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廢後 文 / 曳水
未央宮，它的大門，從來沒有為我關閉過。至少，每次我來尋劉徹的時候，它一直都是敞開的，對我沒有任何的阻撓。但是今天，我已經在門外苦苦哀求了近半個時辰，仍不見劉徹有開門的架勢。
守門的太監見著我一直敲打著門，也是急得很。「娘娘，您還是先回去吧。明兒再來尋陛下也是一樣的！」
明兒？說不定明兒我就已經不是這個皇后娘娘了，說不定我連未央宮的大門都進不來了。
「徹兒，徹兒，你開開門，容我與你解釋。」我仍舊不願意死心，敲打的越來越厲害。
「娘娘，娘娘，快別敲了。這血都敲出來，可如何得了？」柳眉將我的手緊緊握住，我看著原本細嫩手掌心，此時依舊血肉模糊。
「轟隆隆」巨大的雷聲將我嚇了一跳，但是卻也立馬反應過來。我是來尋劉徹的，我是來與他解釋的。
「不，不，我一定要見到劉徹。一定要見到他！」我一把推開柳眉，唰！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幸而這宮裡的屋簷長，我倒是不能被淋著。
「娘娘，這雨下的大。您這樣跪在這裡，怕是得著了寒的。還是快些走吧。」劉徹身邊伺候的人，一直在屋外站著。這讓我相信，劉徹還是有心的。
我只看了他一眼，繼續烈焰婆娑的敲打我的門。「徹兒，徹兒！陛下，陛下！阿嬌求求你，見見我，讓我把話給你說清楚。求求你！」
「公公好！」忽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我呼喊劉徹。
「喲，這不是漪蘭殿的方丫頭嗎？怎麼著？衛夫人出啥事了？」劉徹身邊的人，到底都是些機靈的，說話也是這般的客客氣氣。
「公公，勞煩通報陛下一聲。衛夫人羊水破了，今夜怕是要產了，娘娘喊陛下喊的急，還勞陛下冒著雨，隨奴婢走一趟！」
「喲，那您等等。我這馬上就通報去啊！」
門開了，但是卻與滿是頹廢的我站在那裡的不同。那個漪蘭殿的丫頭，倒是滿臉的喜氣。也是，漪蘭殿的主子受寵，宮裡僅有的三四個孩子也都是漪蘭殿的。她衛子夫那個夫人，倒是比我這個皇后還來的氣派。
我還在出神之際，劉徹的龍靴已經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但是劉徹卻看也未曾看我一眼，便直接走開。
我用盡我最後的一分力氣，緊緊的抓住劉徹的衣角。
「徹兒，聽我解釋！」屋簷外的雨很大，很快就將我的衣袖濕的一塌糊塗。
「放手！」劉徹從未用過這麼冰冷的語氣與我說話，恍然間，我竟覺得就像是置身在冰窖一般。
劉徹直直的往前走了一步，我的手指力度沒得那麼大，竟生生的險些被他掙脫。但我卻仍舊用力的拉住，就像是拉著我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陛下，哪怕只給我一炷香的時間。衛夫人那裡，你也趕得去的。」我想，我已經足夠卑微。話語裡的祈求，劉徹必是聽得出來的。若是他當真放我在心上，斷是不會狠心讓我如此。
「放手！」
「陛下，我也是有過孩子的。我的孩子是被……」衛子夫害死的，你還想去守著她的孩子出生嗎？
「是，但是你從來就沒有保護過他。所以，活該你失去他！」劉徹狠狠的拋下這話，便直接將衣袂扯出，揚長而去。
我沒有保護過我的孩子？所以我活該失去？
哈哈哈，劉徹，你簡直是在說天方夜譚吧？那是我自己嫡親的骨血啊，雖然我一直擔心他有各種問題，但是卻從未想過不保護他。我也一直都在費盡心思的將他護著，但是劉徹，你千說萬說，為什麼就要說我活該？這哪裡是我的活該？
我絕望的看著劉徹慢慢走遠，我的半個身體以為剛才劉徹的拉扯，這個時候已經在大雨裡不停的被淋著。大雨的冰涼，在這個夏夜裡，也讓我覺得寒透了骨血。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甘泉宮的，也不知道，我就這樣發呆發了多久。
唯一知道，便是天黑變成了天亮。太陽剛剛要爬上坡的時候，就聽見整個大漢宮室都在熱鬧！
大漢長子降生，陛下賜名據。
我緊緊的抓著我的床頭柱子，用盡我所有的力氣。劉據出生了，那麼接下來，等待我的。又會是什麼？
就這樣，我日盼夜盼。只希望劉徹在最後能夠得以心軟，想起我那般的祈求，再來我這甘泉宮一次。
只可惜，三日之後。我盼來的不是劉徹，而是劉徹身邊的公公，和一道金燦燦的聖旨。
「皇后失序，惑於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璽綬，罷退居長門宮。」
我跌坐在地，手裡的聖旨滾出老遠。終於，是廢了！
「娘娘！」柳眉心疼的將我扶著，看模樣竟似比我這被廢了的人還傷心。
也不知道我這個時候的心情是什麼，心情就像是忽然之間空了一塊。但是嘴角又忍不住的上翹，「柳眉，日後，與衛將軍好生過日子。你再也不必在我與衛夫人之間為難了。」
「娘娘……」
我跌跌撞撞的起來，走到屋內。最後看了一眼，我這『金屋』！十年，果真是剛剛好的十年榮寵啊！
我帶走了我的首飾盒子，那裡面是十六根劉徹送我的簪子，根根精緻，天下無雙。
其餘的，我什麼也沒有帶。
去長門宮的路，我還記得。可以說，熟悉得很。許多年前，就知道會有今日這一天的，所以早早的就讓自己記著了這條路。
柳眉一路跟在我身後，我知道。但是從今日起，我卻已經不再是皇后了。所以，她一個將軍夫人再不必伺候我。
一路上，遇到的人很多。大多見著我便繞道走開了，我阿嬌，性子沒得衛子夫那般溫順，待人也沒得衛子夫那般會待。宮人對我印象都停留在『天之驕子，嬌之縱之』。這些我也不在意了，都被自己的夫君休棄了，我就是再驕縱也沒得那資本了。
只是，我從來都不會想到。前一刻廢了我位的人，這一刻便會站在我的面前。
「不是說，要給我解釋什麼的嗎？」劉徹臉上的鬍渣很多，看起來憔悴了不少。是守他的兒子守的嗎？聽說，劉據生下來的時候，他高興得很，笑得哭了起來。
我緊了緊手中的簪子盒子，其實，如果在那道聖旨來之前劉徹可以來尋我，那該多好？但是現在，沒有意義了。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怎麼改也改不了了。
「我母親畢竟為你出力不少，又是你的嫡親姑母。我這個皇后做不成了，只希望你善待我母親才是。」還有什麼好解釋的呢？一切都是照著歷史在走，沒有一點的變化。
不管我是隱忍也，好爭取也罷，老天爺從來只會讓人順從天命。我永遠沒有翻盤的機會了！
劉徹背著的雙手緊了緊，直直的看著我。
「沒有其他說的了？」
我搖了搖頭，沒有了。還有什麼好說呢？不過多久，你的皇子劉據就會成為太子，你的衛夫人子夫，也會成為接替我的皇后。我對於你，已經早早的退去了。以後你的身邊不會有我，歷史上，也再不會有我的半分抹寫。
我慢慢的走過劉徹，嘴裡念叨「元光五年，漢帝劉徹以」巫蠱」罪名頒下詔書：「皇后失序，惑於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璽綬，罷退居長門宮。」」
歷史上，這便是陳阿嬌出現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