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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節 文 / 島田莊司

    人形泥偶1

    「一切都是從人形泥偶開始的。」一旁的卡爾·薩塞茨其說。

    他唇上留著八字鬍,一邊啜飲白蘭地,一邊用他那一貫充滿自信、說教式的口吻說話。即使是閒聊,他也會迅速開始炫耀他的知識,上起自己的課來。

    薩塞茨其的眼神帶著陰沉、輕蔑,再加上消瘦的臉龐、鷹鉤鼻、笑也不笑的嘴唇,總是散發著令人厭惡的氣息。

    「這原本是舊約聖經詩篇一三九的描述。大衛對神這麼說:『我在暗中受造,在低的深處被聯絡,那時,我的形體並不向你隱藏。我未成型的體質,你的眼早已看見了,你所定的日子,我尚未度一日,你都寫在你的冊上了。』人形泥偶出現在這裡,也從這裡產生了用土塊製造人形泥偶的構想

    「也有另一種傳說。亞伯拉罕要前往應許之地的途中,遇到了老實人諾亞的兒子閃。兩人一起冥想,理解上帝的旨意,用黏土製造了很多泥偶,把生命吹進泥偶裡,帶到巴勒斯坦。這是猶太人《創作之書》裡的故事,這本書的作者據說是亞伯拉罕,但其實是三世紀到六世紀之間的作品。

    「猶太教並不把吃了禁果的亞當和夏娃視為原罪,反而承認這是與創造有關的冒險,創造才是神的工作。這個工作的核心是什麼?就是語言和數字。深用語言和數字,創造了無數的生命和天地。所謂接近神,簡言之,就是試圖瞭解神秘的語言和數字所產生的行為。猶太人之所以會出現這麼多優秀的學者,秘密就在於這個信仰。

    「猶太教和基督教完全不一樣,基督教在神和人之間設立了教會,但猶太教不一樣,神和人可以之間聯繫,雙方是契約的關係。所以人可以和神對話,雖然不允許人神平等,但是人是被允許接近神的。

    「猶太人在巴勒斯坦的地盤被消滅,進入了顛沛流離的年代,於是她們在巴比倫附近改了很多猶太教的教學院,在此思考猶太人承受的苦難裡潛藏的神的質問,並且徹底研究猶太教的教義。當時,他們還以法利賽派學者的知識為基礎,系統化整理出來一部教典,就是今天仍存在的《塔爾穆德》(猶太法典)。

    「另一方面,也出現了另一個流派,他們埋首於神秘主義,推敲惡魔發動攻擊的個中意義、思考造物主之宇宙的流派。他們認為身為造物主的神力,它的象徵就是人形泥偶。這一派的拉比(老師)漸漸相信,只要把自己的地位提升到高僧,自己也能擁有創造人形泥偶的能力。

    「據說拉瓦拉比終於製造了人形泥偶,但是這個人形泥偶無法開口講話。如何做出能夠開口的人形泥偶,拉瓦就能成為神。因此人類修行者所能做的人形泥偶,僅能到此為止。

    「猶太教的某一派,一直在思考要怎麼才能變成像拉瓦那麼尊貴的人,才能做出人形泥偶。他們尋找創造人形泥偶的秘密,日夜不斷修行,自我鍛煉。他們日復一日的進行連惡魔也害怕的秘密儀式,努力想知道把生命吹進泥娃體內的神的語言,這種秘教的一派就是卡巴拉。

    「卡巴拉思想開出最美麗花朵的地方,是西元1000年左右的南西班牙。那裡當受雖然受到伊斯蘭教統治,但卻處於卡巴拉的全盛期。許多拉比在這裡作提升自我的冥想,並且得到了神的語言的,留下了很多的神秘文獻。

    「許多文獻對於把生命吹進塵土或者人形黏土裡,記載了看似有理的方法:包括很多咒語、在黏土周圍繞圈跳舞、方向、舞蹈動作、動作時嘴巴該念的咒文內容,這些就是人形泥偶的儀式。只是很不幸的,從來沒聽過有成功的例子。

    「但是卡巴拉的時代很短暫。西元1100年左右,進入了十字軍的時代,人們奉獻自己的鮮血,想要奪回上帝的尊嚴和聖地,這也是屠殺異教徒的開端。奪回耶路撒冷後,基督教徒的氣勢愈加高漲,屠殺異教徒成為重任趨之若鶩的激情表現,在全歐洲掀起一陣狂潮。許多罪惡深重的猶太人被軍人或武裝民眾逮捕,帶到遠離市街的懸崖上,在民眾的拍手和歡呼聲中,被推落谷底。每當他們頭上腳下墜落懸崖、頭被岩石撞得粉碎時,大家就歡聲雷動,手舞足蹈。有些猶太人被活活燒死,甚至被活生生的解剖。」

    卡爾走過去,把牆邊的白布掀開,取下之後,出現了一座大理石裸像。乍看之下以為是斷臂的維納斯,但她的兩隻手都在。

    薩塞茨其站在石像旁邊說:「你們知不知道,為什麼從地底挖出來的這座維納斯沒有雙手?」

    我在吧檯的高腳椅上,以臀部為支點旋轉了一下,望著與我有點距離的薩塞茨其。

    我視線的彼端,是個像大學教室的地方,維納斯就站在黑板面前。我回頭一看,階梯式的座位逐層高到天花板。那裡滿滿地坐著學生,但他們卻全部都是布制的人偶。

    「那是因為這座雕像的雙手,擺出顯示猶太民族優越性的手勢。所以希臘人就把她的雙手卸下來,就是這樣。」

    薩塞茨其把維納斯的右手舉到肩膀的高度。雕像就像柔軟的橡膠,被彎折也沒有出現裂痕。隨意任人抬高擺弄。接下來,薩塞茨其輕輕鬆鬆地像扭轉栓子一樣,一圈圈地轉動雕像的手臂。接著,石像手臂和肩膀的地方出現了縫隙,縫隙越來越大,終於拆下來了。原來維納斯的右手是螺絲式的,而她的身體側邊留下一個好像是裝螺絲的洞。

    「顯示猶太民族優越性的手臂,是錯誤的,所以必須像這樣拆卸下來。」

    接下來,薩塞茨其把手放在維納斯的左手上;這邊應該也是螺絲式的。他抓起手臂,毫不費力地轉動,再度輕輕鬆鬆地卸下來。

    「完成這個動作之後,接著我們就要開始探究生命的秘密。傲慢的人,必須被奉獻成為科學的犧牲品,這是神的旨意。為了讓她乖乖的,最好事前放血。」

    薩塞茨其從教室講桌、我這裡看不到的後方拿出電鑽。一打開電源,電鑽的尖端就發出尖銳的金屬聲,開始運轉。薩塞茨其看了電鑽一眼,確認它在轉動,就把尖端抵住雕像的腹側。電鑽鑽進體內,聲音變鈍,他雙手我住的機械部分也慢慢接近雕像。

    他計算好時機,迅速拔出電鑽,紅色鮮血染紅白色身體,同事啪地噴出一道血線。薩塞茨其這次從講桌拿出寬口玻璃瓶,在出血的的地方把血盛裝起來。鮮血啪啪地一邊發出聲音一邊流入瓶底。

    接下來,他又在雕像另一邊的腹側、胸部、下腹等地方,用電鑽鑽洞,讓血細細地噴濺出來,然後在個噴濺出來的地方方玻璃瓶接血。維納斯雕像,到處都用紅色水柱噴濺而出,站在那裡,就像一座詭異的噴水裝置。

    「為了瞭解生命的秘密、神的語言、做出人形泥偶,因此有必要肢解人體。唯有經過肢解,人類才會暴露秘密。」

    這次,薩塞茨其手上拿著旋轉的電鋸。電源一打開,發出比剛才電鑽更刺耳的聲音。

    「一切齊備的人體,只不過是隱藏神的秘密的面紗。安定會阻礙進步!」

    然後薩塞茨其把旋轉的電鋸隨意的壓在維納斯的腿上,發出「吱」的強烈金屬聲,血像紅色噴霧一樣飛散開來。仔細聽,才發現那原來是女人的慘叫聲。金屬聲變成了女人的哭喊聲,這個聲音變成激烈的慘叫,越來越大聲,尖銳得讓人想摀住耳朵。

    當我回過神來,發現維納斯的白色雕像,居然變成芮娜絲。她全身到處噴出鮮血,沒有雙手的芮娜絲,搖搖晃晃地站立著。

    慘叫聲停歇時,它的腳從大腿根部被鋸掉,慢慢往前方倒下去。接下來,只剩一隻腳的芮娜絲也站不穩,慢慢地往相反方向倒下去。

    地板早就變成藍色塑膠墊了。芮娜絲倒地的身體,不斷痛苦地掙扎、蠕動,同時血也繼續不斷噴出來。藍色墊子傷的血窪,也不斷擴大。

    薩塞茨其把雙手插進芮娜絲的頭髮裡,用力旋轉她的頭,一直轉,就想要打開大型栓子一樣,她的頭一直在轉動。她的頭原來也是螺絲式的。終於,她的頭被旋轉下來了,掉在藍色塑料墊上,然後慢慢滾,滾到墊子邊緣。

    薩塞茨其說:「什麼東西可以讓人類的科學進步?是戰爭。什麼東西可以讓醫學進步?是死刑和人體實驗。」

    我聽了他的話,嚇得驚醒了過來。

    B

    隔天,我有去烏普薩拉大學找潔談談。我心中有很多疑問,有的當然和案情有關,也有其他的問題。

    「菲律賓這個國家。是說英文的嗎?」我問。

    「嗯,可以這麼多。」潔點點頭說。

    「但是居民的名字,好像全部都是西班牙名字。」

    「嗯,沒錯。」

    「芮娜絲是塔加洛語,難道沒有菲律賓式的名字嗎?」

    潔搖搖頭,笑著說:「沒有吧。據說蓋達的部分組織就藏身在菲律賓。」

    「啊,對哦。」

    「這個國家的背景非常複雜。」

    「你是指歷史?」

    「沒錯,十五世紀時伊斯蘭教傳入菲律賓。當時,民答那峨完全伊斯蘭化。只是當時還沒有統一全島的政府,於是蓋達組織和回教建立起關係。十六世紀,麥哲倫在環遊世界途中來到宿霧島,他以西班牙國王的名義發起戰爭,戰死在當地,後來西班牙派遣征軍來襲,攻陷馬尼拉,此後的三百年,菲律賓就變成西班牙的殖民地:而菲律賓這個名字,是從當時的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來的。」

    「是這樣子的啊?」

    「所謂的菲律賓人,原本是指在菲律賓出生的西班牙人。」

    「喔。」

    「西班牙人為了統治全島,半強迫地要居民從伊斯蘭教改姓天主教,所以現在島民有九成是天主教徒。而且為了加快統治腳步,西班牙人還逼島民把名字全部改成自己好記的西班牙名字。」

    「啊,是嗎?然後呢?」

    「當時的影響一直延續至今。所以菲律賓雖然在亞洲,但國民卻都取西班牙名字。」

    「嗯。」

    「到了十九世紀,名為卡的普南的秘密團體武裝起義,獨立戰爭開始。當西班牙人對這種活動束手無策時,美國從中介入。然後用兩千萬美金,把菲律賓從西班牙人手中買過來。」

    「哇,有這麼過分的事啊。」

    「沒錯。兩個大國沒有事先知會菲律賓人,就擅自進行買賣。而美國靠武力讓菲律賓革命失敗,此後的五十年,菲律賓有淪為美國的殖民地。現在菲律賓說英文就是當年遺留下來的結果。」

    「嗯。」

    「到了二十世紀,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人趕走美國人,曾短暫地統治過菲律賓。戰後,好不容易才獨立成菲律賓共和國。這就是菲律賓的歷史背景。」

    「原來如此,所以各國的文化侵入,層層相扣。」

    「歐洲也有很多這樣的國家,但是島國特別容易發生這種情形,因為軍隊可以靠船調度。」

    不久,八打雁警察局的裡柯警官,把裘裘·拉莫斯的地址和電話送過來了。潔看了那個地址之後說,他住在民都洛島的養老村。馬上打電話過去,對方很快接起電話。可能裡柯事先照會過拉莫斯了,他接到潔的電話一點也不驚訝。但是他年紀很大,潔和他對話好像有點吃力。他好像聽不太懂潔說的話,潔好像也聽不太懂他的話。

    「你那裡是民都洛島的養老村吧?」潔問。

    為了能讓我也聽得到拉莫斯的聲音,潔把電話切換成免持聽筒,只聽見老人以很難聽得懂的聲音給力肯定的答覆。

    潔放下聽筒,開口說:「你住的那個地方,有沒有美國人的別墅?」

    「外國人的村子和我這裡有點距離。那裡是小木屋,我們的是公寓的樣式。」拉莫斯說。

    「弗蘭哥·塞拉諾命案發生時,我認為名叫米歇爾·巴迪和克利斯朵夫·戴生的美國大學教授,在那個美國人的村裡都有房子。」

    「這我不清楚,等一下你問那裡的社區好了。只要跟他們說我的辦公室電話,他們應該就會知道。那裡也有外國人專用的社區辦公室電話。」

    然後,老人把電話號碼告訴我們。潔一邊向他道謝,一邊把它抄下來。

    「裡柯應該已經告訴過你了。我現在是從瑞典的烏普薩拉大學打電話給你的。有關弗蘭哥·塞拉諾的螺絲事件,我想問你一些細節,可以嗎?」

    「那是好久以前的案子了…………」前刑警說。

    「無論是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要是你還記得的,都請告訴我好嗎?」

    「可是……我看,還是由你來發問吧。」

    「死者弗蘭哥·薩拉諾,是歸化的菲律賓人,對吧?」

    「對。」

    「是透過結婚而歸化的嗎?」

    「對,當時這種方式比較容易。」

    「你見過他的妻子嗎?」

    「葬禮上正好有機會見到。」

    「她是怎樣的人呢?」

    「看起來是個普通的女人,但好像不是很正經。」

    「她的職業是什麼?」

    「她說是經營餐廳的,但我覺得她開的可能是酒廊。總之,就是那樣的類型。」

    「你調查過弗蘭哥的背景嗎?」

    「大致上查過。他是被害人,和黑社會好像又沒有關係,所以調查很快就結束。反正案子當下就解決了,因為兇手已經抓到了。」

    「弗蘭哥是有錢人嗎?」

    「嗯,好像滿有錢的,但存款不至於多到嚇人,大概足夠買一間大房子吧。」

    「那些錢到哪去了?」

    「應該是給他太太了。」

    「查過他的不在場證明嗎?」

    「查過,沒問題。案發時她一直在一堆客人面前。只是弗蘭哥的錢,有一大半都變成巴拉旺百貨連鎖店的經營權了,所以她也繼承了那些產權。」

    「所以,她還是拿了很多錢咯?」

    「沒錯,但之後公司就經營不善。生意失敗後,馬上轉手給別人。她既沒有經營能力,也沒有經驗。」

    「弗蘭哥在菲律賓的東西就只有這些?」

    「他還買了很多芮娜絲上班的制鞋廠的股票,所以弗蘭哥應該也是重要幹部之一。」

    「那些股票也被他太太拿走了嗎?」

    「對。」

    「巴拉旺百貨連鎖店,是他從發現屍體的勞洛·李吉爾手上買過來的,對吧?」

    「對。」

    「勞洛是怎樣的人?」

    「沒什麼特別問題。他工作認真,大家對他的評價都很好,還白手起家創立了巴拉旺百貨連鎖店。」

    「他是菲律賓人?」

    「對,但我忘了是他,還是他爸爸是在歐洲出生的。之後就和弗蘭哥他們走得很近。」

    「草創期間就開百貨公司?」

    「不,一開始是很小的店。餐廳展示櫃裡不是都有食物模型嗎?他們原本就是從做那種模型的公司起家的。他說曾去日本進修,製造那種模型的技術,當時日本是最先進的。他從日本學成回來後,菲律賓還沒有那種公司,所以他一手包攬了所有生意,賺了大錢,然後把公司規模擴大。接著他又收購大型餐廳,餐廳賺錢就開連鎖店,然後又在餐廳附設沙利沙商店,賣起了日用雜貨和食品。這有讓他大賺一筆,於是就開了巴拉旺百貨公司。這是他的發跡史,他是八打雁的傳奇人物,在業界人盡皆知。」

    「他是八打雁的人?」

    「是的。他第一家公司叫做裡扎耳食品模型股份有限公司,就在拉皮爾大道上,他就是從那裡發跡的。」

    「案發當時也是嗎?」

    「不,當時他已經不做食物模型了。我想那裡早就變成百貨公司的倉庫之類的用途了。」

    「他現在人呢?」

    「我完全不知道。他從經營的一線退下來,在某個地方過隱居生活,也許已經死了。反正他退休以後,經濟應該也很充裕。」

    「嗯。作案用的是S&W公司的連髮式左輪手槍,子彈是點三八口徑的,對吧?」

    「後來凶搶出現了。」

    「芮娜絲拿在手上,對不對?」

    「芮娜絲是兇手嗎?」

    前刑警聽了好像很意外,一時答不出來,然後哼了一聲說:「關於這個問題,我不想回答,當時我只是逮捕射擊我搭檔洛貝特的兇手而已,判她有罪的是法院。」

    「但是,問口供的應該是你們吧?」

    「那個女的什麼也沒對我們說。至少就弗蘭哥.塞拉諾的案子和她自己的關係,她都三緘其口。」

    「在法庭呢?」

    「在法庭上也一樣。」

    「為什麼?」

    「不知道。」

    「她為什麼要躲在弗蘭哥的辦公室裡?如果她是兇手,應該會逃走吧?」

    「我沒有任何想法,席皮特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她不是兇手,為什麼要對刑警開槍?」

    「不就是因為她是兇手嗎?至少逮捕她時,我是這麼想的。」

    「她當時對你的搭檔開了一槍,對吧?」

    「對。」

    「她拿的手槍,彈匣裡只剩一顆子彈。對不對?」

    「預備的子彈呢?」

    「她沒帶。」

    「弗蘭哥.塞拉諾中了三槍,辦公室客廳牆上有一顆子彈,然後洛貝特也中了一槍。子彈的去向是這樣的吧?」

    前刑警沉默了一下,說:「不,現場牆壁上的子彈,不是那把槍射出來的。」

    他的話真是出人意表。

    「哦?是嗎?警察學校的教科書上,寫著是從同一把手槍射擊出來的子彈。」

    「它寫錯了。口徑是一樣,可是彈道不一樣。那是另外一把手槍射擊出來的子彈。」

    「你是說同型的手槍?」

    「嗯。」

    「同一廠牌?」

    「有可能。當時那種槍很普遍。」

    「嗯,牆壁上的子彈不一樣啊……這麼一來,我就漸漸瞭解了。弗蘭哥的辦公室裡有手槍嗎?」

    「沒有。」

    「嗯。」潔思考了一下,然後問:「芮娜絲.席皮特只有一隻手,對吧?」

    「對,沒錯。」

    「義手呢?」

    「義手拆下來了。她把義手拆下來了,夾在腋下。」

    「夾在腋下?」

    「對。」

    「她把義手夾在腋下?」

    「為什麼,她為什麼不把義手裝上去?」

    「我也不知道,總之她當時只有一隻手。」

    「對於這件事,她有沒有說什麼?」

    「席皮特什麼都不肯說,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進監獄了。」

    潔聽了,又沉默了一會,繼續說:「我想再確認一次,她在法庭上什麼都沒有說?」

    「對,審判期間都是如此。」

    「被捕後的偵訊呢?」

    「被捕後暫時沒辦法偵訊,因為她沒有意識。她中彈了,被送到警察醫院,是我開的槍。四天後才能開口說話,但是卻什麼也沒說,一句話也沒說。」

    「有沒有說自己是無辜的?」

    「沒說。」

    「嗯,她保持緘默的理由是什麼?」

    「不知道。」

    「她不講話不是會被當作兇手麼?」

    「她已經被當作兇手了。」

    「她和死者之間的關係呢?聽說有過爭執。」

    「她是他婚外情的對象。我剛才說過,弗蘭哥有個分居中的妻子,也許是為了保有公民權才沒有離婚吧。總之他有妻子,所以不能娶席皮特。」

    「席皮特呢?」

    「咦?」

    「你們查過席皮特的戶口麼?」

    「席皮特?那倒沒有……」

    「沒關係,不好意思。還有呢?」

    「我想席皮特當時還未成年。她好像本來是勞洛.李吉爾的女朋友,而且留言說,弗蘭哥向勞洛把她買下來。」

    「用錢買?」

    「說來是有一點特殊的做法,弗蘭哥可能認為這樣做的話,勞洛的心也不會動搖。」

    我一聽,想起了菲律賓被西班牙賣給美國的事。

    「勞洛也是把巴拉旺百貨公司連鎖店賣給弗蘭哥了吧?」

    「沒錯。」

    「順便把女人也賣了?」

    「對。」

    「就像百貨公司的附件一樣嗎?」

    「弗蘭哥這個人似乎就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對他而言,凡事都像做生意,用錢就能解決一切。」

    「如果結婚是為了拿到公民權,那是當然的。」

    「勞洛有經濟困難麼?」

    「這個嘛,不管是百貨公司的經營還是私生活似乎都窮途末路了。因為事業擴充太大,據說還有負債,不過當年大環境也不好。」

    「女方沒意見嗎?」

    「不是因為有意見才殺他的嗎?」

    「席皮特對勞洛呢?」

    「喜不喜歡他嗎?我不知道。」

    「你沒問嗎?」

    「沒有。」

    潔稍微想了一下才說:「那我再問你有關螺絲的事情。對於弗蘭哥的屍體裝了螺絲這件事,你的想法怎樣?」

    「我?我……老實講,我不知道。」

    「不是你的想法也無所謂,八打雁警局當時的看法?」

    「大家什麼也不知道,連心理學家也不知道。我們也問過美國的心理學家,他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異常精神狀態下,才會這麼做吧。」

    「誰精神異常?」

    「兇手啊。」

    「她是什麼時候,在哪裡下的手?」

    老人聽了,沉默不語。

    「那工具呢?她是女的,而且只有一隻手。」

    「因為她什麼也沒說,所以我不知道。」

    「屍體加工的時間已經知道了,是推測死亡時間的三十分鐘左右。這個時間,她有不在場證明嗎?」

    「沒有。」

    「是在現場動手的嗎?那麼現場就必須在地上鋪一塊很大的塑料墊才行。鋸子、刀子、螺絲、螺帽,這些都是起碼的必需物品。」

    「我也知道實際上操作很困難。」

    「現場是否發現了這些工具的東西呢?」

    「沒有。」

    「她上班的工廠,和螺絲有什麼關係嗎?」

    「完全沒有。」

    「那個螺絲的用途已經查清楚哦了嗎?」

    「有人說那是燈具所用的螺絲,就是展示用的。大型白色球形燈具。但是沒有仔細調查。」

    「因為案子已經解決了,才沒有仔細調查嗎?」

    「是的。」

    「很多案子都是因為太快抓到兇手,反而留下很多疑點。如果是她犯下的案子,一定有男人幫忙,調查中是否出現了這樣的男子呢?」

    「不清楚。」

    「現場留有染血指紋之類的東西嗎?」

    「沒有,完全沒有。不止沒有血指紋,連指紋都沒有,噴了光敏靈也完全沒有血跡反應。」

    「兇手一定是戴了手套,而且非常謹慎小心。或者屍體加工的地點不是那裡。」

    「是啊。」

    「所以說,做完這些困難的事之後,芮娜絲一直躲在死者的辦公室等警察來。警察當然會來,因為她躲在同一棟大樓裡,警察來了之後就開始開槍攻擊。這麼說的話,就算是女性崇拜者、婦運團體大概都會把她當作兇手。」

    「確實笨到家了。」

    「那她為什麼要那麼辛苦,分屍再塞進螺絲呢?」

    「就是說啊。」

    「不是為了逃避嫌疑麼?」

    「是啊。」

    「我好像有幾個地方不明白。」

    「對,我也是。」

    「對了,地震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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