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劍成 文 / 寧容暄
午時陽光有些刺眼,劍爐下的火焰茲茲的燒著,站在遠處都能感受到其中傳來的灼熱之氣。
楚陌景站在一旁,卻像是從冰宮裡走出一般,連帶著周圍都是清涼涼的一片,谷主懶懶地走過來,一見他就撲了過去:「徒兒啊,為師要熱死了!」
「師父。」楚陌景抬手見禮。
「哎喲,搞什麼繁縟節,越大越不可愛!」谷主轉身又撲到旁邊,捏阿九的臉頰,「小娃娃太瘦了,胖乎乎的才可愛麼。」
阿九瞪著大眼睛,「難道師兄小時候也是胖乎乎的嗎?」
谷主「噗」了一聲,似乎是想到什麼,笑得前仰後合,阿九納悶的望著他,不就問了一句,至於嗎?
「景兒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乖可乖了……」谷主比劃著,一句話還沒說完,楚陌景就走過來把阿九拉走了,氣得谷主直跳腳:「死小孩,不可愛!」
匠師在劍爐旁邊哈哈大笑:「你多大歲數了還跟徒弟慪氣?阿景過來,對了,讓九卿離遠些。」
阿九鬆開楚陌景的手,聽話的跑開了,楚陌景抬手,巨劍瞬間出鞘落到他手上,寒氣漸漸溢開,他走近了些,輕輕撫了撫,才把劍交給匠師。
匠師連忙擺擺手,「名劍有靈,何況又跟了你五六年了,如今重鑄劍身,還是你自己來比較好。」
楚陌景靜默片刻,伸手在劍身上劃過,幾縷血絲滴到了上面,霜寒剔透的巨劍發出「嗡嗡」的錚鳴,見此,楚陌景抬手一擲,將之扔進了劍爐。
不知為什麼,阿九隱隱覺得他似乎不大開心。
谷主撇唇,嘀咕了一句:「心情不好都不說,死小孩,總擺那副冰雕樣,過來撒個嬌會死啊!」
「……」阿九偏頭問:「谷主師父,為什麼師兄的這把劍要重鑄呢?」
谷主沉吟了一會兒,臉上居然露出幾分尷尬:「這個……這個……」
楚陌景因為自身父母的關係,體內天生就有寒氣,而且是罕見的武學奇才,所以谷主就不要臉的把他搶過來收做徒弟了,可關鍵是,谷主雖然武功深不可測,但他根本不靠譜啊!當年谷主教楚陌景練至寒真氣,就直接把人往山上扔,覺得不夠,還給他用隕冰精打造了一把劍,寒上加寒,於是……寒過頭了!
再天賦卓絕,楚陌景畢竟年紀小,那麼重的寒氣根本壓不住,等谷主發現他差點寒氣反噬而死的時候,這才後悔不迭,但那把劍扔了可惜,想來想去,只有利用與隕冰精相生相剋的殞火精重鑄一遍了。
這事歸根究底還是谷主沒考慮周全,所以他也不好意思跟阿九直說,就打著哈哈解釋:「這個跟他體質有關,小孩子不懂就別問太多了……」
阿九察言觀色入微,谷主那點不自在早被她看了個清楚,不過她很識趣的沒多問,似懂非懂的露出一個傻笑,谷主高興地摸摸她的頭,心說這小孩真好唬弄啊,不錯不錯。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紀恆忙完了手上的事,跑過來問情況,匠師就說:「早著呢!」
紀恆走到劍爐旁望了望,卻只看到一團火,頗為沮喪,楚陌景道:「時辰還早,勞煩紀叔叔帶阿九去藏書樓看看吧。」
紀恆一愣,隨即瞭然,這是怕阿九呆在這裡無聊呢,於是他欣然點頭,對著阿九招招手:「九卿,來。」
阿九聽到了楚陌景的話,但她搖了搖頭,說:「師兄,我在這裡陪你,不走。」
「無礙,傍晚再過來不遲。」楚陌景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聽話。」
紀恆噗嗤一笑,捏捏她的臉:「這麼粘你大師兄啊?小笨蛋,他是為你好,藏書樓什麼地方,沒允許一般人都進不去!」
要是再大點阿九指不定就要臉紅了,但她現在定著一副娃娃沒有已經非常淡定了,所以就「哦」了一聲,笑嘻嘻的說:「師兄真好。」
紀恆翻了個白眼,眼見楚陌景眼神柔和下來了,心裡不禁嘀咕,瞧這模樣,哪怕九卿將來說要嫁給阿景他都不奇怪了……
不過這念頭在腦海中轉了一圈,他倒有覺得挺有意思的,在路上笑著問:「九卿啊,我們都救了你,怎麼不見你跟我和周老這麼親近啊?」
阿九看到紀恆促狹的目光,眨著眼睛無辜道:「我念著紀叔叔和周爺爺的好,但是,師兄是不一樣的啊。」
「有什麼不一樣的?」
「就是……」阿九忽然想起馬車上,楚陌景用那樣低柔的語氣說帶她回家,那種觸動心扉的感覺是前世今生都未有過的,於是她對紀恆笑了笑,用小孩子的彆扭混過去:「就是不一樣啊!」
紀恆聳了聳肩,一抬眼正看到練武場的一群小鬼們在似模似樣的切磋,他笑了笑,驀地就覺得未來可期,前輩們的血淚早已瀰散在硝煙裡,而這些小傢伙們的傳奇,才剛剛開始。
「藏書樓有五樓,你們現在最多看到二樓,再上去就不行了。」
阿九瞄了瞄,藏書樓裡有些許人在,並不止一些弟子,還有些年長的前輩也在,但他們就好像沒注意她跟紀恆的到來,眼瞼抬都沒抬,聽了紀恆的話,她下意識的就問:「師兄也是只能到二樓嗎?」
「這個麼,」紀恆望天,壓低聲音悄悄說:「規矩是這樣的,但是他想看什麼,谷主就會直接拿下來……咳咳,你懂得。」
阿九:「……」
紀恆摸摸鼻子,訕訕一笑,忽然問:「阿九
,現在是打基礎的時候,但以後……你想學什麼功夫?」
阿九一時回答不出來了,其實她以前在江湖上混得時間並不多,也不甚瞭解,哪裡知道什麼武功適合她學?
「我……我想學最厲害的。」她想了想,給了一個正常的答案。
「其實這天底下根本就沒有最厲害的武功,」紀恆失笑,摸著下巴很有幾分感慨:「可惜大部分的江湖人一輩子都不明白。」
「為什麼會沒有呢?」阿九不解的說:「我聽張鐵嘴講過很多故事,故事裡很多人會爭著最厲害的秘籍,誰得到了就會稱霸天下……」
阿九還沒說完,頭上就被拍了一下,紀恆略無語:「小孩子別聽那些亂七八糟的故事,還稱霸天下?噗,你懂什麼叫稱霸天下嗎?」
阿九癟癟嘴,頗為委屈,故意說:「稱霸天下不就是成為最厲害的人嗎?」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紀恆語氣複雜,「就好像有人學了十年的功夫就能比得上那些學了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的……天賦這種事情真挺打擊人的。」
「紀叔叔你是在說師兄嗎?」
阿九這話一出口,頭上又挨了一爪子,紀恆頗有點惱羞成怒:「小姑娘家的別老把師兄放在嘴上!」
阿九:「……」
紀恆乾咳一聲,朝她勾了勾手指,帶著她把藏書樓的一樓二樓都簡單的逛了個遍,阿九看到很多的心法,刀法,劍譜……以及各種奇怪的功夫。
出了藏書樓她想了想就問紀恆:「有沒有特別厲害的,又不會輕易被人發現的功夫?」
紀恆愣了一下:「你是說隱蔽性高,傷人於無形的武功嗎?」
「對對!」阿九撫掌而笑,她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不是什麼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楚陌景心明通透,走得是浩然劍道,她心思詭譎,索性便想劍走偏鋒,能有自保之力足以。
「谷裡的女弟子大多喜歡綢帶玉簫之類的功夫,你不喜歡嗎?」紀恆好奇的問,他一直覺得阿九這樣可愛的女娃娃都喜歡那種特別花哨美觀的武功,沒想到阿九卻是想走詭道。
阿九嘴角一抽,綢帶玉簫什麼的……咳咳,實在不是她的風格。
紀恆心想,這小丫頭估計是受了之前乞討生活的影響,以至於總想到歪門詭道上去,這樣可不太妙啊。
其實影響阿九的還是姜國皇宮的生活,那種害人於無形的手段她領教極深,既忌憚又很感興趣,而且……呵呵呵,詭異的功夫想必折磨起人來更有趣吧,扳著手指數一數,她的仇人貌似還不少,還一個比一個難對付,嘖嘖。
紀恆看到阿九的笑容愈發甜美,不知為何卻感到些許違和感,「你現在還是先打好基礎吧,到時候……」
他努力想打消阿九的念頭,正說著,已經回到了匠師的地方,只見楚陌景站在劍爐旁,靠得極近,雙眼緊閉,週身寒氣在劍爐燃燒下幾乎霧化,襯得他彷彿籠在煙雲之中,不似凡塵中人。
「嗡——」地錚鳴聲在劍爐內響起,匠師顫抖著雙手,「快,快成了!」
谷主抬手,專注的看前方,就怕出什麼意外,剎那間,劍爐似是承受不住什麼壓力,轟地爆裂開來,一把緋色巨劍衝上天空,楚陌景睜開雙眼,一躍而起,握住劍柄橫劈而下……
以落日雲霞為背景,緋色流光劃過天空,斬開華美淒艷的弧度,雪衣無風飄起,楚陌景低頭望著手中的巨劍,忍不住勾唇,露出極淡的笑容。
這一笑,再美的背景都失了光彩,阿九惋惜的歎了口氣,第一次覺得年紀太小也不是什麼好事啊,雖然能近水樓台,但是想發展什麼都覺得好羞愧——十年之後才能談戀愛真是太虐了!
「師兄,這把劍叫什麼名字啊?」
「……」起名無能的楚陌景沉默。
阿九歪頭看他,笑嘻嘻的說:「雙闕怎麼樣?」
楚陌景深深的望著她,目光異常柔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