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四、當愛情謝幕 文 / 西嶺雪
關於水仙,在中國和西方各有一個美麗而傷感的傳說——
古希臘神話中,美少年納瑟斯花容月貌、皎潔無倫。不知有多少女神愛慕著他,期待得到他的青睞。可是一個人的樣子長得太好了,眼光就變得很高、很挑剔,孤芳自賞、目無下塵。失意的女神們向上帝祈求:讓那個眼睛長在額頭上的少年受到教訓吧,讓他的愛情走投無路吧。美麗而寂寞的納瑟斯受到這因愛生恨的詛咒,尋尋覓覓,窮其一生都不能找到與自己相匹配的女子結為神仙眷侶。直到有一天,他在早晨的溪水裡看到自己的投影,竟然深深鍾情,絕望地愛上了自己的影子。他知道,最美的事物必定是舉世無雙、獨一無二的,尋找伴侶的夢因為完美而破滅,納瑟斯決然地投身水中,化為水仙花——這便是所謂「水仙花情結」的來歷,喻以自戀。
然而自戀有什麼錯呢?中國不是有句話叫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自戀,也是一種執著。
不過中國的水仙花卻並不自戀,而代表暗戀。三國時候,七步成詩的曹子建愛上了自己的嫂嫂——漢獻帝曹丕之妃甄氏,兩人情投意合卻相見恨晚,這一場亂倫之戀注定是沒有結果的。甄氏因此相思成疾,抑鬱而終;曹植也一蹶不振,自此放浪形骸,落拓江湖。一夜系舟洛水,半夢半醒間,忽見一女子冰綃霞帔,御風踏浪而來,「明眸善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若飛若揚」,正是那生前不能成伴、死後但願雙飛的意中人甄妃。原來,她已經化為洛神,在這裡等待曹植很久了。兩人在夢中抵死纏綿,只願天上人間,永不分離。然而天亮了,夢醒了,洛神消失了,但是洛水江面上,卻開滿了金盞銀台的鮮花——那花朵纖塵不染、凌波開放,正如同洛神甄妃高潔的愛情。
自戀也好,暗戀也好,水仙的愛情永遠可望不可即。「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理想的愛情在彼岸,得不到的才最好,這大概便是愛的至大無奈了。
——《流芳百世》之花魂篇
我已經很久不見玉米,久得開始懷疑他是不是還記得有我這樣一個人存在,久得念兒提到他的名字時居然感到陌生,久得早晨看見他站在香雲紗店前,還以為自己的妄想症竟然在大白天也會發作。
他站在我面前,站在「香雲紗」的招牌下,站在秋日早晨清涼的風裡,站在冷漠如異鄉的街頭。他說:「我試過了,但是做不到。我不能同意和你分手。我知道這樣做很自私,對你很不公平,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去過你住的地方找你,他們說你搬走了……所以我站在這裡,等你來告訴我該怎麼做。你要我怎麼做,我便怎麼做,只要你答應不離開我。」
我看著他因憔悴而益發使我心動的面孔,聽著他深情的表白,不是不想就這樣奔入他的懷中,與他言歸於好,就像上次做過的那樣。但是小金的面孔倏然從眼前閃過,絆住我的腳步,提醒著我的理智。
「我搬了家,現在住在風荷園……」我準確地報出我的門牌號碼,那個他應該比我更熟悉的號碼,「是小金租給我的,她沒有告訴你嗎?」
玉米驀地愣住,半晌,他艱難地開口:「立刻搬出來,我另外給你找房子。」
「你要跟你老婆爭房客?」我聳一聳肩,故意輕佻地問,「我現在的房租是一個月一千塊,你打算要多少呢?」
「紅顏,別開玩笑。」玉米的語氣和臉色都非常嚴肅,「小金都跟你說過什麼?」
我忽然對他那個如臨大敵的態度非常反感。既然這樣怕老婆,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呢?
這一刻的玉米,多麼像曾經的柏如桐,他們的愛,都一樣吝嗇而自私,規定了種種前提條件,一旦條件不符,愛也就應聲破滅。念兒曾對我說過,愛情不可考驗。而對於玉米,甚至愛情不必考驗,因為我根本可以預知那考驗的結果——他連讓老婆知道這一段畸戀都不敢,何況其他?
就在一分鐘以前,他還對我說「你要我怎麼做,我便怎麼做」,然而我剛一提到小金,他已經在要求我該怎麼做了——他之前的大方,不過是因為賭定我不可能要求他做任何事,我對於他,從來都只有付出沒有要求。即便是現在,我也仍然沒有打算要求他。
「玉米,你害怕什麼呢?」我注視著他,想在他的眼睛裡尋到一點兒真心。
然而他鐵青著臉,一言不發。有時候一言不發比唇槍舌劍傷人更深,也背叛得更徹底。
我歎息,繞過他的身側,取出鑰匙開門。
他閃在一旁,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默默地看我打起捲簾門,跟進店裡來坐下。
我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裡,在這個險象環生的都市裡,我有自己的位置、自己的事業,並不指望從面前這個男人手裡得到什麼。即使他腰纏萬貫也好,即使他穿著阿曼尼上街也好,如果我不在乎他,他對於我又有什麼意義呢?
是我自己要把他看得比自己更重,從而將自己逼進死巷,無可容身——當我決定從他們夫妻間撤足,我的空間反而會大起來。
這麼簡單的道理,我竟然要到現在才明白。就像柏如桐不值得香如為他付出一樣,玉米,同樣配不上我的愛情。
「紅顏,我配不上你。」在長久的沉默之後,玉米終於開口了,不料一開口就直奔主題。
我反而意外,有些吃驚於他這樣的坦白。難道,他可以聽到我心裡的話?
然而玉米說:「我想我是太老了,老得前怕狼後怕虎,已經沒有年輕人的勇氣。紅顏,你是這麼的年輕,嬌艷得像一株令箭荷花,有種遺世獨立的優美。我很想自己可以為你做點兒什麼,但是我老了,已經沒有那樣的機會,早在認識你之前,我已經……」
「你已經說過很多次這樣的話了。」我忍不住打斷他。無論他說得多麼動聽,都已經不再新鮮。謊言重複一千次可以變成真理,但是理由重複得次數再多,也無法變成現實。
「玉米,你放心,只要你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我是不會做出任何傷害你的事的。」我說。
他看著我,眼神錯綜複雜。
但是我已經不想再讀懂他,我只要懂得我自己就很好了。我決定說得更清楚些:「玉米,我們結束了。」
這一次,他沒有再問我為什麼,沒有再向我拿理由。他微微欠身,然後站起來,轉身離去。
他高大的身影在秋風裡漸行漸遠,我知道我將再也不會「遇」見他。我們會彼此躲避,用最短的時間遺忘,就彷彿死過一回那樣。
忽然之間,糾纏了我那麼久的心結迎刃而斷,隨風而散了。也許這一切不能怨他,是我自己選錯了愛的對象。愛情不是沒有,也不是遇到卻得不到,而是得不到的愛情,原本就不是真的愛情。
自始至終,是我愛上了愛情本身,愛上了愛情的疼痛,愛上一道美麗的傷痕。自打認識他那一天起,我已經知道他是不屬於自己的、沒可能的,還沒等真正愛上,就已經被那種絕望感打敗了,被悲劇的精神打敗了。於是一跟頭栽進苦戀中無以自拔,所有的時間與氣力都用來想方設法、殫精竭慮,從小金懷裡去搶、去奪,那一分分,一秒秒,那一點點,一絲絲,再也沒有精力和空閒去想這男人究竟是不是值得自己去愛。
愛上已婚的他的真正原因只是因為他已婚。因就是果,果就是因,二者其實不可分。
不是愛情無可選擇,而根本就是一開始我便選擇了錯誤。
玉米的身影終於消失在街頭拐角——生命的每一個轉彎,都是一個故事的開始或者結束。我生命中的這一個轉彎,到這裡已經成了絕路。
陽光灑在街角,陽光照不到我站的地方。
我有些後悔見這麼一面。因為如果不是這樣,而是上次在桃葉吧就分了手,至少以後我還會留下回憶,以為自己是為了成全小金才結束這段感情的,那麼這分手至少還有一點兒美感。然而今天他非要來見這麼一面,把所有的話都說得透徹明白,所有的底牌都揭開看清,以後,我是連回憶也留不下的了。
剛想轉身,有個聲音叫住了我:「紅顏小姐?」我回頭,看到封宇庭從街道的另一邊走來,今天我這香雲紗裡,還真是客如雲來。
他有著和玉米不同的英俊,相同的憔悴。但是他比玉米直接,不會說話轉彎抹角。他說:「紅顏小姐,我可不可以請你喝杯茶?我想同你談一談念兒。」
於是,我也和他一樣地直截,「可以,不過我想喝酒。」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封宇庭沒有穿警察制服,只是洗得發白的帆布夾克裡一件簡單的白襯衫,穿在他身上,仍然有種說不出的幹練瀟灑。
我們各自叫了一大杯扎啤對飲,頃刻間便有種推心置腹的熟稔感,彷彿兩個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哥們兒久別重逢。
他大口地喝酒,很直白地說:「我想追求念兒,可是她一直拒絕見我。紅顏,你是她的好朋友,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或者,我的追求,會給她困擾,讓她厭煩?」
「念兒對你,遠遠比你對他認真。」我和他碰一碰杯,決定開門見山,「封宇庭,如果你想追求念兒,那麼先請你問問自己,到底有多少誠意?念兒要的,是百分百純粹的愛情。」
封宇庭的眼睛驀然亮起來,他熱切地說:「我絕對有誠意。只要她肯接受我的感情,我會對她很好很好的。」
即使我剛剛面臨了一次至愛的分手,即使我自己正值心灰意冷,即使別人的故事其實與我無關,然而我仍然為封宇庭的熱情而感動。我愛錯玉米,香如愛錯柏如桐,但是封宇庭不同,他是一個正直而敢於承擔的男人,他和念兒應該有個好的開始。我決定要為念兒抓住他。我要證明給念兒看,這世上絕對有真的愛情,只要相信它,就一定可以遇到。
「以前,柏如桐也說過他是真愛香如的,可是你也知道,香如死得有多慘……」我借題發揮地流了淚。念兒,我和香如都敗得很慘,但是你,我多麼希望你的故事會有好的結局。
封宇庭沒有勸止我,他只是靜靜地坐著,豪氣但是斯文地喝著酒。到這時我益發斷定這個人不容錯過,被他愛上是念兒的運氣,然而,他有沒有這份運氣接受完整的念兒呢?
我擦乾眼淚,繼續說:「念兒不相信世界上有真正的愛情存在,可是她又強烈地渴望著和那樣的愛情不期而遇。也許是香如的例子嚇壞了她,讓她覺得愛情只是錦上添花的奢侈品,經不起一丁點兒變故和考驗。她一再地拒絕你,其實是因為她真正想逃避的人,是她自己。」
我很努力地想表達清楚自己的擔憂,然而發現這不成功,該如何繞開艷舞的概念而完成題目,讓封宇庭瞭解那真正的癥結所在?我無奈地住口,悶頭喝酒,思索另一種語言方式。
但是封宇庭似乎已經明白了,他仍然用他的方式直截了當地問:「是不是念兒有什麼難言之隱?你可以跟我說實話,任何事我都可以接受。」
我苦笑。既然是難言之隱,當然不能實話實說。我真是個蹩腳的說客。如果換成香如,她一定會找到恰當的措辭。可是香如,枉有經綸滿腹、巧舌如簧,卻不能說服她自己……我又想流淚了,卻將傷心和酒一起吞嚥,再一次苦笑,「柏如桐是真的愛香如,只是沒有愛到足夠的程度。在他眼裡,香如曾經是最好最美的,然而一旦香如出了事,就再也不是他愛的香如了,他的愛情,條件太多。封宇庭,你的呢?你的條件是什麼?」
「我沒有條件。」封宇庭乾脆地回答,「我愛的是夏念兒這個人,不是她的背景、過去,或者別的什麼。請你相信我。」
「愛情不需要任何人相信,只要你自己可以確定。」我歎息,「封宇庭,你回答得太快了,你的確很勇敢,可是同時,你也太衝動了。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念兒已經結婚了,不過她並不真愛她的丈夫,那麼,你仍會追求她麼?」
「念兒結婚了?」封宇庭愣了一愣,這次,他思索得很認真,但最終仍是堅定地回答,「我還是愛她。只要她願意接受,我會一直追求她。除非,我的存在,是她所不願意看到的。」
「換言之,她所願意的,你都會去做。她不願意的,你都不會做。是嗎?你會以她的意念為神旨?」
「是的。」封宇庭低沉而短促地回答,「我會。」
愛情和科學、宗教一樣,需要信仰與勇氣。而這兩樣,封宇庭承諾都會做到。
「那就別再猶豫了,去追她吧,念兒在等你,她連做夢也會念著你的名字。」我向他照杯,真誠地祝福他,「至於念兒的拒絕,你不要理會,把你的信任和勇氣拿出來,她會接受你的。」
「真的?念兒做夢時會喊我的名字?」封宇庭整張臉都亮堂起來。如果說一個人的眼睛會燃燒,大概指的也就是他現在的樣子了。
這是我第二次看到有人因為我的一句話而興奮,上一次,是念兒,這一次,是將要與念兒相愛的人。我真心地為他們祝福。圍繞在我們身邊的悲劇已經太多了,香如失去了她的愛情,我告別了自己的愛情,念兒,可以得到她的愛情嗎?
「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讓念兒知道……」封宇庭忽然吞吐起來,額上青筋抖動了幾下。
我有些詫異,這個直來直去的男人,即使當著一個近乎陌生的女子表白他對另一個女子的愛情時都毫不諱言,有什麼事會是他也覺得不便啟齒的呢?
「害蘇香如的那兩個強姦犯,本來已經判了的,可是最近他們重新上訴,花高價疏通,幾乎請了整個律師團,加上蘇香如已經死了,這案子沒了第一證人,所以,所以……」封宇庭咬一咬牙,一拳搗在桌上,終於把最不願意說的那番話說了出來,「明天是他們最後一次上庭,如果提不出新證據,他們很可能會被無罪釋放。」
什麼?我幾乎要暈過去。那兩個人,那害死香如的原凶,他們會無罪釋放?公正何在?天理何在?難怪香如會死不瞑目!
我轉過頭,嘔吐起來。
在很多年以前,大學的時候,我愛錯了一個人。那時我們手牽手地去看張藝謀的《秦俑》,蒙天放和冬兒三生三世的愛戀,曾是我心目中最珍貴的愛情模式。然而我自己的初戀,竟然堅持不到畢業。
這也都還罷了,本來我以為分手只是因為時空的距離,但是後來他用一張結婚照叫我明白,從頭至尾,就是我愛錯了人。他給我留下了嘔吐的後遺症,直到今天,無論傷心或是憤怒,都會叫我嘔吐不止。
今天,又一個被我錯愛的人讓我明白,在愛情的選擇上,我一直都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一錯再錯。自作孽,不可活。我真是活該!
嘔吐無關醉酒,但是座中人看我的眼光,分明都把我當成了一個飲酒無度的豪放女。
封宇庭試圖走過來扶我。我尷尬至極,索性借酒發作,衝著他大叫起來:「你們怎麼可以這樣?你們是警察,是為民除害的,你們竟然把兇手放了?」
「我只是警察,不是法官。」封宇庭無奈地說,「我們只是執法,但不能判斷是否違法。如果明天法庭宣判犯人無罪,我們也沒有辦法。」
「那香如不是白死了嗎?」我的眼淚滔滔地流下來,再也無需掩飾。就當我是一個哭笑無度的醉鬼吧,這世上顛倒黑白的人與事已經太多,又何必訝異於我是醉是醒?
「紅顏,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封宇庭沒有再勸我,他只是簡單地說,「先不要告訴念兒。」
「你打算怎麼做?」
「做我答應過要做的事。」
我想起上次念兒大鬧報社後封宇庭說過的那句話:「如果以後你還想打人,讓我替你去做。」他不願意讓念兒知道這件事,是怕念兒再度鋌而走險去找那兩個惡棍報復,那麼,他會替她做些什麼也就不言而喻了。
「可你是一個警察,你要知法犯法嗎?」我豁然站起,「你想替天行道?你想過後果沒有?」
封宇庭深深地看著我,眉間擰出一個「川」字,他說:「我是一個警察,執法者,可是如果法律出了漏洞,我就會自己出手來彌補這漏洞!」
我必須阻止這件事。
我不能看著封宇庭這樣自毀前程。
但是我也明白,以我的口才是沒有辦法阻止封宇庭做任何事的,可以勸止他的,只有念兒。
既然念兒可以為了封宇庭而放棄高薪的「兼差」皈依更簡單的生活,而封宇庭亦可以為了念兒而不顧警察的身份去「私了」罪犯,那麼他們之間還有什麼鴻溝不可以逾越的呢?
他們沒有理由再被誤解和猜忌分離。
我決定對念兒說出實情。
「什麼?封宇庭今天找過你?你居然會和他一起去喝啤酒?他說要無保留地追求我?害香如的那兩個混球重新上訴?他們會被無罪釋放?」
念兒一聲接一聲地大叫。一連三四個驚爆消息,也難怪她會吃不消。
「總之,封宇庭非常有誠意,而我確定,如果你錯過他,那會是你一生中做過的最笨的事。而且,你會比他更後悔。」
「不要再說封宇庭了!」念兒捂著耳朵叫道,「紅顏,現在當務之急不是我也不是封宇庭,是香如。欺負香如的兩個兇手就要無罪釋放了,難道我們就坐著這麼等嗎?」
「你想怎麼做?」
「我……我要找人廢了他們!」念兒咬牙切齒,「如果法律不能懲奸除惡,那麼我們就要自己想辦法。」
我歎息:「又是這句話。」
「什麼意思?」
「『我是一個執法者,如果法律出了漏洞,我就會自己出手來彌補這漏洞!』」我一字一句地對念兒複述封宇庭的話,「今天上午,封宇庭也對我說過了同樣的話。他說他會替你去教訓兇手,不惜賠上他自己。念兒,封宇庭對你,是看得比他自己更重的。」
念兒呆住,眼中湧出淚來。我抓住她的手,將它揚起,「你已經遇到真命天子了,自己還不知道?還不趕緊抓住他?你不是會看手相嗎?替自己相一相吧。」我說。
「巫師不可以替自己算命。」念兒愁眉苦臉地說,不到一分鐘又跳起來,「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是他說的?他原話是怎麼說的?他說要去打架嗎?他是不是打算在那兩個混球當庭釋放後痛扁他們?可他是個警察呀。知法違法罪很大的。」
我看著她那副緊張兮兮的樣子,自知得計,益發火上澆油:「是呀,說不定他會被開除,更說不定會坐牢。那可就慘了,是你間接害他。他是為你才去犯法的。」
「開除?坐牢?沒那麼嚴重吧?殺人犯科的都無罪釋放了,好人反而會坐牢?」念兒撥浪鼓一樣地搖著頭,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終於下定決心地一甩頭,「不行,我要去阻止他!」
「我跟你一起去。」推門進來的人竟是香如。
我和念兒都呆住了,屏息地看著香如,懊惱得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我怎麼竟這麼大意,沒有留意一下香如在做什麼,就這麼忘形地和念兒談論案情呢?
香如嬌怯怯地站在門口,飄飄欲仙,沒半點兒煙火氣,然而她的態度卻極其認真鄭重,很堅定地說:「你們說如果明天開庭沒有人證,那兩個人可能會無罪釋放。為什麼沒有人證?我就是人證呀!我要上庭去指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