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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圈套 文 / 巖波

    話說馬家駒和魏雨繆在北京南三環的一個小餐館裡見到了沈月娟。馬家駒本想一把揪住沈月娟的,但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他還沒來得及動手,沈月娟身後呼啦一下子圍上來三四個彪形大漢。這些人一個個橫眉立目,滿臉殺氣。看得出來,全是外地人。這就更危險,這些人打完人就會逃之夭夭,讓你沒處找號去。馬家駒心裡一下子涼了半截。

    沈月娟卻笑容可掬,招手請大家落座,還點了酒菜,然後說:「老朋友相見,我很高興。既然老魏非要見我,我就不能不來,誰讓咱們都喜歡田黃石呢?我身邊這幾位,都是本家兄弟,一會兒一起喝幾盅,都別見外。」

    直弄得馬家駒和魏雨繆都啞口無言,不知道說什麼合適。

    酒菜上齊了,沈月娟就給大家挨個斟酒。然後沒話找話地說:「現如今稀奇古怪的事太多,一個朋友對我說,他花了三百萬進了一塊『和氏璧』,問我要不要,說轉手能賣五百萬。他是誰呀?一個手裡沒幾個錢的剛入行的包工頭!你們信這種鬼話嗎?」

    滿桌人面面相覷,沒有人吱聲。沈月娟又說:「你們誰知道什麼是『和氏璧』?」

    還是沒人說話。大家都不知道沈月娟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沈月娟繼續說:「春秋戰國時期,一個叫『和氏』的人在楚國山中採得一塊巨大的玉璞,就去獻給楚厲王。楚厲王讓宮中的玉工鑒定,玉工說:『是石頭。』楚厲王把和氏當成騙子,砍了他的左腳。楚厲王死後,楚武王繼位。和氏又把玉璞獻給楚武王。楚武王讓玉工鑒定,玉工說:『是石頭』。楚武王又把和氏當成騙子,砍了他的右腳。楚武王死後,楚文王繼位。和氏抱著這塊玉璞在楚山之下慟哭,哭了三天三夜,哭光了眼淚,眼睛裡流出了血。楚文王聽說了此事,派人勸他道:天下被國君砍去腳的人多了,為什麼偏偏只有你哭得這麼傷心?和氏哭訴道:『我不是為自己的腳被砍掉而傷心,我傷心的是,明明是寶玉卻被看成石頭,明明是赤膽忠心的良民,卻被當成欺君的騙子——這才是我最傷心的事啊!』楚文王就讓玉工琢磨這塊玉璞,誰知竟加工出了稀世罕見的寶玉,於是命名為『和氏之璧』,這就是舉世聞名的『和氏璧』。你們想想看,如此珍貴和知名的『和氏璧』會落到一個包工頭手裡嗎?究竟世上有沒有『和氏璧』還是問號,很可能就只是個傳說!但現在竟然被人買來買去了!」

    此時,馬家駒就在腳底下用腳踢魏雨繆,逼著他說話。

    魏雨繆想了想說:「小沈啊,說『和氏璧』離咱們太遠,咱們還是說說田黃石吧——如果我對田黃石不是太懂,又不想買假了,你說應該怎麼辦?」

    魏雨繆想把話頭引到田黃石上來,然後再引到確實買假了的問題上來,最後再引出賠償的問題。但沈月娟是誰呀?她傻呀?她什麼不明白?於是,沈月娟只是裝傻充愣,一下子就把魏雨繆堵回去了。她說:「如何買到田黃石真品呢?辦法很多,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路數。但以我的體會,至少堅持四點:一,一定要找真正懂行的人掌眼,或者多聽幾個人的意見,如有歧見,為安全起見,則不買,或者到權威機構先鑒定,後買入、後收藏;二,一定要找一家業內信譽好的公司,訂立買賣合同,設立如假全賠或退換的條款,先求自保;三,到權威機構組織的各種展覽會上購買,這種展會影響大,權威性強,且往往有大師露面,從選擇展品時就為你把了第一道關;四,從作者本人或代理人手中購買,採取與作者合影、作者親簽證書的方式來確保真品,大師們奮鬥半世,才有了今天的成就,斷不會不珍惜,這又為你把了一道關。」

    馬家駒不是古玩圈裡的人,對沈月娟的話懵懵懂懂,但也聽出說的有道理。而魏雨繆此時只是感覺沈月娟說人話不辦人事,完完全全是個騙人不眨眼,吃人骨頭不吐核的人面獸心的傢伙,憨厚的外表只是用來騙人的工具。尤其是她帶了好幾個彪形大漢有備而來,就讓魏雨繆徹底失望了,在沈月娟身上肯定是什麼損失也追不回來了!

    桌子上只一輪,就將一瓶紅星二鍋頭一掃而光,緊接著沈月娟又要一瓶。結果斟一輪下來,只一口就又全干了。如此三番兩次下來,腳底下就叮叮噹噹地扔了五六個空酒瓶了。而沈月娟和那幾個彪形大漢似乎還沒正式進入狀態,才剛剛打開話匣子,都甕聲甕氣地講起潘家園最近誰把誰後路抄了,誰買假了後悔了最後挨打了之類,全然沒有好消息。而話裡話外就是:我們就是吃這碗飯的,你們倆小子最好放聰明點!

    馬家駒臉色十分難看,此次京城之行看起來難以達到目的。但如此被動地干看著對方表演,也太窩囊了點,於是,馬家駒又在腳底下踢魏雨繆。

    而魏雨繆此時亦黔驢技窮,如同豺狗吃刺蝟,不知從何下嘴。而馬家駒又在腳底下踢得他心慌,最後,他就口不擇言說出了實話:「小沈啊,我這次找你,其實是有話要說的。我把那塊田黃石買走以後,被一個好朋友看上了,於是,我就勻給他了。因為是好朋友,我沒賺他錢。但這個朋友想再賣了賺錢,因為他兒子在外面欠了好幾百萬的賬。他著急。於是,他就把田黃石拿到拍賣公司想參加秋拍,結果,讓人家鑒定出來是假貨。我這個朋友感覺走投無路,一時間萬念俱灰,跳樓了!」

    滿桌的人聽到這句話一下子停止了喝酒和吃菜,都把目光集中到魏雨繆臉上。沈月娟問:

    「果真有人為了田黃石跳樓了?摔死了嗎?」

    魏雨繆低垂著腦袋說:「幸好摔在一輛汽車的車頂上,人沒死,但摔成植物人了,半死不活,一點知覺也沒有。現在就躺在醫院裡。而這個朋友的老伴也急得腦中風躺在醫院裡。他們的兒子不得不把家裡兩處房子全賣了還賬,然後在朋友的古玩店裡借住。現在,一家人等於無家可歸。」

    滿桌人都唏噓不已,似乎連彪形大漢們也生出幾分同情。

    沈月娟把杯中酒乾了,吃了一口菜,說:「真沒想到是這樣!古玩行的人都善於『講故事』,講故事的目的是把貨品賣出去。但今天我相信老魏不是講故事,而是講真事。如果我沒猜錯,老魏身邊坐著的這個小伙子就是那個無家可歸的兒子。對不對?」

    馬家駒一聲不吭,魏雨繆點了點頭。

    沈月娟繼續說:「人麼,都是同情弱者的。我今天也算動了惻隱之心。而我這個人本來是鐵石心腸的。現在,我就向你們倆透一個底,讓你們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麼辦——我那塊田黃石是你們藍海一個叫於博彥的老師賣給我的。而這個於博彥是個學歷史出身的博士,還是中學裡的特級教師,談起田黃石他口若懸河,頭頭是道,我就是讓他忽悠了。再加上,他手裡還有一堆證書,我就相信了。現在這些證書都在老魏手裡,老魏我說的沒錯吧?你不是也很相信這些證書嗎?所以,下一步你們應該去找於博彥問問清楚,那塊田黃石究竟是真是假!」

    還能怎麼樣呢?沈月娟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不是已經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了?這時馬家駒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伸手要掏手機,身邊的一個壯漢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伸手將手機奪在手裡,然後打開蓋,把電池退下來裝進自己口袋,然後把沒有電池的手機還給馬家駒。這麼一來,馬家駒想接手機接不了,想打手機也打不了。馬家駒不由得無奈地擰緊眉毛看了身邊這個壯漢一眼。

    散席的時候更可惡,這個壯漢把魏雨繆的手機也奪過來了,也把電池退下來,裝進自己的口袋。然後,這些人走出小餐館,沈月娟招手叫了兩輛出租,轉眼之間就無影無蹤了。馬家駒和魏雨繆不得不回到潘家園派出所,把剛才經歷的一切再次敘述一遍。警察做完筆錄以後就讓他們走了,說是所裡會立案,讓他們慢慢等消息。

    兩個人十分氣餒。但也實在沒有辦法。他們在北京市裡找到賣手機的商店,配齊了電池,然後就打車奔火車站。不回藍海在北京還能幹什麼?

    這時,馬家駒又接到羅伊電話,羅伊說:「我剛才給你打了半天手機也打不通,怎麼回事呀?怎麼現在又通了?」

    馬家駒撓著頭皮說:「見了面再告訴你吧,現在通了就好,你找我有急事?」

    羅伊期期艾艾地吭哧了一會兒,然後才笑嘻嘻地說:「我想你了,我在旅館開了一個房間。」

    天,女人要是那股勁上來可比男人厲害!馬家駒亦喜亦憂。喜的是羅伊沒等他催,主動送上門來,憂的是他害怕羅伊控制不住會露出狐狸尾巴。張先令畢竟不是吃乾飯的,真要鬧將起來,勢單力薄的羅伊和身無分文的自己斷然都不是對手。不過,羅伊的召喚畢竟吸引力太大,對於馬家駒這個年齡的男人是抗拒不了,抵禦不了,而他本心也不想抗拒,不想抵禦的。他與魏雨繆約好,今天下午趕緊趕回藍海,好好想想對策,明天上午一起去見於博彥。咱們三頭對案,看他於博彥說什麼!

    兩個人坐在火車上,馬家駒的身體就開始膨脹了,腦子裡全是羅伊的畫面。在那間黑屋子裡,馬家駒曾經吻遍了羅伊的全身,對她全身的每一處都愛得心裡發癢,都在腦子裡牢牢記住:羅伊的*上方有一朵梅花一般的紫痣,彷彿有意用針刺上的,為她潔淨的身體平添許多神秘;她的右腳第三個腳趾長得有些往下摳,也把馬家駒愛得不行,竟把她的腳趾含在嘴裡,直癢得羅伊呻吟不止。其實,馬家駒還是處男,根本沒上過女人身,只是因為看過日本A片,所以,做起來毫不生疏。羅伊一個如此可愛的女子,怎奈做了張先令的妻子,而張先令又是那樣一個古玩圈大魔頭,她就等於進了虎口,進了狼窩,進了監獄,進了魔窟,她本人是不是難以忍受,馬家駒不知道,反正這事讓馬家駒仰天長歎,心裡極度不平衡!

    下午五點,馬家駒趕回了藍海,直接就奔了羅伊指定的那家旅館。馬家駒絕對想像不到,此時,他也進入了張先令手下的夥計的視線。

    這兩天張先令不理羅伊,並不是對她沒有監督。張先令把貼心的夥計叫來,守在他家對過的咖啡店裡,透過玻璃窗盯著他家的動靜,如果羅伊走出來,就跟上她,看她往哪兒走,看她會什麼人,看她要幹什麼。這個夥計已經盯羅伊盯了兩天。羅伊兩天沒出屋,直到今天下午,羅伊才露面,走下樓來。夥計便遠遠地尾隨著。看到羅伊進了一家旅館,夥計便也跟了進去,等羅伊登記上樓以後,夥計就坐在一盆鬱鬱蔥蔥的滴水觀音後面,看羅伊會把誰約來。結果,時間不長,夥計就見到馬家駒來了。他是認識馬家駒的,也知道張先令對馬齒莧恨之入骨,對馬家駒非常瞧不上眼。出乎意料的是張先令的妻子竟跟馬家駒攪到一起,這才叫打眼!張先令打眼,是絕不會想到自己的妻子被打翻在地的敵手俘虜;羅伊打眼,是因為竟被一條斷了脊樑骨的癩皮狗勾上手!對這一點,夥計是萬萬沒想到的。他本來設想與羅伊勾搭的一定是個體體面面有錢有身份的主兒,誰知——什麼都甭說了,王八瞅綠豆,對了眼兒了!夥計立即一個電話給張先令打了過去。

    兩個迫不及待的人見了面什麼都沒說,關上門掛上拉鏈,抱在一起就親吻起來,邊親吻邊解著衣服扣子。正待進入情況之時,突然門被「彭彭彭」地敲響。不得已,馬家駒慌忙收兵穿起衣服。他猜想,弄不好遇上掃黃的警察了。而羅伊的衣服複雜,要先戴上乳罩,這就耽誤了時間。於是,門「匡」的一聲被踹開了,服務員、張先令和夥計,三個人突然站在馬家駒和羅伊面前。羅伊狼狽地趕緊扭過身去穿衣服。馬家駒以為張先令會打他,便立即伸出兩臂支出一個架子。張先令微微哂笑,對他連理都不理,只是對著羅伊開口說道:

    「羅伊,你還有什麼話說?」

    女人面對突發事件的時候,一般有兩種表現,或者嚇得魂飛魄散,或者冷靜應對。能夠冷靜應對的,是因為胸有成竹。羅伊現在因為有強大的愛情在胸,所以她就不慌張。而且,她已經經歷過黑屋子的恐怖,對眼前的一切已經小巫見大巫了。她一邊穿衣服一邊說:「當然有話說——咱們應該辦離婚手續了!」

    「算你說對了,事到如今你想不辦也不行啊!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你找小白臉竟找了一條斷了脊樑骨的癩皮狗!你是不是賣得太賤了?」

    羅伊突然伸手給了張先令一個大嘴巴,「啪」的一聲,把張先令打了一個趔趄。

    夥計一把抱住了羅伊,害怕羅伊再打第二下。夥計知道,張先令很愛羅伊,即使張先令挨了羅伊的嘴巴,他也不會還手,但張先令卻有可能用其他手段不動聲色地將羅伊置於死地。所以,夥計擔心事情會走到那一步。而張先令穩了穩心神,站直了身子,說:「馬家駒,你撬了我的老婆,回頭我再跟你算賬!夥計,咱們走!」

    張先令氣哼哼地帶著夥計走了,服務員本來對誰和誰在房間裡親熱也從不干預,此時就跟隨著走了,還回手把門帶上了。

    羅伊長出一口氣,便撲進馬家駒懷裡。她使勁親吻馬家駒,希望把馬家駒的熱情重新調動起來。然而,馬家駒這邊已經徹底偃旗息鼓灰飛煙滅。因為他此時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張先令已經答應替老爸還上三百萬欠賬,但撬了他的老婆,他還會拿出那三百萬嗎?羅伊固然可愛,但畢竟已為人婦,她值那三百萬嗎?尤其是馬家駒想起了張先令在王廣林子的店裡飛刀,曾嚇出他一身冷汗,張先令會不會冷不丁往自己身上飛一刀?誰敢保證張先令不飛刀?自己父仇沒報,卻沉湎於兒女情長是不是太不合時宜?當他在心裡掂量這些事的時候,羅伊是不可能知道的。如果羅伊知道,會怎麼看他?說不定也會立馬給他一個大嘴巴,然後轉身而去!像馬家駒這麼想問題的人是不是太狼心狗肺背信棄義了?羅伊不是既捨財又捨色,傻到家了?

    但眼下羅伊還在繼續傻著。她說:「家駒,回去以後我就跟張先令辦手續,然後咱倆結婚。房子你也不用愁,張先令給我買的房子一直空著,咱們就住那間。裡面什麼傢俱都有。」

    馬家駒一聽這話更反感了,不僅反感,而且還嗝應——住在張先令買的房子裡,使用著張先令買的傢俱,會是一種什麼感覺?曾經做過張先令老婆的羅伊對這些可能不在意,而馬家駒不行,他會因見景生情而陽萎。他使勁搖了搖頭。

    「怎麼,你不想和我結婚?」

    「不,我不想住在張先令買的房子裡。」

    「那好辦,把這所房子賣了,換成新的。」

    馬家駒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羅伊當然看不出馬家駒其實已經是虛與尾蛇了,她仍舊滿懷希望,信心十足地回家就與張先令談離婚問題去了。

    但讓羅伊意想不到的是張先令不同意離婚,說離婚可以,但必須先給他生一個兒子,然後才能離開張家。

    羅伊說,你要這麼強人所難,我就把訴狀遞到法院去!

    張先令不得已,就再退一步,說:「我打算打開藍海博物館的大門,讓博物館館長韓德廬打消競爭收藏家協會會長的念頭。這些事女人比男人好辦,你幫我做完這件事,我就放你走。」

    「你怎麼知道人家韓德廬也對這個會長感興趣?」

    張先令從皮包裡取出一份報紙,是《藝品週報》,遞給她。她接在手裡,立即看到了第一版的頭條新聞:

    海南省收藏家協會原副會長開店賣假古董受審——昨天上午,海口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公開開庭審理此案。以仿製的古瓷騙取他人人民幣150萬元,利用受邀鑒定的便利以假翡翠冒充真品騙取他人人民幣200萬元,海南省收藏家協會原副會長馮所標涉嫌犯詐騙罪被提起公訴。昨天上午,海口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公開審理了此案,案件還在進一步審理當中……

    馮所標原來是個企業家,和張先令經歷差不多,後來做了收藏家協會副會長以後就借給人掌眼之名大肆收受報酬,最後走上詐騙的道路。

    羅伊問張先令:「這是收藏界的悲劇,你從中讀到了什麼?」

    「我從中悟出:做收藏家協會會長果然油水很大。」

    天,要麼總有人鋌而走險違法亂紀!羅伊幾乎暈倒。誠如魯迅所說,「一部《紅樓夢》,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中國如此,國外也不例外,英國小說家戈爾丁的《蠅王》,「政治家看到的是*崩潰和專制得勢,道德家看到的是人不加約束,邪惡就會膨脹,宗教家看到的是原罪和世紀末……」

    羅伊長歎一聲問:「你想做什麼?」

    「我想先在博物館辦一次藏品展出,然後和館長韓德廬商量幫他把博物館加高兩層,我感覺博物館那座樓才三層,太矮了,不夠用;而且,墩墩實實的很堅固,上面加兩層應該沒問題。」

    「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競爭會長?」

    「你沒和我離婚之前,就是我最親近的人,我不會對你說假話。」

    羅伊看著張先令誠懇的表情,再聯繫這些日子張先令的所作所為,感覺他說的是實話,他確實在為競爭這個會長做著一切準備,不像有其他陰謀,便答應了。羅伊感覺張先令這麼做可以一石三鳥:一是買通韓德廬,二是鎮住《藝品週報》總編輯金鐵文,三是比下拍賣公司總經理徐濤;至於實驗中學的於博彥,張先令根本就沒把他列入競爭對手行列,因為於博彥年紀輕輕手裡沒錢,就算傾家蕩產也沒法幫博物館蓋樓。但張先令提出,如果去找韓德廬,要兩個人一起去,就是說,張先令出面,羅伊以配角身份隨行,只是需要做好幫腔,就像說相聲,有逗哏的,還需要一個捧哏的。

    轉過天來,羅伊如約陪張先令去找博物館館長韓德廬了。而馬家駒則帶著魏雨繆來到實驗中學找於博彥對質。

    馬家駒不認識於博彥,所以他還是讓魏雨繆先衝鋒陷陣,他自己殿後守門。而魏雨繆是個心腸比較軟的人,這種人說話就愛繞彎子,所以,他是這樣開場的:

    「於老師,我們昨天剛從北京潘家園回來,據朋友講,現在一塊春秋戰國時期的寶玉『和氏璧』正在潘家園賣來賣去,你耳目靈通,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於博彥一聽這話就笑了:

    「怎麼可能?這樣的傳言你們不要信,難道『和氏璧』是怎麼回事你們還不知道嗎?」

    「我們只知道一些皮毛,還請於老師不吝賜教。」

    「好吧,咱就說說『和氏璧』。可以說,兩千多年來,人們一直在關注和尋找著這塊充滿神秘色彩的天下共傳之寶。我們現在津津樂道於我國歷史上曾經有塊寶玉,和由此產生的撲朔迷離的神奇故事,這從根本上要歸功於韓非。他在《韓非子?和氏篇》中敘述了卞和獻寶的經過,這就是你們都知道的和氏被砍了左腳又砍了右腳,終於進獻成功的故事。後來,發生了「完璧歸趙」的故事,再後來,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統一天下,號稱『始皇帝』。象徵至高至尊權力的寶璽自然非常物所為,於是特以和氏璧制『傳國璽』一枚。命丞相李斯篆書『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字於其上,形呈龍鳳鳥蟲之狀。公元前229年,始皇巡幸,乘龍舟至洞庭湘山,驟起風浪,龍舟頓有傾覆之險。為祭神鎮濤,於是拋寶璽於湖中。八年後,有使者過華陰平舒道,遇一人持璧曰:『為吾遺滈池君』,從此傳國璽失而復得。秦末,劉邦率兵入咸陽。在灞上,素衣白馬的秦王『子嬰上始皇璽』,劉邦受之而佩帶於身。為代代相傳,號曰『漢傳國璽』。」

    此時魏雨繆聽得入神,便問:「後來呢?」

    「西漢末年,王莽篡位,小皇帝劉嬰僅兩歲,國璽由王莽姑母漢孝元太后代管。王莽令其弟北陽侯王舜進長樂宮索要。太后氣憤異常,痛斥後摔璽於地,可惜天下至寶被摔缺一角。後以黃金鑲補,但畢竟天衣難補,留下疵瑕。後光武中興,莽敗,國璽於兵亂之中幾經展轉,終落劉秀之手。東漢末,十常侍作亂,漢少帝夜間倉皇出宮避難,慌亂中傳國璽丟失。亂定回宮,查無下落。不久,『十八路諸侯討董卓』,長沙太守孫堅攻入洛陽,於城南甄宮井中撈出一宮妃屍體,發現其頸下錦囊中藏有金鎖朱匣,打開後發現,原是上刻篆文『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經黃金鑲補後的傳國之璽。孫堅頓生異想,立即撤回魯陽,圖謀稱帝。但不久陣亡峴山;而袁術又乘孫堅妻吳氏扶柩歸里之機,『乃拘堅夫人而奪之』後稱帝。而袁術死後,廣陵太守徐璆又效袁術之法,於袁妻扶棺奔廬江途中截而奪之,後獻於曹操。三國鼎立,寶璽屬魏。後三國歸於晉,璽落司馬炎之手。」

    於博彥一打開話匣子,就沒有停止的意思,馬家駒心裡那個氣啊!暗想你魏雨繆這不是惹禍嗎?你不問田黃石問什麼「和氏璧」呀?你還真相信潘家園出現了「和氏璧」呀?他在腳底下有使勁踢魏雨繆,但魏雨繆此時正聽得過癮,便不去打擾於博彥。

    「後經唐、宋、元、明、清朝均有真假難辨的傳國璽問世。宋紹聖三年,咸陽段義於河南鄉修捨掘地,得一『背螭鈕五盤』的玉印。『色綠如蘭,溫潤而澤』,經翰林學士蔡京等官員『考證』,奏稱哲宗『真秦制傳國璽』。明代朱元璋登皇位之後,曾不惜以十萬之眾遠征沙漠,尋求所謂『傳國玉璽』。明弘治十三年,鄠縣毛志學在泥河濱得傳國璽,由陝西巡撫熊羽中呈獻給明孝宗皇帝,但孝宗疑其偽『卻而不用』。清初,故宮交泰殿藏有玉璽39枚,其中就有一方上刻『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之印。乾隆帝一生癡玉,留下有關玉的詩文多達800多篇(首),足可以稱為玉器的鑒賞家。但公元1746年,在他從中欽定25方為國璽時,卻將此印剔除在外。可見也是贗品。1924年11月,中國歷史上的最後一位皇帝溥儀被逐出宮時,警察總監張璧和鹿仲麟等還在追索這塊『歷朝相傳的金鑲玉璽』,豈不徒勞?和氏璧從卞和獻寶到始皇製作玉璽,以至後來神秘失蹤,至今已有2600餘年。和氏璧隨著歷史的波濤而沉浮。千百年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隨著歷史的發展,科學的進步,相信有一天,『和氏璧』會重現於世,以解千古謎團!眼下潘家園會不會出現『和氏璧』,你們說呢?」

    馬家駒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了,說:「千古謎案豈是我們這些人說得清的?老魏這人給個棒槌就當針,咱們趕緊說說田黃石吧!據知情人講,是你將田黃石賣給了潘家園的沈月娟,是嗎?」

    於博彥聽了這話一愣,怎麼追尋田黃石追到自己頭上了?自己與田黃石確實有瓜葛,而且不是一星半點的瓜葛,他固然知道這款田黃石屬於「鱟箕石」,怎奈此事涉及人很多,涉及款項也很大,自己不便亂說。於是,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換個話題,換個話題,藍海出現贗品田黃石的事,這一頁已經掀過去了,我不想再談了。別說是你們,就是張先令來了,徐濤來了,金鐵文來了,韓德廬來了,我都不會再談了。」

    馬家駒對這話非常來氣,這不是拿搪是什麼?他氣憤地說:「為什麼?難道你怕把自己暴露出來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該暴露的事是遲早要暴露的。而且,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誰都跑不了!」

    於博彥並不著急,也不生氣,只是說:「事情是複雜的,你們愛怎麼理解,是你們的事。如果沒有別的事,就請你們自便,我很忙,該干本職工作了。」

    於博彥於不動聲色中開始逐客了。

    馬家駒和魏雨繆不得不撤。出了門,馬家駒說:「於博彥這個人太油了,說閒白兒他滔滔不絕,一提正事兒他就來個無可奉告。」然後,馬家駒又數落魏雨繆,「也沒見過你這樣的,你吃飽撐的,和他提什麼『和氏璧』呀?」

    魏雨繆連連點頭,唯唯諾諾。馬家駒驀然間對於博彥恨之入骨,這個恃才傲物的人!於是,他就突然心生一計。他要讓於博彥的日子不好過。他知道寧海倫在暗追於博彥,便找到寧海倫,如此這般,說出了成全寧海倫的計劃。寧海倫連連搖頭,說:「不行不行,那樣做太損了!應該平等競爭,和平競爭,談戀愛是件人生最美好的事,為什麼非要用兵法使計謀,弄得硝煙瀰漫,鮮血淋漓?」

    馬家駒譏諷寧海倫太幼稚,太理想化,說:「談戀愛和打仗沒什麼區別,你得到理想男人的時候,必然就是得罪你的情敵的時候;你等著於博彥的妻子自覺讓位,是不可能的。於博彥那麼有才的一個人,哪個女人見了不喜歡?所以,你不要指望天上掉餡餅,不費一槍一彈就能打敗於博彥的妻子!」

    可以說,寧海倫天天做夢都想著和於博彥生活在一起,她曾經設想,要給於博彥至少生三個兒子,生三個虎頭虎腦的大兒子!於博彥聰明,自己漂亮,這便是最佳組合,理應多生幾個孩子,算是為人類做出的貢獻。看那些聰明漂亮的演員,哪個不是一生就生他兩三個的?可是,於博彥與她的接觸,是有底線的,於博彥雖然喜歡她,但從不越線。難道真的要像馬家駒說的那樣對於博彥使個計策嗎?

    寧海倫一番猶豫,就這麼做了。她給於博彥打電話,讓他週末下班後到藍天酒吧來一趟,說有一件元青花瓷盤請他掌眼。於博彥對別人求他的事,一般不拒絕。於是,週末下午,他準時來了。

    於博彥是很少來酒吧的,基本沒人請他來,他自己也從不和周子期來。

    落座以後,寧海倫問:「咱藍海酒吧最知名的是哪一家?」

    「讓你問著了,我哪知道?可能就是藍天吧!」

    「多會聯繫啊!好吧,就算藍天。咱藍海的酒吧是什麼風格?」

    「這又讓你問著了,我還真不知道。」博聞強記的於博彥終於承認自己也有不行的時候。

    寧海倫十分開心,她笑著說:「今晚我就給你當一把老師吧——如果說,北京酒吧粗獷開闊,上海酒吧細膩傷感,廣州酒吧熱鬧繁雜,深圳酒吧激情四射,那麼,藍海酒吧的特色呢:隨和。和咱們這座城市的風格非常一致。這一點藍天很典型。當然,藍海的酒吧至少還可以分成兩大類。一類是悠然自得的清吧:就是那種純酒吧,人們在這裡可以喝酒、打牌、品茶、聊天,享受淡淡的背景音樂帶來的快樂。清吧客人主要是30歲以上,有些文化修養的人,他們來這不是為了尋找刺激,而是找一個有人情味兒的地方,與好友把酒談心,或從容沉思、優雅懷舊,當然也有在這談業務的。有個酒吧叫『往日情懷』,老闆頗具創意,當你走進200平米的店面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迎門屏風上的*和知青時代的照片,是那種原汁原味的照片。屏風的正面寫著『憶往昔崢嶸歲月稠』,背面則寫著『看今朝飛躍天地新』。可能文字不很講究,情感卻夾雜其間。廳堂一側的小書架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過期雜誌,廳堂正中牆上掛著好大一面鏡子,裡面全是毛主席像章,下面桌子上擺著印著知青字樣的搪瓷茶缸、草帽、毛巾、獎狀、日記本、信封信箋、知青高考的錄取通知書……背景音樂是老歌手朱逢博的《白毛女》: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一下子就將人們的懷舊情感引向了極致!」

    「*和知青文物也是有一定價值的!」

    「我雖然沒下過鄉,但非常欣賞『往日情懷』那種情調!情調裡面是不是也有商機?我真想挖掘和經營這些東西!」

    「商機當然有,但總不如古玩字畫,也許經過若干年以後也會大火起來。海倫,你是不是天天泡酒吧?還有時間鑽研古玩嗎?」

    「為了業務唄,你要是能來我的店裡當老闆,不是省得我鑽研古玩了?」

    「我不可能去你那裡!」

    於博彥呷了一口酒。巴蘭的進攻總是不失時機。他則拚命抵擋。這時,藍天酒吧走進來幾個金髮碧眼白皮膚的老外。於博彥急忙轉移寧海倫視線:「這裡也有老外?」

    「我看你也夠老外的。咱藍海有好幾所大學,大學裡有老外。咱藍海還有不少合資企業和外資企業,裡面也有老外。他們是酒吧的常客。因此,洋酒在這特別受寵。一些老外特能喝,有的十瓶啤酒不在話下。他們愛喝伏特加、威士忌,也喝『青啤』。他們喜歡快節奏的音樂,對網絡歌曲《老鼠愛大米》情有獨鍾。紅帆這裡偶爾也能見到老外,為此,葉紅帆不僅自己可以講些英語,招聘服務員時也要求必須會講簡單的英語。」

    「我總以為酒吧裡特別亂,其實還是挺安靜的。」

    「唔,錯!咱藍海就有另一類追求刺激的酒吧,那裡叫演藝吧:那裡的音樂爆炸一樣激越高亢,頭頂上的霓虹燈鬼火一般頻頻閃爍,加之火爆的勁舞,讓人在坐臥不寧中感受心靈的震撼。來這裡的多是30歲以下的年輕人,他們的過剩精力需要釋放,於是工作之餘便跑來狂歌勁舞一番。有一次一個客戶領我去一家叫『陽光地帶』的酒吧,去了以後才發現,哪有什麼『陽光』?這是一個地下室!過道頂棚全是凹凸不平的錐狀結構,蜘蛛網一般,彷彿走進《西遊記》裡的盤絲洞。剛剛走進入口,裡面火爆的音樂和鏗鏘的鼓點,就把人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服務生說,在這裡要玩什麼,就有什麼,到晚上九點以後,還有非常精彩的表演節目,要追求刺激嗎?來陽光地帶吧!我一聽立即逃了出來。」

    於博彥看著寧海倫臉上的光暈,搖曳的燭光中她精神抖擻,卻難掩倦意,這個在生意場奮力打拼而耽誤了婚姻的女人——要求她去鑽研古玩學問,幾乎是強人所難,儘管你可能是善意的。此時服務員把三色酒和薯條、漢堡包、卡布奇諾端上桌。三色酒在高腳杯裡呈白、黃、綠三個層次。於博彥看著三色酒對寧海倫說:「坦白地說我不喜歡酒吧,今天要不是你請我,我不會來藍天。咱們藍海凡是茶館都慘淡經營,說不定哪天就關門大吉,唯獨酒吧個個火爆,真讓我納罕,其實,我更喜歡茶館。」

    寧海倫對著於博彥哈哈大笑,說:「老夫子,你著實落了伍了!今天我讓你見識一下——服務員!」

    一個女服務員應聲而至。「海倫姐,加什麼?」

    「加兩杯墨西哥炸彈,兩杯天使之吻。」

    「請稍等。」女服務員轉身離去。

    於博彥方才明白,這裡是寧海倫的「點兒」,她來這裡像來到家裡。而寧海倫說的什麼「炸彈」,什麼「之吻」,他更是從來沒聽過:「什麼什麼?你再說一遍?」

    「沒聽過吧?墨西哥炸彈是紅帆剛引進的一個品種,就是用墨西哥烈酒加雪碧、七喜、蘇打水,按一比一的比例配製而成。這種酒就像中國的茅台,口感好,但勁兒大,只有酒量大的人才敢沾它。紅帆的三色酒是用伏特加加君度酒、橙汁、綠薄荷配成,特點是色彩絢麗層次分明,而且每層都有不同的口感。天使之吻是用紅石榴糖漿加蛋清和一盎司的白郎姆或白蘭地配製搖勻後,在上面倒一層鮮牛奶,喝起來口感柔滑,奶香四溢。」

    於博彥驀然間感覺生活是這麼豐富多彩,這麼引人入勝。有人說酒吧是情人的樂土,有人說酒吧是寂寞的站台,有人說酒吧是情感的垃圾站……但不管怎麼說,酒吧已融入藍海的都市生活,它就像大街小巷掛出的T恤一樣隨風飄蕩。寧海倫點的酒品,一千塊錢絕對下不來,沒喝我就已經暈了。誰讓我在這方面是白丁呢,必須趕緊轉移她的注意力。不然不知一會兒她還會整出什麼花樣來。

    「海倫,謝謝你給我掃盲,咱書歸正傳——你不是讓我看元青花嗎?」

    此時,服務員把兩杯「墨西哥炸彈」和兩杯「天使之吻」送上來。寧海倫立即端起一杯墨西哥炸彈與於博彥相碰。於博彥不明就裡,咕的嚥下一口。

    寧海倫似乎聽到了那咕的一聲,便驚叫起來:「嗨嗨,古玩專家先生,有這麼喝酒的麼?這個酒得這麼喝——先觀色,再聞味,你可以聞到酒裡的果味、花味、木香、泥土香,然後呷一小口,讓酒香在口腔中慢慢釋放散開,讓舌尖的味蕾細細感受酒的味道,然後再慢慢吞下,這時候你會覺得醇香溢齒,滿口留香。如果咕嚕一口吞下去,無疑是一種浪費和失儀。」

    「想不到,這酒裡有這麼多學問,這麼多講究。」

    幾杯酒下肚,於博彥已經兩眼發餳。

    寧海倫全都看在眼裡,問他:「你知道我為什麼叫寧海倫嗎?」

    於博彥回答:「你爸你媽給你起名字是怎麼想的,我怎麼知道?不過,事關『海倫』,倒是有很多故事。」

    「說說看!」

    「海倫是希臘神話中的美女。傾國傾城,萬神之神為其動容,群山猛獸敬之而馴服,不曾識干戈卻有萬馬千軍為其遠征;不曾出閨門,千軍精俊卻為她流連。愛琴海為她而變得不平靜,特洛伊為其痛失堅城,水瓶倒出英雄淚,木馬打出萬世情。巴爾幹傳頌,伯羅奔尼撒傳情。奧林匹斯山見證,巴特農神殿留名……」

    寧海倫感覺於博彥還沒有糊塗,但她不願意把寶貴時間用在講什麼希臘神話上,她從皮包裡掏出了那個元青花瓷盤:「好了好了,我可沒那麼漂亮。你趕緊看看這個瓷盤吧!」

    於博彥拿起那個瓷盤反覆細看,因為頭暈,怎麼也看不清楚,直把眼睛睜了又睜。寧海倫見此,便突然奪走瓷盤,一把抱住於博彥,然後就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於博彥以為寧海倫只是表達愛意,並沒往心裡去。還一本正經地幫她指出這個瓷盤的假冒之處。「鑒定」完畢,兩個人就將桌上的酒菜一掃而光,然後走出酒吧。那天於博彥回到家已經九點多了。

    而於博彥走了以後,寧海倫返身回到酒吧。這時,馬家駒就從身後不遠處的座位裡走出來了,他拿著一紙信箋說:「給於博彥妻子的離婚敦促信我已經替你起草出來了,你知道他妻子在哪兒工作嗎?」

    寧海倫說:「我知道,在雜誌社。」

    轉天,這封信就被寧海倫寄出去了。

    本市的信件,一天就送到。週一上班的時候,周子期便收到這封信。她在雜誌社工作,每天都會收到信件,所以,對這封信她沒感覺新奇。但打開一讀,便覺天旋地轉,五雷轟頂!她最擔心的問題果然出現了!信裡說:

    周子期:

    你好!貿然給你寫信,打擾了。

    我是古玩街女老闆寧海倫的知己朋友,我向你告知一件可能讓你震驚的事——你家於博彥和古玩街的寧海倫深深相愛了,不僅如此,他們還越過了道德底線,現在寧海倫已經身懷有孕。而且,寧海倫下決心要把孩子生下來。之所以他們倆不顧你的家庭,肆意傷害你的家庭,是因為他們倆已經情深意篤,難以分離。他們認識已經差不多六七年了,是對古玩的共同愛好使他們走到一起。於博彥在研究古玩上很有建樹,寧海倫在買賣古玩上很有辦法,他們倆琴瑟和諧,配合默契,已經積攢了不少錢,還在郊區買了房子。那裡是他們的愛巢。而你的存在就顯得很多餘了。於博彥對寧海倫說過,你根本不愛古玩,對於博彥長期以來投資古玩心存不滿,動不動就會把於博彥大罵一頓。你們夫妻的這種情況怎麼能和於博彥和寧海倫的琴瑟和諧相比呢?簡直不在一個水平線上,或者說就是天上地下!一位偉人說過,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現在於博彥已經不愛你了,他正在和寧海倫愛得死去活來,可是天天還得防著怕被你發現。而你明明和於博彥志不同道不合卻還要擋在他們倆中間,你何苦啊?你趕緊離開於博彥是上策。俗話說,道不同不相與謀。夫妻之間沒有共同語言是很可悲的。離開吧,做個聰明人。你如果不相信於博彥的變化,可以看看他的左邊肩膀——週末晚上他和寧海倫*時,被寧海倫在高潮中咬了一口。

    別的不說了。你好自為之吧!

    一個朋友X年X月X日

    周子期心臟怦怦亂跳。是真的嗎?於博彥會這樣道德低下嗎?周子期在對於博彥極度失望之餘,還對這件事抱有懷疑。以她對於博彥的瞭解,他應該不至於如此。那麼,寧海倫會不會承認這件事呢?如果寧海倫根本就不承認,那麼,這封信就屬於搬弄是非,造謠生事,子虛烏有。周子期畢竟是個碩士畢業的知識分子,想問題總是考慮多個側面。她騎上自行車,就奔了古玩街了。

    見了寧海倫以後,周子期驀然一驚:寧海倫果然漂亮!簡直就像著名畫家陳逸飛油畫中的江南仕女!單講競爭的話,自己怎麼能競爭得過呢?別說於博彥,就是自己,看著寧海倫都感覺賞心悅目!她把寧海倫叫出古玩店,悄聲說:「我是雜誌社的周子期,有事想問問你。」

    寧海倫自然知道周子期想問什麼,便平靜地回答:「請講。」

    「聽說你和於博彥相好了?」

    「是這樣。」

    「多久了?」

    「六七年了。」

    「你還為他懷孕了?」

    寧海倫突然漲紅了臉,囁囁嚅嚅說不出話。其實,她是內疚撒謊而說不出話。

    但周子期以為她是不好意思,就繼續追問,因為周子期急於知道答案:「究竟是不是呢?」

    「我說不出口。」

    「做都做了,有什麼說不出口的?」

    「我是懷孕了。」

    「你打算怎麼辦?」

    「我要生下來,這是我們倆愛情的結晶和見證。」

    天,周子期當時就一頭栽倒在地!

    寧海倫把周子期攙起來,一邊暗罵馬家駒這人心眼太壞,直把周子期整成這樣;一邊又暗暗高興,感覺事情在向有利的方向轉化。她把周子期扶進店裡,給周子期服下一碗白糖水。然後就假惺惺地擁住周子期,說:「我知道你是於博彥的妻子,我對不起你了。但我也要把實話告訴你,我們倆實在是愛得太深了。事到如今根本拆不開。就算我們倆不結婚,也要養一個孩子,作為紀念。」

    周子期此時就感覺事情真是沒法挽回了,她快要崩潰了。雖然她對於博彥有很多不滿之處,但真要提起離婚,她還真捨不得,真不敢想。她嘗試著想過,但一想心就揪得疼!

    周子期穩了穩心神,心慌意亂地騎自行車走了。走在路上,她還鼓勵自己:寧海倫也許是虛張聲勢,明明沒懷孕卻非說自己懷孕了,看她的肚子,一點都沒凸起。現如今的女人都翻了天了,明目張膽搶人家的有婦之夫!周子期突然想到,晚上她要查看於博彥的肩膀,如果於博彥的肩膀上沒有被咬的傷痕,那封信和寧海倫的話就都是信口雌黃,都是騙局!

    於是,晚上於博彥走進洗手間沖澡的時候,周子期突然闖了進去,她一把將於博彥的身子扳了過來——天,於博彥的左邊肩膀真有一圈紫色的牙印,已經快出血了!周子期當時又栽倒在洗手間裡!

    周子期徹底失望了。她的所有念想全破滅了。她連夜起草了離婚協議書。任憑於博彥怎麼好言相勸,都無濟於事!並且,當夜周子期就搬到另一個臥室睡去了。於博彥冥思苦想了半宿,結果也在協議上簽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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