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鬼村(九) 文 / 紫界
黎沅說的這番話簡直就是無稽之談,因為南冉無論如何,都想不出自己有任何需要離開黎沅的理由,除非黎沅做過什麼超出他忍耐底線的事情,例如背叛或出軌之類的。
但是光看黎沅的這幅樣子,南冉就已經知道了,現在的自己是絕不可能、從他嘴裡問出那遺失的過去中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因為黎沅他擺明了不想告訴南冉任何事情,更不希望他恢復任何記憶。
他的態度堅定卻令南冉感到心寒,這個人根本不知道那些遺失的記憶對於南冉而言有多麼重要。找回記憶、並且回到黎沅的身邊,在一段時間內甚至已經成為南冉的信念了,他為此而奮鬥努力,他甚至因此才能活了下來!
可是現在,他心心唸唸的人卻叫他放棄這信念。
這和殺了他又有什麼分別?
這讓南冉憤怒,也讓南冉恐懼,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其實很愚蠢,他根本不知道眼前這個自稱黎沅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是黎沅,南冉僅僅憑著自己那奇妙的直覺,和一些荒唐的預感就認定了黎沅便是黎沅……可他那殘缺的記憶卻什麼也沒有確切地告知過他。
而他所謂的記憶,是否就真的可以令人信服呢?
所以,你怎麼能知道自己的那些記憶就是真實的,就是事實;為什麼不可能是某個人、甚至某個團體,故意用某些手段在你的腦子裡為非作歹,用人為的手段為你所捏造的記憶呢?
你怎麼知道你就是你呢?
南冉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清楚,他什麼也想不起來。
所以他害怕,他恐懼,他茫然,他甚至萌生出想要摧毀這一切的極端想法,他握緊了拳頭盯著眼前的黎沅,他深深地呼吸才讓自己顯得平靜,平靜的開口對黎沅詢問道,「你是不希望我回想過去,還是想阻止我回想過去?」
南冉說著又停頓了一下,他伸手在自己嘴角邊擦了擦,他的嘴唇上被之前那群胡來的下人塗上了口紅,他們也只會塗口紅了,所以這讓南冉的嘴角鮮紅一片。但他毫不在意,繼續道,「或者我可以更直白的問你,你現在是我的朋友……還是敵人呢?」
面對南冉的質問,黎沅一如既往的沉默,南冉始終無法從對方那張冰冷的面具上看出任何情緒,他是第一次發現自己與這個人的距離如此遙遠,他們之間就像是隔了一道巨大的深淵,那是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深淵。
距離太過於遙遠了,以至於南冉想伸手過去觸摸對方時,都沒有跨越這一步的勇氣。
黎沅沉默了很久,以至於南冉覺得他已經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時,南冉便轉身準備離開了,他不想繼續呆在這個令他感到窒息的所謂的『喜房』裡,他現在想要立刻去探查一下姜家的環境,找到谷笛的所在地,盡快把人救出來。
但是他剛剛走了一步,就被身後的黎沅伸手拽住了。
南冉轉過頭看著他。
黎沅此刻仍然低著頭,面具在暖色的燭火下反射著暖色的色調,他柔順的長髮在肩膀上滑落,他握住南冉的手那麼冰冷,可是南冉卻覺得他的手指在輕微顫抖著,就像是在害怕,卻又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麼。
「我一直在想我究竟要如何挽回,你才不會離開我。」
黎沅發出溫柔而平靜的聲音,可那聲音聽在南冉的耳朵裡,卻讓南冉卻覺得,他的語調都彷彿是在顫抖,是在散發著一股令人驚悚的顫音;那顫音,彷彿是害怕到極致所發出的呻吟,又像是興奮到極致所奏起的樂曲。
黎沅把音調拉長,語氣充斥著怪異的癲狂,他繼續道,溫柔又平靜地說道,「我做過一些令你極端厭惡的事情,所以一旦你想起來,你就不會再原諒我了,更不會留在我身邊。」
聽著他說話的南冉忽然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懸在嗓子口,他不知怎麼的開始緊張起來,他同黎沅一樣開始發抖,情不自禁的。
「無論如何,你都不會原諒我。」黎沅如此說道,隨後黎沅抬起頭,妖冶的面具上只露出他的雙眼,他盯著南冉看,那目光裡儘是讓南冉背脊發涼的複雜情感,他這幅樣子令南冉感到了危機,南冉下意識的退後一步,手臂卻被黎沅緊緊地拽住。
「所以我應該怎麼做才好呢?」
「是把你綁起來?折斷你的翅膀,把你放進我的籠子裡……」
黎沅似乎笑了起來,雖然面具擋住了他的臉,但南冉知道他在笑,他一定勾起了嘴角,笑得猙獰可怕,就像是在享受極端的快感……
恍惚間,南冉忽然想起了之前被自己極力去忘卻的回憶,他幾乎已經成功要忘卻的回憶,他坐在那間空蕩的小房間,坐在那張該死的木椅子上,他面前的死變態就是這樣對他微笑的,笑得溫柔而猙獰,他在享受南冉的恐懼,臨死前的恐懼。
太像了。
南冉在那瞬間意識到了什麼,他察覺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儘管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
南冉無法控制自己露出驚恐的表情,他渾身顫抖起來,他下意識的用力想掙脫黎沅的手,但是黎沅的手卻像是鐵鉗一樣緊緊地箍住南冉的手臂,那緊握的力道讓南冉嘗到了痛楚,而痛苦讓他更加驚慌。
黎沅察覺到了南冉的驚慌失措,他上前一步把南冉拉回來,拉到了自己的懷裡來,還是保持著那十分溫柔的語調,「別害怕,我不會做什麼可怕的事情。」
南冉被他抱住,冰冷的懷抱,冷得讓南冉渾身打顫。
「別害怕。」黎沅撫摸南冉腦袋上柔軟的
髮絲,安撫他,好像在一瞬間又丟開可怕的本質,丟開那些讓人驚恐不已的東西,變得溫柔的、可以令人依靠的。
南冉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黎沅緊緊地抱著,他感覺到黎沅伸出的手指在撫摸他的脖頸和臉頰,隨後黎沅用那只亂摸的手摀住了南冉的雙眼,他的視線便一片漆黑,他還聽到了黎沅撩起面具的聲音,緊接著,南冉便感覺到黎沅的靠近,而南冉他自己的嘴唇上一片柔軟。
南冉不敢動,他太害怕了,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僅僅只是想起自己臨死前的回憶,僅僅只是想起那個殘忍殺死他的兇手,僅僅只是感覺到眼前的黎沅和那個兇手有一絲絲的……相似。
可正是因為這份相似,才讓南冉恐懼到無以復加。
黎沅正在親吻他,他似乎想把舌頭鑽進南冉的嘴裡,他在南冉的嘴唇上舔來舔去,不過南冉緊緊咬著牙,沒有給予黎沅絲毫反應,南冉又恍惚地想起自己似乎曾經和這個人在空曠的公園假山後接吻,在屋子裡的陽台上擁抱,對方曾拉著南冉的手走過空無一人的街道……
等一下,空無一人的……街道?
「你走神了,真是不乖。」得不到回應的黎沅輕輕地咬了一下南冉的嘴角當做懲罰。
黎沅沒有放開摀住南冉眼睛的手,隨後南冉聽到了什麼布料的聲音,原來黎沅找到了那條被他掀開的紅蓋頭,折成長條,並且用它罩住了南冉的雙眼。
隨後南冉被黎沅抱起來,黎沅貼著他的耳朵說道,「我們來洞房吧。」
緊接著南冉被他抱著,放到了那張喜慶的紅色大床上。
南冉無力反抗,對方的力氣和體能都超出他太多,而他在這一刻也忘記了自己的武器鴛鴦刀,他忘記了變出刀來狠狠地捅對方一刀,而即使他現在想起來,估計也再也做不到了。
所以南冉只是安靜的躺在床上,在黎沅懷裡縮成一團,他看不見東西,胡亂的伸手過去搭在了黎沅的肩膀上,任由黎沅扒光他的衣服。
他希望能夠回想起一些讓他覺得幸福的事情,比如他曾經和這個人多麼親密。
可是他到底什麼也想不起來,所有可能的讓他覺得快樂的回憶,南冉在這一刻,統統都想不起來了。
他能想到的僅僅只有一個。
就是他坐在那張椅子上被黎沅一刀割開喉嚨的樣子。
然後南冉就哭了起來,他把自己越縮越小,盡量變成小小的一團,他希望自己小到看不見就好,他哭的時候倔強到不肯發出聲音,只是哽咽,而他只要一哭,黎沅就低頭咬住他的嘴唇,不讓他發出聲音。
「別哭、別哭了,阿冉。」
黎沅含糊不清的安慰他。
「我不會再做那麼可怕的事情,你不要害怕。」
黎沅一邊極致溫柔地撫摸南冉,一邊輕聲安慰,他把那古色古香的床上帷幕一拉,粉紅色的薄紗帳就把兩個人都罩住了,在旁邊桌子上紅色蠟燭的火光下,只看得清隱約的人影。
而關上的木門門縫裡不知何時溜進來一絲絲朦朧的霧氣,那霧氣晃來晃去,把桌子上的蠟燭吹滅了,整個屋子頓時漆黑一片。
——被河蟹次掉的肉——
那個城市裡在飄著雪花。
但這個是個不自然的天氣,因為即使飄蕩著漫天的雪花,南冉卻沒有感覺到冬天的寒冷,他穿著單薄的襯衫和外套,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抬起頭看著天空。
天空染了墨一樣的黑,沒有星星月亮,只有那黑暗深處時不時飄蕩而來的細碎雪花。
街道上的路燈在他旁邊閃耀著,一明一暗;道路上隨處散落著無人清掃的垃圾和塑料,偶爾一陣微風掠過,帶起樹葉和一些塑料袋;街道上的車輛隨意停留於路邊,有些甚至車門大開不上鎖,也沒有交警來開罰單。
旁邊的酒吧招牌亮著霓虹燈,南冉卻聽不到酒吧裡震耳欲聾的音樂,這個晚上太過於寂靜了,就像是整個城鎮的人都在一瞬間消失了,只留下還散發著熱氣騰騰的咖啡杯,以及留有餘溫的坐墊,坐在座椅上的人卻不見了。
南冉在空蕩的街道上猶豫了一下,他轉了個彎開始朝著記憶中的家門走過去,他的家門就在不遠的地方,他知道黎沅也在家裡,就在那兒等著他。
他要回家,回到那個人身邊。
抱著這樣的執念,南冉朝著順著清冷的道路往前走,但走了一段距離之後,他在某個路燈下停止了腳步,他駐足於原地,無法再往前邁步,他的雙腿像是生了根,他就像一棵駐守於道路上的大樹。
腦海裡的聲音依然在叫囂,催促南冉,催促他快點回家,回家,回到黎沅身邊!
我要回去,我必須回去……他在等我……他一直在等我……
可,我為什麼要回去?就因為他在等我?他真的在等我嗎?
南冉僵硬地站在那兒,感覺自己成為了一座雕像。
為什麼要回去,為什麼想回去,為什麼非要回去不可,為什麼南冉會這麼害怕,就像是即將要失去一些重要的東西,那種深層次的恐懼環繞於他的內心,而南冉無法理解。
這究竟真的是我自身的情感,還是某些被操縱的東西呢?
——
天亮了。
南冉躺在蓋著喜慶紅色被子的床上睜
開了眼睛,他茫然無措地從夢境裡掙扎出來,他依稀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裡他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朝著家的方向,朝著黎沅所在的方向。
南冉覺得這個夢應該是他某部分的記憶,他漸漸回想起更多東西來了,但回想起來的東西卻仍然讓南冉感到雲裡霧裡,他的記憶想起來得越多,他便越迷茫。
南冉搖了搖頭丟開了自己的夢境,他微微地低頭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身邊的人,黎沅安靜地睡在那兒,沒有戴面具,被他自己的頭髮遮住大半張臉,而南冉也沒有去撩開髮絲看看他的樣子。
他睡在那兒的時候太安靜了,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更不會有溫度,看著就像是死了一樣。
南冉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脖頸來測脈搏,但隨後覺得這個動作很可笑。
他明明知道在這個奇怪的世界裡,這整個村子裡的人都不會再有心跳或溫度這玩意兒了。
只是,不知道這些村裡的人自己有沒有意識這一點,又或者,他們其實已經意識到了,卻從來都不願意去承認。
昨晚上黎沅其實真的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情,雖然扒光了南冉的衣服,不過也僅限於用手和嘴,更深入的就沒有了,南冉倒是被黎沅親的滿臉的口水,他還壓著南冉身上不下來,折騰了半天,倒是讓南冉哭不下去了。
黎沅的行為有點像是回到了過去,他們親親密密住在一起的樣子,南冉依稀記得黎沅是個很貼心的人,他溫柔體貼,永遠面面俱到,就是太纏人了。
是不是哪一步走錯了,還是說這一開始就是個騙局呢?
南冉看一眼外面發白的天空,實際上他沒有睡多久,因為這個婚禮是半夜舉行的,還和黎沅糾纏了好一陣,睡了一會兒,又被系統的提示聲吵醒了。
這是系統久違的提示,「與姜家少爺結婚條件達成,獎勵恐怖積分2000,目前遊戲進度28%,目前遊戲同步率78%,同步率急劇降低,遊戲難度提升,遊戲死亡率提升,遊戲可獲得資源減少,請宿主留心。」
南冉琢磨了一下系統提示,原來和姜家少爺結婚是必要條件,還能獎勵積分2000,只是在這個提示中只說明要和姜家少爺結婚,卻並沒有說明跟誰哪個少爺結婚。
南冉不難猜測如果是原劇情的話,或許遊戲主角是跟二少爺結婚的也不一定,那麼情況就略微微妙了。
南冉從床上爬起來,他自然不會再穿那套喜服,而是直接找系統兌換了新的便捷的衣服,乘著現在天剛剛亮起肚白,黑暗沒有完全退散,他可以在姜家院子裡轉一轉,尋找一下谷笛的所在地。
南冉昨晚上就開始想如何脫身去救谷笛了,不過耽誤了很長一段時間,不過他覺得谷笛應該沒啥事情,在大少爺還沒有確定取得『處子血』的時候,村裡僅有的兩個女人是相當珍貴的,因為看之前那些下人說過的話,似乎是必須是姜家少爺結婚取得新娘的處子血才有效果。
因此在大少爺發表言論之前,谷笛還是安全的,只不過被關在某個地方罷了。
他們說是被關在姜家大院的地牢裡。
但是地牢在什麼地方呢?
南冉走出房門的時候看了一眼黎沅,對方還是安靜的躺在那兒,死一般寂靜。
不過,等南冉出了那房門的時候,事情開始變得詭異起來了。
南冉出去之後本來想著盡量避開人在院子裡轉悠的,可是等他在姜家大院裡走了一圈了,他一個人都沒有碰到,沒有看到姜叔,沒有看到昨晚上客座滿席的賓客,沒有看到姜家裡的任何一個下人,他走過廳堂和前後院子,屋子裡冷冷清清,地面上還是落葉灰塵到處都是,花園裡還是雜草叢生,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很久沒有人住過的大宅子。
南冉站在院子裡停留了一下,他發現白天的霧似乎更濃了,天空也被那霧氣遮掩了,看不到太陽或者雲,只有灰濛濛的一片。
南冉頓了一下,忽然轉身往回走,他要回到黎沅在的那間喜房,只是等到走回原來的那個房間的時候,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屋子裡竟然是空無一人的!原本躺在床上安靜睡著的黎沅不見了!
不僅如此,連整個屋子的擺設都變了,喜慶的紅帳、桌子的紅燭台、沒動過的酒菜、這一切全都消失了,連床上紅色的床單和被子都沒了,只有一個光禿禿的木床板,厚厚的灰塵落在上面,又破又舊還長滿黴菌,就像是很久很久都沒有人睡過一般。
不對勁,這根本不對勁!
南冉驚愕的站在屋子中央,他記得自己前腳離開屋子只有幾分鐘,就僅僅只是在院子前後轉了一圈,後腳回來的時候黎沅人就沒了,不僅沒了,連屋子裡的陳設都消失了,喜慶的燈籠、帳子、為婚禮籌備的所有事物都消失得一乾二淨,連人都沒了,就像是這間大宅子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人存在過一樣!
難道說……
南冉想到了什麼,他轉身衝出了門,衝出了姜家大宅,他走到了村子裡的街道上,入眼只有空蕩蕩又冷清的青石板道路,一眼望過去是高矮不一緊緊排列的村房,冰冷的白霧環繞在房屋和道路間,整個村莊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