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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我就不信,收錢的高昇,送錢的坐牢 文 / 張立波

    清川縣公安局看守所門口,一輛黑色的桑塔納2000停下來。金玉峽和嫂子楊春梅提著一個包裹下了車,來到看守所接待處,要求探望金明峽。金玉峽已經來過多次,但均以法律有規定不得會見為由被拒絕。最後還是律師告訴他,等宣判以後吧,這是規定。

    自從金明峽被抓後,楊春梅就把孩子托付給公婆來到了城裡。金玉峽把總經理辦公室兼臥室讓了出來,可楊春梅死活不住,她睡不慣那席夢思床,讓金玉峽在縣城給她租了一間民房住下來,她說錯在她,她要等到把金明峽換出來的那一天。

    接待處窗口,一個年輕的值班看守把他們倆仔細打量了半天,詢問了與金明峽什麼關係,又查看了他們的身份證,讓他們填寫登記表。他們填寫登記表的時候,值班看守回到值班室的裡間,給值班所長打了個電話。

    值班所長說:"你想辦法拖延一下。"

    "知道了。"拖延的辦法很多,值班看守認真地檢查金玉峽和楊春梅給金明峽帶來的物品,借題發揮地提問著一些問題。

    余長水接到電話,馬上開車趕了過來。

    值班看守告訴他:"金明峽的弟弟和老婆來看他來了,正在外面登記呢。"

    余長水問:"電話接好了嗎?"

    值班看守已經接通了事先敷設在1號會見窗口的電話線,點了點頭,同時給他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那個紅色的電話。因為對這件事的不明就裡,使余長水有瞬間的茫然。說到底,他不知道那個隨身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追繳回來了,原封不動地交給了牛世坤,還以為立了功呢,可是第二天,牛世坤卻又打電話說他追繳回來的那個隨身聽是個冒牌貨,並讓他密切注意金明峽的動向,弄清那個錄音機是否真的存在。事情如此翻來覆去,憑著余長水的聰明,他不可能不對錄音機裡的秘密產生興趣,但他克制住自己不去多想,不去做冒險的遊戲。牛世坤讓查,他就忠心耿耿地去查吧。只是他擔心,時過境遷,即使真的存在,能不能查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余長水示意開始。值班看守很快辦完了探視手續,引著金玉峽和楊春梅到會見室外面等著。

    十幾分鐘後,戴著手銬的金明峽出來了。他頭被剃了,鬍子卻沒有刮乾淨,顯得鬍子拉碴,有一種滄桑感。但他目光炯炯,看來面對鐵窗,他的意志並沒有消沉。看守所民警把他帶到1號窗口,讓他坐下來。所謂窗口,其實只是玻璃牆壁上一串阿拉伯數字分割的區間,有窗無口,可以相見但不能接觸。金明峽隔著玻璃牆壁,兩腿一叉,大大咧咧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這是金明峽被捕、判刑之後與親屬的第一次會見。金玉峽把電話遞給嫂子,楊春梅拿起電話就哭了:"都怨我,你早說過把那些東西扔了,可是我覺得可惜……"

    "嗯……"

    "咱爹媽身體還好,孩子也好,你放心……"

    "別哭了,我不怪你,不就兩年嗎?說不定我很快就出去了!"

    "嗚嗚……"

    "別哭了,我沒事,你把電話給玉峽吧。"

    金明峽在獄中最關心的是,他讓同監室被放出去的毛蛋帶出去的字條是不是交給了金玉峽,他是否明白字條上寫的"東西在T2324出租車上"的意思。

    金玉峽接過電話,看了看不遠處站著的管教民警,壓低了聲音說:"那個出租車司機我們找到了,可是他一口否定,根本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我們又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我看他說的是實話。"

    "你咋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我對他說我們願意出一萬元買回那東西,因為那東西對他沒用……可他還是說沒那麼回事。"

    "不會是牛世坤派的人先走了一步吧?"

    "不會吧,那司機好像壓根不知道這件事……不過,我看……"金玉峽隔著玻璃看哥哥一眼,"只要你能出來,那東西咱也別找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好好做生意,何必非要跟人家斗呢?"

    金明峽失望地閉上了眼睛,自己的這個兄弟是個沒有雄心的人,從小受窮,膽小怕事,能過上現在的日子就已經心滿意足了。他沉默了良久,問:"上訴的情況咋樣了?"

    "歐陽律師正在準備上訴材料。但好像……"

    "說。"

    "歐陽律師說,如果有人舉報,那麼這一切都是合法的。現在唯一可以爭取的,是我們以前曾開過金礦,那些爆炸物品的用途清楚,不至於對社會造成危害,至於後來沒有上繳,需要找一個人承擔沒有上繳的責任……我看只好讓嫂子頂上了。"

    這怎麼行?你嫂子是一個婦道人家。"

    "這話我對歐陽律師說過,我說由我頂替,可他說我們只能依據事實——確實是嫂子捨不得扔把它收起來的。"說著,他有點歉意地看看嫂子。

    站在旁邊的楊春梅哭著說:"我願意承擔啊!"

    管教民警看了看表走過來說:"時間到了。"

    金明峽朝民警笑笑,站起來說:"回見。"

    在電話的另一頭,聽完了這場談話的余長水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那個錄音機果然存在,怪不得牛書記這樣上心!他掏出了手機,立功的機會到了!他必須把這個重要的情報在第一時間報告牛書記。可是,他只撥了一半號碼,轉念又一想,存在並不一定能找到,目前下落不明,找不到怎麼辦?金明峽那邊也在找,這可是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他要好好地想一想,權衡一下利弊再做決定。

    余長水拿起桌子上的包,對值班看守說:"這事可只有你知道。"

    值班看守說:"我什麼也不知道。再說,他們說什麼,我一句也沒聽。"

    "我說的不是你聽到了什麼,而是看到的。"余長水說著,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什麼也沒看見。"

    送走了余長水,值班看守搖著頭笑了笑,心想:金明峽的案子,誰都知道與牛世坤有關,余長水這回可是如魚得水了啊。可他哪裡知道,余長水正為此事撓頭呢。

    事不宜遲,余長水回家拿了兩條紅塔山香煙,兩瓶劍南春酒,直奔馬大仙的家。馬大仙原是縣城一個算命的,算算婚姻,算算災病財運,後來一些當領導的也來找他占卜仕途,就這樣他成了大算家。據說牛世坤改牛關鄉為牛關鎮,就是他的解法。

    馬大仙正在院子裡打太極,一見余長水,馬上收住,笑臉相迎,說:"市裡開大會,我這裡卻忙乎起來了。"

    余長水說:"你猜錯了,我和他們不一樣。"他很想知道都是誰來過,但沒有問,問了馬大仙也不會說,這是行內規矩。

    馬大仙微微一愣,招呼他坐下,說:"說說看。"

    余長水當然不會實情相告,他只是說:"我遇上了一件事,這件事與一位重要領導有關,而且關係重大,威脅到了領導的仕途。現在告訴他或不告訴他各有利弊,我該如何做?"

    馬大仙聽他這麼一說,笑了:"萬變不離其宗嘛,你還不是來問卜仕途的嗎?"

    余長水苦笑了一下說:"可我這是騎虎難下呀。"

    馬大仙想了想,回頭望著自己院子裡的假山荷池,雖說現在已是殘荷敗葉,可來年又會是春意盎然。他在一張宣紙上寫了8個字:審時度勢,察言觀色。寫完之後,馬大仙說:"說我是算命先生,"他搖搖頭,"我其實只是旁觀者清。人群熙熙,皆為利來,人群攘攘,皆為利往。"

    金玉峽和楊春梅出了看守所,又去清川賓館接歐陽律師,送他到看守所門口後,把車停在不遠處等著。

    值班看守一支煙還沒抽完,就看見又有人氣宇軒昂地站在了接待處窗口。抬頭一看,是金明峽從清州聘請的歐陽律師,要求會見他的當事人。值班看守不敢怠慢,馬上辦手續,通知駐所檢察室的人。金明峽再次被提了出來,不過這一次,不是在親屬會見室,而是在律師會見室,而且,作為當事人,金明峽按規定沒有戴手銬。

    歐陽律師和兩位負責監視的駐所檢察官已經在會見室等著,歐陽律師示意金明峽坐下,問:"我可以和我的當事人交談了嗎?"

    兩位檢察官點點頭。

    歐陽律師說:"我已經對事實作了進一步的調查,證實法院判決依據的事實有誤。事實上,私藏爆炸物品是楊春梅所為,並有她本人的供述。我來見你的目的是,徵求你的意見,是否把事實作為上訴的理由。"

    金明峽笑了:"你們律師說話真難懂,不就是叫我老婆替我坐牢嗎?給我一支煙。"

    律師掏出香煙,一人一支點上,說:"是還原事實的本來面目和法律的公正,而且這是上訴成功的唯一途徑。至於對楊春梅如何量刑,那是另一個問題。"

    "錢不是問題,你可以接著代理。一個娘們兒只不過是覺得扔了可惜留下了以前沒有用完的東西,能把她怎麼樣?何況,開過礦的人,大部分家裡都有這玩意兒,這是公開的秘密。"金明峽憤憤地說。

    歐陽律師笑了,說:"但這同樣違法。"

    "你就知道法律。法律是人操縱的你知道嗎?"金明峽不無嘲諷地說。

    "但只要合法——你還沒有給我答覆。"

    "答覆什麼?叫我老婆替我坐牢?我可以同意,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但你必須答應繼續代理,而且要快,牛世坤馬上就要進市委常委,當政法委書記了。"

    "這與案件無關。你等著吧,很快會有結果的。我這就回清州,想辦法讓中院盡快開庭。"

    "我等著你的好消息。"金明峽說著,在桌子上掐滅了煙頭,然後對在場的兩位檢察官說:"你們可是頭戴國徽的人,我就不信,收錢的高昇,送錢的坐牢。"

    兩名檢察官臉色鐵青,但沒有反駁。金明峽說完,站起來,對著會見室牆角的監視探頭挑釁地舉起右手做出一個表示勝利的"V"字手勢。

    其實那個探頭早壞了,否則兩位檢察官也不會當面受他的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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