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文 / 克裡斯蒂·高登
克莉苟薩一直在沉睡,她緊緊蜷縮著,做著奇怪而擾人的夢。當她聽到她哥哥的聲音時,有那麼一刻她甚至以為自己還深陷在另一個噩夢之中。這一次,而且絕不是第一次,她發現現實要比她的夢境還要糟糕。束縛著她脖子的鐵鏈深深紮在地面上。她盡可能支撐著自己,抬起頭望見她的哥哥對那個攻擊了他們所有人的混賬俯首稱臣。她握緊自己的拳頭。
他抬起頭,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克莉苟薩,」他說道。「多麼欣慰……多麼出人意料……你還活著。」
「我要是能變回真身,肯定會把你的眼珠都挖出來,」她咆哮道。
「現在,現在,」暮光神父打斷了她,語氣中帶著愉悅,「我是多麼討厭看到兄妹相爭啊。」
克莉咬牙切齒。是亞雷苟斯背叛了她,讓他落入這……這……的魔爪。
她怎麼會如此天真?她從小就熟知他的兄長。她知道他一直都仰慕著他們的父親。但一個晚上他私下找她,說自己改變了心意,希望得到她的幫助時,她卻自願答應了他。
「跟我來,」他這般說道。「你和我……定能理出什麼計劃。克莉,我愛父親,不論他的所作所為。我們可以找到一個不用殺死他就能終結這場戰爭的方法。」
在那時,已經有許多人死去了。這也包括他們的母親,選擇站在瑪裡苟斯這一方的薩拉苟薩。她的死讓所有人都受到了深重的打擊,但是克莉仍然堅信他們需要阻止瑪裡苟斯。
「你真的這麼認為麼?」克莉這樣問道。曾經,她多麼想要信任自己的哥哥。
「我確定。現在我已看清,你才是對的。讓我們看看我們能夠做點什麼。也許當我們拿出什麼可靠的計劃時,生命縛誓者就會聽我們的了。」
於是她跟著走了,自願而信任地走了,胸懷希望和博愛,身懷腹中的未來。而他則將她,還有她腹中子嗣,如值錢的獵物般,交給了暮光神父。
她喉頭的話語哽咽著,五味雜陳的心緒讓她甚至說不出來話。他賜予了你什麼樣的力量?他應允了什麼樣的謊言?你知不知道他會對我做些什麼?你有沒有過哪怕一刻的猶豫?
但是她不會讓他得到滿足,便把這些苦澀的話都吞了回去。
跟她說過話,並且確定暮光神父對他的囚徒還沒有什麼不滿之後,亞雷苟斯把全部注意力都轉移到了他的主人身上。
「討論進展得如何?」暮光神父詢問道。「越快明確需要什麼,對我們就越有益處。」
「這……很尷尬,」亞雷苟斯坦言道。「我們當中,沒有一個人確定應該如何繼續。我們以前從沒有這麼做過。」
聽起來他對自己的話很不確定——這是克莉苟薩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他想要得到保證,她意識到。他想要知道他做得很好,確保他取悅了這個怪物。這念頭讓她直犯噁心,但她依然保持沉默。她所領悟的這一點可能對卡雷苟斯很有價值——前提是她能夠想個方法讓自己重獲自由。
「你允諾過我,說你會找到一個方法——而藍龍軍團會選擇你作為他們的新任龍王,」暮光神父提醒他道。「要不然你又能怎麼樣如你答應的那樣帶他們到我這裡呢?」
「我確定我會被選中,不論過程如何,」亞雷苟斯迅速說道。
當然,克莉苟薩想。他們的父親已死,在巨龍軍團中,沒有守護巨龍的藍龍只能孤軍奮戰。但是另選新龍王?這怎麼可能呢?是泰坦們委任守護巨龍的。低等生命們有可能做得到這種事情麼?
「我們需要你。我們需要喚醒我們的勇士,而為了擊敗巨龍軍團,他就必須擁有一支軍隊。」
「他們必敗無疑,我保證!」亞雷苟斯的聲音中滿載著慾望。「我們會打敗他們,然後摧毀這個世界。隨著暮光之錘降臨,萬物必將消亡!」
一支軍隊。一支由他們藍龍所組成的軍隊……
克莉苟薩閉上眼睛,強忍著淚水。亞雷苟斯和當年父親一樣迷失了自己。
「我定將把他們帶給您。克洛瑪圖斯定將存活。」黑暗中他的雙眼閃爍著,身體因期待而挺直。
暮光神父微笑著。
「您將擁有他們和我的力量,專注於此項任務。暮光神父。但是……在我把他們交給您之前,我得先擁有他們。」
「但是……?」
暮光神父意識到了這其中的不確定,克莉也有所察覺。她心中苦痛地綻放著希望。事情並不是一帆風順的。
「您警示過我的那個獸人。他來了,如您所畏懼的那般。」
薩爾!陰影之中的克莉苟薩一直把自己的頭轉向一旁,禁不住笑了出來。
暮光神父詛咒著。「這會讓我們的主人不快,」他說道。「我被告知布萊克摩爾會阻止薩爾。告訴我他迄今為止都使了什麼壞……還有為什麼你沒有親手把他殺死。」
亞雷苟斯緊繃著臉。「我嘗試過,但是卡雷苟斯不讓我這麼做,況且那是公開場合。」
「薩爾只不過是個獸人!」暮光神父喊道!「你本可以在任何人提出反對意見之前就殺了他的!」
「兩名龍王派他來我們這裡!我沒有辦法在不引起懷疑或是與我的眾多龍族成員樹敵的情況下解決他——我要是想成為守護巨龍,我需要他們每個人!」
「我必須得像個嬰兒一樣,一步一步帶著你走麼,亞雷苟斯?」強大的巨龍竟因為這諷刺而顫抖了。「安排一場意外!」
「你在這裡很安全,這裡沒有眼目專注地觀察你的弱點,」亞雷苟斯憤怒地喊道。「當你沒有置身其中時,你提及意外可說是輕而易舉!要是發生任何事情,他們都會懷疑我的!」
「你覺得我對於隱藏一人的真面目一無所知麼?」暮光神父仰天長笑。「我在我的族群中活動,如同你在你的族群中活動一般,而沒有人能夠看穿我真正的計劃。你需要掌握這種技能啊,年輕的藍龍。」
「卡雷克已經影響到了許多人,讓任何人思索為什麼我這麼堅持要讓一個普通獸人去死,這種事我可承擔不起。」
「他可不是什麼普通獸人!」暮光神父反駁道。「你不明白麼?如果你不先下手為強,薩爾就會消滅你!此為我願,亦為死翼之願!你會只是因為害怕被指控就違背我們主人的意願麼?我覺得你害怕的東西可不太對!」
「卡雷克已貼身保護他,」亞雷苟斯囔囔道,但是他的頭已經低了下去。「我不能做任何事情。但是至少我們知道他身處何處。我們可以觀望他。也許就會有個什麼機會。很快這些都將不再是問題,因為我將成為新的守護巨龍。然後一切就將按我的心願進行。」
「你看到他了麼?」
暮光神父的問題和突然轉換的話題讓兩條藍龍都感到困惑,一條是他談話的對象,另一條則在側耳偷聽。
「看到誰?」亞雷苟斯問道。
「再次起飛,」暮光神父說道,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平靜。「飛向西北方。找到他然後回到我這裡。去吧。」
亞雷苟斯點點頭,飛入夜空之中。暮光神父邁步走向平台邊緣,觀望著。嚴寒讓他的呼吸變成了一團一團的空氣。
克莉苟薩深呼一口氣。現在她知道亞雷苟斯是被派去觀察誰了。
克洛瑪圖斯。有著數顆頭顱的他,永遠不應呼吸這世間的空氣。她的血親選擇結盟的就是這種噁心的怪物。暮光神父望向她,讓她為之一顫。
「他會死去,」他像是交談一樣地說道。「我知道你肯定知道這一點。」
「亞雷苟斯?當然,」她尖銳地答覆道。
「我不想走過去折磨你,」他說道。
「卡雷克會死,你也會。沒有人能夠同時抵抗克洛瑪圖斯和死亡之翼。在他的折磨之下,即便是這個世界也會痛苦地發出吶喊。」
「卡雷克也許會死,」克莉苟薩同意道。「我也有可能會。但是會有人對抗死亡之翼和他的兒子創造的這個東西的。」
克莉為卡雷克感到極為自豪。她不知道他有沒有發覺亞雷苟斯已經背叛了他們,抑或他只是想要確保薩爾不會因為任何人出於任何原因而受到傷害。很顯然藍龍軍團中已經有足夠的理由讓他小心行事。
一隻手伸向那貌似簡單卻禁錮了她的鏈條。另一隻手伸向她的腹部。她體內翻滾著一股似曾相識的折磨和悲傷。她飛快地呼吸著,讓那疼痛在她身上來回遊走。不論和克洛瑪圖斯,和他的幾個頭,還有和死亡之翼戰鬥的年頭有多麼可怖,她都不會讓自己倒下。只要還有希望,她就不會倒下。
翅膀如歌一般,擊打著寧靜的夜空。被完全馴服的亞雷苟斯回來了。暮光神父直直地望著巨龍。
「你將完成你所保證過的事,」暮光神父用非常,非常輕柔的聲音說道。
他面前巨大的藍龍卻微微顫抖著。
「跟我多講講這一天象,」薩爾說。
「要知道,艾澤拉斯擁有兩個月亮,」卡雷克說道。「雖然說不同文化可能對他們稱呼不同,但通常來說它們扮演著母親和孩子的角色,因為白月亮要比藍月亮大上許多。」
薩爾點點頭。「我們獸人稱它們為白女士和藍孩,」他說道。
「正是。當兩個月亮完全對齊時,這一天象就發生了。通常它被稱之為雙月相擁,因為看起來作為母親的白月亮會抱住藍孩子。這一現象極其罕見——大約四百三十年左右才會發生一次。我本人從沒有親眼目睹過它。我們所需要做的僅僅只是領悟這一現象。」
「所以那些人認為這就是解決方法,而你同意了?」薩爾問道。「這一事件將會喚起守護巨龍的力量?」
「傳說當泰坦創造第一任守護巨龍的時候,雙月就曾並行排列過,」卡雷苟斯道。「如果有任何時候適合我們龍族將龍王之名授予一名普通藍龍的話,那就是現在。」
「名號?你不覺得會有什麼特別振奮人心的事情發生麼?」
卡雷克歎了口氣,一隻手穿梭在自己的發間。「有太多的變數。我們會擁有一名龍王,薩爾,而如果最好的方式是通過計算投票並稱某人為龍王的話,那我們也別無他法。」
薩爾點點頭。「這就像……是一篇偉大樂曲的安靜結尾,」他說著,思考著自己的措辭。「守護巨龍力量如此強大……而你們藍龍,是魔法的守護者,你們代表著太多奇妙而充滿想像的東西。如果最終僅僅只靠藍龍投票……」他沒有說完自己的想法。他不需要說完。
卡雷克低聲說道,「我對於領袖職位並沒有太多野心,薩爾,但是我得告訴你:如果亞雷苟斯稱為藍龍之王的話,我將為我的種族,也為這個世界感到擔心。」
薩爾笑了。「並非所有成為領袖的人都渴求它所帶來的力量,」他說道。「我就沒有。但是我深深渴望能夠幫助我的人民。能夠讓他們獲得自由。能夠為他們找到一個可以歸屬的家園。能夠保護他們,從而讓我們的文明生根發芽。」
卡雷克思索著望向他。「就目前來說,你做到了。即便是聯盟的一些成員都對你讚不絕口。在這個世界處在這般情景之下,可以說他們比任何時候都需要你。但你卻在這裡,以一個謙卑薩滿的形象示人。」
「我有別的使命,」薩爾說道。「如你所說……世界需要我,甚至多過我的人民的需要。我前去幫助我的世界。在命運和事件奇妙的交錯之下,我來到這裡以幫助我的世界。陪同著藍龍們面臨他們即將作出的選擇:誰將成為藍龍之王。這是一個巨大的責任,卡雷克,但是從我極為有限的觀察來看,至少我相信你是最佳的選擇。我只希望其他藍龍能夠同意。」
「要不是別無選擇,我也不會這麼做的,」卡雷克說道。「一方面來說,我不知道自己要期盼什麼:只是龍王這一個名號,還是一條龍王應有的所有力量。對我來說,讓我換成如此不同的身份會很困難。我從未想過自己需要考慮這樣的事情。沒有人想過這件事。這……是個沉重的負擔。」
薩爾認真地看著卡雷克說話,他覺得他明白了。
卡雷克……害怕了。
「你認為如果真的發生的話,它將會改變你,」薩爾說道,這些話並不是一個問題。
卡雷克沉默地點頭。「在這古老的世界中,以很多人的角度來說,我已經是一個非常強大的生物。這是我一切所知的,因此肩負這種責任很容易。但是……作為一名龍王?」
他轉頭望向一邊,目光失了焦。「薩爾……龍王不僅僅只是一條有著額外力量的巨龍。這又是另一樣東西。某種……」他遍尋著詞句。「它將會改變我。它肯定會。但是……五人中已有兩人陷入瘋狂。阿萊克斯塔薩也許也快要邁過那道界限。而諾茲多姆幾乎永遠迷失在了他自己的時間國度之中。成為一名龍王會讓我變得怎樣?」
他害怕並沒有錯。薩爾也經歷過類似的事情;那一天,奧格瑞姆·毀滅之錘戰死,任命薩爾為他的繼承人。他並未主動要求負擔起領袖的重量,但他仍然挺了下來。他已經不只是他自己,不只是簡單的薩爾,杜隆坦和德拉卡之子。他成為了大酋長。多少年來,他一直肩負著這一職責。正如阿格拉用她那厭煩卻充滿愛意的誠實口吻說的,他已經成為了一名部落的「奴隸」。
卡雷克將永遠不能拿開龍王的稱號。而且他將比一名普通獸人活得長得多得多。
這將會改變他,而他永遠也無法回到過去。他也許是卡雷苟斯,藍龍之王,但他永遠都不再是卡雷克。這會對他產生怎樣的影響?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我的朋友,」薩爾低聲說道。「你不知道它將帶給你什麼。但是總有一些事情,即便是龍族也預料不到。你只能根據你所知道的行動。你的心,你的智慧,你的直覺告訴你什麼是對的。你需要問的問題不是它會給你帶來什麼。那個正確的問題,你已經問過了。」
「如果亞雷苟斯成為龍王,那將會給我的種族帶來什麼?」卡雷克說道。
薩爾點點頭。「看到了麼?你已經知道該問什麼了。雖然你不知道那個問題的確切答案,但是你已經足夠瞭解,你寧願自己承擔起這一職責,也不願意讓他們任由亞雷苟斯指使。」
卡雷克沉默了。「亞雷苟斯非常注重他的血脈,」他最終開口道。「但是他不明白的是,我們整個軍團,我們整個種族,都應該是一家人。我們需要聯合起來。亞雷苟斯的思路不會幫助到我們——可以說從來都沒有幫過什麼忙。如果軍團追隨他,沒錯,他們將會成為特立獨行的藍龍。但是他們也不得好死,或者更糟。」他微微一笑。「我的智慧,我的心和我的直覺是這麼告訴我的。」
「那麼你已經作出了你的選擇。」
「我仍然害怕。而且我禁不住想這會讓我成為一個懦夫。」
「不會的,」薩爾說道。「這只會讓你變得睿智。」
是時候了。
薩爾把包裹著他的厚重的毛皮斗篷拉得更緊。他正站在魔樞最高處的浮空平台上,將四周開闊的天空都盡收眼底。一些人形姿態的藍龍站在他的身旁,而其它巨龍則在空中盤旋等待。這晴朗的夜空顯得格外寒冷,群星在一片黑暗之中閃耀著。天空的清晰讓薩爾很是高興,儘管這也意味著會冷很多。他想要見證這一非同尋常的罕見事件,不過藍龍們向他保證過,即便烏雲蓋頂,天象的力量也不會受阻。
白女士和藍孩已經非常接近,雙月相擁的發生也就在頃刻之間。藍龍們保持沉默不動,這可是薩爾前所未見的。雖然他們和寒冷關係密切,但藍龍一族在他的印象中可是非常朝氣蓬勃的。青銅龍們在講話和行動時顯得更加深思熟慮;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行動對時間線產生的深遠影響無疑讓他們負擔沉重。綠龍們,在數千年的沉睡之後,似乎也顯得更為沉著。但是在他眼裡,藍龍們就如同他們與生俱來的魔法的火花一般鮮活。他們聰穎犀利,他們雄辯機智,他們動作迅捷。看著他們不是靜靜站著就是簡單地盤旋空中,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夜空——這讓人不安。
即便卡雷苟斯也是不同尋常地毫無生氣。他和其他所有人一樣以巨龍形態現身。薩爾最開始覺得半精靈形態的卡雷克更容易接近,和他交談也更自然,而現在他已經逐漸習慣了年輕的藍龍,不論對方以什麼姿態出現,他都能夠簡單地視對方為卡雷克。薩爾走進幾步,把手放在巨龍前腿下方讓藍龍放心,而這已是他所能觸及的最高點。這等同於在肩膀上拍了拍,卡雷克低頭望著薩爾,他雙眼露出感激的喜悅,然後又抬起那藍色的巨顱觀看天象。
薩爾眼中所見,心中暗想著它象徵的一切。相擁。母親對她孩子的愛。他想到了瑪裡苟斯。根據他觀察和聽聞到的一切,在瑪裡苟斯深陷瘋狂之前,他就和卡雷克一樣活潑而心胸寬廣。死亡之翼對他所做——對藍龍,對所有龍族,對這個世界……薩爾想到這不幸之中的不幸,讓這般事情成為必須之事的不幸,悲哀地搖了搖頭。
此時孩子正在朝著他的母親移動。儘管這無情的寒冷讓薩爾打著寒戰,他還是微微笑了。一個擁抱。這一時刻,人們可以暫停下來,思考愛,還有魔法,以及兩者之間竟然不是那麼的不同。
現在再想要去動搖任何人的觀點,或者是想出什麼理由充分的論據來證明為什麼亞雷苟斯很危險,而卡雷克是正確選擇都已經太晚了。所有能說的話都已經說過了。每一條龍都是一個個體,每一條龍都會做出自己的選擇。薩爾想到了諾茲多姆,還有時間的本質,以及得出這一決定的過程。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希望或是害怕的必要了。
現在只有當下一刻。站在寒風之中,立於群龍之間,觀察這極其美麗極其罕見的景觀就在他眼前發生。此刻將會過去,又變為另一刻,而這一刻將會成為過去,永遠不在,它將只存在於記憶之中。但是,現在,它仍在。
藍孩緩緩地移動著——就是現在:在如此漫長的等待之後,在觀看了這看似極端緩慢的經過之後,相擁正在到來。較大的白月亮「擁住」了較小的一個。薩爾感到一陣無聲的歡愉和徹底的平和正在萌發,他只是觀看著。
冰冷深寒所帶來的片刻寧靜突然被打破,只見亞雷苟斯一躍而上衝向天空。他強勁的雙翼用力拍打著,保持著他盤旋在空中。他抬起頭大喊道,「讓我領導我的人民!賜予我守護巨龍的祝福!我是瑪裡苟斯的兒子,這應該屬於我!」
薩爾身旁的卡雷克大喘口氣。「不,」他悄聲道。「他會毀了我們所有人……」
亞雷苟斯大膽的行動確實吸引了不少注意。巨龍們幾乎被他的突然爆發嚇到了,不再觀察正在空中綻露的天象,而是轉過身去望著他。
亞雷苟斯為之一振,繼續嘗試聯合他的種族。「沒錯!我代表我們真正的身份:魔法真正的主人。我們才應當是指揮奧法之力的人選!你們知道我的能力:我還不是龍王,但是我是我父親真正的子嗣。我相信他奮鬥的布標;我相信我們能夠控制我們自己的命運!以奧術魔法作為工具,實現我們自己的目標,讓我們從中受益!為了藍龍!這才是魔法的目的!」
雙月,母親與孩子,並不在乎發生在魔樞的事情。他們繼續發著柔和的光芒,藍白色的光耀經由雪地的微光反射,映在藍龍那光滑的鱗片表面。這縈繞心頭的場景甚是美麗。薩爾發覺自己一動不動望著的,不是那吼叫的巨龍,也不是那在風中拍打的雙翼,而是這一刻如止水般的沉靜。
然後其他龍也都轉過了頭。他們不再去看亞雷苟斯和他擁魔法作為工具的承諾。他們轉而望著那讓人歎為觀止的天象,只見天體完美地合在一起,只聽得他們因感歎而發出的歎息聲在冷風中凝結。
薩爾意識到在兩種方式間——亞雷苟斯和他對過去榮耀的祈願以及對未來的保證,或是簡簡單單觀看雙月相擁——藍龍軍團選擇了這一刻的寧靜……與魔力。
亞雷苟斯仍在不停地吶喊、吹噓和祈求。但是看來藍龍們並不想聽。在雙月藍色和白色的光芒下,他們就像是雕像一般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月擁。似乎他們……都被這景象的美妙震驚到了。
薩爾感覺這藍白相稱的光耀似乎在一動不動的巨獸身上施放了一道魔法影像。他們身上閃著優雅的光亮,這種錯覺是那麼的引人注目,使得薩爾把注意力從雙月上移開,轉而關注藍龍。
然後那月光變換了。它好像是在逐漸消失,穿過亞雷苟斯,籠罩了整個集結於此的藍龍軍團。薩爾知道自己也被這慷慨的光芒囊括其中。然後,它慢慢地從他們身上消散。
但卡雷苟斯身上的光仍在。
於是薩爾明白了。
這一儀式並非智慧的試煉。它也不是讓藍龍們投票選擇他們認為的最佳人選。這儀式與龍王的「稱號」無關,只因那個只會運用它為自己和藍龍一族服務的人才能得到它。
這個天文奇觀被稱之為相擁。這不關乎藍龍軍團的頭腦,卻只和他們的心相關。如果只靠思維,新的龍王是永遠不會被賜予力量的。泰坦們做出了他們認為正確的選擇。而現在,這一刻,藍龍軍團們也做出了同樣的決定。
當薩爾和卡雷克交談的時候,他們用於傾聽的並不僅僅是他們的理智,還有他們的心靈。他們觀察到薩爾在觀察他們,並注意到了他的反應。這就好像他們把他的那些有關活在當下,有關他們對自己的生命、能力和自身應有的感歎都聽了進去。而且,當某種真正意義上美麗而魔幻的東西——帶著由它的優雅和稀缺所產生的力量,卻不給與任何優勢或是實力——到來時,他們就如同花朵轉向太陽一般直面著它。他們的心也從恐懼變為希望,原本緊縮的心門也敞開了。
藍孩漸漸離開了它母親慈愛的擁抱,帶走了空中的光。雖然其他巨龍身上的光在逐漸變淡,卡雷苟斯週身的光芒卻在不斷變強。
卡雷克急促地呼吸著,雙眼因驚歎而大睜。突然,他躍向空中。薩爾舉起一隻手好遮擋那新生龍王身上散發出的光耀。卡雷苟斯明亮得讓人無法直視,他就好像一顆星星——不,一個太陽——光芒萬丈,壯麗得有些可怕。現在的他是奧術魔法終極的主人,這是他的龍族,這是雙月心懷希望,愛和信任而自願賜予他的,就和泰坦們曾經希望過的那樣一般。
然後突然,就在他雙翼幾乎要把天空拍打出一條裂縫時,發生了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卡雷苟斯笑了。
歡愉的聲音從他體內傳來,如白雪般晶瑩澄亮,如鴻毛般輕盈,又如母愛般純潔。這不是勝利者在獲勝之後的沾沾自喜。這是無法壓抑的喜悅,如此強烈如此鮮活如此魔幻的情感是必須要分享出來的。
薩爾發覺自己也在開心地笑著。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那藍白色巨龍在夜空中起舞的身影。巨龍的歡笑在他身邊響起,如鐘聲般清脆,卻是奇妙地悅耳。薩爾心中充實地難以言狀,他四下看了看,感覺自己和這些巨龍在這神奇的時刻關係變得分外親密,他看見快樂的淚水在他們的眼中打轉。他的心情輕鬆而安定,心想著要是自己跳起來的話,說不定也能飛起來。
「你們這群蠢貨!」
亞雷苟斯的聲音中夾雜著怒火、震驚和叫板的意味,徹底打破了這一刻。「你們蠢得無可救藥!是你們背叛了藍龍軍團,不是我!」
在薩爾還沒能完全聽進他的話之前,亞雷苟斯就抬起了頭仰天長嘯。薩爾幾乎感覺自己身體都因這吼聲而受到衝擊。喊聲不僅僅是空氣和聲音的組合,它還帶著魔法。它擊打著薩爾的血液和骨骼,讓他跪了下來。
是你們背叛了藍龍軍團,不是我。……
他抬頭望向卡雷苟斯,新一任守護巨龍,對方仍然飛在空中,身上因奧法之力而閃耀著。現在的卡雷苟斯看上去要比他前任競爭對手大很多,後者現在看起來就不那麼壯觀,而更像是夜空中的一塊污點。雖然卡雷苟斯仍在散發著奪目的光芒,他已不再是一個歡快的生靈,而是一位復仇之神。他收起雙翼,向亞雷苟斯俯衝而去。
「不,亞雷苟斯!我不會任由你毀滅我們的!」
那一刻,空中充斥著數十對龍翼強力的拍打聲,聽來甚是可怖。薩爾看到暮光龍接近這裡,雙眼睜得老大——儘管薩爾從沒親眼見過它們,但是他知道他猜的沒錯。他們如同黑暗幽魂,這些龍形態的暗影朝著藍龍要塞飛來。
藍龍們雖然身形巨大,卻又動如脫兔。薩爾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他們就已經躍入空中,衝向他們的敵人。夜空被一縷縷淡藍色和白色的奧法能量點亮。薩爾抬頭望向正在交戰的卡雷克和亞雷苟斯。
「卡雷克!」薩爾喊道,他覺得在戰陣之中新龍王是完全聽不到他的,但他知道他還是得試一試。「當心!」
這漫長的一刻中,似乎卡雷苟斯並沒有聽到他的話。然後,就在最後關頭,他放開亞雷苟斯,讓自己轉向左邊。三條暮光龍徑直衝向亞雷苟斯。讓薩爾感到震驚的是,最後一瞬間所有三條龍都變為虛無形態,毫髮無傷地穿過他們的藍龍盟友,然後迴旋返回戰鬥。
薩爾發覺身後的龍,靠得更多是感覺而不是聽覺。他轉過身,抽出毀滅之錘並用雙手緊握,緊咬著牙齒。他會全心揮舞自己手中武器,保護他越發喜歡並尊敬的龍族。他越發想要幫助他們治癒。
他會冒生命危險保護藍龍一族。
那暮光龍讓人同時感到美麗和恐怖。她張開嘴,露出那幾乎和薩爾整個身子一般大的牙齒。假設那血盆大口沒能起作用的話,她伸直的前腿和大張的龍爪也能夠抓住對方,將之撕成碎片。
薩爾那一句為了部落!的戰鬥怒吼已經到了唇邊,但他沒有喊出來。這一刻,他已不僅僅只是為了部落而戰。他有著更多的任務:為了聯盟,為了大地之環,為了塞納裡奧議會,也為了支離破碎的巨龍軍團而戰。
他為艾澤拉斯而戰。
他高舉手中戰錘。暮光龍幾乎已經在他眼前。
然後突然,薩爾已經處在高空之中,有什麼強有力的東西牢牢握住了他的軀體。他向下一看,發現環繞著他的是龍爪。卡雷克聲音傳來:「到我背上,快點!你在這裡更加安全!」
薩爾知道藍龍所言非虛。卡雷克把獸人移到他寬大的肩膀上,然後鬆開爪子。薩爾躍起,在空中飛了幾秒鐘,然後落在卡雷克寬闊的背部。
儘管藍龍們的魔法以陰寒為主,薩爾仍感覺卡雷苟斯很暖和。要比他騎乘過的德夏林或是提克都要暖和些。如果把騎在那兩條龍背後的經歷比作低語的話,那坐在藍龍王背後就是喜悅的吶喊了。魔法爆裂的能量在薩爾週身流淌。他緊緊抓牢不斷躍進不斷俯衝的卡雷苟斯。卡雷克衝向一對暮光龍,吐出一口致命的寒冰吐息。他們痛苦地喊叫著,變成了透明色——除了卡雷克的吐息所觸及的地方之外,因為那裡已經被凍成了堅冰。卡雷克擰頭一轉,用尾巴擊中其中一條龍,將她凍住的前腿直接擊碎。另一條龍的翅膀被凍住了,暮光龍抓狂地朝下墜落,失去作用的翅膀已經無力背負她。
獸人和龍王步調一致,分外和諧。薩爾就好像被焊在卡雷克背上,任由龍王升降旋轉卻毫不害怕。卡雷克用魔法展開攻擊,以幻象將一條暮光龍引向一邊,同時衝向另外一條,同時向第三條靠得足夠近,好讓薩爾自己也能夠攻擊。
「頭顱背面!」卡雷苟斯喊道。
薩爾縱身一躍,和卡雷苟斯完美同步讓他都沒有考慮過。他落在一條暮光龍的脖子上,將毀滅之錘砸向卡雷克囑咐他攻擊的地方。這出乎野獸的意料,對方甚至沒機會變形就直接死去,朝著大地墜落。卡雷克隨之出現,平穩地下降好讓薩爾跳到他的背上。龍王扇動雙翼,兩人向上爬升,準備好繼續作戰。此時的獸人幾乎沒人糾纏,感官都處在最驚覺的狀態。他四下看了看,允許自己微微一笑。
藍龍們勝利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