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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7章 姐妹重逢 文 / 久知子

    除夕當夜,永安大公主身著紫華簇金孔雀宮裝款步走來,眾人無不側目於那三尺曳地裙尾上的五彩斑斕。

    七十二隻孔雀羽用金銀雙線繡在了徹幅春色滿園雲錦妝花之上,燈樓之上,幾百盞高高掛起的明亮宮燈,照在那七十二隻孔雀羽上,一片碧綠色的光華越發顯得華麗璀璨,便是夜空中的月亮也見此而黯然失色。

    「皇兒手中所持的宮燈好是精巧,皇兒今日之貌果然媲美此句。」明成祖眼中一片讚歎之色。

    眾人尚未從那片碧綠光華中清醒過來,此刻聽了聖上的話,才晃過神來去瞧永安大公主手上提著的那只宮燈。

    只見那六角宮燈上似是一幅用曙紅色層層渲染出的工筆重彩繪製出的獨支牡丹圖,可走進了去看,卻又恍若看見了千萬根絲縷的蹤影。

    也不知究竟是那畫中藏了線,還是線上著了畫。

    唯有留白處那行書篆寫的唐代白居易的兩行名句「絕代只西子,眾芳維牡丹」,在一片淡淡的燭光中亭亭玉立。

    永安大公主款款走上前去,盈盈下拜道:「母后平生獨愛牡丹,常贊其雍容華貴乃為花中之王,時常叫兒臣無法忘懷。天下之大,瑰麗者無數,可那西子之容世間卻唯有母后可媲美一二,兒臣今日縱是博得滿堂喝彩,也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

    此言一出,大有那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之意,著實給了那些試圖謀皇后位的後宮嬪妃一記當頭棒喝。

    獨明成祖一人手持酒盅,緬懷起了與徐皇后的經年往事。

    永安大公主在夜宴一鳴驚人的消息在大年初一的早上便席捲了整個京城,但凡有人提起永安大公主當日的風采,登時便會引來驚歎附和聲無數。

    京城眾佳麗紛紛效仿起了永安大公主,隨處可見孔雀霓裳成為年後京城一道亮麗的風景。

    經此一舉,沈記在錦繡坊更加聲名鵲起,每日往來的顧客絡繹不絕,大有獨佔鰲頭之貌。

    初四正午,永安大公主府派了人過來叫璧容去府裡領賞,大公主仁善,特恩賜她躲了初五,初六早上再去。

    雖說是去領賞,可總不好空手前去,可說及要送什麼禮物,眾人又開始為難起來。大公主是何等人物,府中真是珍饈珠寶沒有見過,本想送布匹,可臨了璧容又改了主意。

    「民婦實在愚拙,做了些粗食小點,還請公主恕罪。」

    雲碧從璧容手裡接過來,食盒裡擺了八種顏色的小點,樣子晶瑩剔透,叫人看了便覺得香甜軟糯。

    永安大公主拿過銀箸夾起一塊綠色的小點放進嘴裡,頓時被這滿口四溢的濃郁茶香所驚艷。

    「這是什麼糕點,裡面竟有著如此濃郁的茶香,可是用茶葉而制?」永安大公主好奇地問道。

    「真是什麼也瞞不過公主。」璧容笑著行了一禮才抬頭介紹道:「這是蘇州的一道小吃,用糯米製成,故而名曰糯米糕,原只有四色。公主方才吃到的正是將龍井茶葉磨碎混入其中的茶葉糕,除此還有梅花糕、白糖糕、棗泥糕……共有八種。」

    永安大公主一聽頓時來了興趣,便又夾了一塊粉紅色的梅花糕放進嘴裡,口感鬆軟帶韌,味道甜而不膩,把握的恰到好處。

    永安大公主放下銀箸,不禁感歎道:「你這一雙巧手若是再稱為愚拙,恐怕世間的女子都要斷手明志了。」

    璧容自然不能接下這頂高帽子,忙做惶恐之狀,嘴上道:「承蒙公主不嫌棄,民婦可將製法留下。」

    誰想永安大公主卻並未拒絕,笑道:「這麼麻煩做甚,明日我叫人去你那裡學習便是了,屆時你可不能私底下留一手啊。」

    璧容一怔,忙說不敢。

    永安大公主今日甚是愉悅,面上始終掛著笑,她命雲碧去取了兩匹縹碧色宮紗過來,對璧容道:

    「父皇賞了我五匹,聽聞你鍾情碧色,這兩匹便贈與你了。」

    璧容自是連忙推拒。

    「說起來這兩匹宮紗恐還不及你們去年做的那妝花紗模樣好看,不過是宮裡的東西,圖個名字罷了,你只管收下就是。」

    話說到此,璧容若再拒絕便顯得矯情了。

    如今有了永安大公主的青睞,算是在京城裡穩穩當當地站住了腳,就是不日之後的御用大選,如今也再沒有了此前的孤立無援,這一切都是源於永安大公主的恩賜。

    還有前陣子瘋傳於市坊的莫家女的謠言,那樣隱秘的事情,除了高高在上永安大公主能探聽得到,璧容想不出還會有第二個位高權重的人會幫自己。

    「公主對民婦有莫大恩德,承蒙公主厚愛,日後定當鞠躬盡瘁,以報公主知遇之恩。」這句話字字出於肺腑,璧容恭敬地跪拜於地磕了三個頭。

    永安大公主笑著看她行了跪禮站起來,才笑道:「你要謝我的地方確實很多。」

    只這一句話,彼此已經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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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爽朗的笑聲從新換的赭紅色四喜如意紋門簾內傳出來,此刻正值午後,屋頂上假寐的一對黃鸝鳥聞聲驚醒,在院子裡盤旋了好幾圈,才落在了西廂書房的窗欞前。

    她是沈府的常客,丫鬟們見慣了你也就懶得前去稟報了,撩了簾子便迎了她進來。

    「你今個怎麼得了閒跑我這裡來了?」璧容笑著起身過去迎她。

    如今吳家在朝中可是今非昔比。

    去年吳大老爺十月調任吏部侍郎兼通政司通政使,吏部乃六部之首,通政司更是受理內外章疏之處,雖職位仍是正三品,可這所謂「調任」實是陞遷。

    適逢新年,每日前去吳府獻禮拜年者大有一副不破門檻誓不罷休的模樣,包括嚴宓在內的三個兒媳每日都要忙著與吳夫人一起應酬這些官眷們,把幾人忙得苦不堪言。

    初三那日璧容去吳府拜訪時,吳夫人特賜給嚴宓半日時間不必去前廳,嚴宓見到她時只差沒有聲淚俱下了。

    「我就是再忙也比不得你!」嚴宓坐下來,仰頭喝了杯茶,笑道:「姐姐如今可是滿京城貴人淑女們口中的巧婦、福星,人人都說姐姐命中帶貴,是個世間少有的興旺家宅之人。」

    「那些話你也信。」璧容笑著搖搖頭,由著她取笑自己。

    嚴宓也呵呵笑了起來,突然,她笑容一斂,眉頭微挑,低下聲神神秘秘地道:「你可知莫家那位如今的近況?」

    璧容一怔,這些事情她自是沒有興趣去打聽的。之前還有個好事的趙思思,可如今她只怕每日都被秦書懷禁在身邊,如今連自己見她一面都甚是困難了。

    「昨個兒衛夫人與我說起此事,她有個堂妹平日與許尤氏交好。說是莫家那小賤人自年前便染上風寒,到如今竟是有了寒氣入骨的不治之狀。」

    璧容不由得想到以前在坊間聽聞的事情。許多豪門大戶為了家族名聲,甚至不惜弒殺骨肉的行徑,頓時渾身冰涼。

    她只能暗暗祈禱,莫老爺不是這樣狠心的人。

    初九,隆和記靳廣祿的夫人在醉仙樓擺了酒席,宴請錦繡坊的一應內室女眷們。

    除了璧容,還有飛仙閣的廖夫人,奇絲坊的陳夫人,萬綺羅的姚夫人……唯一沒有到場的只有兩位,一位是稱病的榮平齋莫夫人,另一位卻是靳夫人壓根沒有邀請的廣昌記。

    說起來,在座的眾人大都是錦繡坊的老人了,卻沒有一人見過路達盛的夫人,只聽聞她身體不好,又不喜見人常年居於府中靜養。

    飛仙閣的廖夫人來的最晚。

    甫一進來,便揚聲道:「聽聞除夕夜宴上,大長公主手中宮燈上的牡丹刺繡神乎其神,竟叫人誤以為畫,聞名不如見面,沈夫人,洛氏今日專程為你而來。」

    聽聞飛仙閣能有今日之地位,全因得了廖夫人這顆明珠。飛仙閣雖然囊括了蘇、粵、蜀、湘四大名繡,可論當年成名還是因其蘇繡的一鳴驚人。

    璧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站起身正要開口,卻突地怔住了。

    「你,你是……雲珠姐姐?」

    此話一出,洛雲珠也怔住了。

    璧容有些急切地道:「我是容兒啊。」

    時隔多年,璧容的樣子和小時候早已不同,洛雲珠緊蹙著眉頭,腦海中突然有個身影一掠而過,可一貫謹慎的性格叫她又有些猶豫。

    「雨花橋下的那片池塘裡都是小魚,難怪花梨總喜歡往那邊跑……」

    「花梨」是璧容的外祖母養的一隻碧眼短毛貓,雨花橋是洛府宅院裡的一座小橋。那時候外祖母每次找不到花梨,她便和雲珠、玉珠兩位表姐去雨花橋底下找。

    這件事只有她們三人知道,絕不會再有第四個人。

    洛雲珠瞪大了雙眼,有些不可置信。

    「你是含芝姑姑的女兒?容兒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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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年時,父親曾去江西給一個故交之子做過兩年西席,那段時間她和母親住在了外祖母家裡。

    那時的洛家憑著「鳳凰泣血」的蘇繡絕技,位列江南四大繡莊之首,可惜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先是家傳秘技的繡譜被燒燬,洛家在生意上又生了變故,短短數月竟敗落的家徒四壁。

    「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若不是你叫了我的名字,恐咱們姐妹就這麼生生錯過了。」洛雲珠抓著璧容的手,唏噓不已。

    「人人都是越長越老,你卻是和小時候一點沒變,眉眼,櫻唇,還有那副老遠就能聽到的大嗓門,都和從前一模一樣。」說著,璧容掩嘴咯咯笑了起來。

    洛雲珠自小就嗓門宏亮,性子又烈,家中的幾個哥哥誰也不敢惹她,外祖母常常說她是個潑猴子轉世。

    說起這個,洛雲珠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原是不信能有人比過了我這洛家祖傳的蘇繡去,尤其是聽了外頭那些神乎其神的說法,若知道是你,如何我也不會跑來丟人現眼的。」

    璧容搖搖頭,「你可莫要再取笑我了,我這點修為,本就比不得你這嫡派的手藝,不過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已是黔驢技窮了,全是仗著有那工筆畫做襯,僥倖得了個虛名罷了。」

    這話璧容說的並非全是謙虛,她自生了如意以後,便很少再摸繡架了,便是再高的手藝也已經生疏。

    從宮燈送去了大公主府那日,她便因為憂懼而病倒了,纏綿病榻好幾日,直到初一早上夏堇說了外面的傳聞,一顆心才終於落了地。

    「那畫真是沈老闆親手畫的?」洛雲珠心裡滿是好奇,見璧容點頭,面上露出了惋惜的情緒來:「早就聽聞沈老闆妙手丹青,卻一直沒有機會見著,說起來妹妹可真是個有福的了,『良人難尋,知音難覓』,妹夫一人可是把這兩樣全佔了。」本是一句慨歎的話,卻叫洛雲

    珠說出了幾分戲謔的味道,

    璧容白了她一眼,「改天請你到家裡去坐坐就是了。」看見她一副得逞後的得意表情,璧容也起了興致調侃起來:「明明是句艷羨的話,我怎的卻沒聽出半點酸味來。」話音一轉,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難怪,姐夫才華橫溢,貌比潘安,當年可是不少京城淑女們心裡的夫婿人選。」

    洛雲珠臉上不由得染上兩抹緋紅,「只說我性子和從前一樣,你不也是,還是一點虧都不能吃!」

    「對了,你與玉珠姐姐可還有聯繫?」璧容問。

    當年洛家家敗以後,大舅父帶著雲珠和大表哥去了京城,玉珠被二舅父嫁去了襄陽,那一年秋天璧容的母親病逝,幾年後她被叔父接去了陽曲,她們姐妹三人便從此再沒有音訊。

    洛雲珠搖搖頭,驀地歎了口氣:「她嫁過去的頭兩年倒是派人給我送過幾次信,字裡行間俱是婚後的不如意,直到第三年,她來信說她有了身孕,可是後來卻突地沒了消息,我寄過去的信竟是一次也沒有回過……」

    不需再多的解釋,心中已然明瞭玉珠的結局。

    匆匆一別,再見時卻已然是物是人非。

    兩姐妹不由得抱頭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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