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文 / 皮皮
大牛抱著自己的衣服離開了。他不怕死,在冷嗖嗖的樓梯上穿衣服時,他害怕大丫死。他像小孩兒一樣哭了。他給朱大者打電話,請求他來看看。他說,找丁欣羊行嗎?因為大丫快死了。然後,他像被人一腳踢出去的皮球,在午夜的大街上滾著,最後到了他心愛的摩托車旁。
雖然失眠,朱大者還是不高興接到大牛求救的電話。當他開著別人的舊吉普進入城市的時候,仍然覺得這些戀人之間的糾紛甚至是武力,非常醜陋。如果換個跟女人動手的男人,他不會理睬,更不會半夜進城去調解。但是大牛就是大牛,他不喜歡這樣的人,但他能為這樣的人做點什麼,原因自己也說不清楚。
路上他又給丁欣羊打電話,要她等著,順路接她。當他們敲大丫的門時,裡面沒有任何動靜。丁欣羊慌了,要報警。
「不會有事的,她可能就是不想見人。」朱大者平靜地說。
「不一定吧,她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她肯定在裡面。」朱大者說。
「大丫,你開門,不然我們就撞了,想想鄰居。」丁欣羊對著門縫說,聲音不低但也不敢太高。沒有回答。
「你想一個人沒關係,讓我看你一眼,我就走。」丁欣羊又說,仍然沒有回答。
「我撞了。」朱大者說完使勁撞門。他撞到第二下的時候,門開了。
穿著睡袍的大丫站在門廳昏暗的燈光下,憤怒地看著他們,好像他們是世界上最討厭的不速之客。看著大丫的樣子,丁欣羊哭了,剛要過去擁抱大丫,被朱大者攔住了。他對大丫說:
「你沒事就好,我們走了。」
哭著的丁欣羊被朱大者拖出了樓門來到了大街上。朱大者讓丁欣羊上車,丁欣羊趴在車上繼續哭。朱大者拉過她,把她擁到懷裡,任她哭了一陣,然後把她安頓到車裡,慢慢朝她家開去。
他一邊開車一邊照顧停止了哭泣但直直發呆的丁欣羊,心裡盼著這個倒霉的夜晚快點結束。每當看到類似的事情,他都心煩,對他來說,戀愛的痛苦是被重複最多的無聊把戲。儘管這樣,他還是勸慰旁邊的另一個女人,大丫臉上的傷傷了丁欣羊的心。
「她最難受的事不是臉上的傷,是心裡過不去。也不是什麼小姑娘,心裡沒主意,需要安慰。她四十歲了,什麼都是自己選的,她難過的正是這個,她得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
「可我從沒見過大丫這個樣子。」丁欣羊多少平靜些,「一個男的跟女人動手到這個地步,太過分了。」
「你別太擔心,我仔細觀察過,她的鼻樑骨沒事就沒事。」朱大者說完丁欣羊睜大眼睛看著他,然後小聲說了一句,你真是冷血。
「也許吧。事情已經這樣了。」說完他打大牛手機,有人接但沒人說話。「你在作死。」他說完聽到對方掛機。「大牛不是那種隨便動手打女人的主兒,對他,這點瞭解我還有,他現在肯定更慘。」
「那他現在動手打人說明什麼?偶爾為之?」丁欣羊諷刺地說。
「也許他真的進去了。」朱大者沒心思繼續這樣的聊天,他只想把這個女人送回家,順便也把這個該死的夜晚送走。可是丁欣羊邀請他進去小坐的時候,他居然答應了。他更沒想到的是,丁欣羊在廚房裡燒上熱水,屋子暖和起來,她煮了噴香的咖啡,溫暖的氣氛瀰漫開來,淹沒了這個晚上的煩惱和不幸。這溫暖雖然不是家庭式的,卻屬於兩個人。只有兩個人才能建立這樣的溫暖,幾乎可以對抗讓人感到孤獨的世界。
所以上帝說,人怎能獨自溫暖。
「喝咖啡你還能睡覺嗎?」她陷在自己的思路中,兩個小時以來的心理起伏,讓她對眼前這個男人生出許多依戀。
「如果我能睡覺的話,喝什麼都能睡;不能睡的時候什麼不喝也不行。」他說。
「喝酒吶?」
「哼,」他笑笑,「喝多可能會有效果,可我喝多會鬧事的。」
「鬧完之後再睡覺?」
「也許吧。」
「鬧什麼?」
「上一次,我把自己的院牆拆掉了一大截。」朱大者說完,丁欣羊笑噴了,嘴裡的咖啡居然噴到了朱大者的袖子上。「你也喝多了。」朱大者笑著說。丁欣羊又笑了一陣子,然後突兀地陷入了沉思。朱大者問她有沒有喝醉過。她脫口說沒有。他在心裡笑她撒謊。她好像看見他在嘲笑她,便補充說喝醉過,折騰得很難受,發誓以後再也不喝了。這一來一去的對話把夜說淡了。
「多奇怪啊!」丁欣羊看一眼對面的人,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感覺。「在大丫這麼倒霉的晚上,你卻給了我一個奇怪的感覺。」
「什麼感覺?」他知道自己明知故問,也許是想緩衝。
「算了,不說了。也沒什麼。」
「你不用太為大丫擔心的,她只能靠時間幫忙。」他又說了一句沒用的話,也許是為了下台階。
「誰知道吶。」
「沒有問題是值得解決的,解決一個還會再出現一個。最後在你永遠閉上眼睛之前,還能看見最後的問題掛在牆上。」朱大者瞎說出來的哲理,把丁欣羊的表情都弄莊重了。她好像真的下了決心,他好像也看出來了。
「所以,我解決問題的辦法就是把它們放到一邊兒,讓它們自生自滅。」
「你能想像我這樣的人有一夜情嗎,而且是跟一個陌生人。」丁欣羊好像沒聽見他的話,逕直往下說。「那個夜晚有段時間總在我腦子裡轉,我原以為六十歲的時候想起來也能挺激動的。可是沒過多久感覺就不一樣了,懶得再去想了。以前我還希望那人能給我打電話什麼的,雖然我沒給他留電話,但希望他能想辦法找到我的號碼。現在,我的感覺是如果他找到我,我會不費勁地拒絕他。」
「你怎麼把什麼事都支到六十歲去啊,好像你的生活六十歲才能開始似的。」朱大者想到她的日記,差點笑出來。
「我經常提到六十歲了嗎?」
「太經常了。」他口氣隨便,懶得再加小心。
丁欣羊看著廚房的瓷磚,心情蕩漾。她不看朱大者,接著就把下面的話說出來了。
「你想跟我碰碰運氣嗎?」她問得小心,好像已經有預感,怎樣都是傷自己。
「我沒告訴過你嗎?」朱大者故意誇張地說。
「什麼?」丁欣羊驚奇地看著他。
「我陽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