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幕第三場 文 / 老捨

    時間前場後月餘，晚間。

    地點余志芳與宋玉娥所在的商店。

    人物

    余志芳

    宋玉娥陶月明〔幕啟：一間小屋，余志芳與宋玉娥正在寫大字報。

    余志芳玉娥，快著點！我已經寫了四張，你才寫了一張啊！

    宋玉娥我心裡有點亂，思想不集中！

    余志芳怎麼啦？想老爺爺啦？

    宋玉娥有那麼點！

    余志芳玉娥，你是老爺爺養大了的，窮，可是有點嬌！

    宋玉娥我有點嬌？

    余志芳你自己想想吧！

    宋玉娥我……志芳，你知道我寫的是什麼嗎？

    余志芳我還沒看見，怎麼能夠知道呢？給我看看吧！

    宋玉娥你甭看了！

    余志芳我偏要看！

    宋玉娥（把紙藏在身後）甭看了！甭看了！

    余志芳小玉娥，老爺爺的孫女，我猜著了！

    宋玉娥猜著什麼？

    余志芳你給我寫的，對不對？

    宋玉娥你……（要撕）

    余志芳別撕！給我寫的我也不生氣！我還要給你寫呢！

    宋玉娥真的？

    余志芳誰冤你，誰是這麼點的小耗子！

    宋玉娥給你吧！

    余志芳（看）我猜對了！（念）余志芳近來驕傲自滿，目中無人……玉娥，你真看出來我驕傲自滿嗎？

    宋玉娥我看有那麼點！

    余志芳要真是那樣呀，我今兒個去好好想一夜！

    宋玉娥你一張嘴就像下命令似的！

    余志芳嗯，我是沒有耐心，楞頭蔥似的！你這麼告訴我，好！你別難過，就這麼給我貼出去，我受得住！

    宋玉娥那……你也得給我寫，說我有點嬌！

    余志芳你承認自己有點嬌？

    宋玉娥我老拿不定主意，還不是嬌？我，我上了當！

    余志芳啊！我明白了：陳副經理叫你寫的？

    宋玉娥就是他！

    余志芳準是他！你沒見他一口一聲地叫我積極分子嗎？（學他）積極分子余志芳，感謝你給我提的寶貴意見！積極分子余志芳，我非建議你作組長不可！他越那麼叫，我越留神！我心裡說，你這個傢伙，不敢來硬的，要軟的了；你軟得像豆腐，我也貼你的大字報！他怎麼煽惑你的？

    宋玉娥我沒你那麼硬，他又是嚇唬，又是挑撥，他說你目空一切，我應當幫助你，給你寫大字報！

    余志芳他叫咱們轉移目標，先放鬆了他！甭難過，玉娥，咱們跟他幹！他越耍花樣，咱們越不放鬆他！他那兩招兒啊，現在吃不開嘍！走，把這些趕緊告訴經理去！

    宋玉娥對！走！志芳，你那麼好啊！〔陶月明飛跑進來，揪住志芳就跳舞。

    余志芳你幹嗎？小陶！

    陶月明非跳不可！

    宋玉娥你怎麼啦？瘋啦？

    陶月明的確是瘋了！我到天橋兒去參觀，明白了，明白了，為誰服務，怎麼作個好售貨員！你們看，（指胸前證章）往日我一出去，就摘下它來，唯恐叫人家看見，有失體面！現在，我要作個好售貨員，把它掛在正中間，叫所有的人都看見，都叫我一聲同志，說我是個為人民服務的好青年！

    余志芳好啦，好啦，讓我們出去！

    陶月明你們有天大的事情，也必須聽我說完！還有第二件大事，比什麼都浪漫，比什麼都香甜！在天橋兒呀，我遇見了凌雲，她也去參觀！原來她沒有去學電影，也作了光榮的售貨員！甜美呀，我的心比紅瓤兒白薯還更甜！激動啊，我的心象爆竹，咚，飛上了青天！我請她吃了飯，找不到話說，我只說了啊，我要作勞動模範，說了一百多遍！

    余志芳行了吧？發完瘋了吧？讓我們走吧！

    陶月明你們上哪兒？

    宋玉娥去見經理！

    陶月明我也去！我也去！

    余志芳你幹什麼去？

    陶月明匯報我怎樣去參觀，怎麼下決心作個最好最好的售貨員！第二件事還無須匯報，我要把甜美留在自己的心間，每一想起，咚，心就上了青天！（同下）——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