼我。你讓我回去,讓我回去。」
「小姐,不能回去,回去芳竹就再不能見您了。」
兩人拉扯之間,一對銀耳環落到地上,月光下,耳環中的一隻銀亮,一隻散著烏光,看著那對耳環,想著剛剛在閨房知道芳竹有了孩,她高興地不得了,久病臥床,身上除了母親留下的一對銀耳環,沒別的飾。她當下就把耳環摘下塞給芳竹。芳竹不肯要,兩人推搡之間,一隻耳環落到床邊的藥碗裡,芳竹趕忙端了藥碗去清理,再回來便雙眼通紅,跪在地上與她說了來意。
「小姐,你跟芳竹走吧,我就是砸鍋賣鐵也幫小姐把病治好。」
淡淡一笑,湖綠色長衫襯得榻上的賀映臻越發清冷,薄紗之下幾如無物。
她拉著這個自小跟在身邊的丫頭道:「你何時敢說這樣的話,賀家都瞧不好的病,你用什麼給我瞧。」
「那我也不讓小姐在這裡受苦。小姐,跟我走吧。芳竹求您。」
本以為芳竹是可憐她一個人孤單,映臻道:「再過兩日,我就大婚了,與你去哪兒,前幾日舅母來看我,說夫家家業大,不比賀家人丁單薄,嫁過去有夫君的姐姐妹妹照拂,我就不孤單了。」
「小姐,小姐再過幾日就嫁了,可吉服呢,飾呢,為何這屋裡連個喜字都沒有。」
拉她起來,賀映臻道:「我身不好,爹爹與母親怕行婚大禮之時,我過勞累,所以命丫鬟帶我坐轎,嫁去。」
芳竹抬頭,雙眼通紅的望著賀映臻道:「小姐可知道,代小姐嫁人的,根本不是丫鬟,是映珠小姐。新姑爺家早就知道小姐有病,早有退婚的打算,卻礙於面不敢與嚴家提,卻知會了老爺,老爺怕婚事有變,到時盧家埋怨老爺對小姐不盡心,所以把小姐的婚事交給賀氏操辦,而賀氏早已私下允諾新姑爺,名義上嫁過去的是大小姐,可實際上婚服嫁妝都是為映珠小姐準備的,夫人說小姐身不好,不能勞累,恐怕熬不到大婚當日,若小姐熬到了,恐怕身也不行了。可小姐若嫁過去才死,嚴家只會覺得是小姐命不好,不會埋怨賀家,更會因新姑爺守諾娶病重的小姐,會在仕途上照拂姑爺,屆時新姑爺新婚便成鰥夫,世家小姐定不願再嫁,大裕本就有姊妹共侍一夫的傳統,所以映珠小姐是新夫人的不二人選。」
十指緊緊攥著被單,臉色越發蒼白賀映臻道:「你那裡聽到的這些混賬話。」
「小姐,這不是混賬話,這都是實話,我原也以為夫人為小姐置辦這些嫁妝是要小姐風光出嫁的,可前日,夫人身邊的陳氏到莊上取新下樹的柿,我才知道根本不是。因為是為小姐大婚用,所以新柿要一個個挑選,新柿隨嫁寓意新娘到夫家事事順利,我不能看小姐出嫁,就只能求著家裡的,跟去挑選,為小姐祈福。那日晌午管事為陳氏設宴,我跟在一旁伺候,陳氏醉了,管事問到小姐的身可好,說月初下樹的雪梨留了一筐給小姐潤肺,要陳氏回去順帶到沉儀園。陳氏當下就笑了,揚言說小姐好不了,說弘益堂的大夫說了,以小姐的身埃不埃的到大婚還難說。管事便問,若小姐死在婚前,夫人如何向新姑爺家交代,置辦這些嫁妝又如何。陳氏便說:要什麼交代,反正不管她死不死,嫁過去的都是映珠小姐,嫁妝也是夫人給自己閨女準備的。大小姐若命好嫁過去才死,不過省的咱們隱瞞,若命不好婚前就死了,咱們只要秘不發喪,等新姑爺和代嫁的映珠小姐拜了堂,過幾日再放出映臻小姐在大婚當夜病重,不日而亡的消息,又有誰知道真假。到時候外人不僅會說新姑爺重信賀家大小姐病重都肯迎娶過門,更會說咱們夫人賢德,明知女兒要死,仍陪嫁這些嫁妝,望她嫁入夫家過得好。而大小姐則是命薄,無福消受這樣的好姻緣。」
「你胡說,母親自幼看我長大,怎麼會這麼對我,爹爹也由著她,夫家也由著她。」
「小姐您好好想想,若非心裡有鬼,夫人怎麼會對小姐比親生的女兒還好。若是真心想小姐好,為何小姐的病一直不好。老爺如今全看小少爺,又有多久沒來瞧小姐了,新姑爺名滿潞城,是多少世家小姐心中的良人,不是看嚴家又怎麼會答應與賀家結親。」
是呀,一個丫鬟都看明白了的事兒,她怎麼就看不明白,明明是她大婚,沉儀園卻毫無喜氣,而夫家自定日,下聘禮,她都沒見過,還是外祖母家為她出嫁送來幾箱嫁妝,爹爹和母親才陪著舅母來沉儀園看她,那日映珠平晟也跟著,聲聲的叫著她大姐,父慈孝的場面,原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