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意外之事 文 / 千草
事實證明,她席采綾上輩子的確是欠了他何少卿一筆說不清楚的爛賬,所以他這輩子才會這樣來折磨她。
穿著一身男式的西裝,戴著羽毛狀的面具,席采綾無聊至極地看著眼前成雙成對的男男情侶。總體來說,這個俱樂部為客人設想得還是比較周到的。每個來這裡的客人,都會得到一個羽毛面具,遮住臉的大半部分,讓希望能夠保有隱私的客人放心來俱樂部。
當然,若是希望光明正大視人的,自然也可以不戴面具。
「小綾,我剛才聽酒保說,九點的時候,在A廳還會有一場猛男秀,我們一起去看怎麼樣?」之前還一臉不情願的何少卿,此刻完全是興致勃勃,彷彿在度假遊玩似的。
「咳!咳!」她差點被酒嗆道,「猛男秀?」
「是啊,很有趣吧,我還沒見識過呢。」他雙眼發光道。
拜託!
他好歹是個男人吧,提起猛男秀這三個字,用得著雙眼發光嗎?此刻,席采綾嚴重懷疑自己認識了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馬,壓根就是一個隱性同性戀。
「我無所謂看不看啦。」她聳聳肩,給了一個答案。不就是男人當眾脫衣服嘛,有啥好看的,想想何少卿都不知道在她面前脫過幾次衣服了,還不就這樣。
於是,又灌了幾杯水果酒,席采綾便被何少卿拖著看了一場猛男秀。
激烈的音樂,伴隨著猛男們奔放激烈的舞步,看得席采綾目瞪口呆。第一次發現,原來男人也不能一概而論的。比起何少卿那白斬雞似的身材,猛男們的身材的確觀賞價值強多了,尤其是那一塊塊明顯卻不張揚的肌肉。
身旁的何少卿尖叫連連,還時不時地吆喝幾聲,看得席采綾一陣汗顏。他以為這是啦啦隊助陣嗎?
「阿卿,這裡太悶,我出去透口氣。」她站起身,走出了A廳,順便問了一下服務生賓客休息室後,便一路向著三樓走去。
比起樓下的喧嘩,三樓要寧靜得多,可見這裡的隔音設施做得不錯。席采綾摘下面具,猛揉著自己的額角。
受不了,她怎麼會那麼白癡,真的被何少卿拖來這裡?好吧,好吧,她承認,其實剛才的那場猛男秀還是有那麼一點看頭的。
長長地喘了一口氣,席采綾扯扯胸前的襯衫。為了防止被發現性別,她還特意用布條綁著自己那原本就不甚雄偉的胸部。
阿門,但願胸部不要變得更平才好。
「向真,現在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平常的你。」清雅而悅耳的聲音,從三樓的某個房間中傳來,使得席采綾的腳步不由得一頓。
然後她發現自己的左側,其中一間休息室的門沒有關,透過門縫,她看到了兩個男人,一個坐在沙發邊沿,整個頭埋進了雙臂,另一個則背對著她站著,以至於她根本看不清那站著人的樣子。不過,看背影,應該是一個十分高瘦的男人。
「我根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那樣。你一定會覺得我很奇怪吧!」那個坐著的男人沙啞地喊道。
「不,這根本沒什麼好奇怪的。」站著的男人淡淡道。
顯然,正在對話中的兩人,壓根沒注意到門並沒有關實。
席采綾輕輕地挪動著腳步,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門邊。老實說,在平時,她的好奇心絕對不會如此旺盛,也不會八卦到偷聽陌生人的對話。
只不過因為……呃,那個站著的男人的聲音,讓她覺得很耳熟。
是的,真的很耳熟。耳熟得甚至讓她覺得,似乎今天白天,她還聽過這聲音說話。
會來這裡的男人,應該都是GAY,但是在她認識的男人中,卻似乎沒有哪個有這種性向的。所以在進行了半天的排除法後,她完全無法猜出這男人是誰!
「……那為什麼不接受我……難道我就那麼讓人難以接受嗎?」坐著的男人含含糊糊地道,然後霍然站起身子,雙手壓著那個原本站著的男人的肩膀。
媽媽咪呀!不會是想霸王硬上弓吧。席采綾暗自想著。
「向真,別這樣!」清雅的聲音如是道。
兩個男人,陷入了一片拉扯之中,然後,席采綾終於看清楚了那個站著的男人——
烏黑的發輕輕地垂落在頰邊,額前覆著些微的劉海,深邃而黑湛的眼有著一種難言的幽媚,白皙的肌膚,沒有任何的脂粉味,有的只是一股淡淡的雅致。那微薄的菱唇,此刻正呈現無可奈何的弧度,連帶著,那過長的睫毛,都呈現扇型一般地半垂著。
這個男人……他是……席采綾的嘴巴漸漸地張大,直到超越了自己嘴巴所能負荷的極限。
砰!
搖搖欲墜的身子撞向了虛掩著的門,也成功地讓糾纏在一起的兩個男人頓時停下了動作。
「是誰?」白向真盯著那扇已經呈現半開狀的門問道。
沒有人回答,門外靜悄悄的。
白向真跨前一步,霍然地打開了門。
門口,有一個人半坐著,紅白交錯的臉龐,目瞪口呆的表情,像是看見了什麼妖魔鬼怪。
「你是什麼人?不管你剛才聽到了什麼,如果你敢洩露一個字的話……」
「向真。」淡淡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另一個男人緩緩地踱步上前,瞇起眼眸,仔細地打量著席采綾。
空氣,一度沉默了。周圍,似乎只剩下了三人的呼吸聲。
好半晌,那雙帶著一絲紅潤的雙唇緩緩開啟:「席秘書?」
咕嚕!
她的喉嚨不自覺地滑動了一下。
「總……總裁。」
上帝!為什麼會讓她碰見這種事呢?
在這個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男人,狂野的,邪媚的,可愛的,稚氣的,文質彬彬的,我行我素的……而蕭懷雪則屬於雅致的男人。
雅致這個詞,是公司裡絕大多數女性同胞給予她們蕭總裁的讚美之詞。
因為他的頭髮,永遠梳得一絲不苟,他的衣服,永遠一塵不染,甚至連衣服上的褶皺,都絕對大有研究。無論在面對任何人的時候,他都是一臉暖如春風的表情,即使是面對他極度厭惡的人,恐怕他也僅只於是皺皺眉頭而已。所以,他絕對沒有發過脾氣,真的沒有。即使是某次,有個經理因為辦事不力,弄丟了一筆上億的生意,他也只是好風度地請那位經理捲鋪蓋回家。
可是如果依照席采綾的評價標準來看,她只會把蕭懷雪那種雅致,稱為做作。
因為她也是一個做作的女人。她習慣於把自己暴烈的那一面很好地隱藏起來。在公司同仁們的眼中,她大概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秘書,會把分內的事認真地辦完,空閒時間會和同事們聊聊時尚以及娛樂圈的八卦,偶爾逛逛商場,聽聽音樂。
然後,因為蕭懷雪多金、英俊、脾氣絕佳,所以他有很多的女友,如果他希望的話,他絕對可以做到一個月每天帶不同的女友出席各種宴會。儘管他的每個女友都知道自己不是唯一的那一個,卻樂於跳入他的愛情遊戲。
而對於此類種馬似的花花公子,席采綾向來是鄙視的。
所以,綜合以上兩點,席采綾對蕭懷雪可謂是沒有一點的好感。
不過,在公司,他是總裁,她是秘書,他是上司,她是下屬。她不需要對他奉獻任何的好感,只需要對他、對公司奉獻忠誠心即可。蕭氏企業的福利高,待遇好,是業界有名的,所以席采綾的忠誠心向來也表現得不錯。
可是……可是……誰來告訴她昨天完全是一場夢啊!她沒有去過同性戀俱樂部,更沒有看到她家那位偉大的總裁在俱樂部的休息室裡和一個男人拉扯不清!
「哦!」她哀嚎著,自早上上班以來,這已經是她第四次唉聲歎氣了。
「采綾,別告訴我你是因為失戀而導致如此現象產生。」同是秘書室的紀慈恩端著水杯,走到她身旁,調侃地看著她的愁眉苦臉。
「比失戀更慘。」她拋了一記衛生眼。最慘的是,眼前這個顯然沒啥同情心的女人,還是自己的好友。「哦?說說,是什麼事?」紀慈恩興致高昂。
席采綾甩了一個「懶得理你」的眼神,繼續趴在桌上自憐自哀。
「唔……讓我猜猜。」紀慈恩高昂的興致並沒有因此終結,「該不會是你的那位青梅竹馬又惹了什麼麻煩的事來找你解決吧。」
雖沒說中,但卻也是事件的起因。有時候,席采綾不得不佩服好友的「高」直覺。
「哎,我就知道又是為了他!」紀慈恩誤以為自己猜中了,開始叨念起來,「不過,你確定你和何少卿真的不是戀人嗎?」
「不是。」她有氣無力地答道。莫非她與姓何的腦門上刻著「我們是一對」這幾個大字?
「那你為什麼老幫著他?」這是紀慈恩認識席采綾三年多來,覺得最奇怪的事。照采綾的個性,絕對是屬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那種人,她可以認真地完成分內的事,但是分外的事,她卻絕少會插手幫忙。所以她能如此替何少卿擦屁股,收拾麻煩,可以說是罕見中的罕見。
「如果你給一個人當了二十三年的保姆,你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她和何少卿這筆爛賬,恐怕算一輩子,也很難有算完的一天。
不過,她卻明明白白,這不是愛情。她四歲的時候就認識了他,在這二十三年中,何少卿對她而言,已經是一個如同家人一樣的存在了。
「算了,不提你們的事了。」紀慈恩擺擺手,然後壓低身子,湊上腦袋,神秘兮兮地道,「你知道嗎?聽說我們總裁和周清雯分手了。」
「又分了?」席采綾皺皺眉。
周清雯,一個新竄出頭的玉女明星,因為和蕭懷雪交往而開始引起別人的關注。長得清純秀麗,惹人憐惜。曾經有人預言,周清雯最終能夠攻下這位鑽石級的花花公子。更甚至,她在好幾次的採訪中,都毫不言諱地說著她和蕭懷雪的幸福交往。
只不過,沒想到這幸福太短暫了,兩個人僅僅只交往了三個月,就迎來了分手。
「是啊,快吧!」紀慈恩咋咋舌,「咱們總裁雖說女朋友眾多,但是才交往三個月就分的,也算是少了,通常都會半年之後才分手。」
席采綾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過了昨天晚上在俱樂部看到的畫面。蕭懷雪和如此之多的女人分分合合,莫非是為了掩飾他其實是一個同性戀的事實?或者……他根本就是一張快譯通雙插卡。
「你說蕭總會不會是因為周清雯說了太多他們交往的私事,所以才決定GAMEOVER的?畢竟蕭總最不喜歡別人議論他的私事了。」紀慈恩喃喃地道。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不介意幫你撥通連接總裁室的電話。」
「切,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不然你希望我怎麼說?」
「你就不能表現得有點興趣嗎?」
「不能。」對於種馬級的花花公子,她很難表現出任何的興趣。
「哎,你……」紀慈恩一臉的無可奈何,「整個秘書室……哦,不,恐怕是整個公司的女性職員裡,也只有你會說出這樣的話了。你真的對他沒有一點點的興趣?」
「沒有。」
「真的沒有?」
「……真的。」
「絕對沒有?」
「……絕對。」
「……」
就算她真的也絕對對蕭懷雪沒有任何的興趣,但是卻還是必須在這裡和他彼此大眼瞪小眼。
呃……或者該說,瞪的人只有她,而他,壓根還埋首在一堆文件中,沒空來理她。
通常,秘書室的文件,都是由專門負責該文件的秘書送來總裁室給總裁過目。她席采綾只不過是一個小秘書,處理的一些事務,也都是不用勞總裁親自審批的小事。但是硬是這樣,蕭懷雪還是一個電話,讓她把一疊文件捧來了他的辦公室。
「咖啡。」總算,在席采綾懷疑自己是否會變成化石之際,那期待已久的聲音響起在這個寂靜的辦公室中。
「什麼咖啡?」她直覺地反問道。
「席秘書,麻煩你幫我泡杯咖啡。」蕭懷雪補充道,沒有抬頭,依舊在翻看著手中的資料。
當然是……沒問題了!誰讓付錢的是大爺呢!他是總裁,她是秘書,泡杯咖啡似乎是理所當然的。摸摸鼻子,席采綾步出總裁室。
過了五分鐘,她端上了一杯溫熱的咖啡。
他還是沒有抬頭,伸手接過咖啡,輕輕地啜了一口——然後那兩道濃黑的劍眉蹙了起來,似乎是因為……咖啡的味道……
席采綾見了蕭懷雪的表情,不覺聳聳肩,這可不能怪她,泡咖啡她向來不拿手!
蕭懷雪把咖啡杯放在一旁,沒有再喝上第二口。
儘管是一杯喝起來不怎麼樣的咖啡,但是它那獨特的香氣,還是在室內熏染開來。又過了良久,久到席采綾幾乎站著打起了瞌睡,她那位偉大的總裁總算是從文件中抬起了頭。
「席秘書,你送上來的文件我看了,這些文件讓企劃部的經理簽名就可以了。」他指了指他最後三分鐘才看的文件。
本來就只要企劃部的經理簽名就可以了!席采綾在心中默默地道。
接著……辦公室裡又沒聲了。
他右手撐著下頜,背靠著皮椅,用著一種高深莫測的視線盯著她。
好吧,如果是在五年前,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她,保管沒什麼好下場,而現在……只能說,時間是改變人最好的武器。
「請問蕭總,我可以離開了嗎?」清清喉嚨,她開口問道。
他不答反問道:「你來公司幾年了?」
她愣了一愣,隨即道,「三年。」
「不算太久。」
「是的。」
「覺得蕭氏怎麼樣?」
「很好。」
「覺得公司的同事們怎麼樣?」
「很好。」
「覺得我怎麼樣?」
「很好。」
「那麼你昨天晚上究竟看到、聽到了多少?」
「很……哎!」她勉強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用著平穩的聲音道,「蕭總,我昨天晚上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
「我想聽到實話。」他的語氣是淡淡的,視線卻是凌厲的。
席采綾揚揚眉,「好吧,我看到你和一個男人在那間俱樂部的休息室裡,你說『向真,現在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平常的你』,他說,『我根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那樣。你一定會覺得我很奇怪吧』,然後你又這樣說……然後他又那樣說……最後,你們兩個拉扯在一起。」她極其詳細地描述昨晚她所看所聽的一切。
蕭懷雪若有所思地抬起手指,敲了敲光滑的桌面,「你說得相當詳細,看來你的記憶力不錯。」
「謝謝。」這可以當成誇獎嗎?她暗自想著。不過話說回來,她的記憶力向來很好,小時候還得過小學生記憶大獎。
「昨天晚上的事……」他喃喃著,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就算這時候,他說要炒她的魷魚,席采綾也不會覺得怎麼奇怪。沒有一個上司,被下屬撞見了這種事,還能若無其事面對的吧。也或者,他會打算給她一筆遮口費?
「我不希望以後在公司裡聽到什麼奇怪的流言。」他說著他的結論。
「好的。」當然,這是最基本的。
「然後,最近有幾個大的項目,原本的幾個秘書忙不過來,你把你現在手上的工作先轉交給別人,先跟進這幾個項目。」
她茫然地眨眨眼睛。
「好了,就這樣,你先出去吧。」他淡淡地道。
嗄?就這樣?她還沒回過神來。
「席秘書?你還有什麼疑問嗎?」他的聲音飄散在整間辦公室裡。
「沒……沒有。」
「小綾,你那天怎麼可以把我一個人留在俱樂部呢!」在席家女兒的臥室裡,何少卿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控訴著某人的不道德行為。
「我以為你在那裡很如魚得水。」席采綾雙眼盯著電視屏幕,看著動畫《頭文字D》。
「哪……哪有!」
「哦,那是誰看猛男秀看得那麼『熱情』?」
何少卿心虛地縮了縮腦袋,「那是因為我第一次看到這種節目嘛,興奮是難免的。」
「哼!」她鼻子一聲哼氣,隨手拿起了一包薯條啃了起來。
他沒吭聲,也窩在她身邊看了起來。
動畫片中,車子激烈地飆馳在盤山公路上,緊張而扣人心弦。
「小綾,這動畫片很好看嗎?」帶著一絲疑惑,他抬頭問道。
「很不錯啊。」她猛啃著薯條。
「還不就是飆車,如果是你的話,肯定更好,當年你還……」
「切,何少卿,如果你再敢說當年的事,小心我K你!」她面色一變,抬起腳丫一腳把他踹開。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然後揉揉臀部,「好了,我不說了。不過……你真的不後悔嗎?」
「我為什麼要後悔?」她白了他一眼。
「因為現在的你,根本就像是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鳥。」
「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快樂!」她揮揮手,吩咐道,「別說這個了,你去幫我削只蘋果。」
哎?「為什麼又是我?」不管是在席家還是何家,好像削蘋果的人總是他。
「因為你看起來很閒。」
「那你呢?」
「我還要繼續看動畫片。」她抬抬下巴,這理由絕對夠光明正大。
他垂死掙扎,「那我也……」
「去削!」她再踹了他屁股一腳。
「好……好嘛!」何少卿嘟嘟囔囔地走出了房間,其實,小綾削蘋果的技術才是最好的,不管是在席家還是在何家,只可惜……
看著步出房間的背影,席采綾輕輕地垂下了眼眸。
現在的日子,平平凡凡的,對她而言,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