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道人(一) 文 / 寧世久
來往拜廟的人們不過在白河鎮上盤桓幾日,便又一窩蜂離去了。
留下些許攪動人心的流言,比如京都宮中某某事,比如朝中新黨又和攝政王忠皇黨在堂堂大殿上幹了一架,全然不把龍椅上那個不過十四歲的當今聖上放在眼裡,又或者是幾大正道宗門下令門徒都回宗門,魔道們趁著高人不在撒開歡來撒野,短短半月,常常聽聞有哪座城裡有魔人偷盜小孩,一家一戶全部殺空。
老人偶爾會念叨幾句從前可不是這樣,好似天下災禍全部是開國門引來的。
不過白河鎮位置太偏,風言風語三兩句,對鎮上人們的生活不能造成太大影響。
花朝節已經過了半月,季府裡真兄弟假兄妹兩人關閉家門,不參與到白河鎮事不關己的八卦行動中來。
他們不參與,不代表別人不八卦他們。
半月前的花朝節,季鐮一人站在桃花下沉默好幾個時辰,讓來來往往的小娘子們給瞧了個邊,雖然是無心,但是余禮白忙活幾天的目的竟然也算是達成了。
這裡必須提一下余禮白選得那身衣服確實是好得很,馬靠鞍裝人靠衣裝,打扮出來後季鐮這個棺材臉殺胚在鎮上姑娘眼裡竟然也是個大帥哥,儘管季鐮不出門,但是每天都有鮮花和手絹信紙從圍牆外丟進來。
於是每天早上都被自家兄長從床上趕起來打掃後院的裴吉:「……」
臥槽為什麼最後遭殃的竟然會是他?!
這是他首先的想法。
接下來他發現翡冷翠的那個練功狂人突然回來了。
一個房間被季鐮改裝成訓練室,這傢伙一天到晚悶在裡面打沙袋。
對於裴吉來說哥哥每天打沙袋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大事,因為從前季鐮不出任務的時候也是這麼做的,但是……
尼瑪為什麼要拖著他一起打沙袋啊?!
為什麼他不打沙袋就要把他當做沙袋打啊?!
吸血鬼也是有人權的,知道嗎?!知道嗎?!知道嗎?!!
他要吃喝玩耍!要毛血旺豬血糕!要每天換一套裙子!不要當暴力女(?)啊啊啊啊啊!!!
趁著裴吉走神,季鐮舉起鐮刀給他一下,三秒後,裴吉蹲在牆角淚眼汪汪。
季鐮手中鐮刀旋轉一圈,變為守勢,「……再來。」
裴吉虛脫趴在地上撒嬌,「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兩人對視,都沒有說話。
裴吉憂心發現,他哥哥的眼神沉寂仿若冰面,從前他還能夠通過幾年相處和親人之間的感應明白他眼神中想要說明的是什麼,現在卻完全不能瞭解。
什麼時候……季鐮變了。
用「變」這個詞形容不太準確,這個情況,更近似於成長。
不對啊,裴吉想,最近好像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
難不成和某人鬧彆扭也能促進成長嗎?
房間中門窗打開,晴日的太陽傾斜而進,灰塵在陽光中跳躍。不知道自己離真相擦邊而過的裴吉自知逃不過的晃悠爬起,撿起落在地板上的柳條木棍。
是季鐮查閱獻後為他製作的魔杖,當然對於法術學徒都算不上的裴吉而言,也就能當做短鞭耍耍了。
沒想到對面擺好架勢的兄長一動不動幾分鐘,突然將鐮刀收回到體內,對他一揮手。
「休息。」
裴吉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知道訓練室中不見季鐮的身影,才確認他沒有聽錯。
就在他心中狂喜,為自己的好運向歐羅格家每一位長輩祈禱的時候,他聽到了敲門聲。
「……」
血族幼崽第一次如此痛恨血統附帶的耳目聰敏。
說好的休息呢?只是想讓他招待客人吧。
***
「哈哈哈真是略有些淒慘呢。」
「喂喂什麼叫做略啊混蛋?!」
原本趴在案幾上吐魂的裴吉直接起身,看意圖大概是要撲過去將大笑的男人打上一頓,不過他還沒有徹底站起,翡冷翠三等男爵牛頓在一百年前發表的萬有引力研究再一次證明其真理性。
余禮白才想要側身避讓,男孩就是一蹌踉,整個人迎面倒地。
巨大的撞擊聲聽得某水神和屋中妖靈們一起顫了顫。
……好像很疼的樣子。
整個客廳中靜默片刻,有些愧疚的余禮白見裴吉久久不起,小心翼翼蹭過去。
「裴吉啊,你還好吧?」
「……」
沒有回答。
「我錯了不該笑你的,趕快起來吧。」
「……」
依舊沒有回答。
水神皺眉,伸出一根手指,戳。
戳。
再戳戳。
余禮白嘴角抽搐,「……竟然睡著了。」
看來很辛苦呢。
/>他鄒著眉猶豫片刻,伸手將熟睡的裴吉抱起。
放著男孩在地板上睡覺可不行,雖然已經是晚春,但是太陽下還好,沒曬到太陽的地方依舊是滿滿涼意,在地板上睡著了,萬一受風寒了……
等等,血族這種生物,可以受風寒嗎?
有關血族是否會受風寒的問題在中華國的實際操作有人種,地域,等等限制,並且還是涉及到生命,死亡,宗教,生理,病理,病毒微生物等等領域的高端問題,水神這種五百歲沒有接受過中華國時新全民小中大學等級教育的土老帽哪裡是能夠知道的。
余禮白能做的只有送小傢伙回臥室,考慮半天,又端了一壺熱茶上來。
吩咐妖靈們稍稍照看的余禮白才退出房間,就看到他躲之不及的某個青年也推開隔壁房門出來。
兩人抬頭對視,皆是短短一瞬便移開目光。
好尷尬,他們同步想到。
季鐮尷尬是因為面前是他有些喜歡但是沒有發展可能的人,余禮白尷尬是因為他終於知道自己之前是多麼作死了。
明明人家小年輕有自己心上人了他竟然還一個勁的變化借口給人家開相親大會,最後還親口告訴對方自己想給他找個媳婦兒的意圖,太羞恥……
簡直無法面對真人。
從半月前在畫舫前匆匆一別,他這還是第一次上季家拜訪,原本只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和裴吉打聽一下最近季鐮怎麼樣,畢竟聽自己下屬報告沒有什麼實感。
怎麼就撞上了呢?
……等等,在客廳還不夠,這都跑別人後院來了,想要撞上太簡單了,你丫是故意的才對吧!
潛意識聽從直覺行動的某水神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兩人之間,空氣彷彿都被他們的尷尬給凝固了,最後還是余禮白露出一個傻笑,先出口,「那什麼……季鐮,好久不見。」
季鐮默然點頭,算是打招呼。
「裴吉好像是太累,所以睡著了,我送她進來。」
點頭,表示知道了。
「他說最近你一直在訓練他,而且你自己也在鍛煉……注意一點,不要太辛苦了。」話語在最後拐了個彎,變為關切。
季鐮只能沉默,用點頭面對。
從相遇便是如此,毫不掩飾的關心,哪怕是泥人也會被打動吧。
能夠相遇便已經是他的幸運,還在奢求什麼呢?
明明知道余禮白在隔壁,打定主意躲開,最後還是沒忍住想要見一眼的季鐮好似感覺不到自己心中洶湧的思潮,倒是感激起自己慣常的面癱臉來。
「送你出去。」他的回應只有如此短短的四個字。
他對面溫和的男人直白地從喉嚨中冒出一個單音表示疑惑。
「就、就走嗎?」
他果然是被討厭啦?
季鐮卻沒有多說話,於是兩人只能這般沉默的相送,沉默地在門口道再見,沉默地一人凝望,一人離開。
季鐮回身時,面對的是裴吉探究加指責的目光。
「你和他,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
水晶廟大殿中,一壺壺從庫房中搬出的酒水被打開,余禮白半依半躺在一個個酒罐之間,整條魚都是酒氣。
「被討厭了呢。」
一壺酒被喝下。
「連話都不願意和本君說。」
幾個大罐中的酒水被法術變得騰空成為一個水團,余禮白遠遠一吸,化作一道水線落入他嘴中。
「死小孩,這麼難討好,哼。」
哪怕是水神自己的酒庫,也禁不住這樣折騰,幾個小時下來,大殿上的酒罐被一掃而空。
余禮白醉醺醺從酒罐堆中爬出。
「丞相!還有酒嗎?」
面對此情此景,就算庫房中還有酒,龜丞相也只能回答:「沒有了,水君大人。」
「哦?」
余禮白呆愣,這才反應過來,看著滿大殿酒罐有些震驚。
好久沒有這樣酗酒了。
他默然,因為醉酒而飛上雙頰的兩朵紅雲迅速散掉,不過剎那,他看起來就和平常一樣了。
水神大人緊皺眉頭。
「好像……不應該這麼傷心來著?」
龜丞相站在一邊不敢說話。
失戀,而且還是初戀失戀,當然會有這麼傷心啊。
余禮白一揮衣袖,倒下的酒罐被扶起,汩汩流動的聲音冒出,也不知道他怎麼做的,所有的酒罐在下一刻竟然都被填滿。
聞其氣味,填滿酒罐的還是酒。
余禮白頹然道,「搬回庫房吧。」
龜丞相點頭應是,躲出大殿的侍女們這才冒出來,一個一個將酒館封好端走。
「本君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
余禮白對龜丞相說。
「應該是關於本君和季小子之間的……本君應該把這不對找出來。」
原本已經放下心的龜丞相瞪大眼睛,還沒來得及說出阻止的話,水神大人便已經以拳擊掌,頹廢一掃而空,恢復到精神滿滿的狀態中。
「本君想到一個好辦法,一定能把這不對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