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第十八節 文 / 阿瑟·黑利
「就是那兩位先生,麥克德莫特先生。」
餐廳侍者管理員馬克斯指著站在門廳那一頭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是警察局偵探約裡斯處長——他們在飯店的報刊櫃旁靜靜地等候著。
一兩分鐘前,馬克斯把彼得從餐廳的桌子旁叫了出來,當時他和克麗絲汀一起,聽了艾伯特·韋爾斯的宣佈後,正默默地坐著,感到茫然。彼得知道克麗絲汀和他自己都為之大吃一驚,無法徹底領會這個消息,也無法估計它的含意。這時通知彼得說外面有人急於要找他,才使他脫身出來。他匆匆地說了聲請原諒,答應可能的話等一會就回來。
約裡斯處長向他走過來。他介紹了他的夥伴探佐貝內特。「麥克德莫特先生,能找個方便的地方談談嗎?」
「這邊請。」彼得領著兩個人走過門衛的櫃檯,然後走進晚上沒人用的信用部主管辦公室。他們一走進去,約裡斯處長就把一份折著的報紙遞給彼得。這是明天的早版《時代花絮》。一個占三欄的標題寫著:
克羅伊敦被批准任聯合王國大使本人已在新月城獲悉
約裡斯處長把辦公室的門關上。「麥克德莫特先生,奧格爾維已經被捕了。一小時前他連同那輛汽車在納什維爾附近被截獲了。田納西州警察局拘留了他,我們已經派人去把他帶回來。汽車正在秘密地用卡車運回。不過據現場調查,毫無疑問它就是我們要追尋的車子。」
彼得點點頭。他覺察到這兩個警務人員好奇地看著他。「如果我對這一切反應有點遲鈍的話,」彼得說道,「我應該告訴你那是因為我剛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是關於這個案件的嗎?」「不,是關於飯店的。」
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約裡斯說道,「你也許想知道奧格爾維的供詞吧。他說他一點也不知道這輛車子與車禍有關。他說是克羅伊敦公爵夫婦給他兩百元錢,叫他把車子開到北部去的。他身上帶著這筆錢。」
「你相信他的話嗎?」
「可能是真話,也可能不是真話。等明天審問後,就可能清楚些了。」
彼得想,到了明天,有許許多多事情可能會更清楚了。今晚好像一切都是虛幻的。他問道,「下一步怎麼辦呢?」
「我們準備去拜訪克羅伊敦公爵夫婦。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希望你一起去。」
「我想??要是你認為有必要的話。」
「謝謝。」「還有一件事,麥克德莫特先生,」第二個偵探說道。「我們瞭解到克羅伊敦公爵夫人寫過一張便條之類的東西,准許從飯店車庫裡把他們的汽車開走。」
「是的,有人向我報告過了。」
「這點可能很重要,先生。你想有人會留著那張條子嗎?」
彼得考慮了一下,說道,「有可能。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給車庫掛個電話問問。」
「我們還是走一趟吧,」約裡斯處長說。
車庫夜班管理員庫爾墨感到又抱歉又懊惱。「你知道嗎,先生,我對自己說過,我可能需要那張便條,萬一有人來查問的話,我也好有個交代。可是請相信我,先生,今天晚上我找了半天,才想起一定是昨天我把它跟包三明治的紙一起扔掉了。不過,如果你仔細看一看,其實也不是我的過錯。」
他指指那間他剛從裡面走出來的玻璃小屋。「裡邊沒有什麼空地方了。東西堆得亂七八糟,這也難怪。上個星期我還說過,要是這個地方能再大一點就好了。現在,你們看到了我得怎樣處理夜班記錄了吧??」
彼得·麥克德莫特插嘴說,「克羅伊敦公爵夫人的這張條子寫些什麼?」
「就說准予奧先生開出這輛車子。當時我就有些懷疑??」
「便條是用飯店的便箋寫的嗎?」
「是的,先生。」
「你可記得這張紙是凹凸印的,上邊印有『總統套房』的字樣嗎?」
「對,麥克德莫特先生,我記得很清楚。正像你所說的一個樣,是一種小張的紙。」
彼得告訴偵探說,「我們那個特別套房備有專用的信箋。」
第二個偵探向庫爾墨問道,「你說你把便條跟包三明治的紙一起扔掉的嗎?」
「我想決不會把它跟別的東西一起扔掉的。你知道,我一向是很仔細的。就說去年的事吧??」
「那是什麼時候呢?」
「是說去年嗎?」
偵探耐心地說:「我問的是昨天晚上,你扔掉包三明治紙的時候,是幾點鐘?」
「大約是凌晨兩點左右。我平常總在一點左右吃晚飯的。那時候已經夜深人靜了,而且??」
「你扔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老地方,就在那裡。」庫爾墨帶他們走到一個清潔工房間,裡面擺著一隻垃圾箱。他把蓋子掀開。
「昨晚上的垃圾有可能還在裡邊嗎?」
「不可能,先生。你瞧,它是每天都要出清的。飯店對於這事可認真哩。是這樣的吧,麥克德莫特先生,對不對?」
彼得點點頭。
「而且,」庫爾墨說道,「我記得昨晚上這個垃圾箱差不多是滿的。你瞧現在垃圾箱裡幾乎什麼也沒有。」
「讓我們找找看,」約裡斯處長向彼得看了一眼,徵得他的同意,然後把垃圾箱翻了個身,把裡面的東西統統倒了出來。雖然他們仔細翻撿,就是找不到庫爾墨的三明治包裝紙,也找不到克羅伊敦公爵夫人那張扔掉的便條。
庫爾墨離開他們去照應幾輛汽車開進和駛出車庫。
約裡斯用紙巾擦擦手。「這些垃圾從這裡運走後,怎麼處理呢?」
「送到我們的中心焚化爐,」彼得告訴他說。「到了那裡之後,就跟整個飯店裡各式各樣的垃圾混在一起,裝在大車子裡。根本不可能分清來源。不管怎樣,從這裡收去的垃圾,或許現在已經被燒掉了。」
「也許它沒有什麼關係,」約裡斯說。「不過我還是想找到那張便條。」
電梯在九樓停了下來。偵探們跟著彼得走出來,他說,「我對此來不抱什麼希望。」
約裡斯要他放心,說,「我們只問幾個問題,就這樣。我希望你仔細地聽著。尤其要仔細聽那些答話。可能我們以後需要你作證呢。」
出乎彼得的意料之外,總統套房的門開著。他們走近時,可以聽見裡面低微的談話聲。
那第二個偵探說,「聽上去像在開晚會。」
他們走到門口,彼得按了按電鈴。從裡面半開著的第二道門,他可以看到裡面寬敞的起居室。室內有一群男女,克羅伊敦公爵夫婦也在其中。大多數客人都是一隻手拿著酒杯,另一隻手拿著筆記本或紙。
克羅伊敦夫婦的男秘書出現在裡面的過道上。「晚上好,」彼得說道。
「這兩位先生想見見公爵和公爵夫人。」
「他們是報館裡來的嗎?」
約裡斯處長搖搖頭。
「那就對不起了,不行。公爵正在舉行記者招待會。今晚已批准他為英國大使了。」
「這個我知道,」約裡斯說。「可是,我們有要緊的事哩。」
他們一面說,一面已從走廊走進套房的過道裡。這時,克羅伊敦公爵夫人從起居室的人群中走出來,朝他們走來。她愉快地微笑著。「請進來吧!」
秘書插嘴說,「這幾位先生不是報館裡來的。」
「哦!」她朝彼得看了一眼,覺得似曾相識,然後又看看另外兩個人。約裡斯處長說,「我們是警官,夫人。我有證章,可是在這裡你也許覺得我還是不拿出來好。」他朝起居室看去,那邊有幾個人好奇地看著。公爵夫人向秘書揮手示意,他把起居室的門關上了。
公爵夫人一聽到「警官」兩個字時,臉上掠過了一絲恐懼的神色,彼得不知道這是出於自己的想像呢,還是確實如此?不管是否出於想像,她現在卻是神色自若。
「請問你們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有幾個問題,夫人,我們想問問你和你丈夫。」
「現在時間實在太不湊巧了。」
「我們盡可能談得簡短些。」約裡斯的聲音很怪,可是顯然具有權威性。「我要問問我丈夫見不見你們。請在那邊等一等。」
秘書把他們從過道裡帶進一間佈置得像辦公室的房間。秘書走了一兩分鐘後,公爵夫人又進來了,後面跟著公爵。他懷疑地看了看他妻子和其他幾個人。
「我已經告訴我們的客人,」公爵夫人宣稱,「我們只走開幾分鐘。」
約裡斯處長沒有加以理會。他拿出一本筆記本。「請問,你們能不能告訴我,你們最後一次使用你們車子的時間?我想,那是一輛傑格爾牌吧。」
他把牌照號碼講了兩遍。
「我們的車子?」公爵夫人好像感到意外似的。「我記不清我們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用的。不,等一等。我記起來了。那是星期一早晨。從那以後它一直在飯店的車庫裡。現在還在那兒。」
「請再仔細想一想。你或者你丈夫在星期一晚上有沒有單獨或者一起使用過這輛車子?」
彼得想,約裡斯自然而然地向公爵夫人而不是向公爵提問,這就是一種啟示。
克羅伊敦公爵夫人的臉上泛出兩朵紅暈。「從來沒有人敢懷疑我的話。我已經說過了,最後用車的時間是星期一早晨。我倒想你應該向我們解釋一下,你問這些幹什麼。」
約裡斯在筆記本上記著。
「你們兩位認識西奧多·奧格爾維嗎?」
「這個名字倒很熟??」
「他是這家飯店的偵探長。」
「我想起來了。他來過這兒,我記不清是什麼時候了。找到了一件首飾,在打聽失主是誰。有人認為那可能是我的。其實不是。」
「你呢,先生?」約裡斯直接問公爵。「你認識西奧多·奧格爾維嗎,或者你跟他打過什麼交道嗎?」
顯而易見,克羅伊敦公爵猶豫起來。他妻子的眼光死盯著他的臉。
「嗯??」他停了下來。「就像我妻子說過的那樣。」
約裡斯合上筆記本。他平心靜氣地問道,「那麼,當你們知道你們的車子現在在田納西州,是西奧多·奧格爾維把它開到了那裡,他現在已經被捕了,你們是否感到驚奇呢?還有,奧格爾維供認說,是你們給他錢,叫他把車子從新奧爾良開到芝加哥去的。而且,更重要的,據初步調查,證明你們的車子與市內星期一晚上發生的車禍有關。」
「你這一問,」克羅伊敦公爵夫人說,「倒使我感到非常驚奇呢。這簡直是一套聞所未聞、荒謬絕倫的捏造。」
「這不是捏造,夫人,事實上你的車子是在田納西,而且是由奧格爾維開到那兒的。」
「要是他開走的話,那也是我丈夫或我自己沒有同意或者不知道的。何況,你說,車子與星期一晚上的車禍有關,那看來就完全清楚了,就是這個開走車的人,為了他自己的目的而在那時用了這輛車。」
「那麼你是指控西奧多·奧格爾維??」
公爵夫人厲聲說,「指控是你們的事。你看來是專門研究指控的。可是我倒要提出指控,這個飯店在保護旅客的財物方面簡直無能到了可恥的地步。」公爵夫人轉向彼得·麥克德莫特。「我告訴你,關於這件事,你就等著聽更多的意見吧。」
彼得抗議道,「可是你寫過一張字條的。那上面寫明准許奧格爾維使用這輛汽車。」
他這一句話,彷彿在公爵夫人臉上摑了一個耳光似的。她不知所措地掀動著嘴唇。她的臉變得刷白。他心裡明白,他提醒了她這個她竟然忽略了的罪證。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好像沒完似的。然後她抬起頭來。
「拿出來給我看!」
彼得說,「不幸,已經被??」
他看到她眼睛裡露出一絲嘲笑的勝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