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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你馬上帶5萬元到省城國際飯店 文 / 張立波

    魏澤西睡了一個懶覺,起床後正想著上街吃點東西,便聽見有人敲門。開門一看,竟是李今朝。他暗暗吃驚,"你怎麼不早來一步"這句玩笑話差一點兒脫口而出。他不好意思地假意寒暄著,趕緊讓座,沏茶,上煙。

    李今朝沒有提前打電話聯繫,是怕他藉故推辭。既然見了面,也不用客氣,接了煙,點上,說:"上次你走得太急,年底事情也多,沒有好好陪你。還有那件事希望你不要介意。"

    魏澤西知道他是指公安局調查的事,說:"沒什麼,公民應盡的義務嘛。"

    "理解了就好。那個溶洞聽趙菁菁說你們走得很深?無限風光在險峰嘛。"

    "你想,都看見白骨了。"

    "對了,那白骨公安局派人去看了,已經30多年了,構不成案件了。說不定是歷史遺案。"

    魏澤西附和道:"是,是,喝水。"

    李今朝喝了口水,言歸正傳,提到了晚上的飯局,"牛書記回來了,特意讓我安排晚上大家聚一聚。"

    魏澤西馬上想到了這是最後的晚餐。現在是上午9點多,請吃飯安排在晚上才有充裕的時間,更顯得禮貌周到和隆重了。可惜,他連最後的晚餐也不能赴約了。他想撒個謊,推一天是一天,等真相大白了以後就見分曉了。

    他說:"請轉告牛書記,心意我領了。年底大家都忙,免了吧。我今晚真的有事。"

    李今朝心裡惱怒,但仍賠著笑臉,"牛書記是專程來的,你不賞光我就是沒有完成任務。"

    "我真的有事。"

    李今朝看他態度堅決,只好說:"這樣吧,明天,說定了。"

    "那麼……明天……"魏澤西虛意應付著,心想也許明天你們就再也不會請我了。人與人的關係是這麼的脆弱,"朋友"是這麼的不堪一擊。

    李今朝打斷他的猶豫,"說定了。"說完笑著告辭了。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魏澤西的心中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迷惑、游移、荒誕……他想知道是不是後悔,但好像不是,只是彷彿子彈射出之後目標變得模糊不清了。

    臨近春節的清州市委賓館出現了少有的冷清。而這時來住賓館的人恰恰都有重要的事情要辦。公事、私事,一年到頭忙不完。

    李今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辦一件重要的事,他為請一個記者吃飯百無聊賴地滯留在了賓館,給魏澤西打了幾次手機都是關機。牛世坤回家了,去享受家庭的溫暖去了。昨天,他把魏澤西拒絕吃請的消息告訴了牛世坤,他以為牛世坤會說擺什麼譜,哪有提著豬頭找不著廟門的,誰知,牛世坤什麼也沒說,上車就去市委了。於是,他還不能走,還得在這裡再等一天。這使他感到氣憤,一個堂堂的縣委常委、宣傳部長,竟然聽任一個狗屁記者的擺佈!還不如以前當鄉黨委書記時過得舒坦。真是寧當雞頭,不當鳳尾啊。但仔細想想,也沒有辦法,人家是新聞碩士、省報記者,是上邊的人,可以說是功成名就,前途無量。而自己,如果不是當年在青海當兵,冰天雪地裡救過一個人立功提干,說不定現在還在修理地球呢。轉業回來,他從一般幹部一步步往上爬,終於進了常委,當了宣傳部長,可充其量只是一個為牛世坤搖旗吶喊的土包子,甚至連他的部下趙菁菁都看不上他。升任常委部長以後,他曾經被勝利沖昏過頭腦,動過趙菁菁的念頭,她年輕、漂亮、現代、有文化,哪怕能跟她有一次的雲雨之歡,那他前半生的奮鬥也算沒有白費。想想自己的那個黃臉婆,一臉的哭相,他真不知他一天到晚吃苦受累是為了什麼!後來,魏澤西出現了,他一下子從趙菁菁的眼神裡看到了自己的差距和悲哀。

    他忽然想到,不知道牛世坤對趙菁菁有沒有意思。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趙菁菁會不會對牛世坤有意思。儘管,這只是一個假設,但假設已經設定,就像啟動了魔鬼程序,他不能停止自己的想像胡亂發展下去——牛世坤是一個混合型的人,論權勢,是縣委一把手,可以讓縣裡任何一個女幹部當婦聯主任、團委書記、計生委主任,等等,甚至進常委;論學問,他中專畢業,但好像他什麼都懂一點,工業、農業、科教,特別是政治、權術;論魄力,他獨斷專行,敢作敢為,有些事讓人想都不敢想;論城府,別看他跟了牛世坤這麼多年,他李今朝至今仍琢磨不透牛世坤,真是權力有多大,城府有多深。如果趙菁菁是個正直、正派的女子,她會愛上這樣的男人嗎?想想看吧,與牛世坤有染的那些女人,哪個不是權欲比情慾還大?

    李今朝在賓館的大院裡胡思亂想瞎轉悠,不知不覺地竟然走到了大門口。站在這裡看清州——全市的政治、經濟中心,此時此刻竟然如此的風平浪靜。不過,平靜也好,不平靜也好,他其實還是一個與清州無緣的局外人,他的泥腿還沒有跨進城市的門檻,他卻在為別人擔憂。這時候他看見賓館的服務員一個個從總台出來,手裡拿著報紙,準備給客人發送,就馬上走捷徑快步回到了房間。

    司機住在隔壁,他自己住一個套間,這也許能找回一些縣委常委的感覺。

    不一會兒,服務員拿著報紙進來了。

    他下意識地從《清州日報》的下面拿過當日的省報,粗略瀏覽了一下要聞版的標題,又看第二版,一個題目躍入他的眼簾——《政績工程的憂患》!他本能地感覺與清川有關。匆匆看過,他的肺都要氣炸了,罵道:"魏澤西,你這個婊子養的!"接下來是害怕,他不知道該如何向牛世坤交代,特別是在這個關鍵時刻!儘管以前牛世坤也多次被外地的記者寫文章批評過,但都是些小報記者,當地的記者發在省級黨報上的批評文章還是第一次。事到如今,挨罵是小事,如何處理才是大事。他不敢等牛世坤打電話罵他,而是馬上給牛世坤打電話。

    "牛書記嗎?你在哪兒?"他的心裡很急,但強壓了呼吸和心跳,以免牛世坤聽出來。

    "我在市委甄書記辦公室……"牛世坤的聲音很低。

    "噢……是這樣,報紙上有一篇文章……"

    "我已經看到了,記者批評得好啊。我正在向甄書記匯報、檢討這件事呢。"

    李今朝徹底地蒙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牛世坤竟然會有如此出人預料的高招。牛世坤掛斷了電話,李今朝算是徹頭徹尾地服了。這才叫先發制人。可是轉念再一想,對他這個宣傳部長來說,儘管他避免了挨罵,但事情才剛剛開始,一切還不好預料。現在,他哪兒也不能去,只能老老實實地坐等牛世坤的電話。

    然而他沒有想到,一個多小時以後,牛世坤推開了他房間的門。李今朝一臉的哭相,低著頭站起來,給牛世坤讓座。

    牛世坤什麼也沒說,拍拍他的肩膀,在沙發上坐下,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果放進嘴裡,然後才從另一個口袋裡掏出一張報紙——登魏澤西那篇文章的《每日電訊》!

    如此舉動,是比當面罵娘還要可怕。牛世坤平時生氣,罵得越凶越不要緊,有些人已經深得要領,等著罵娘,罵"滾"!這說明牛世坤器重他,如果什麼也不說,他就徹底完蛋了。

    李今朝接過報紙,只看了一眼,便把報紙小心翼翼地疊起來,頭低得更低了。

    牛世坤終於開口說話:"幸虧你嫂子今天上午一見報紙就給我送回來了。甄書記那邊,我已經作了檢討。但我以為只是省報。我從甄書記那兒出來,你嫂子又給我送來了這張報紙。可謂雙管齊下呀!"

    李今朝幾乎是掙扎著叫道:"這是有人操縱的,否則,魏澤西為什麼要這麼幹?"

    牛世坤說:"現在你明白我對記者的態度了吧?特別是這些省級新聞單位以上的記者,他們是可以通天的……你認為這是有人策劃的嗎?目的是什麼?"

    "用這種伎倆與你競爭常委的位置……"李今朝當然知道他說這話其實就等於把自己置於死地的冒險,但此時他別無選擇,也只有鋌而走險,以求絕處逢生了。

    "有這種可能。"牛世坤還想告訴他這種時候發表這種文章很可能是一種政治信號,但卻沒有說,竟然出乎預料地笑了笑,這更使李今朝感到毛骨悚然。

    "牛書記,你罵我吧!"

    "我為什麼要罵你?我以前罵人是我的不對。問題出來了,我們想辦法處理問題。這篇文章有沒有政治背景我不知道,但這個記者不能因為民警執行公務時,不小心把羊肉湯灑到了他身上,就借題發揮,挾私詆毀清川縣委。文章顯然失之偏頗,以點概面,缺乏事實依據,嚴重損害了清川縣委的形象,抹殺了清川縣改革開放的成績。我們馬上出發,去省裡。"說完,他馬上打電話給縣財政局長:"你馬上帶5萬元到省城國際飯店——親自去!"

    刻不容緩,牛世坤、李今朝又踏上了前往省城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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