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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巨大的悲痛 文 / 北村

    上午陳步森睡到九點,被表姐的電話吵醒。她說有急事,要他馬上到她的單位來一趟。陳步森問她有什麼事,她不肯說,只是讓他馬上過來。陳步森只好起床穿衣。周玲的性格很急,無論做什麼事都像衝鋒似的,這一點上很像陳步森的母親。在他小時候,因為一點小事情母親會突然躺在地上撒野,甚至有一次把滾燙的湯潑在陳步森身上。陳步森弄不明白她跟父親吵架關他什麼事?他可是她的獨子啊。周玲雖然性格也急,但為人熱情,經常照顧陳步森的生活。陳步森出外流浪後,還常常得到她的接濟。所以陳步森認她作親姐姐,但不肯和她一起住。他不願意給任何人增加負擔。

    在小學門口陳步森見到了表姐周玲。她說今天是他母親的生日,見他沒有反應,又說她身體不行了,要趕快去看她。陳步森問她的意思是不是那個人快死了?周玲很不高興地說,是不是她死了你才去看?陳步森說,她要是死了,我去收拾。周玲說,那我就告訴你,她快死了。說完一個人徑直往前走。

    陳步森猶豫了一下,就跟著往前走了。周玲叫了一輛車,陳步森也跟著上了車。一路上周玲沒有說話。周玲的母親很早就因為高血壓,有一次在浴室洗澡,突然就摔倒在地再也沒起來。所以,她把陳步森的母親當成親媽。陳步森的母親說不上對她有什麼好,但周玲就是常常去關心她,也許這是由於她是虔誠的基督徒的緣故吧。

    在角尾的老人院,陳步森見到了母親。她正在跟幾個老人打一種窄長的紅紙牌,嘴裡嚼著橄欖,發現兒子突然出現在眼前,就立刻變化了表情,抱住陳步森慟哭起來。有許多老人在一旁看,陳步森覺得很不自在,掙脫了母親的手。周玲說進房間吧。他們就進了母親住的房間。母親並不算太老,但走路已經是老態龍鍾的樣子,這是報應吧。陳步森邊想邊走進房間,這是一間很簡陋的房間,除了一張單人床,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連個放衣服的櫃子也沒有,是放在箱子裡的。桌上放著幾個碗,碗裡面甚至還有沒洗乾淨的飯疤。陳步森想:母親仍然沒有改變她的習性,她是個不會生活的女人,也是一個不會照顧人的甚至不會愛的女人。陳步森雖然在黑道上混,但他覺得自己很會照顧自己,他的碗洗得比母親的碗乾淨。

    周玲拿出一包東西遞給母親,說這是陳步森買給她的。母親又哭了,重新抱著兒子哭泣。陳步森很不高興,已經顯露在表情上了。他覺得表姐已經騙了他了,母親並沒有病,結實得像一頭牛呢,這也算了,怎麼又撒謊說他給母親買東西呢。基督徒也撒謊,讓陳步森很不以為然。但他沒有當場否認,免得大家難堪。但他一句話也不想說,母親說了很多話,還抓住他的手。陳步森眼睛望著窗外,慢慢地把手掙脫出來。窗外好像有一個老頭一直偷偷往這裡窺。陳步森覺得好笑。他判斷這個老頭可能是母親的姘夫。她到哪裡也不會閒著。陳步森想。

    周玲要陳步森說些什麼,故意引些他的話題,可是陳步森只是哼哼了兩聲。周玲只好自己滔滔不絕地對母親講福音,和跟陳步森講的一回事,無非是要她信主得永生之類。可是母親的眼神是渙散的,一會兒看窗外,一會兒又端詳手中的紙包,就是沒有再看兒子,也沒有在聽周玲講什麼。周玲最後說,我給你留下幾本書。她把一本叫做《莫非就是你》的小冊子放在桌上,這時陳步森才發現桌上還有幾本這方面的小冊子。

    陳步森很慶幸時間到了,他可以走了。走出門的時候,周玲臉上出現憤怒的表情,他對陳步森說,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母親?陳步森無言以對。周玲說她至少養活了你。陳步森想,這話不正確,她只養他到了十二歲。周玲讓他進去道歉,陳步森很為難。後來陳步森走進屋,從兜裡掏出一大疊錢放在桌上,但什麼話也沒說。母親興奮異常,抓住錢數起來,根本沒有要送兒子的樣子。陳步森走出來對周玲說,你看,她到底愛的誰。周玲沉著臉沒有說話。兩人一直沉默到上出租車。

    出租車一直往城東方向去。陳步森問表姐要把他帶到什麼地方去。周玲說,我不會害你,去一個對你有好處的地方。陳步森覺得表姐生氣了,就不再搭話。車子停在一間教堂前,陳步森認得這座教堂,叫東門福音堂,是英國人造的,房子是石頭砌的,到現在還很結實,周玲是這間教堂的積極分子。小時候他被表姐拉來過幾次,可是他什麼也聽不懂,後來就怎麼也不來了。今天他也是被騙來的,不過陳步森也不生氣,反正今天他也沒事可做。

    周玲帶他進到教堂,裡面正在唱聖歌。周玲給他找了個前排的位置,讓他坐下,然後就忙自己的事了。陳步森不習慣坐前排,周玲一走,他就溜到後排。這時,一個中年人遞給他一本詩歌集,大家正在唱的是一首叫《奇異恩典》的歌。這首歌一下子就把陳步森吸引了。因為它的旋律非常優美。陳步森唱過很多流行歌曲,可是都不如這一首歌好聽,跟他唱過的歌都不一樣。陳步森聽了一遍就記住了旋律。他不會識譜,但記性很好。他必須聽別人先唱一遍,他就會識這首歌的譜了。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會識譜。

    唱歌結束。牧師上台講道。陳步森發現他就是剛才遞詩歌本給他的中年人。旁邊一個人告訴他,這個牧師是這個堂最好的牧師,叫蘇雲起。這個姓蘇的牧師在禱告之後開始講道。他今天講的是《羅馬書》,說普天下的人都是有罪的。蘇牧師學著上帝的口吻:上帝要看看這地上有義人沒有,結果沒有義人,連一個也沒有。蘇牧師還學上帝的模樣,彎著身子滿地找義人,結果義人沒找著,卻把眼鏡掉到地上去了,滿地找一直找不著。陳步森哈哈大笑起來,引起眾人側目。陳步森不是故意笑的,他真的是覺得很好笑。

    接下來陳步森就什麼也聽不進去了,或者說乾脆聽不懂,滿腦子想冷薇的事情。那天冷薇死死抓住兒子的情景老在陳步森面前打轉。今天他去看了母親,就更想著這件事情。陳步森覺得冷薇都已經瘋了,患了健忘症了,還能記得自己的兒子,可是他的母親什麼病也沒有,卻忘記了自己有一個兒子。從他十二歲開始,她就把他扔了,也把他忘了。父親和母親離婚後,誰都不要他,都說自己沒有能力培養他,把他扔在祖母家裡。在祖母家過不到一個月,陳步森就跑出家門,開始了流浪生活。雖然時間過去已經很長,陳步森一想起這些心裡還是很難過,有一種眼淚要奪眶而出的感覺。在這一點上,陳步森對冷薇有很好的印象。離上一次見她已經有一個星期了。這一個星期陳步森心裡老是有一種空空的感覺。他知道自己在想著這個瘋女人,不是喜歡她,只是對她感興趣。

    蘇牧師又開始禱告,大約是已經講完了。陳步森聽不懂他講的道,但他承認這個牧師的的禱告很好聽,讓陳步森心裡有一種顫抖的感覺。剛才他在想小時候的事,心裡很難過,現在聽到禱告,不料心裡更難過,好像要哭的樣子,因為蘇牧師禱告說,主啊,請你擦去我們暗中的一切眼淚,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哭號、疼痛,因為一切都變成新的了!陳步森就是在聽到這句話時,眼淚差一點要流出來。陳步森不想在教堂出醜,更不想等到結束,因為周玲會把他留下來。所以陳步森沒等最後的唱詩結束就悄悄地溜出了教堂。臨走時他偷了一本詩歌集揣在兜裡,因為他喜歡剛才唱的那首歌。

    下午,陳步森一個人來到了鳳凰嶺的精神病院。他用在雲南做的名叫劉勇的假身份證進了醫院,門衛認出他是上一次來看過冷薇的人,以為他就是親屬,就放了他進來看她。

    冷薇見到陳步森的時候,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她居然記得他叫小劉,讓陳步森驚異不已,同時心中也不免驚慌,她怎麼會記得我叫小劉呢?她不是失去記憶了嗎?她是不是會認出我呢?陳步森心中開始打鼓。

    冷薇現在看上去像正常人一樣,只是臉色疲憊。她說,小劉,你守信用,記得來看我。她又問她的兒子淘淘為什麼沒來。陳步森說他要上課所以沒來。冷薇連連點頭說,是的是的,我的好兒子,他要上課,他是全幼兒園最好的孩子。陳步森把買來送她的兩瓶蜂王漿放在桌子上。冷薇說,小劉,你對我真好,給我買這些東西,我要謝謝你。陳步森心裡想,我是用在你家搶的錢給你買的,要謝就謝你自己吧。

    陳步森突然問冷薇,你不認得我是誰嗎?這一句因為問得突然,冷薇就楞了一下,直直地看著陳步森,看得他心裡發毛。後來冷薇說,你是個好人。陳步森歎了口氣,說,我不是。冷薇說,你來看我,你是個好人。陳步森進一步試探說,你記得你是因為什麼進醫院來的嗎?冷薇想了好久,突然用手按住太陽穴,好像很痛的樣子。陳步森想,她是要記起什麼來了嗎?冷薇抬起頭來對他說,我病了,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陳步森說,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冷薇說,兒子。陳步森說,你的丈夫呢?冷薇疑惑地看他:丈夫?陳步森點點頭,問,你有丈夫的,你沒有丈夫怎麼會有兒子?陳步森問完這句話時有些後悔,他意識到自己正在往一個可能的深淵裡跳,他知道自己其實從來就沒有忘記對那件事情的恐懼,實際上他是在用各種辦法求證:自己到底有沒有被當事人認出。這是一個大膽而荒謬的試驗,危險本身就像一塊磁石,吸引著想冒險的人。陳步森落入了一個怪圈:要證明自己真的完全脫離危險,或者乾脆說他要證明自己跟此事無關,即使這只是一種想像,也算是個美好的感覺。實際上這一切是不可能實現的,無論是淘淘還是老太太,無論是冷薇還是陳步森自己,即使他們一遍又一遍地說,陳步森,我不認識你,你放心好了。陳步森也不可能徹底放心,因為事實俱在。那麼陳步森是在幹什麼呢?他一次又一次地去接近被害人到底是要達到什麼目的?難道他想要被害人對他說,我不認識你,你不是兇手,你不要難過?要被害人對加害者說,你不是殺手,這何其荒唐。可是如果不這樣聯想,就無法解釋陳步森的反常,他一次又一次接近冷薇和她一家的行為,或者只能說瘋的不是冷薇,而是陳步森,他的確完全瘋了。

    就像眼下,雙方在接近刀鋒,陳步森問冷薇有沒有丈夫,冷薇抱著頭想了好久,她大概意識到了,她應該是有丈夫的,因為沒有丈夫就沒有兒子。她大約費力地要解釋這個矛盾的問題……最後她抬起頭來對陳步森說出了一句讓他無言以對的話:我有丈夫,離婚了。

    陳步森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後來他問,你丈夫叫什麼名字?冷薇又抱著頭,這回她沒再抬頭,說,你別再問我了,我頭痛了,我頭痛了。

    這時,旁邊有一個病人開始砸核桃吃。冷薇的眼睛開始直直地看著她砸,突然她雙手捂著耳朵,眼睛恐怖地放大,嘴裡發出長長的撕心裂肺的慘叫。陳步森嚇壞了,他弄不清楚冷薇為什麼會突然慘叫起來,他嚇得幾步就閃到門外去。陳步森想,完了,她是不是認出我來了?因為李寂死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慘叫。陳步森對自己的試驗後悔不迭。他準備迅速離開精神病院。

    醫生和護士衝進病房,把冷薇控制住了。一個男護士罵剛才砸核桃的病人:讓你不要在她面前砸東西,你怎麼就記不住呢?一個護士向陳步森解釋:沒事兒,她受了刺激,聽不得砸東西的聲音,看見人一砸東西她就抓狂。你不要害怕。陳步森驚魂未定,冷薇一定是把核桃當成李寂的頭了。醫生給冷薇注射了一針,她稍微安靜下來了。陳步森站在門口沒動,護士說,把你嚇壞了吧?沒事兒的,她常常這樣,不會傷人的。你去安慰安慰她吧。

    陳步森慢慢走上前去,重新坐回到冷薇身邊。冷薇出了一身大汗,但她什麼也記不起來的樣子。陳步森輕聲問,你為什麼害怕?冷薇看著陳步森,似乎在凝視他,說,你不要走,我害怕。陳步森低下頭,你怕砸東西嗎?冷薇一把抓住他的手,陳步森感覺到了她的手可怕的力量,難怪淘淘會覺得疼,她的手像鐵筘一樣死死地握住陳步森的手,讓他心驚肉跳。陳步森體會到了一種身陷險境的快感,在危險和得救之間搖擺的奇怪幸福。

    冷薇突然哭了,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說,小劉,除了淘淘,沒有別人來看過我,你是第一個。我很感謝你。陳步森感到一股熱熱的眼淚流到他的肩膀上,浸入他的衣服,達到肉裡。這時陳步森才知道,眼淚原本是這樣熱的,幾乎發燙。冷薇的表情十分悲傷,她熱淚盈眶地看著陳步森,嘴唇顫抖著,心中聚集著巨大的痛苦,但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因為她把它忘了。一個人胸中藏著巨大的悲痛,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悲痛,這才是更大的可悲。

    探視時間到了。醫生把陳步森叫到辦公室,醫生姓錢,他向陳步森說明了冷薇最近的病情。他顯然把陳步森當親屬了。錢醫生說,冷薇患有輕度的精神分裂症,但最嚴重的是失憶症。陳步森問,是不是她過去的事情都記不起來了。錢醫生說,是的,她是由於受到強烈刺激導致發病的心因性失憶症。陳步森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她把事情全都忘記了嗎?錢醫生解釋:她的情形是逆向失憶,就是說在那個導致發病的事件之前的事,她都忘記了,但從此以後的事她都記得。陳步森這才明白她為什麼會記得他叫小劉。陳步森又問醫生,是不是她的病不會好了,就是說她永遠也記不起那件事情?陳步森希望如此,這樣他就可以一直和冷薇以及淘淘來往又永遠不會被發現。但醫生說,沒有治不好的失憶症,只有很難治的失憶症。陳步森聽了竟有些失望,他問冷薇的病嚴重嗎?錢醫生說,從症狀上看比較嚴重。我今天叫你過來是有件事和你商量,你是她的什麼人?陳步森支吾道……遠房親戚。錢醫生笑道:難得您這麼關心她,她家就剩一老一小,沒有你還真不行。陳步森笑了一下。錢醫生說,現在她處於發作期,聽到敲擊聲就會受刺激,我們病房有單間,如果她能換到單間,對她目前的病情控制很有好處,就是房間的費用會貴一些,不過也貴不到哪裡去。陳步森立即說,你把她換到單間吧。錢我來付。他想,她換到了單間,對自己也會安全些。錢醫生說,好,那就這樣吧。

    冷薇沒什麼行李,所以房間很快就換完了。陳步森幫冷薇整理完房間,她竟不讓他走。陳步森很為難。男護士們要強拉她,陳步森阻止了,他讓護士先出去。護士出去以後,他對冷薇說,我還會回來看你,但我現在要走了。冷薇說,這個房間真好。她的手緊緊攢著陳步森的手不放。陳步森說,要不,我給你唱首歌,你就讓我走。冷薇說,你會唱歌?陳步森說,我會唱很多歌。冷薇問,你會唱什麼歌?陳步森說,我什麼歌都會唱,你點什麼我唱什麼。冷薇就說,我想聽辛曉祺的《味道》。陳步森說,這是女人唱的。冷薇說,我就想聽這首歌。陳步森說,好,我唱給你聽。

    陳步森輕聲地唱了一遍。他唱得很輕,但很準,陳步森想不到他還能記住這首歌的歌詞。這時,陳步森感到肩膀熱得發燙,知道她又流淚了。陳步森起身要走,他想,他要是再不走,就有可能走不脫了。陳步森說,我唱了歌,你說了我唱歌,你就放我走。他起身的時候,冷薇沒攔他,只是直直地望著他。

    ……回到城裡,一連好幾天,陳步森都忘不了冷薇的眼神,那是一種奇怪的他從未看到過的眼神:眼中飽含著熱淚,心中裝滿了巨大的悲傷,但她卻忘記了自己為什麼悲傷,所以她的表情更令人心碎,彷彿一個聾啞人心中裝滿了不能呼喊的語言。冷薇的表情讓陳步森難過,如果說在此之前陳步森只是出於恐懼或好奇,冒險和這一家人接觸;那麼從這一刻開始,陳步森真的為自己給冷薇帶來的痛苦難過了,因為他親眼見到了她不能呼喊的痛苦,因為她不能認出他,所以無法責備他,這就使陳步森更難受。陳步森覺得不能拋下這家人不管,雖然他知道這樣做很危險,但陳步森想,至少要等到冷薇病好出院才離開她們。雖然有危險,但也未必一定會被抓住。陳步森有辦法使自己在她病好前安全脫身,他脫身後,就再也無法看到她們了。從願望上說,陳步森願意冷薇的病永遠不好,但陳步森知道,這對冷薇是很痛苦和不公平的,他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操蛋。

    不過,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呢。陳步森不再去想它。但從這天從精神病院回來,陳步森真的和冷薇一家成了朋友。他幾乎隔兩三天就去看冷薇,給她買各種各樣的東西。陳步森也經常帶淘淘出去玩,每週肯德雞、麥當勞或者必勝客輪著吃。陳步森拚了命地想把那筆贓款花完,好像在被害人身上花完這筆錢,他的擔子就會輕省些。

    不過有一件事情是讓陳步森感到奇怪的:他和冷薇一家交往這麼久,沒有遇上任何危險。沒有警察找到她家,也沒有警察上過紅星新村。陳步森不知道為什麼警方會那麼快就放棄對李寂案真兇的追緝,好像整個偵察過程突然莫名其妙地停止了。一個平民百姓的命也不會像李寂的命那樣不值錢。陳步森想不明白,卻越來越膽大,以至於他有時會產生幻覺:那個殺人案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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