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這就是所謂的酒色了 文 / 張立波
魏澤西已經意識到這是一個小小的圈套,等待趙菁菁只是拖延的借口。他被困住了。他馬上給郭書賢打了個電話,想問他找到聯繫人了沒有,如果找到,就金蟬脫殼,下一步再說。沒想到郭書賢不冷不熱地說:"你還是讓縣委安排吧。"
魏澤西也很生氣:"我還問你呢,我這次來清川,縣委是怎麼知道的?搞得我如此被動?"
放下電話,魏澤西有一種失敗的感覺。他想一個人搭一輛公共汽車去清澗,卻不知是否妥當。中午11點的時候,"部花"趙菁菁來了,朱唇皓齒笑得春光明媚,一進門就說:"李部長打電話說讓我陪記者採訪,我一聽就知道是你,可我問他是誰,他一臉壞笑就是不說。"說著,關上門,脫下了紅色的羽絨服,白色寬鬆的毛衣罩著她身體優美的曲線,走動的時候裡面彷彿一隻小兔子在跳動。
趙菁菁不但是"部花",在清川也是魏澤西見到的最漂亮的女孩,他第一次見她就覺得她在清川這種小地方可惜了。他說:"你可讓我等得太久了,我們走吧?"
"不是說吃過午飯走嗎?中午牛書記請你吃飯呢。"
"我們到鄉下吃不好嗎?"
趙菁菁目光幽幽地坐下來,說:"你別怪我多嘴,你這次來清川是不是有點——來者不善?"
魏澤西暗暗吃驚:"李部長告訴你的嗎?"
"怎麼會呢,是直覺。你這次來和以前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
"好像有任務。"
"我以前來就沒任務嗎?"
"以前是被安排的任務,這次嘛——"
正這時,李今朝進來了,笑問:"我們小趙陪你下去採訪,還滿意嗎?她正參加縣黨校培訓呢,我專門把她叫回來的。對了,公安局的王局長沒來嗎?我讓他親自來向你匯報情況的。"
魏澤西剛要說沒有,有人敲門:"魏記者在嗎?"
趙菁菁走過去,把門打開,一個身材高大、有點臃腫的胖子走了進來。李今朝表情嚴肅起來。趙菁菁介紹道:"正說曹操,曹操就到。這位是縣公安局的王局長。這位是省報的魏記者。"
王局長哈了哈腰說:"李部長,你們都在。"又對魏澤西說:"王成東,副局長。接到李部長的電話,我馬上進行了調查。情況是這樣的,清澗鄉李家河村接連發生了好幾起投毒毒死牲畜案,有人舉報是李長運干的,派出所依法對李長運進行傳訊的時候,有人說他們父子去了清州,他們就追去了。後經調查,是個誤會,我們馬上就派車把人接回去了。至於那個打了魏記者的人,我們也已查明,一定嚴肅處理。他現在已經在外面了,是清澗派出所的合同民警——張漢中,進來吧。"
魏澤西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那個曾經打了他一拳的漢子此刻低著頭,一進門就說:"魏記者請原諒,我張漢中有眼不識泰山……"
目睹著這種高壓之下粗俗的道歉,魏澤西的心裡充滿了厭惡。但具體厭惡什麼,厭惡誰,他也說不清。他們都在各司其主,在這種特定的環境下都有點變形。張漢中見魏澤西對他的道歉不為所動,竟然"撲通"一聲跪下了。
魏澤西終於忍不住說:"你這是污辱我,快起來吧。"
張漢中徹底蒙了,明明是自己給他跪下了,反倒是污辱了他。房間裡的暖氣本來就熱,他進來後又不敢脫外套,此時已經滿頭大汗。
王成東說:"魏記者已經接受了你的道歉,還不快說謝謝。"
張漢中這才連連點頭,說謝謝,站了起來。王局長擺擺手:"你先出去吧,等候處理。"
魏澤西突然對王成東說:"我想請王局長談談合同警的情況。"其實,合同警、聯防隊員的情況他是知道的,有禁不止,事出有因,中國特色。
王成東以為他要往深處追究,解釋說:"是這樣。公安機關長期以來,一直編製短缺,人手不夠啊。像清澗,全鄉三萬多人口,派出所正式在編民警只有兩個。你知道,按規定,辦案必須兩個人以上,就是說如果發生案件,派出所只有唱空城計了。再說,哪有案件是破了再發?不破不發?發案率居高不下,我們又擔負著社會治安的責任,人手不夠,只有招聘了。上級公安機關之所以屢禁不止,確實是事出有因。這又涉及經費問題,誰發工資?所以,合同警的待遇很低,基本工資每月200元都很難保證。即使這樣有的也已經干了許多年了。待遇太低,又影響到人員素質問題以及公安隊伍的形象。我們也正想請記者為我們呼籲一下,從根本上解決警力不足、經費不能保證的問題。"
魏澤西說:"我剛剛採訪過一個合同警,在抓捕罪犯的過程中犧牲了。臨死的時候,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希望局領導讓我穿上警服。張漢中的事就到此為止吧,他也不容易。"
趙菁菁有點出乎意外地看著他。
王成東笑了,說:"早知魏記者如此大度,我就不這樣緊張了。"
一直鐵青著臉的李今朝終於露出了笑容,看了看表說:"已經中午了,你們去吧。牛書記還要親自請魏記者吃飯……"
正說著,縣委辦公室主任郭晉川進來了:"你好啊,魏記者。好久不見,今天我要陪你多喝幾杯。今朝怎麼樣?你們的事談完了嗎?完了吃飯,牛書記已經在等大家了。"
如果說牛世坤陪吃早餐是表示一種親切,那麼再親自陪同共進午宴就是那種最隆重的禮遇了。宴會上的美酒佳餚,抵擋不住的敬酒,幾個回合便解除了魏澤西的精神武裝,他依稀記得他是被趙菁菁攙扶著離開酒桌的。他的頭靠在她的肩上,他聞到了她脖頸裡的芳香,那是頭髮和肉體混合在一起的氣息。那一刻他覺得自己非常的脆弱,很想藉著醉意就這樣趴在她的身上,被她湮沒。
趙菁菁扶他回到房間,扶到了床上,甚至幫他脫下了皮鞋,又扶他躺在床上。兩個人的身體一起傾倒下去的那一瞬間,她的心通通亂跳。那氣息再一次從她隱現著乳溝的脖頸裡湧出來,這就是所謂的酒色了……他抱著她肩膀的雙手突然鬆開了,地球的引力與她的自制力一下子把他們分開,他倒在了床上。她微微一愣,在他身邊坐下來。片刻的平靜之後,她白皙的手在他的手邊游弋,而且翹起的小拇指的指尖已經觸到了他的手掌,她渴望著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如果那樣的話,她會告訴他想要的真相。
他把手抬了起來,指了指暖水瓶:"麻煩你給我倒杯水。"
她看了他一眼,走過去,給他沏了一杯茶。放茶葉的時候,她猶豫著是多放還是少放,想了想,就沒有放那麼多。因為她聽說,喝過酒之後喝茶並不好。
"謝謝。"他看著她把茶水端過來,試圖坐起身,卻感到頭特別的沉,身體輕飄飄的,但他還是努力地坐起來,靠在席夢思的床頭上。他看著同樣也在望著他的趙菁菁,笑著說:"我被牛書記打敗了。"
"你很難受嗎?要不我去給你拿一杯酸奶?"
"謝謝,不用了。不要緊,我只是覺得有點頭重腳輕。"
"那還不要緊?你需要休息。"
"我的意識還清醒。你們李部長真能喝。他沒事吧?"
"他沒事,一般人都不是他的對手。我甚至不知道他能喝多少。"
魏澤西看了看表:"已經下午3點了,我喝了這杯茶,咱們就出發。我們到清澗李家河大約需要多長時間?"
"一個多小時吧。你真要去嗎?"
"你不想讓我去?"
"我可不敢。我的任務是配合你……採訪。你放心,李部長已經交代我了,要我全力配合。我會很好地配合的。"
"這就太好了。我想一個小時的路程我就徹底清醒了。"他去端茶杯的時候,看見趙菁菁雙手動了一下,想幫他拿,但他已經端起了茶杯。他看著杯子裡上下浮動的茶葉,喝了一口,雙手抱住杯子說:"你真漂亮。"
"是恭維嗎?"
"不,是由衷的。"
趙菁菁莞爾一笑,露出年輕女子特有的嫵媚,說:"現在的人,好話壞話很難分辨。特別是像我這樣的鄉下人。"
魏澤西含笑說:"你的謙虛讓人有一種被拒之千里之外的感覺。"
她說:"是嗎?不過,我勸你還是好好休息一下,你不會採訪到你想要的真相的。"
"是這樣嗎?"
"你一定看到清川河了,在清川,它也許不算太深,但流到清州,流到省城,就深不可測了。你知道嗎?牛書記可能就是下屆的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了。"
魏澤西淡淡一笑,說:"那你陪我去兜兜風吧。"
趙菁菁見他已經從床上下來,穿上了外套,只好也穿上了紅色的羽絨服:"你真的沒事嗎?"
魏澤西在房間裡走了兩步,試了試,儘管還有酒意,但頭腦還算清醒。他們一起走出房間,下了樓。縣委宣傳部的那輛桑塔納轎車果然正等在樓下,可司機不知跑哪裡去了,趙菁菁去服務台打電話找司機。
"算了,我們不要車了,你陪我走走好嗎?"
"好啊。"
劉軍正坐在那輛隨時準備為牛世坤開道的三菱警車裡聽歌,忽然看到和趙菁菁在一起的魏澤西,大吃一驚,然後馬上掏出手機……
魏澤西和趙菁菁出了賓館大門,天空依然灰濛濛的,像在醞釀一場大雪。冷空氣一吹,魏澤西感到格外的清醒。"聽說你正在黨校學習?是要上去的那種人吧?"
"我?早著呢。"
"對了,金明峽是怎麼回事?"魏澤西漫不經心地問。
趙菁菁警覺起來,反問道:"真不愧是省報記者,消息靈通啊。"他們並沒有走遠,只是順著賓館附近的街道隨便溜躂著。她忽然問:"你有正義感嗎?"
魏澤西一愣:"這個問題有點尖銳。正義感每個人都有,但關鍵在於敢不敢有所作為,特別是與世俗的利益發生衝突的時候……"
"你說得很對,雖然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因為我不知道你現在希望我做什麼。"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什麼叫適者生存。我只能告訴你,金明峽這下完了。"
魏澤西忽然對趙菁菁有點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