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0章 長夢(二) 文 / 寧世久
掌門臉上閃過的猙獰之色彷彿只是小白河的錯覺。
因為片刻之後,他再看自己師尊時,天一道掌門依舊是慣常的嚴厲表情,眼神中帶著些怒氣,但是相比於上一次他在眾人面前被檢測出修為幾乎沒有增長時,這怒火還算是小的。
猙獰什麼的……也算不上。
回憶起那一次自己被送去思過崖關了一個月的禁閉,小白河不由地抖了抖。
他的害怕被掌門和季鐮看在眼裡。
天一道五百年前的掌門,道號為南味子,季鐮目前的功課不過是通讀道家經典,以及紫衣道人會在他泡藥水時候在一旁的侃侃而談,從天說到地理,各種歷史典故在老道足夠催眠的聲音中被一一道來。
最近紫衣道人和他說的重點內容是關於道和派變遷歷史和武術流派,擅長符篆的天一道偶爾提一兩句,也是說某某符如何對付,至於別派掌門,還是死了的掌門,是斷斷不會提的。
所以季鐮也不知道,雖然南味子在平民凡人之中名聲不顯,卻是時至今日,所有人也承認的,天一道最善謀劃的一位掌門,正是在他的帶領下,天一道成為足夠和大巫天宮相抗的龐然大物。
這些似乎和青年沒有什麼關係,他現在滿眼都是小小的余禮白。
害怕?被懲罰過嗎?
教育小孩當然是需要懲罰的,只有這樣才能讓沒有常識的幼兒知道哪一些事情可以做,哪一些事情不能做,作為孤身帶大弟弟的兄長季鐮也有自己的教育之道,雖然他弟弟在詭異的方面走了彎路,但其他部分,裴吉一直都做得很好。
可是他見到小小的余禮白害怕的模樣,心中還是情不自禁湧現出一股憤怒來。
這種目的不明的人有什麼資格教育余禮白,真希望有多遠滾多遠。
季鐮望著那眼神意味不明的南味子,有心要去打他一拳,卻又記得自己之前接觸到人時變幻的場景,不好動手。
「修行路不暢,只是你不努力而已,今日的功課再加一倍,要是再讓我看到你搗鼓這些歪門邪道,思過崖目前無人,你可以再去住幾天。」
說完,他也沒有聽小白河討饒,揮袖就走,速度之快,轉眼之間人影就不在了。
才伸出一隻手想要保住自己師尊大腿的小白河:「……」
他巍巍顫顫比劃了一下桌上書本的高度,然後手動加了一倍,小孩看著快到他腰間的長度,痛苦地用頭撞桌子。
「老天爺,還不如讓我死一死吶。」
這句話說的是氣若游絲,小孩簡直就要像他話中一樣死去了。
心中郁氣頓消,季鐮好笑地坐下,看著他磨磨蹭蹭動著筆。
年幼的水神也是很可愛的。
因為年紀還沒有消去的嬰兒肥讓他的臉看起來尤為軟,勾引得人想要去狠狠地欺負一下,最好把臉揉紅,因為臉小的緣故,還沒有長開的桃花眼顯得格外大,眼珠水潤水潤,如同墨玉。
回憶起不久前見過的金黃眼眸,季鐮兩相比較,覺得還是黑色地好看。
他目不轉睛盯著年幼的余禮白,甚至自己都驚訝於自己的飢渴。
好吧,,這是個不錯的機會啊。
能看到余禮白……那麼蠢到底是怎麼長大的。
***
場景跳躍沒有什麼規律。
再一次跳轉的時候,小白河沒有長大多少,穿著一身華麗厚重的禮服坐在案幾後,他身邊圍著幾位鬍子一大把的長者,正手把手地教他些什麼。
季鐮粗略一看,發現都是些雜務處理,掌兵謀略一類。
年紀這麼小就要學這種東西了?小孩子的頭腦能不能理解都是兩說呢。
他不解地看著這些長者一句一句給滿眼蚊香圈的小白河講解,一次沒有聽懂又再說一次,但著並不代表長者在教導時多耐心,季鐮見到的,只是小白河說不懂,然後他們重複念,一字不改,甚至沒有問小白河是哪裡聽不懂。
好敷衍。
青年得出這個結論,眼角瞥到角落中天一道掌門滿意的目光。
嗯,所以是故意的。
這樣做能做到就只有佔用時間而已,不過,余禮白師尊本來的用意大概就是佔用余禮白的時間,讓他不去想幻術吧。
季鐮覺得自己簡直要笑起來。
這樣做的後果,只能是適得其反。
果然。
畫面再轉的時候,小白河趴在桌上睡覺,老頭子們搖頭晃腦給他講解,硬是沒有發現他是睡著的。
余禮白幻術很好,大概是由此來的?
幼年的余禮白生活很無聊。
他每天要做的就是功課,學習,打坐。
除此之外,沒有朋友,沒有玩耍,沒有娛樂……如果用幻術捉弄那幾個總是挑釁他的師兄不算的話。
但是季鐮覺得,年幼的余禮白對於師兄挑釁的到來也是很高興的。
他……對於感覺別人的惡意,十分遲鈍。
這個孩子是天一道名義上的少掌門,被拘禁在天一山山頂,
,從來沒有過自由,身邊人明裡暗裡的敷衍,他都當做好意接受,也因此讓人更想要欺負他。
師尊的表面親切,僕從心底的不當一回事,有資格競爭掌門位置的幾位師兄的欺辱,對於孩童而來,只不過讓他更加的不放在心上,在修為增長方面更加……緩慢。
要不是知道余禮白沒有好腦子,季鐮簡直懷疑他是故意的了。
至少那幾位實力確實很強的競爭者已經不再將他放在眼裡,余禮白在時間上的□□原本就比不過至少比他大上一輩的師兄們,如今表現得天賦平平,讓修為幾乎甩他幾倍的師兄們提不起打壓他的心思。
按照道理來說,余禮白……不,余白河便會這樣一如既往地一邊白費努力修行一邊在天一山角落長大,成為天一道名不副實的少掌門,天天打坐卻天天修為不能提升。
這些信息都是季鐮從無數跳躍的場景中分析出的。
余禮白到五百歲時還能每天一張笑臉真是難得,他想。
他能做的也只有想。
因為無論場景再如何跳躍,他的身份在這裡,只是看客。
不能觸碰,不能說話,不能更改。
那他現在是在哪裡?是在余禮白的記憶中嗎?
光是這麼想想,他竟然覺得甜蜜起來。
……他一定是被余禮白傳染了。
***
余白河已經十五歲了。
好像一年前他還是圓滾滾的糰子,現在卻已經抽條長成了一根瘦高瘦高的竹子,男孩的發育有時候就是這麼沒有道理。
天一道至少表面功夫做得足,管理衣坊的師姐很快給他送來了新衣服。
都是珍貴的衣料,銀蠶金絲,暗紋只有在光亮下才能隱約見到一閃而過,光華變化著,才讓人看出衣角邊緣的圖案似乎是一隻雪白的禽鳥翩然飛過,舞動著長翼,優仙氣。
考究的衣服穿在少年身上,簡直將他的氣質拔高了不止一個等級。
少年很開心。
具體的原因和新衣服有些相關,但是季鐮簡直想要去把他狠狠地打一頓。
少年開心的原因是,又有好辦法和師姐們好好親熱了。
……是的,雖然才只有十五歲,余禮白賞美女的愛好,這個時候便已經養成。
究其原因,大約是身邊的男性對他都不假辭色,而女人卻因為他年紀尚小長得又有那麼幾分可愛——季鐮想到這個形容詞的時候渾身都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喜愛逗弄他,給他帶零食小吃,甚至在他被欺負時還幫過他幾回。
若不是這群師姐一個兩個比余禮白大十歲不止,季鐮覺得如今大概就沒有他什麼事情了。
……他好想把余禮白揍一頓。
少年穿著新衣服去找他香香軟軟——季鐮是從十三歲的余白河處聽來的這個詞——師姐們,卻好巧不巧遇到他的幾位師兄。
「這不是少掌門嗎?您可是逃課業了?」領頭的師兄譏諷道。
他說完,將他看不起的少掌門打量,首先看到的就是少年身上顯眼的新衣外袍。
領頭的弟子身上穿的是天一道統一的服裝,這個時候天一道還稱不上正門魁首,所有的修道門派都在大巫天宮的威懾下喘不過去來,但是天一道已經很有些大派氣象,精英弟子的吃穿用度比世家公子還要好。
這位弟子身上穿著的也是千金一兩的月蛛絲織做而成,以織繡入道的女子精心所做,但和余白河身上的相比,可謂是米粒和明珠的差別。
這差別,對於幾位師兄而言,顯眼到了極點。
師兄的目光轉變成不善,小白河卻很開心地回答。
「沒有啊,今天的功課已經做完。」
想要抓小辮子沒有抓到,師兄幾個冷眼看著少年歡快地和他們打完招呼就往山下跑。
那姿態簡直是在對幾位師兄說,來打他啊。
幾位精英弟子隱晦地對視一眼,其中一位抽出一張黃符。
少年白河眼角抽搐地瞥到一枚滾到他腳下的石子。
那麼明顯的法力殘留,他怎麼可能發現不了。
感覺到師兄們好似不經意瞟過來的目光,他勾起嘴角,下一步邁出的步子大了不少。
以為這樣就能讓他出醜,哼……哎?
一直旁觀的季鐮嘴角一抽,看著少年白河因為踩到自己的袍角一頭載出山道轱轆轱轆滾下山崖。
季鐮:「……」
他一點都不驚訝,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