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6 夢境之水難 文 / 徐茉量
更新時間:2013-05-01
范蠡目光沉靜地負手立在越河的渡口邊,他身後站著數十個佩劍的披甲侍衛。
這位年輕的護國將軍沉默的時候神情冷峻至極,面部線條的柔和與男子氣概的陽剛完美地揉合在一起,有著能瞬間打動人心的魅力。
前來河埠頭為進貢越姬送行的平民男女們,多半都用讚賞或是愛慕的眼神悄然凝視他;但是絕沒有一種眼神是猥褻不恭的。
因為不管是誰,看見范將軍的第一感覺都不是他的俊美,而是他的剛毅;他注視人的目光凌利而專注,彷彿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審視和戒備,讓你覺得他對你很客氣,同時也很疏離。
極少有機會接近王公上大夫的平民百姓們,認為范將軍這種獨特的氣質,就是令他們艷羨萬分的、士家子弟特有的貴族氣勢。
在離范大夫數十米遠的地方,一艘可容納百人的雙層樓船就泊在越水邊,這條越河向西北可以直接通入吳國王城——姑蘇城外的平江河。
定在今天啟程,范蠡是看過《日書》之後與宮中卜師商議的,卜師說這是個百事皆宜的日子;果然,一早風勢和緩、正宜北行。
河上的涼風拂動他朱色黑紋官袍的衣裾,他皺眉望了望正在緩緩漲潮的河水,有些不耐煩地瞇起鳳眼向官道上看去。
載著越王和夫人以及幾位美姬的車駕終於駛到渡口。
范蠡快步迎過去,和下車的少姬們一同給越王夫婦行禮。
勾踐鷹眼微閃,冰封的表情閃過一絲破冰的溫情痕跡;他並不想從這片奼紫嫣紅中分辨出哪一個是施夷光;但是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少女們的臉上:
她們每個人居然都戴了條面紗!
越夫人做事果真是周全。
越王鬆了口氣同時又有些遺憾:一顆絕世美玉在他發現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送與他人染指……勾踐氣悶地抿起嘴角,負在身後的手指握成了拳頭;他甚至開始妒恨能與夷光姑娘同行數日的范蠡了。
不過,勾踐沉吟瞬息之後還是向范蠡露出親切的笑意,
「范愛卿,你真是寡人的左膀右臂啊;有你出使吳國,此行定能成事;寡人沒什麼可擔心的!就等你平安歸來,寡人親自為愛卿接風洗塵!」
「主君言重了,與君分憂,是微臣的份內之事!」
因為越王的這幾句窩心話,范蠡白淨俊秀的臉上也笑得極為謙卑,差點到感激涕零的程度。
越夫人嘴角一抽,拿繡帕遮住紅唇微咳了一聲,她始終無法瞭解男人之間的虛偽可以高到怎樣的境界。
少女的至親們都是布衣之身,有越王殿下在,他們不能靠近渡口;便一齊湧到河邊捉住系船的纜繩,大聲囑咐著女兒保重身體、萬事小心。
范蠡向舟子們下令解纜升帆。大船緩緩離開河岸,岸邊的送別聲已變成一片哀鳴。
他回頭看看安靜地低頭圍坐在船艙裡的美姬和侍女們,面上現出滿意之色:這一年來的嚴訓還是有成效的。
圍坐在船艙裡的少女們低垂著頭安靜地坐著,甚至沒有人起來看看河岸的風光;但是她們的面紗和膝前的衣襟都已被淚滴浸染……
夕陽將要隱入一片煙霞之中,舟子們緩緩地將船划向岸邊的一個小埠;這段江水雖是平穩,但是船上載著數位貴人和兩大箱進貢吳王的金銀珍寶,為穩妥起見,他們不能在夜間行船。
范蠡命侍衛就在岸邊生火造飯,女子們不得離船半步。
夷光和燕魚素來交好,她見船行了多半天,燕魚還是不住地流淚,便拉她起來走走,兩人步向船頭,眺望她們漸離的故鄉。
「夷光姐姐,你說我們這輩子還能回來麼?」
「能!只要我們活著,總有機會再見到親人的。」
燕魚小聲地抽泣起來,夷光將她攬到自己懷裡,輕撫燕魚黑緞一樣的長髮。
兩人穿的是同質的宮綢籠紗長裙;在落日的餘輝照耀之中,鵝黃柳綠的一對倩影迎風而立,就像兩隻將要隨風起舞的鳳尾彩蝶!
范蠡跳上船板,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動人的美景。
他的眼中隱現驚艷,下一刻卻是瞳孔緊縮、縱身躍起,「夷光,快回船艙——」
船頭下的水中,突然出現了兩個黑衣『水鬼』,他們口中咬著銅匕,手腳並用飛快地攀上船舷!
范蠡拔出長劍,口中大聲呼叫,「來人!水寇偷襲!速回船上——」
他揮劍攻向第一個跳上船板的水賊,那黑衣人的身手也極為靈敏,側身一避,躍上船頭甲板,居然以短刀疾刺范蠡的咽喉!
夷光拉著嚇得面色如灰的燕魚向船艙跑去,不料另一水寇也跳上船來。(他們的目標不只是劫財,還有這些絕色的美姬。)
燕魚的肩膀被一隻濕涼的大手一把捉住,燕魚慘叫一聲!夷光這才發現燕魚被一個面目可憎、渾身是水的男人用力向後拖去!
范蠡已被另一水寇纏住,聽到呼救聲前來救護的侍衛,也被水中突然鑽出的十幾名水匪圍住。
而船艙裡的少女們自顧不及,一個個尖叫不止;侍女們只得緊緊地閂住艙門,她們若是衝出來救援夷光兩個,恐怕後果更為不堪。
夷光急中生智,她拔出頭上綰髮的玉簪,用力扎向拉扯燕魚的那名水賊的左胸口!那黑衣人手中雖是向船邊拉扯兩名少女,眼睛卻盯在與同伴交手的范蠡身上。
「啊——你這賤女人找死!!!」
黑衣人感應到夷光的動作,下意識地向旁邊一閃,長簪正地扎進他的肩膀,他痛呼一聲鬆開攬在燕魚頸子上的手;另一隻手卻伸向夷光,擒住她的衣領用力一擲,將驚叫著的夷光扔到河中!
此時,范蠡已將長劍刺進對手的腹中,轉眼正好看到燕魚軟軟地昏倒在地,而施夷光的身軀已沒入河水!
「撲!」地一聲,范蠡長劍擲出,正中想要跳水的黑衣人後心!他望向與水匪交手的侍衛們:侍衛們已控制了局面,十幾個黑衣水寇邊打邊退,已打算就此逃遁。
范蠡不再猶豫,他脫下寬袖肥袍,循著施夷光落水之處跳下船頭。
越地多河溪,他自幼水性甚好;但是此時日光漸無,只憑淡淡的暮光看不到太遠的地方。
范蠡心裡突突地跳著,從未有如此慌亂過;他衝出水面極目四望:十幾尺遠的地方有個黑影!
他深吸一口氣向那邊游去;是她!夷光正瞪大美目向他這邊望過來,水鄉長大的女子,應該多少懂些水性的!
夷光似乎是被糾纏束縛在一叢水草之中,長葉軟韌如水蛇般地纏繞著她的手臂,暗黑的葉絡彷彿一掙就斷,可是施夷光卻是絲豪也不掙扎,看到范蠡向她游來,臉上居然綻開奇怪的微笑……
漸漸靠近,范蠡捉住了夷光的手臂,正要拉她向回游,忽覺一陣奇異的水流襲近:是渦流!臨近埠頭怎麼還會有激流?!此處一定有亂石礁
狂亂的水柱如靈蛇一樣捲動他倆的身軀,好在他們並未處在那個黑暗浮沉的漩渦中心,藉著頭頂明滅的夜光,范蠡看到那漩渦緩慢地旋轉,令人作嘔的眩暈之中,大船已消失在他的視野當中,只能隱約地聽到屬下們焦急地呼叫聲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是被狂亂的潮流捲到了何處,范蠡忍耐著胸口的刺痛,不停地吸水吐水以維持著頭腦的清醒。
在漩渦暗流中求生的最好辦法就是不要掙扎、不要抵抗,隨它的流向、任憑它帶你去它想要去的地方……只是,他始終沒能放開抱著夷光的手。
可以自由地呼吸了?范蠡睜開眼,劇烈咳嗽了一陣子,藉著夜光瞇眼向遠處看了看,沒有一星火光,看來是個荒僻之地。
很幸運地,水流將他倆送到了一處平展的河岸邊,這個霧氣瀰漫的岸邊生著茂密的野草,草中蛙聲一片,更襯得小島了無人煙的荒僻。銀白的月光打亮面前這片地面,身下的細紗反射出幽幽的夜光。
夷光呢?他這才想起,自己是為何到了這種境地。
施夷光就在他臂灣當中。
范蠡低下頭,用左頰觸到她鼻下還有微弱的氣息,一把將夷光抱起來放到身邊一處潔淨的大岩石上,深吸了幾口氣,然後凝神點擊夷光後背的肺腧穴。
一刻之後,夷光動了動,隨後吐出一大口苦水,然後沒命地咳了起來。
范蠡鬆了口氣,盯著夷光月光下越發蒼白的小臉,「沒事了,夷光姑娘冒犯於你的那名水寇已被我誅殺!你之前在船上的表現很鎮定、很勇敢!」
范蠡試著扶她坐起來,施夷光翻身坐起,盯著他看了一瞬,忽然很快地向後躲開,要不是范蠡搶過去將她抱住,夷光就從兩人所在的岩石上跌了下去!
夜色明滅,范蠡看不懂夷光變幻莫測的奇怪表情,只得放開她坐到遠處,等著她緩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