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木族青絲驚現世 文 / 閆志洋
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從衣袖之中掏出一枚鋼針,這枚鋼針細得如同頭髮絲一般,一般人根本無法察覺到,在燭光下那枚鋼針閃爍著淡藍色的光。他仔細地看了看,然後又從自己的腰間拿出一個小盒子,那個盒子比手掌還小一點,將盒子打開,內中並排擺放著十二根與那根鋼針一模一樣的鋼針。
這種鋼針有個別稱叫「青絲」,正是取自李白《將進酒》中「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一句。因為這鋼針細如發,柔如絲,再加上表面上粹了木系家族專用的毒藥,光線之下顯出藍綠色,故此得名。
前面說到木系驅蟲師主要是行醫救人,但是卻也有幾件致人於死命的法寶,這青絲便是其中之一,一般藏於腰間,盒子內有一個小小的機關,輕輕按動一根青絲便會悄無聲息地擊中對方。
這盒子也經過前輩人的改造,因此可單發,可連發。而內中的十二根青絲所粹之毒又有六種,每兩根的毒性相同。這毒藥來自六種蟲子,依照清朝六部命名為「春、夏、秋、冬、天、地」六蟲。毒性也各不相同,這裡就不過多解釋了。
而那個日本人所中之毒正是這冬蟲之毒,中毒者不會死去,但是會長久地昏迷下去,就像是冬眠一樣,直到吃下解藥為止。
可是這種毒藥歷來只有木系的潘家才會配製,而且這種青絲也屬於獨門的暗器,怎麼會出現在那個日本人的身上呢?潘家現在會製造這種毒藥和使用這種毒藥的人除了自己也沒有別人了,難道這世界上還有別人也會嗎?
潘俊百思不得其解,卻也很難入眠,今天一下午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潘俊忽然覺得自己的生活一下子被打亂了。他需要時間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於是他走進了臥室中的密室裡,這是一間只有十幾平方米的小密室,密室的正前方掛著一幅祖先的畫像,下面的八仙桌上擺放著香爐,他坐在蒲團上,這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內心一旦紛亂起來就回到這裡來清靜一下,讓自己平靜下來。
天牢中的馮萬春,突然到來的歐陽雷火,還有馮萬春口中的住在北京琉璃廠的金系傳人,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盤旋著。最後他做了一個決定,明天要到琉璃廠會一會那個金系的傳人,還要從他的口中弄明白究竟是什麼事情會關乎所有驅蟲師的命運。
正在這時只聽「砰」的一聲,然後聽到外面有人大喊道:「你是什麼人?在這裡鬼鬼祟祟的!」那聲音正是歐陽雷火的孫子。潘俊站起身,緩步走出了密室,然後將密室的門鎖好,毫不慌張地推開門。
門外此刻已經聚集了六七個人,其中有歐陽雷火和他的孫子,還有幾個家丁。站在他們中間的是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輕蔑地掃視了眼前的那些人一眼,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你還是不說是不是?」這會兒說話的是歐陽雷火,他見年輕人還不回答,猛然揮起拳頭向少年身上打去,這一下如果打在年輕人身上,即便不能打死,也要打個半殘。千鈞一髮之際,潘俊兩步搶上前去,伸手一把擋住了歐陽雷火的拳頭。
歐陽雷火拳頭的勁道大得驚人,可竟然一下子被潘俊死死地抓住了。歐陽雷火顯然覺得不可思議,站在一旁的孫子也不禁「咦」了一聲。
「歐陽前輩,我們先問明白這個人的身份再打也不遲。」潘俊說著鬆開了歐陽雷火的拳頭,扭過身對那年輕人說道:「你是何人?為何深夜到訪?」
年輕人眉頭一皺上下打量著眼前的潘俊,然後說道:「你可是潘爺?」
潘俊點了點頭道:「正是。」
年輕人一聽便「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淚水一下子從眼眶中湧出來。
年輕人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是一驚,歐陽雷火扭過頭望著潘俊,可潘俊卻也是一頭霧水,他本來也習慣了深居簡出,再加上現在世道太亂,基本上足不出戶。他看過的病人也寥寥無幾,眼前這個年輕人為什麼要給他下跪呢?
「你是?」潘俊思索無果問道。
「我是馮師傅的徒弟,子午。」年輕人說到這裡竟然哭了出來,「師傅在被捕前曾經告訴我,如果他被捕了,可以來找潘爺。在師傅被抓捕後的第二天我就從哈爾濱出發了,走了幾天才到北京。」
「哦?你師傅被抓捕的時候你知道?」潘俊驚訝道。
「是的,我就在師傅身邊。」年輕人抹著眼淚道。
「你先起來隨我進屋再說。」潘俊說著揮手散盡家丁,然後帶著子午走進了自己的臥室,歐陽雷火愣在原地,這時潘俊停下步子清了清嗓子對歐陽雷火說道:「您要不要跟進來一起聽聽?」
「好。」他回答得乾淨利落,然後對孫子說,「你去看住那個日本人。」事實上潘俊說那個日本人最快也要三天之後才會甦醒過來,現在就是不看著也不會逃走,但是因為有了上次在山谷之中的教訓,此時他再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男孩聽到之後立刻點了點頭,小跑著向日本人所住的屋子奔去。
子午坐在潘俊臥室的椅子上,潘俊對他說道:「子午,這位是新疆火系家族的歐陽雷火前輩,你應該叫世伯的。」
子午連忙站起身來作揖道:「世伯。」
歐陽雷火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之後望著潘俊說道:「他是誰的弟子?」
「馮萬春。」潘俊淡淡地說道。歐陽雷火一聽哈哈大笑道:「原來是那個小子的徒弟啊。」潘俊瞥見子午聽到別人稱自己師傅「小子」的時候眉頭皺了皺,顯然很不願聽。
「嗯?你剛才說他被捕了,怎麼回事?」歐陽雷火問道。
「我也只是知道他現在被關在京師第二監獄的天字號牢房之中。」潘俊說著扭過頭望著子午問道:「子午,你師傅被捕的時候你就在他旁邊是嗎?」
「嗯,嗯,」子午連忙點頭道,「師傅是一周前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日本人伏擊的。當時他見勢頭不對,於是告訴我們分頭行動,他引開日本人,讓我逃生來找您,並把這個交給您。」說著子午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紙條遞給潘俊。
潘俊展開紙條,上面寫著:琉璃廠,恆遠齋,金無償。潘俊看完之後將紙條遞給了一旁的歐陽雷火,歐陽雷火看過之後皺了皺眉頭。
「你知不知道那些日本人為何要伏擊你們?」潘俊問道。
「我也不清楚,可是我早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了。」子午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什麼預感?」歐陽雷火搶在前面問道。
「很不好的預感,師傅好像一直行蹤特別詭秘,很多事情就連我也不知道。」子午說道。
「行蹤詭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歐陽雷火大聲問道。
「三年前,三年前師傅去了一趟吉林,從那裡回來之後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晚上經常被噩夢嚇醒,他解散了門徒只留我一個人在他的身邊,而且他總是自言自語地說自己在贖罪,即便付出生命也是值得的。」子午的話讓潘俊頗為好奇。
「你師傅有沒有說過他是在為什麼事情贖罪?」潘俊的話一說完,便瞥見歐陽雷火瞪了自己一眼。
「不知道,師傅從來不說這些。最近這段時間他好像和一個姓賈的漢奸來往很密切。」子午說到這裡,只聽歐陽雷火「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這狗娘養的臭小子,竟然和漢奸勾勾搭搭,就算是死一千次也是活該!」
「您先別急躁,事情還沒有弄清楚。」潘俊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就聽歐陽雷火大聲說道:「還不清楚?這狗日的小子一定是和他們分贓不均,最後狗咬狗。」
「不,絕不可能,師傅不是那種人。」子午站了起來橫眉冷對地說道。
「你懂個屁啊。」歐陽雷火毫不客氣地說道,「他就是一個土匪坯子。」
「你不能這樣說我師傅。」說著子午已經拉開了架勢。
「怎麼著?兔崽子,你還想和我過兩招?」歐陽雷火握緊拳頭怒道。
「好了。」潘俊第一次吼道,「我相信馮師傅絕不是那種人,其中一定還有什麼隱情,昨天我在大牢中見過馮師傅,他也曾告訴我去找紙條上的人,他說這件事關乎所有驅蟲師的命運,我想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吧。」
送走他們二人之後東方已經顯出了魚肚白,潘俊站在窗口,心中卻久久不能平靜,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馮師傅會和漢奸同流合污,也許所有的答案都能在這個金無償的身上找到吧。
他狠狠地握緊拳頭,手中的那張紙被他揉成了碎片,一點點從指間飄落。
忽然一聲巨響從東邊傳來,那正是琉璃廠所在的方向。潘俊手微微一顫,剩下的紙片全部從手中脫出。歐陽雷火聞聲趕到潘俊臥室前面喊道:「你聽到剛剛的那聲巨響了嗎?是不是打仗了?」
潘俊未開口,因為一種不祥的預感已經襲上心頭,他推開房門走了出去,正好與急匆匆的管家潘璞應了個正著,潘璞四十多歲,身材魁梧,皮膚黝黑,是個山東漢子,他見到潘俊的時候已經是氣喘吁吁。
「怎麼了?剛剛那聲巨響是怎麼回事?」潘俊問道,木系潘家一直崇尚中庸,做事講究的是不急不躁,泰山崩於面前也會巋然不動。但是今天潘璞的舉止卻很讓人出乎意料。
「少爺,剛剛我經過琉璃廠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巨響,之後燃起了大火。」潘璞此時長出一口氣說道,語速漸漸平緩了許多。
「是哪家店舖?」那種不祥的預感在一分分加重。
「好像叫什麼恆遠齋。」潘璞的話讓潘俊的心一下子沉入了水底,果然不出所料,確實是恆源齋。
「走,我們去看看!」潘俊說著便要向外走,誰知潘璞卻攔住了他道:「少爺,還有一件更怪異的事情,在恆源齋剛剛發生巨響之後那些日本人和警察像早已經準備好了一樣忽然衝了出來,現在他們已經將琉璃廠圍住了。」
潘俊心裡說這哪裡是好像,他們一定是早就準備好了。
潘俊最後決定派潘璞前去打聽消息,自己和歐陽雷火坐在客廳中等候。潘俊閉目養神,不停地思索著,而歐陽雷火卻沒有那種閒情逸致,一直不停地在他面前踱來踱去,偶爾停下來似乎想要對潘俊說什麼,可最終卻還是嚥了回去。
潘璞回來的時候是正午時分,他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道:「聽人說,那家店舖已經化為了灰燼。」
「那有沒有人逃出來啊?」潘俊問道。
「全都燒光了,從裡面拖出五具屍體。」潘璞說道,「那家人被滅門了。」
潘俊歎了一口氣,一句話也沒說便回到了房間裡,金無償究竟知道什麼秘密呢?他思索著。下午的時候他又將潘璞派了出去,想打聽一下這家人是否還有親戚,但是警局對此事卻始終諱莫如深。
轉眼三天過去了,那個日本人終於甦醒了過來,歐陽雷火非常高興,口中一直不停地稱讚潘俊醫術高明,但是潘俊心裡卻更加疑惑,那根青絲究竟是怎麼出現在這個日本人身上的呢?
「爺爺,他不說話。」女孩見爺爺和潘俊進來之後臉色緋紅地說道。
「媽的,不管怎麼樣都要撬開他的嘴,不然我怎麼對得起老祖宗啊?」歐陽雷火說著便氣沖沖地衝了進去,一把抓住那個小日本的領子道:「你他媽的把秘寶放在哪裡了?」
那個日本人卻微閉著眼睛擺出了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
「你說不說?」歐陽雷火真的急了。這時那個日本人睜開了眼睛,恰好看見眼前的潘俊,臉色立時變得煞白,圓瞪著眼睛,接著用一口不流利的漢語說道:「他……他,就是他搶走的。」
歐陽雷火一下子愣住了:「你他媽的說什麼?」
「就是他用那種暗器打中了我,拿走了……秘寶。」日本人指著潘俊說道。
歐陽雷火忽然想起了什麼,這青絲他是知道的,而幾種毒的跡象也大致瞭解,他恍然大悟一般地扔下那個日本人,然後豎起眉毛走到潘俊面前道:「青絲呢?」
正在此時只聽「砰」的一聲,那日本人竟然撞在了牆上,一股鮮血全部噴在牆上。歐陽雷火和潘俊都是一驚。
歐陽雷火搶上前去,伸手去探那日本人的鼻息,不過為時已晚,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用盡全力撞上牆壁的,此時早已經氣絕人亡了。歐陽雷火眉頭緊皺地望著潘俊說道:「死了!」
潘俊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他始終不明白為何這個日本人在臨死前說打傷他的是自己。
「把你的青絲拿出來給我看看。」歐陽雷火伸出手道。
潘俊抬起頭望著歐陽雷火微微笑了笑道:「如果是我做的,我會承認的。」說完轉身便要離開,誰知歐陽雷火已經搶上一步,同時伸出手去抓潘俊的領子,潘俊像是後背長了一雙眼睛一樣,身體向左傾半寸,恰好躲過了歐陽雷火這一擊。
歐陽雷火雖然一擊不成卻已經搶在了潘俊的前面擋住了他的去路。站在旁邊的幾個人都看傻眼了,都擔心這兩個人動手打起來了。
「你想要怎樣?」潘俊冷冷道。
「交出秘寶。」歐陽雷火圓瞪著銅鈴般大小的眼睛說道,「否則,今天我們之間一定有一個人要橫著走出這個門檻。」自從上次潘俊為了救子午擋下了自己那一拳之後,歐陽雷火便已經知道潘俊雖然年紀輕輕但是功夫卻也不在自己之下,再加上有青絲的幫助,真的動起手來,自己未必能佔盡上風。
「呵呵,我連火系歐陽家的秘寶究竟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如何會拿你那秘寶?」潘俊著實覺得這老頭兒也忒衝動,簡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歐陽雷火的拳頭漸漸地鬆了,他覺得潘俊所說的話也不無道理。
「而且你說這盜寶之事是發生在一個月前是嗎?」潘俊問道。
「嗯,是的。」歐陽雷火的孫子點頭道。
「那時候我正在上海拜謁一位京劇大師,這一點潘璞也可以作證,我又怎麼會有時間去新疆呢?」潘俊說話間下人已經叫來了管家潘璞,潘璞站在旁邊說道:「確實如此,我們當時正在拜謁京劇大師梅蘭芳先生。」
「但是……」歐陽雷火始終不明白那個日本人最後為何無緣無故地誣陷潘俊,甚至不惜以自殺作為代價。
「我一定會調查清楚,給您一個交代的。」潘俊的聲音柔和了下來。
「哼……」歐陽雷火拂袖扭過頭去,潘俊看了幾秒輕歎了一聲之後走了出去。
「少爺。」剛剛走出去,潘璞在潘俊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潘俊聽了之後眉頭微皺,嘴微微張開了。
「你確定嗎?」潘俊問道。
「沒錯,有人曾親眼看到他今天出現在萬利賭坊。」潘璞說道。
「萬利賭坊?」潘俊疑惑地問道。
「少爺您有所不知,這傢伙是個十足的賭徒,一天不賭幾把手就會癢。」潘璞說到這裡笑了笑。
「好,不管怎麼樣一定要把他找來,也許能從他的口中打聽到一些關於金家的事情。」潘俊說完像是想起了什麼,之後道:「你到賬房去取點兒銀子到警察局上下打點一下,看看能不能探聽出一些關於馮萬春所犯案子的消息。」
「馮萬春?」潘璞大驚失色地問道,因為在他的記憶中殺死老當家的就是馮萬春,因此潘俊才在那「三不救」之中加上了一條「姓馮的不救」。所以此時潘俊忽然說要打聽馮萬春的案子的時候有些吃驚。
「哎,其中很多事情等你回來我再慢慢告訴你吧,記得多帶些銀子,就算不能救出馮爺至少也能讓他在監牢裡少受點兒罪。」
「少爺放心吧,我這就去。」說罷潘璞風風火火地走了出去,潘俊站在院子之中仰望著頭頂上墨黑色的天空,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出口在哪裡。歐陽家盜寶案如何會牽涉到自己,而馮萬春又是因何入獄?這些問題在他腦海中不停地盤旋,而最讓他頭疼的還是那個關係到所有驅蟲師命運的秘密,也許只有找到金家的後人才能知道吧。
整整一個下午,歐陽雷火都不曾踏入潘俊院內半步。而潘俊站在一張核桃木雕花方桌前面,桌子上擺著「榮寶齋」的湖筆徽墨,潘俊提起筆,筆走龍蛇,在鋪著的宣紙上寫下了「無為」二字。木系受道家思想影響頗深。
傍晚時分潘璞才回來,他走進潘俊的房中低聲說道:「少爺,人找來了。」
「讓他進來吧!」潘俊說著放下手中的筆,又看了看宣紙上的那兩個字,然後將挽起的袖子落下,走到前堂。一會兒工夫潘璞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那個人比潘璞矮了一大截,右手縮在袖子裡,看長相似乎是個中年人,但是身材卻像個孩子。
「哎喲,潘爺……」那人見到潘俊連忙諂媚道,「早知道是潘爺找我,您只要知會小的一聲就行,何必還親自派大管家去找我呢?」潘俊看得明白,聽得仔細,這人雖然生得是個侏儒,但卻圓滑世故,巧舌如簧。
「呵呵,你是金順?」潘俊微微笑道。
「對對對,小的就是金順,潘爺叫我順子就行。」本來這金順就是個侏儒,此時再點頭哈腰,更是顯得矮小了。潘俊坐下一伸手示意金順也坐下,他這才坐到椅子上說道:「不知潘爺今天找小的有什麼吩咐?」
潘俊清了清嗓子道:「你可知道你師傅在琉璃廠的堂口發生了火災,一家人慘遭滅門?」
潘俊一面說著,一面觀察著金順,只見金順的臉色絲毫沒有異樣,只是耳朵輕微抽動了幾下,然後又滿臉堆笑地說道:「知道,知道,這件事前幾天傳得滿城風雨,怎麼會不知道呢?」
「我看你根本無動於衷啊!」潘俊說著端起茶碗。
「潘爺,你有所不知啊,早在十五年前老頭子就把我逐出師門了。」說著金順伸手一指縮在袖子中的右手,他的右手的五根手指似是被人齊刷刷切斷的一般。
潘俊看得觸目驚心,奇怪道:「這是為何?」
「唉,怪只怪我這嗜賭如命的惡習啊。那是民國十七年的一個深夜,我正是賭癮發作手頭癢癢的時候,忽然遇見個老鄉,那個老鄉是當兵的,當時在孫殿英的部隊裡。他問我願不願意做筆買賣,我當時答應了,您知道我師傅屬於金系驅蟲師,專攻的是毒蟲金石類的機關,而皇帝陵寢的這些機關都是金氏一門所為。所以對墓葬中的情形極為瞭解。我當時也是頭腦發熱,誰知去了才知道是盜東陵。可是那時已是退無可退了,我只能硬著頭皮干。後來這件事不知怎的被師傅知道了,於是便砍掉了我右手的幾根手指並把我逐出師門了。」金順說完長歎了一口氣。
「原來是這樣。」潘俊恍然大悟般地說道。
「我想潘爺今天找我來不只是問這件事吧?」金順道。
「嗯,我是想問你師傅在這世上是否還有別的傳人?」潘俊早已經想好,如果金無償還有傳人的話,那麼這個傳人很有可能會知道一些秘密,至少應該比自己知道得多。
金順想了想說道:「師傅確實還有一個傳人,是我的師弟,叫金銀。雖然師傅將我逐出了師門,但是我們兩個還是有些來往的,三年前他回到了河南老家。」
「哦?」潘俊像是看到了一絲曙光,「知道他的具體地址嗎?」
「嗯,只是……」金順一臉難色地搓著手。潘俊當然明白他的意思,然後招手對潘璞說:「去給金爺取點兒銀子。」
潘俊口中「銀子」兩個字剛一出口,金順的笑臉立刻又掛在了臉上道:「潘爺,這……這怎麼好意思呢?」
「你拿著吧,如果能找到金銀的話,我還有重賞。」
「那我謝謝潘爺了,嘿嘿。」他收起銀子接著說道,「他一直生活在河南安陽的侯家莊,只是一般人見不到他。」
「這是為何?」潘俊問道。
「呵呵,潘爺您有所不知。」金順瞇起小眼睛笑道,「金系驅蟲師歷代都是侏儒,而且因為製造毒蟲金石對身體影響頗大,所以一般不會有子嗣,因此金系驅蟲師的後人大都不是血緣至親。驅蟲師年輕之時便行走各地,尋找下一代驅蟲師的人選,而且師傅一生只收兩位徒弟,最後從中選擇一人繼承。」
「嗯,我曾聽父親大略說過一些。」潘俊點頭道。
「我這位師弟也是侏儒,但是卻有嚴重的眼疾,見不得光,一見光眼睛就會生疼。卻是備受天憐,在暗處及夜裡卻能看得清楚,因此一直隻身生活在地洞之中,晝伏夜出。」金順的話讓潘俊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潘俊道,「那如何才能找到他?」
「這個卻也不難,但是恐怕一時間也難以學會。」金順說著從衣袖之中拿出一隻翠綠色的蟋蟀,那只蟋蟀看上去像是用翡翠雕琢而成,但做工卻極其精緻,乃至於鬍鬚、翅膀的紋路都如真的一般,徐徐然縱身而起。
「這個是……」潘俊好奇地站起身來,細細觀察著眼前的那隻翡翠蟋蟀,管家潘璞也極為好奇。
「這便是金系驅蟲師的寶貝之一,叫明鬼。」金順笑著說道。
「明鬼?」潘俊重複道。
「對,金系驅蟲師最早出自春秋墨家的一個旁支,對於金石之術頗有一些見地,再加上祖輩善於觀察蟲豸,因而成為了金系驅蟲師。這明鬼二字也是取自於墨家的思想之一。」金順雖然其貌不揚卻有一副極好的口才。
「哦,但是這明鬼如何驅使?」
「這個說簡單也簡單,說困難卻也當真有些難度。」金順說著輕輕在明鬼的身上不輕不重地敲擊了三下,一會兒工夫,那明鬼竟然動了起來,在桌子上轉著圈,而且發出類似蟋蟀一樣的「吱吱」聲。這卻讓在場的潘俊、潘璞都為之一震。
雖然早知五大驅蟲師家族各有絕活兒,但是卻從未想到金系家族的驅蟲術卻精妙如斯,簡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這明鬼的驅使之術是根據敲擊的次數、方位以及力度的不同而定的,次數好掌握,但是這力度和方位確實需要些時日才能鍛煉出來。」金順說著又在明鬼身上敲了一下,那明鬼的動作便戛然而止了。
「果然是名不虛傳啊!」潘璞大聲說道。
「呵呵,這還只是彫蟲小技,冰山一角而已。」金順說到這裡不禁有些得意,不過那種得意的神情只在他的臉上停留了一刻便被一種黯然神傷的神情取代了。
「用它可以找到你的師弟是嗎?」潘俊問道。
「嗯,我會將驅使之法告訴潘爺,只要到時候潘爺依法而行的話,它便會帶你找到師弟,不過他是否會見您只能看你們的緣分了。」金順說著低聲在潘俊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潘俊暗暗將其記在心中,待金順走了之後回到房中,依法而試,可那明鬼卻紋絲不動。如此數次之後,潘俊無奈地坐在椅子上,此刻他只能望明鬼興歎了。
「潘俊哥哥,你做什麼呢?」一個女孩的聲音傳進了潘俊的耳朵,潘俊抬起頭,正是歐陽雷火的孫女,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很多,潘俊都未曾詢問這女孩子的名諱。
「哦,原來是你啊!」潘俊為避免尷尬故意什麼也不稱呼。
誰知那女孩卻笑道:「潘俊哥哥還不知道我叫什麼吧?」
「啊!」潘俊含糊地回答道。
「歐陽燕雲。」女孩朗朗說道。
潘俊點了點頭說道:「記下了。」
「嘿嘿,這個是……」歐陽燕雲望著桌子上的明鬼說道,「明鬼?」
「哦?你認識?」潘俊詫異地說道。
「嗯,小時候父親曾經給過我一隻,那是母親在離開之前留給我的最後一件東西,她說如果有一天我想她的話,就可以用那只明鬼去找她。不過後來那只明鬼被父親發現了,他一氣之下將那明鬼藏了起來,後來我和弟弟尋找數次卻依舊沒有找到那只明鬼的下落,直到家族秘寶被盜之後,爺爺在勘察密道的時候才發現了那只被父親藏起來的明鬼,原來他將明鬼藏在了收藏秘寶的密室中,因此我和弟弟到處都找不到,後來那只明鬼一直被弟弟戴在身上。」歐陽燕雲說著拿起那只明鬼細細地觀察著,眼睛裡滲出一些晶瑩的東西。
「你母親是……」潘俊問道。
「呵呵。」歐陽燕雲微微笑了笑說道,「潘俊哥哥,你的這只明鬼和我的那只很像,應該也是用來尋人的吧?」她故意岔開話題說道。
「是啊。」潘俊心想歐陽燕雲果然是內行,「你知不知道怎麼用?」
「我倒是會用,但是每隻明鬼製造出來的作用都不一樣,而且驅使的方法也不一樣。如果知道它的驅使方法的話應該沒問題。」歐陽燕雲說著輕輕叩擊了兩下明鬼的身體,那明鬼竟然真的動了起來。
「剛才那人告訴了我,只是我不是很明白。」潘俊眉頭微蹙。
「哥哥不妨說來我聽聽。」歐陽燕雲說道。
「嗯。」潘俊想了想說道,「宮三,商二,角一。」
歐陽燕雲聽完之後微微笑了笑,之後在那只明鬼身上輕輕敲擊了幾下,只見那明鬼竟然顫抖了兩下從後背上伸出一對翠綠色的翅膀,然後在地面上盤旋了幾下之後向門口飛去。歐陽燕雲縱身追上它之後,將那只明鬼抓在手中,又輕輕地叩擊幾下之後,明鬼又恢復了原狀。
「哦?歐陽妹妹,你是如何做到的?」潘俊確實驚訝。
「潘俊哥哥,這個並不難。」歐陽燕雲將明鬼放在桌子上說道,「剛剛哥哥的口訣之中不是有宮、商、角嘛。這是古代的五聲音階,古人將音階分為宮、商、角、徵、羽,又與五行方位相聯繫,即中、西、東、南、北。也就是說要分別叩擊明鬼中間三次,西邊兩次,東邊一次。」
「那力度呢?」潘俊問道。
「這又是神妙之處了,還是因五聲音階而起。古人將五聲與五臟相聯繫,脾應宮,其聲慢而緩;肺應商,其聲促以清;肝應角,其聲呼以長;心應徵,其聲雄以明;腎應羽,其聲沉以細。所以宮聲要慢一點,商聲要連續地快一點,角聲則最慢。」歐陽燕雲解釋得很清楚。
「我試試看。」潘俊按照歐陽燕雲的方法輕輕叩擊,果然叩擊完畢,明鬼竟然真的飛了起來。
「太神妙了,金系家族的機關果然非同凡響啊。」潘俊不禁有些佩服發明明鬼之人竟然將五行音律結合得如此完美,而這還僅僅是冰山一角。
「歐陽姑娘,你母親是不是金系的傳人?」潘俊忽然問道。
「這……」歐陽燕雲眉頭微鎖,過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道,「嗯,我母親確實姓金。」
「這就難怪了。」潘俊若有所思地說道,「那她現在在何處?」
「在我三歲那年,母親就離開了家。」歐陽燕雲長出一口氣說道,「已經十幾年了,不知道她是否還在人世。」
「對不起啊,歐陽姑娘,提起你的傷心事了。」潘俊抱歉地說道。
「其實也沒什麼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早已經開始淡忘了。」歐陽燕雲說著笑了笑,那雙大眼睛顯得十分可人。
「對了,等我用完這只明鬼,你就用它去找你母親吧!」潘俊看了看擺在桌子上的明鬼說道。
「哈哈。」歐陽燕雲笑道,「哥哥你還不知道,每隻明鬼只能完成一個任務,它只能帶著我們去找之前設計到裡面的那個人。」
潘俊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潘俊哥哥,你的父母呢?」歐陽燕雲問道。
「我母親在我八歲那年就過世了,父親在我十歲那年也因為……」潘俊又想起在天字號牢房中與馮萬春的對話了,「因為我死去了。」
「原來潘俊哥哥比我還慘。」歐陽燕雲壞笑著說道,「那哥哥有沒有心儀的女孩啊?」
「啊?」潘俊一驚,臉瞬間變得緋紅,卻不知道如何作答。
「啊什麼啊?」歐陽燕雲有些生氣地說道,「是不是哥哥你已經訂了親事?」
這句話讓潘俊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女孩的身影,他的心頭一甜。
「那就是沒有了?」歐陽燕雲見潘俊半天不說話,於是笑嘻嘻地說道,「那真好啊!」
「什麼真好?」潘俊一下子愣住了。
「沒什麼,潘哥哥你早點兒休息吧。」說著歐陽燕雲蹦蹦跳跳地向門口走去,輕盈得真像只燕子,快到門口的時候她忽然扭過頭說道:「我相信哥哥不是搶走秘寶的壞蛋。」
她這幾句話讓潘俊有點兒摸不到頭腦,待她走了之後,潘俊將那只明鬼收了起來,緩緩地走進密室之中,坐在蒲團上,他的心卻無論如何也安靜不下來,腦海中一直不停地浮現出歐陽燕雲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