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名著佳作 > 民國就是這麼生猛03:激戰北洋

正文 第一章 萍蹤俠影 文 / 霧滿攔江

    第1節帝國主義代言人

    民國十四年(1925年)5月31日,《申報》推出了人物專刊,講了個特別有意思的故事:

    早年河北景州,有一個漂亮的小媳婦,嫁的丈夫姓劉,生下了一個兒子,起名叫劉振聲。沒過多久,劉振聲的父親去世了,撇下他和母親相依為命。那年月,一個漂亮的小寡婦,帶著一個拖油瓶的兒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是沒辦法生存的。於是劉振聲的母親就尋思著:嗯,是不是再找個冤大頭嫁過去,起碼也得讓他替我把兒子養大啊。

    恰好小南河有一個姓吳的牛販子,身高力猛,人稱大老吳。大老吳販牛時,時常經過景州,就有人將他和劉振聲的母親撮合,大老吳也早就聽說那小寡婦美貌賢九九藏書淑,便當即應允。於是劉振聲的母親改嫁大老吳,一同搬到了小南河居住。大老吳走南闖北,身上有一點兒功夫,而劉振聲卻是自幼喜歡拳腳棍棒,這父子二人,倒是相得益彰,讓劉振聲母親心裡,極是安慰。

    幾年之後,大老吳再次出門販牛,卻突然打起了擺子,患上了在當時有死無生的傷寒病,病倒在客棧之中。異鄉病旅,最是煎熬,而客棧中人卻擔心傳染,吵鬧著要把他扔到亂墳崗去。人還活著,就要被拋到亂墳崗,可想而知大老吳心裡的痛楚與憤怒,是何等地強烈!但他重病在身,四肢無力,卻只能任由眾人用一張破蓆子裹了,抬出門外。

    正在這時,客棧門外來了個高鼻樑、黃眼珠、穿了件怪怪的黑袍子的洋人,原來是殖民帝國主義侵略我上國中華的代言人,一個傳教士。聽到大老吳的呻吟聲,那傳教士用古怪的中國話問:這人還活著,為什麼要將他丟掉?

    眾人紛紛道:此人患的是惡疾絕症,不是我們心狠要丟掉他,萬一他的病傳染開來,我們可都是有死無生啊。

    傳教士湊過去看了看大老吳的臉,道:這人得的只是傷寒病,只要服一劑金雞納霜,很快就會好的,大家不要丟掉他為好。

    眾人道:然則,去哪裡才能找到結霜的雞呢?

    傳教士道:你們野蠻人,聽不懂人話,金雞納霜是一味藥,不是結了霜的雞……說話間,傳教士從九九藏書網黑袍子下面取出一隻小包,打開來,裡邊是一隻晶瑩剔透的玻璃瓶,再擰開瓶蓋,從裡邊倒出一粒白色的藥片來。傳教士再讓客棧老闆端來一碗水,撬開大老吳的牙齒,把藥片強灌下去。然後再讓大老吳捂上被子,睡上一覺。一覺醒來,大老吳只覺身輕如燕,生龍活虎,竟是痊癒了。

    逃得一劫,再獲新生。大老吳心生感激,就對傳教士說:嗨,兀那洋鬼子,我們中國人,講究的是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你治好了我的病,我一定要報答你。可我也沒有多少錢,只有幾頭剛剛買來的牛,要不你挑頭壯實的牛,牽走……騎一騎再還給我?

    傳教士道:主啊,饒恕這個可憐的罪人吧,他不說把牛送給我煎牛排,居然只是想讓我騎一騎,真是太不像話了。

    大老吳詫異地問:洋鬼子,你說的主,又是哪個啊?

    傳教士回答:主是我們在天上的父,愚昧的人啊,你懺悔吧,信主吧。如果你不快點兒信主並懺悔的話,那麼你想上天堂的概率,大概跟你那頭牛鑽過針眼的可能性差不多……

    禁不住傳教士的忽悠,大老吳就入了天主教。

    這在當時,被稱之為洋教。信了洋教的大老吳,從此也成了「二鬼子」。

    二鬼子大老吳回家之後,就招呼老婆孩子:過來過來,你們兩個看好了,這個叫十字架,我主耶穌就掛在上面……甭問我主為啥要掛在這兒,主他樂意掛哪兒就掛九九藏書網哪兒。趕緊向主懺悔吧,你們再不懺悔的話,等我去了天堂,就不帶你們兩個了……

    劉振聲的母親慌了神:當家的,你可別撇下我們,你去哪兒我們跟到哪兒,你讓我們信主,我們就信……為什麼這個主沒得衣裳穿啊……於是劉振聲一家,就全都成了信洋教的二毛子,從此天天去教堂,在耶穌的十字架前不斷地懺悔自己:主啊,我有罪,今天早晨我多吃了半個窩窩頭……諸如此類。

    山東河北一帶,信洋教的二鬼子越來越多,天天扎堆在一起懺悔,這激怒了廣大愛國群眾,遂有庚子年間的義和拳亂興起。拳民聚眾設壇,燒香磕頭,要殺盡二毛子,把連衣服都沒得穿的耶穌,趕出我上國中華。

    第2節拳匪亂天下

    1900年5月,義和拳傳檄天下,誓滅洋教,檄文如下:

    中原各省集市村莊人等知悉:茲因天主教並耶穌堂,譭謗神聖,上欺中華君臣,下壓黎民百姓,神人共怒,人皆緘默,以致吾等俱練習義和神拳,保護中原,驅逐洋寇,截殺教民,以免生靈塗炭。自示之後,曉諭村莊人等,無論爾等誰莊,如有教民,急速驅逐,自逞將教堂乃伊等房屋,俱各燒延毋留。誰若招留,抗違隱匿信主之人,吾等到處一例問罪,用火焚化,以致掣肘。尤恐不諭而誅,吾等不忍無故干受其累。勿違特示。

    光緒二十六年五月一日,義和拳具。

    未及幾日,義和拳匪發出了更多的檄令,如雪片般飛往各地。

    洋人進京四十年,氣運已盡。天意該絕,故天遣諸神下界,借附團民之體,燒盡洋樓使館,滅盡洋人教民,以興清朝……

    義和拳匪,準備動手了。

    雖說是要動手,但義和拳也非不講道理之人。如果我們細查史料的話,就會發現,導致拳民與教民發生衝突的責任,都在洋鬼子身上。史料如下:

    因平民夙與教民積怨,遂勾引王慶一及南宮人馬姓至宋門設場招人團練。供有三種神位,即封神演義所記邪神。拳目自可避槍炮,令人持槍對擊。豈料槍子一發,即中胸,流血倒地而死。乃誣賴教民,雲此次定被教民用物鎮奪,故神術不靈,非將教民殺害抵償不可。自後愈聚愈眾。

    這段記載,出自《教案奏議彙編》。說的是距大老吳、劉振聲一家所居小南河一箭之遙的地方,有個宋門鎮,鎮中父老鄉紳,請了拳民來鎮上設壇,供奉了太乙真人、石磯娘娘等。然後大師兄飲下符水,脫掉上衣,用力拍著胸脯,大叫:某乃二郎神的哮天犬下界是也,汪汪,汪汪汪,有種你衝我開槍,你不開槍我就是你妹子養的……於是大家拿起槍來,瞄準大師兄的胸口,就聽砰的一聲,大師兄的身體搖晃一下,栽倒在血泊之中,再摸摸鼻息,早已是死得透透。

    這意外的事情,驚得拳民都呆了,上前仔細檢查過大師兄的屍體,拳民們都哭了,說:我們大師兄,乃上界二郎神養的哮天犬下凡,刀槍不入的。可現在竟然被妖人破了神術,這豈能容忍?

    妖人在哪裡呢?

    拳民憤怒的目光轉向教堂:就在那裡!沒錯,就是教堂裡的老鬼子們幹的,若非西洋妖法,也破不得哮天犬的神術!

    由是,山東河北一帶,拳民風起雲湧,誓要殺盡洋鬼子和信教的二鬼子。大老吳、劉振聲這一家,大禍行將臨頭了。

    話說有一天,劉振聲正跟後爹大老吳,在小南河村東口的空地上練武。這時節劉振聲已經長大成人,和一個叫張文達的同村人在一起,終日打熬筋骨,兩人各自習練了一身的武藝。

    劉振聲兩臂力氣最大,江湖人稱鐵胳膊劉。張文達身材敏捷輕靈,日後他將有個綽號叫山東張。兩人都是天生習武的料子,奈何指導他們的教師,卻是半瓶子醋大老吳,所以兩個人習來練去,練出來的是一身笨功夫,只會下死力氣,離真正的武學門檻,還有很遠的距離。

    正當大家練著死力氣的時候,遠方突然傳來了依稀的吶喊聲,這聲音越來越大,頃刻之間就見數不盡的火把,明照天南,數不清的人影在黑夜中向著小南河衝殺過來。

    當時大老吳嚇得一下子跳了起來,說了聲:不好了,這是義和拳匪,他們前幾日剛剛燒了教堂,現在來殺我們了。你們兩個孩子快跑,我去叫你娘親。

    劉振聲急忙道:爹,我跟你一塊去找我娘……三人急匆匆跑回村子,卻已聽得村中一片哭喊之聲,那義和拳匪是有備而來,事先已經聚齊了幾千人,先自潛行至村口,突然之間點燃火把,放聲吶喊,衝入村來,先行將村中的房屋點燃,屋子裡的人從慌亂中逃出來,正被義和拳匪一刀一個,頃刻間屍橫於地。

    這一夜的恐怖場景,永遠凝結在劉振聲的心中。熊熊大火之中,是無數褐衫紅巾的拳匪,明亮的鋼刀於火光中閃爍出駭人的光芒,教民瀕死之前的哭喊聲、掙扎聲,與鋼刀砍入人體剁在骨節上的刺耳聲,讓這平靜的小南河,頃刻之間就淪為了屠宰場。

    拳匪殺戮小南河,此事湮沒於史,不見記載。但據《拳匪紀略》一書描述義和拳殺戮張登鎮,卻是極為殘忍:

    九九藏書網……上燈時,聞人聲鼎沸,及號呼哭泣聲,始知拳民燒殺教民數十家。其工人往觀,教男已逃散,惟留婦女,皆燒死房屋中。有少數婦女逃出,被拳民以刀破其腹,砉然有聲,數拳民攫其股肱,拋入火中,慘不可言,臭聞數里……

    不確定劉振聲是否親眼目睹了他娘親的死,但他的母親,確曾被一夥身強力壯的拳匪,團團圍住亂刀劈死。劉振聲急紅了眼,和養父大老吳衝上去拚命,奈何拳匪有數千之眾,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再加上劉振聲的功夫學得不到家,大老吳當場就被拳匪亂刃分屍,而劉振聲和張文達,只能是眼含著淚水,於黑夜中發足逃命。數千名拳匪在後面瘋狂地追殺,一定要斬草除根,殺掉這兩個二毛子。

    劉振聲、張文達整整逃了一夜,一口氣竟跑到了海河碼頭岸邊,終於力氣用盡,癱倒在地。

    第3節碼頭大佬

    卻說那天津海河碼頭,是法國佬霸佔的地盤,也就是法租界。租界裡盤踞著十數個洋兵,各執火槍在手,後面追殺來的拳匪見狀,不敢輕動,這才讓劉振聲和張文達逃過一劫。

    海河碼頭旁邊,有許多腳夫,正在往船上搬運貨物。一個穿著黑衫、面色發黃的漢子,手提著木棍正在監督腳夫幹活。見劉振聲二人倒臥在河邊,黃臉漢子走九九藏書了過來,問道:你們兩個,幹什麼壞事了?為什麼後面有那麼多人追你們?

    劉振聲喘息著回答了一句:我是小南河人,叫劉振聲。天地良心,我沒幹過任何壞事,只是信主的教民……昨夜義和拳匪燒了小南河,殺光了村人,我僥倖逃到這裡……救命……話未說完,就昏死了過去。

    黃臉漢子聽了,皺起眉頭說道:原來你們兩藏書網個是二毛子,這就難怪了……可你們竟然和我是同村之人,這事我可不能不管……過來兩個人,把他們兩個抬到藥棧裡去。

    幾個腳夫縮頭縮腦地走過來,說道:大佬,這兩個人可是二毛子啊,把他們抬到藥棧,萬一惹怒了義和拳匪可不得了。那些拳匪,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煞星,惹不起啊……

    黃臉漢子道:胡說八道,義和拳匪也得講道理,我們開藥棧的,豈能見死不救?這兩個二毛子是我同村的,我要是不救他們,以後還怎麼在這裡混?

    在黃臉漢子的呵斥之下,幾名腳夫將昏迷不醒的劉振聲、張文達抬到藥棧,趕緊熬了湯藥,給這兩人灌下,就見兩人身體猛地一顫,嘩的一聲噴出一口紫黑的淤血,又昏睡了過去。

    黃臉漢子笑道:這口淤血噴出來,這兩人也就得救了,老闆回來後知道這事,說不定會給大家加薪的。

    正說著,一個腳夫疾奔而入:大哥大哥不好了,義和拳派人來下拜帖了。

    說話間,門外已經走進了四條壯漢,身穿褐衫,頭裹紅巾,背後各插一柄雪亮的鋼刀,進來後四人往黃臉漢子面前一站:萬里香煙撲面來,義和神拳得道仙。洪鈞老祖降神壇,扶清滅洋保江山。姓霍的腳夫你聽好了,義和神拳韓大師兄有令,命你即刻親手將抬回藥棧的兩名二毛子殺掉,否則,關聖帝君降壇,義和神拳大至,只恐你這家小小的藥棧,再也不聞半點兒孤兒寡母的哭聲!

    聽了這話,黃臉漢子的臉色頓時一變。

    因為義和拳匪的威脅太可怕了,再也不聞半點兒孤兒寡母的哭聲……意思是說,要將與這家藥棧有關係的人,統統趕盡殺絕。

    第4節大俠霍元甲出世

    天黑之前,數千名義和拳匪從四面八方紛紛趕來,將那家小小的懷慶藥棧,團團圍住。

    義和拳的大師兄姓韓,是個一身武藝、兩眼雪亮、膚色黝黑的漢子。他身披鮮紅的大氅,坐在一張椅子上,椅子兩側綁了橫槓,由十六名精壯的拳民抬著,拳民抬到距離藥棧門一箭之遙的地方,放了下來。

    就見大師兄手略微一抬,數千名義和拳匪齊聲虎吼:

    神助拳,義和團,只因鬼子鬧中原。

    全奉教,乃背天,不敬鬼神忘祖先。

    男無倫,女惟奸,鬼子不是人所產。

    如不信,仔細看,鬼子眼珠都發藍。

    不下雨,地發乾,全是教堂止住天。

    神亦怒,仙亦煩,一同下山把道傳。

    ……大師兄手一落下,數千名拳匪齊整的吼叫聲,如同被刀削過一般,霎時間安靜下來。那死一般的寂靜,只讓人心頭生寒。

    這時候韓大師兄終於開口了:臭扛活的,給老子滾出來!

    吱呀一聲,藥棧的門開了,那個救了劉振聲、張文達的黃臉漢子,出現在門前。看他的神情分明是有幾分畏懼,他兩手垂下,低頭站在門口。韓大師兄不屑地斜看著他:臭扛活的,你叫什麼名字?

    黃臉漢子好像是嚇壞了,聲音低低地回答了一句。

    韓大師兄大吼一聲:大點兒聲,老子聽不清!

    黃臉漢子提高了聲音,卻仍是有氣無力,聲音發顫:

    霍元甲。

    有分教:拳匪鬧直隸,教堂搗成泥。俠士避禍走滬上,留芳在青史。話說這位黃臉漢子,正是中國民間傳說中赫赫有名的津門大俠——霍元甲。

    現在說起霍元甲,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已經構成了我們經典文化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成為了中華民族尚武精神的象徵。但傳統只是民族文化的價值取向,與歷史無關。歷史上的霍元甲,與傳統文化中的霍元甲是大相逕庭的。

    實際上,九九藏書網霍元甲也是天津小南河人氏,所以劉振聲和張文達才會在拳匪的追殺之下,逃來投奔他。傳說霍元甲幼年時身體瘦弱,弱不禁風,本非習武的料子,可有一次他在河中捉到一隻巨大的河蟹,煮熟吃掉,身體頓時強壯了起來,有了力氣,他就去天津城裡找工作,恰好懷慶藥棧正在招募扛麻包的腳夫,霍元甲應聘成功。他從此就在河邊扛活,但因為他的力氣特別大,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腳夫中的老大,再加上藥棧老闆農勁蓀對他高看一眼,所以腳夫大佬霍元甲,此時已是天津的一個人物。

    義和拳亂初起,藏書網附近的拳匪就向霍老大發出了誠摯的邀請信,誠邀他加盟義和拳匪,大家一塊拿刀子去砍人。霍元甲與老闆農勁蓀商量,被農勁蓀勸止。

    農勁蓀說:小甲子啊,你缺心眼啊,居然要趟拳匪這渾水,這麼愚昧的事兒你也幹得出來,真是太沒腦子了!

    霍元甲囁囁著道:……老闆,我沒說要趟這渾水,我這不是跟你商量嘛。

    農勁蓀道:跟我商量就對了,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是幹什麼的嗎?說出來嚇壞了你……現在還不能說,要保密。總之呢,當年我留學日本的時候,遇到了中國最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只要你肯聽話九九藏書,過幾天我帶你去上海,替你包裝包裝,炒作一下,包你一炮而紅,讓那些成名的武師們都吃屎去吧。相信我好了,以後的中國武林,只有你霍元甲的名字永世流傳,哪怕你是個臭扛活的,也改變不了這個結局。

    因為農勁蓀的勸止,霍元甲就沒有理會義和拳匪,這就激怒了拳匪,將他視為二毛子的同路人,必欲殺之而後快。只因霍元甲終究是腳夫的老大,手下兄弟數量不少,義和拳匪只好忍氣吞聲。此番霍元甲收留亡命的同鄉客劉振聲、張文達,終於徹底激怒了拳匪,遂傳檄四鄉,聚眾而來,誓殺霍元甲而後快。

    第5節一劍殺人

    眼見得霍元甲面有畏懼之色,韓大師兄膽氣一壯,斷喝一聲:跪下!

    跪……霍元甲囁囁著道:實告大師兄,我霍元甲不過是個臭扛活的,豈敢與義和神拳對抗?我之所以收留那兩個二毛子,是因為……

    因為什麼?韓大師兄吼道。

    因為……霍元甲口中囁囁地說著,一邊說一邊慢慢往前走,可說話的聲音卻越來越小。韓大師兄聽不清楚,就不由自主地伸長了脖子,想等霍元甲走近,聽得清楚些。可霍元甲越是走近,聲音卻越是低微,韓大師兄正自急躁,剛要破口大罵,突然之間撲的一聲,霍元甲身疾如電,竟自從衣袖中抖出九九藏書一柄短劍,嗖的一聲,已經沒入了韓大師兄的胸腹。

    饒是韓大師兄有神功護體,又自率了幾千名精壯的拳匪,可他做夢也想不到,霍元甲竟然敢以一人之力,向數千人挑釁,公然捅了他一劍。等韓大師兄醒過神來,就聽嗖的一聲,霍元甲已經把劍從他的身體裡拔了出來,緊接著就聽嘩啦啦之聲,噴湧的鮮血,噴泉一般從韓大師兄的胸腹中狂噴出來。韓大師兄本欲說句什麼,可他全身的力氣,已隨著淌湧的鮮血流光,就見他撲的一下跪倒在地,頭往前一戳,已成為了一具死屍。

    事發突然,霍元甲拔劍,刺入,抽出,藏書網韓大師兄死翹翹,不過是轉瞬之間的事,數千名拳匪木然呆立,渾然不解眼前發生了什麼事。就在這死一般的靜寂中,一聲鼓響突起,懷慶藥棧之中,突然爆發出一片驚天動地的吶喊之聲:殺啊,拳匪頭目死了,殺拳匪啊,一個也不要留下……聽到這震耳欲聾的吶喊聲,數千名拳匪更不猶豫,發了聲喊,猛然掉頭,飛也似的狂奔起來。

    前面的拳匪突然掉頭狂逃,後面的拳匪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被前面突然湧來的人潮大力一推,失聲驚叫中,早已跌倒在地,被奔逃的拳匪踩踏著,直到發出了慘烈的哀號之聲,頃刻之九九藏書間有十數名小拳匪,被自己人活活踩死。

    在拳匪自相踐踏之時,就見那大俠霍元甲,也已飛快地掉頭,奔著藥棧的房門直衝過去,砰的一聲,他衝破門板,衝進藥棧裡,顫聲大叫道:快快快……快關上門,可別叫拳匪追進來了……

    話說那拳匪原本是烏合之眾,全仗著人多,才窮凶極惡殺人喋血的。霍元甲殺死韓大師兄,出乎所有拳匪意料,再加上藥棧中有十幾個腳夫,各持一柄西洋擴音器,用顫抖的聲音拼了命地吶喊,吶喊聲驚天動地,早已將拳匪們的魂魄嚇飛,只管自相踐踏,奪路而逃,根本就無人敢回頭看一眼。

    義和拳匪被嚇破了膽,可霍元甲也把自己嚇得夠嗆。要知道,雖然傳統文化中的霍元甲威風凜凜,可歷史上真正的霍元甲,卻不過是個扛活的腳夫,他之所以以袖劍擊殺韓大師兄,是因為他知道求饒已是枉然,義和拳匪一旦嘯聚起來,就會嗜血如狂,血洗懷慶藥棧。要想死中求活,唯一的辦法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搶先一步將為首的韓大師兄擊殺,讓拳匪群龍無首,自然潰散。

    道理是這個道理,做起來也確實不會有什麼差錯。可霍元甲終究未曾殺過人,他出門時的那副畏懼神態,別人以為他是裝出來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九九藏書網他心裡是真的害怕。

    所以他殺死韓大師兄,驚散一眾拳匪之後,他自己也嚇得魂飛魄散,掉頭狂逃回了藥棧。幸好拳匪比他更驚恐,假如拳匪當時穩住了陣腳,只怕我們歷史會失去霍元甲這個永恆的傳奇。

    一口氣連喝了兩大碗定神酒,霍元甲才從驚恐中恢復過來,走到藥棧門前,悄悄地扒門往外邊一看:外邊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到,黑暗中只能聽到被自己同伴踩得殘傷的小拳匪們微弱的呻吟聲,霍元甲被嚇得又緊接著把門掩上了。

    殺人這事,真是太可怕了。

    霍元甲打定了主意,這輩子再也不招惹江湖是非了,心臟真的受不了……

    第6節上海是洋人的地盤

    隔日,懷慶藥棧的大老闆農勁蓀匆匆回到了藥棧,見到霍元甲劈頭就說:小甲子,你闖了大禍了,竟然殺死了拳匪的大頭目,那拳匪肯定不會與你善罷甘休的。

    霍元甲茫然地道:老闆,你不是要綁我去見官吧?

    農勁蓀道:見個屁官啊,現在朝廷明確表態支持義和拳匪,地方官見了拳匪都得跪迎,誰還敢惹拳匪?也就是你不知好歹,你一個臭扛活的竟然敢殺拳匪的大師兄,你你你……你馬上給我收拾行李去!

    霍元甲呆住了:老闆,你要趕我走嗎?那咱們把工錢結一下,少一文也不行!

    農勁蓀道:你聽我把話說完,你馬上給我收拾行李去,化裝成我的挑夫,跟我去上海。上海那是洋人的地盤,拳匪是不敢招惹的。

    霍元甲沉默半晌,道:老闆,你不是想讓我去上海和洋人打架吧?

    農勁蓀眼睛一瞪:我呸!就你那模樣還想跟洋人打架?告訴你,洋人可不像拳匪那麼缺心眼,人家有火槍,拿火槍向你一瞄,卡吧……你就蹬腿了,哼,還想打九九藏書架,想得美!

    霍元甲:……既然不是和洋人打架,那你叫我去上海幹什麼?

    農勁蓀道:小甲子,你怎麼這麼多問題?實話告訴你吧,你時來運轉了,有大佬出錢,在上海成立了一家武館,叫精武體操會,這家會館已經成立兩年了,我就是館中的教師。不過我的生計繁忙,始終顧不上教授,你既然能一劍殺掉拳匪大頭目,可見你的膽氣武藝,都是一流的,等到了上海,你就替代我在館中教徒吧,怎麼也比在河邊扛麻包更藏書網賺錢吧。

    書中暗表,霍元甲成為中華尚武文化的精髓,早已和精武館密不可分。但實際上,霍元甲只是精武館的創始人之一。正因為此次上海之行,得到江湖上最為強勢的組合之助,霍元甲才從此一舉登上了中華武學文化的頂峰。

    於是霍元甲化裝成一個挑夫——他本是一個扛活的,不用化裝也成。但因為他殺了義和拳匪的大頭目,結了血仇,所以必須要化裝夜行,以策萬全。

    卻說那家中國精武體操會,會址設在上海閘北旱橋以西王家宅。農勁蓀將霍元甲等人安置下來後,吩咐道:小甲子,你給我把髒臉洗吧洗吧,等一下我帶你見一個頂天立地、足智多謀的大英雄。只要你以後聽話,包你一輩子捧著飯碗,吃不完的吃……

    霍元甲趕緊洗臉換衣服,出來後就見農勁蓀正在茶廳裡,陪著幾個客人聊天。居中一人,個子不高,文文靜靜,戴著鴨舌帽,手裡還拿著本子和筆,模樣像個記者,可身邊的幾個人都對他恭敬有加。見霍元甲出來,那人轉過頭來,九九藏書網掃了一眼,問農勁蓀:就是他嗎?

    農勁蓀急忙道:沒錯,就是他,於數千名拳匪之中,一劍輕取匪首之性命,這樣的身手,當世你也找不出來幾個。

    就見那鴨舌帽眼睛一亮,站了起來:果然是當世英雄,津門大俠,叫什麼名字來著……霍元甲對不對?你來得太好了,若得你之助,則中國革命,必然成功!

    革命?霍元甲嚇了一大跳:你們莫非是……亂黨?

    一點兒沒錯!

    眼前的這個鴨舌帽,正是上海青幫大佬,同盟會業務骨幹:

    陳其美。

    第7節嚴打非法上訪

    陳其美找來大俠霍元甲,是想讓他替自己訓練人手,以備革命之需。可誰也未曾料到,就在辛亥革命爆發當年的9月,霍元甲卻突然死亡,未能與辛亥革命際會風雲,實在是令人可惜。有關他的死因,至少有幾種不同的說法。

    第一種說法:是說霍元甲的身體狀況,原本不適宜習武,所以他在到達上海之後不久,就突發心臟病而去世。

    第二種說法:與頭一種說法類似,也是認為霍元甲的身體不適宜習武,但他的死,卻非因心臟病發作,而是因為肺病。

    第三種說法:來自於當時的留日學生平江不肖生。這位平江不肖生喜歡寫字,在日本的時候,寫了部《留東外史》,將當時留日學生們偷雞摸狗的諸多醜事都寫了出來,結果引發了大面積的對號入座。許多留日學生都認為平江不肖生在寫自己,所以民國時候,大家齊心合力,排擠平江不肖生,讓他找不到工作,吃不上飯,讓你再亂寫,餓死你!餓死你……平江不肖生被餓得兩眼發黑,情急之下操起筆來,寫了一部《俠義英雄傳》,以霍元甲為主人公,杜撰了許多小說情節,並將霍元甲之死歸結為日本人毒殺——為什麼要歸結於日本人呢?這是因為農勁蓀、陳其美俱是同盟會人,而同盟會與日本黑龍會關係極深,同盟會就是在日本黑龍會總部成立的。平江不肖生之意,是在暗示霍元甲跟錯了人。但事易時移,這個暗示就湮沒於歷史的煙塵之中了——平江不肖生就憑這部書的稿費,總算是沒有餓死,而他所設計的霍元甲之死,從此成為群眾的共識,並構成了我們文化體系的有機組成部分。

    第四種說法:2009年3月6日《還原霍元甲死因真相——霍氏嫡孫臨終前揭秘》一文稱:據霍元甲的兒子霍東閣說,霍元甲實際上是被仇家害死的,仇家是趁他洗臉的時候,突然撒石灰迷住他的眼睛,然後下手將霍元甲殺害。至於這仇家是誰,文中卻語焉不詳。

    有關霍元甲的死因,青幫大佬陳其美一定是非常清楚的。

    可糟糕的是,當霍元甲身死之時,陳其美正跪在伍廷芳家門口,說什麼也不起來。也實在是騰不出時間來,為我們解釋這樁歷史懸疑。

    然則,伍廷芳何許人也?作為堂堂青幫大佬,陳其美又為何要跪在他的門口,而且還不肯起來?

    這個事,說起來話就長了。

    話說1910年5月,全國各省咨議局憲政發燒友,雲集北京城,成立了憲友會,強烈要求攝政王載灃接見,要求速速立憲。可攝政王載灃性格內向,一見生人就害怕得兩腿打戰,就把接見的這活兒推給了慶王爺老慶。沒曾想老慶比攝政王更內向,都是害怕見生人。聽說外邊許多不認識的人要見面,老慶的心裡就膽怯得不行。

    可你老慶身為國家重臣,各省咨議局的議員全都進京來了,你說什麼也不見,這也說不過去吧?

    怎麼辦呢?

    咦,有了!忽然之間,性格內向的老慶想出了個絕妙的好主意。

    打電話給警察局,就說外邊正集會的咨議員們,都是非法九九藏書網上訪,破壞了社會的和諧局面,讓警察們立即截訪,將咨議員們統統遣送原籍。接到老慶的電話後,警察局的警察立即出動,將正在街頭興高采烈喊口號的咨議員們統統捉住,先打個半死,然後拖上車,拖到荒郊野嶺,一腳一個,把這些憲政發燒友全部踹下車,然後一溜煙地開車走了,撇下頭破血流、目瞪口呆的咨議員們,光著腳板站在荒原上,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稍微驚愕過後,咨議員們突然破口大罵起來:狗日的朝廷,老子要求立憲,還不是為了你們好嗎?可你們竟然這樣對待老子,打個半死再拖上車,拉到荒郊野嶺一腳踹下車,讓我們自生自滅。你瞧瞧這些憲政發燒友,全都是國家最有影響力的人物啊,你看看,九九藏書網你看看,湖南的譚延闓、湖北的湯化龍、江浙的湯潛壽……哪一個是你們能惹得起的人物?你朝廷竟敢這樣對待老子,就不怕老子跟革命黨合夥,搞死你朝廷嗎?

    事實上,正是這次事件,導致了全國各省咨議局的議員,對清政府怒不可遏。未幾,武昌首義,辛亥槍響,各省咨議局的議員們立即揭竿而起,紛紛宣佈獨立,頃刻間將個大清帝國,徹底搞到了崩盤。

    眼見得大勢已去,清政府這才傻了眼,只好敦請被廢黜在河南洹上村的袁世凱,希望他能夠一時犯傻,讓大清國繼續殘喘下去。

    然而,袁世凱卻一點兒也不傻。

    他非但不傻,而且是帝國最具智慧的人。清政府請他出來主持公道,就好比老鼠找貓來幫忙,可算是對上了茬口。

    第8節袁世凱是民國之爹

    如果,把來之不易的民國比作一個孩子,那麼,北洋首領袁世凱就是孩子的爹,上海惜陰堂堂主趙鳳昌,就是孩子的媽。

    先來說孩子的爹。要知道,早在慈禧太后還在世的時候,朝廷就處心積慮,想要奪走袁世凱一手訓練出來的北洋軍的軍權,明擺著,把軍權放在袁大頭這麼個精明人手中,對帝國來說太危險了。於是慈禧老太太將袁世凱調入軍機處,明升暗降,另設軍咨府,將北洋的軍權,從袁世凱手中奪走,交到了江寧將軍鐵良的手中。

    袁世凱手中沒有了兵權,朝廷這才長鬆了一口氣。

    卻不曾想,那北洋乃袁世凱一手訓練出九九藏書網來的,對袁世凱忠貞不貳,饒是鐵良高官相誘,名祿相惑,北洋將士卻不為所動,鐵了心就認袁世凱一個人。當時鐵良氣急之下,就想出了個空前絕後的餿點子:

    摻沙子!

    優選從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的學生,將他們安插在軍隊之中,搗碎北洋這塊鐵板。

    細分析起來,鐵良這一招也不能說是餿主意,雖說孫文的同盟會在日本活動頻繁,但諸多在士官學校學習的清國留學生,為了自己的事業前程,都有意識地和革命黨保持距離,所以鐵良重用這些人,也是有道理的。

    但這只是鐵良的道理,卻不是社會發展規律的道理。

    人類社會的規律,就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分歧,有衝突,有博弈,有糾紛。只要人性不改變,這條規律,再過一萬年也不會改變。

    話說那些留日歸來的留學生,進入軍隊之後,立即受到重用。這必然引起了軍隊中土生土長的土鱉派的嫉恨,於是鉤心鬥角,明爭暗鬥,就在人所不知的暗黑角落裡悄然發生著。這些衝突與爭鬥,外人是無法得聞的,只有當事人自己心裡最清楚——雖然清楚,卻是有苦難言。

    因為這些人性的衝突,是隱秘的,擺不上檯面的,說出來就會讓人認為你矯情,認為你能力不足,不善於與同僚相處,無法融藏書網入團隊。

    具體說來就是,那些被鐵良安插進軍隊中的留學生們,雖然一個個表面上風光無盡,可背地裡卻時刻被人拆台,遭到羞辱與暗算,有著說不盡的苦惱。這種苦惱促使他們尋求解決問題的途徑。

    他們唯一能夠找到的解決方案,就是革命!

    媽的,乾脆拎起槍來,把那些背地裡坑害自己的王八蛋打死,突突突打他們一身篩子眼,看他們以後還怎麼跟自己為難!

    隱秘的心理衝突,及衝突所引發的仇恨,使得留學生們迅速傾向革命,並出乎鐵良意料的,成為了辛亥革命的主要力量。

    隱秘的衝突也構成了辛亥革命血腥時代的特色,九九藏書網據參加過辛亥革命的武昌陸軍學生、辛亥革命元老張任民老先生在他的回憶錄《我參加辛亥武昌起義憶述》中提到:

    ……10日的晚上各處震動了,革命,近乎自然的多點爆發了。學生們歡聲雷動,立即各返宿舍,抄起全副武裝,整隊集合。當時在場軍官並無一高級者,多為連排級。全校同學約共十隊,不及千人……當紛亂之時,荊州旗籍學生多已趁機逃亡,只有一名叫祟厚者,系一期生,被同學拖出校門,用利刀連刺數刀,拋下校門外小河橋下……

    ……此刻武昌城內,家家閉戶,路絕行人,街上只有軍人往來。且軍人任意搜殺旗籍滿人,不分老幼,屍橫街衢。本校兵學教官寶英先生,亦在此時全家遇難!據聞乃本校助教馬某某所殺。總之,當時局勢劇變,人性橫決,且因屬民族革命,所用口號,乃興漢滅滿四字,故在那三幾天內,武昌城內外無辜被殺戮者,不下千數百人……

    看看張老先生的回憶,同窗同學相殘,教官助教互殺,何以如此?

    那是因為民族革命不過是一個借口,一個打開人性之惡的理由,所謂人性橫決是也。促動這幕幕慘劇的,皆因日常交往中的性格衝突與糾紛,但那些衝突與糾紛是無法擺到台上來說事的,但卻可以藉著民族革命這個機會,徹底解決問題。

    第9節梁啟超很有想像力

    武昌槍聲一起,朝廷就立即召開緊急會議。會上有人提出起用袁世凱,平定武昌局勢,這一提議遭到了全票否決——這個袁大腦殼,好不容易才趕走了他,豈有再把他請回來之理?

    可萬萬沒想到,朝廷派出的彈壓武昌革命的軍隊,行至孝感,卻不明緣由地止步,且蠢蠢欲動,分明是有擇機反噬、倒撲北京城的意思。這下子朝廷被駭得魂飛魄散,急忙去找英國公使朱爾典,請帝國主義來主持公道。

    朱爾典說:這個事兒啊,簡單啊,你們明明是有袁世凱的,只要讓他出來主持工作,肯定能夠解決問題。

    帝國主義發話了,朝廷無奈,不得不下詔,讓退休老幹部袁世凱出山。

    接到詔令之後,袁世凱立即叫來正在他家裡吃飯的閒人們,召開會議,商量對策。與會人員計有:王錫彤、楊度、段芝貴及阮中樞。會議上諸人眾口一詞,都認為清廷已經死定了,沒戲了,所以這個詔令,那是絕對不可以奉行的,就假裝沒收到好了……

    裝沒收到怎麼行?於是袁世凱吩咐秘書阮中樞,立即寫了個謝恩折,折子裡東拉西扯,離題萬里,不說接受詔令,也不說不接受詔令,讓清廷看得滿頭霧水,好不痛苦。

    武昌起義10天後,袁世凱的鐵哥們兒、內閣成員徐世昌奔赴洹上村,與袁世凱關起門來秘密商議。商議的結果,是向朝廷提出六個要求:

    第一條:明年召開國會。

    第二條:組織責任內閣。

    第三條:寬容武昌起事人員,九九藏書網不可秋後算賬。

    第四條:解除黨禁。

    第五條:讓袁世凱總攬軍權,再給他多多的軍費,否則不給幹活。

    第六條:調袁世凱手下的小兄弟王士珍、馮國璋、張錫鑾、倪嗣沖、段芝貴、袁乃寬等,一同赴戰。

    此六條中的前兩條,是朝臣並咨議局一再請願,要求清政府做到的事項。可清政府抵死不依,堅決不幹,眼下到了政權崩盤的節骨眼上,這才不得不做出讓步。

    袁世凱率北洋精銳齊出,與武昌大肥仔黎元洪形九九藏書網成對峙。由此,將有三個人運籌帷幄,佈局天下,鼎定中原。

    第一個出手佈局天下的,卻是國學大師梁啟超。

    梁啟超不唯是國學大師,編起瞎話來,卻也是一把好手。早在慈禧老太太剛死之時,梁啟超和他的老師康有為,兩個人就點燈熬油,給清政府寫奏章,告袁世凱的黑狀,請誅袁世凱。

    康梁師徒給袁世凱編造的罪名,總計有三:第一條,謊說戊戌變法之所以失敗,都是因為袁世凱使壞。因為袁世凱當時想兵圍頤和園,殺掉慈禧老太太,所以才……實際上,這個主意是康有為想出來的,這時候卻硬往袁世凱腦殼上扣。

    康梁師徒給袁世凱編造的第二個瞎話,是說袁世凱乃義和拳匪的幕後主使人,連八國聯軍侵華,都是袁世凱幹出來的。這個瞎話明顯太過離譜,橫豎也沒人相信。

    康梁師徒給袁世凱編造的第三個瞎話,是說甲午海戰,清國水師敗績,都是因為袁世凱使壞,不殺袁世凱,國無寧日啊。

    總之,梁啟超這人,很有想像力。

    第10節佈局天下論文武

    早在辛亥革命槍起之前,富有想像力的梁啟超就擬定了佈局天下的八字要訣:

    哪八個字?

    和袁、慰革、逼滿、服漢。

    和袁,就是拉攏袁世凱,不再罵袁世凱,而是要求袁世凱積極投身到憲政事業中來。慰革,就是安慰革命黨,支持革命黨的暗殺與起義。逼滿,就是運用革命黨的暴力,強迫清政府屈服。服漢……就是讓漢人都心服口服,鹹與維新。

    而梁啟超動用的佈局棋子,就是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的赫赫有名的士官三傑:吳祿貞、張紹曾和藍天蔚。

    棋子布下,梁啟超躊躇滿志,乘海船自大連回國,可他的腳還未踏到地面,就聽說士官三傑,吳祿貞不明不白地被其身邊人刺殺;藍天蔚遭遇到了蓋世梟雄張作霖,被趕出了東北;最慘的則是張紹曾,起事失敗,不得不逃亡到了天津,從此閉門不出。聽到這個消息,梁啟超當機立斷,連船也不下,就在船上補票,又逃回日本去了。

    國學大師梁啟超退出,輪到了第二個佈局者:袁世凱。

    袁世凱是經典的武佈局,以北洋及南方民軍的實力為棋子,具體說起來招數就兩個:一是奪取漢陽,展九九藏書示北洋的軍事力量,讓南方革命軍膽寒;二是讓出南京,形成南北對峙,迫使清政府妥協和談。

    梁啟超兩手空空,佈局失敗。袁世凱手握軍權,佈局輕而易舉。但是,只有袁世凱的武局還不成,還必須要有一個富影響力及政治智慧的人物出來,非如此,目前的南北對峙之局,就無法如願地走向憲政或共和之路。

    於是第三個佈局者應聲而出。

    惜陰堂,趙鳳昌。

    所以我們說:袁世凱是民國之父,而趙鳳昌是民國之母。沒有袁世凱的武局,趙鳳昌也沒得文局可布。可如果沒有趙鳳昌的文局,袁世凱的武局就沒有意義。

    那麼,趙鳳昌又是如何成功佈局的呢?

    趙鳳昌佈局天下的第一步,是要拿下狀元公、實業家張謇。

    說起這場辛亥革命,給狀元公張謇造成了巨大的經濟損失。早在辛亥年4月27日,張謇赴武昌逗留了9天,讓自己的紗廠業務,取得了決定性的進展——在鄂督瑞澂的支持下,他拿到了湖北的紗、布、麻、絲四廠的承租權,這就意味著滾滾財源,很快就要流入張謇家裡。

    當時,興奮的張謇欣然赴了湖北咨議局局長湯化龍的宴會,並在宴會上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在宴會上,狀元公張謇說:穩定,穩定,當前最重要的就是穩定。不穩定,老子哪有錢可賺……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沒有穩定,就沒有中國經濟的發展,人民群眾的幸福生活,也就無從談起,所以我們一定要穩定……

    講話完畢,張謇登船離開武昌,去了洹上村拜會離休幹部袁世凱,逗留數日後,乘船而歸。正歸之際,就聽一聲炮響,武昌方向,烈焰焚天,武昌起義的槍聲,已經正式打響了。

    張謇在他的日記中,這樣記載當時的情景:

    舟行二十餘里,猶見火光熊熊上燭天也……

    來之不易的穩定局面,就這樣遭到了破壞,狀元公的投資也化為了烏有。氣急之下,張謇夜奔南京,勸說江寧將軍鐵良、兩江總督張人駿立即出兵,幹掉武昌城中的亂黨。真是太不像話了,人家剛剛拿到合同,他們那邊就鬧起了起義,還讓不讓人家賺錢了?

    奇怪的是,江寧將軍鐵良和兩江總督張人駿,卻斷然拒絕了張謇的建議,而湖廣總督瑞澂也逃出武昌,局面徹底失控。

    悲憤之下,張謇就來上海找趙鳳昌,希望趙鳳昌能夠幫助他恢復穩定,繼續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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