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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節 文 / 易卓奇

    銀行臨時指揮部裡燈火輝煌。

    專案組在匯總各方信息,分析綜合搶劫歹徒特徵,判斷他們可能逃跑的方向。

    "情況非常嚴峻!案情各位都已經知道了,剛剛統計,搶去一百八十萬現金,在我市是第一次,在我省乃至全國也不多見。根據已經掌握的調查訪問。痕跡取證等方面資料表明,這完全是一起有計劃、有預謀、配合組織嚴密的特大持槍搶劫殺人案件。從作案的手段看案犯頭戴面罩、手戴手套,說明案犯有作案經驗,是老手而不是新手,只有那個被迫搶劫的是新手。從槍擊保安、出納部位和角度及槍擊位置看,說明歹徒既心狠手辣又訓練有素,一槍擊中要害,可見歹徒槍法之準。"江峰在進行認真分析。

    "從作案的地點選擇說明歹徒對這一帶地理環境非常熟悉,經常在這一帶活動,萬和銀行在城市的邊緣,退可退到郊外,進可進到市心,幾條道路都在此穿過,極易逃脫;從作案的時間選擇說明歹徒對銀行的作息時間、工作流程瞭如指掌,傍晚顧客稀少資金集中,出納忙於點鈔交賬,防範意識可能放鬆,歹徒選擇了這一最佳時間下手。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歹徒案發前經過了仔細踩點,整個作案過程都經過了周密策劃。既然歹徒案發前在這一帶活動,就必然會留下痕跡,就必然會有他們的活動規律,所以我們最主要的就是要從歹徒留下的痕跡、活動範圍去發現規律,去尋找作案對象。"江峰說完,看了看局長。

    局長說:"情況都清楚了,偵破的思路就按江峰說的辦,圍堵,搜捕,訪問調查,該幹什麼幹什麼。我現在只做一件事,查槍。借各位的槍給我檢查一下。"

    眾人就驚訝:都什麼時候了,局長要看眾人的槍?

    來的都是科所隊長、分局局長、支隊長、政委,怎麼懷疑到在座的領導身上來了?

    誰都不解。

    局長說:"誰都別胡思亂想,這是我突擊檢查,看各位是不是按配槍要求帶槍,都把槍放在桌上,誰也別離開這屋子,為什麼我等會兒會告訴你們。"

    儘管誰都不明白局長想幹什麼,卻都自覺地把槍放在桌上。

    技術人員現場檢查,一一看遍,沒有找到任何破綻。

    局長說:"把槍收起來吧,跟你們說白了,子彈是用我們警察的槍射出去的。"

    "啊?"眾人震驚,會場立即騷動起來,怎麼回事?難道是我們自己人幹的?

    局長說:"通過對現場彈頭檢驗可以肯定歹徒所用的槍支是六四式手槍,而根據彈頭分析兇手所用手槍的槍型號碼就在我們公安內部。"

    此話一出,場內立馬就生出幾分緊張來。誰都能想像出來,子彈是從警察的手槍裡射出來的,真正的兇手很可能就在公安內部,可能就是警察。凡有六四手槍的都可能會是嫌疑對象,難怪局長突然查槍。

    這是非常危險的,如果真是公安機關內部的個別警察作案,破案的難度將會更大,他比其他任何行業的人都更有反偵查的經驗,更難找到他的蛛絲馬跡。

    會場裡的氣氛非常緊張,如果這裡面有一個人的槍型與現場的子彈相符,也許這個破案指揮部又會是一個新的戰場,也許會有新的流血事件。

    還好,什麼事也沒有,所有的領導很快就排除了嫌疑,如釋重負。

    只有一個人忐忑不安,如坐針氈,背負尖刀,這人就是馬忠義。不是他的槍型與現場的子彈相符,而是他已經意識到什麼。雖然他還不能完全肯定,但已經猜出幾分,歹徒所用的槍可能就是李長生在縣賓館被盜的那支手槍。從破案的角度他應該立即報告這一情況,至少要報告李長生丟槍的事件,可他沒有,他馬上就打消了報告這一想法,他不能說,他要說出來李長生丟槍的事打獵的事就會被查出來,打獵的事被查出可能就會牽涉到其他,無論如何他不能說出那些,打死都不能說。只要他什麼都不說沒人知道的,李長生到現在還不省人事,查到他身上也不會有事。

    他又一次保持了沉默。

    下一步按此辦理,警方內部連夜查槍,一直查到最基層。

    查遍了,從領導到辦案人員,只要持有六四手槍的警察都被突擊檢查。氣氛有些緊張,甚至內部人人自危,卻什麼也沒查到,沒有發現與現場子彈相符合的手槍。最後只剩下李長生的手槍沒查到,技術人員立即查閱李長生手槍的相關資料,一看,果然就是這支槍,現場的子彈正是從這支手槍射出,型號完全相符。

    李長生的嫌疑一下直線上升。

    難道李長生參與作案?

    不可能。

    江峰很清楚,李長生現在還躺在醫院,說不了話,走不了路,什麼都不知道,他作什麼案?不可能。那現場怎麼會有他的手槍?兇手怎麼會有他的手槍?

    找槍,立即找槍!翻遍了李長生身上的每一個口袋,尋遍了李長生辦公室的每一個抽屜,包括李長生家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找了,沒有。問遍了派出所所有的幹警,誰都不知道李所長的手槍在哪裡,沒人借,沒人拿,最近一段時間沒人看他用過槍。

    可以肯定槍是丟了,怎麼丟的?在什麼地方丟的?為什麼會把槍丟了?這是極為重要而又嚴肅的問題。

    只有他自己知道。

    江峰忙去問李長生。

    江峰知道李長生不能說話,不能說沒關係,能寫、能點頭、能搖頭都行,江峰想只要李長生有一點反應就有一線希望。然而李長生什麼反應都沒有,對所有的問題他都只一個回答:不知道。問他他不能回話,把要說的話寫在紙上讓他看他沒有反應,不能點頭不能搖頭,對過去發生的一切他都無法記起,想從他他身上獲取線索顯然是一種空想,不切實際。

    只有找他周圍的人,特別是所裡的同事,從他們的口裡瞭解李長生什麼時候用過槍,在什麼地方拿過槍,最近誰看過他的槍,等等,等等。

    調查很快有了結果,所裡搞刑偵的同志反映李所長一個星期前在長寧縣賓館丟了包,還叫了兩個搞技術的勘察了現場,不知是不是就是那次丟了槍。

    江峰立即調來了當時賓館現場的勘驗材料,什麼也不用多問,兩個現場一比較,就看賓館現場和銀行被搶現場有沒有相同相似的地方。有,兩個案子就有牽連,就有可能查到槍的下落,就有線索,以槍找人,一步一步往上索源,很可能找到兇手;沒有,還得另闢蹊徑。

    萬幸,什麼都比對了,鞋印、唾液、煙蒂,兩個現場都有,卻沒有半點相同的,唯獨有一個指紋吻合。

    可以肯定,一個星期前縣賓館的盜竊案與銀行搶劫殺人案是同一兇手所為,兩案完全可以並案偵查。

    這是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江峰立即安排偵查員對長寧縣賓館盜竊案全力偵查。

    另一方面,根據專案人員對目擊者的調查訪問已經勾勒出歹徒的外部輪廓,畫像已經畫出,通緝令已經發出,電視廣播已經報道慘案發生。警方在以最快的速度上街上路圍追堵截,車站碼頭、出城路口都已嚴加盤查;清查暫住人口、流動人口,地毯式搜捕重點地區,一張巨大的網在這個城市的四面八方拉開。

    在這個時候,警察忙,躲在歹徒後面的人更忙。

    真是陰錯陽差,慘案發生的時候,陳紹傑正開車去銀行辦貸款手續。剛到銀行的門口,就見一個孕婦躺在地上,身上還在流血,歹徒早已經跑了,當時他也不知是誰幹的。他下了車,有人就認出他了,說:"這不是摩天集團的陳總嗎?陳總,快行行好,把這個孕婦送醫院搶救,她可是抓歹徒的英雄!"陳紹傑走近一看,立即就震驚了:這不是白潔嗎?

    他二話沒說,彎下腰就把白潔抱上了汽車。

    在這種場合他比誰都積極,一是眾目睽睽下他這個昔日見義勇為的英雄不能躲閃,已經有人認出他了,他還能退?再說這是個多麼好表現自己的機會,平時要找還找不到,他還能放過?更何況眼前躺著的是白潔,是他的同學江峰的老婆,他就嫌自己跟江峰的關係還不夠鐵,真要救了刑偵隊長的老婆以後的關係還能不鐵?無論從哪個角度說他都不能退縮,所以他沒太多的猶豫,迅速把白潔送去了醫院。

    陳紹傑沒有立即告訴江峰。他不是不想急於向江峰報功,他很想,可他想弄明白白潔看到了什麼。他問了白潔好多遍,白潔卻已經昏迷不醒,什麼都不能說,他也只好作罷,不再多問。

    白潔一時半刻根本就不能起來,陳紹傑只得跟江峰打了電話。

    "什麼?那是白潔??!不可能!"江峰接到陳紹傑的電話簡直無法相信。

    "不用說了,快,快去醫院!"局長說。

    江峰不能再猶豫,妻子危在旦夕,不能有半點的遲緩,立即來到醫院。

    "白潔呢?白潔她怎麼樣了?"江峰焦急地問。

    "非常危險,進醫院後一直昏迷不醒。醫生說要立即手術,肚子裡的孩子有沒有危險還不能肯定。"陳紹傑說。

    江峰焦急萬分,想進搶救室卻又不能進去,只能在外面干急。

    陳紹傑叫他別急。護士告訴他多虧了這位先生及時送來,晚來一步就沒命了。

    江峰這才感激不盡地握著陳紹傑的手:"謝謝,謝謝。"

    "沒什麼,我正好碰上了,舉手之勞。"陳紹傑說,見留下來再沒多大的作用,便告辭走了。

    過了一陣,醫生出來問:"誰是病人的家屬?"

    "我就是,請問病人怎麼樣了?"江峰焦急地問。

    "病人情況非常危險,病人失血太多,不能再等了,再拖下去大人和小孩都危險。現在大人、小孩都要保住已經不可能了,二者必居其一,你考慮好,趕快簽字吧。"醫生說。

    "不,這不可能。"江峰怎麼也不能相信。

    "我們也不願看到,但沒辦法,這是現實。趕快決定吧,沒時間猶豫了,病人危險。"醫生說。

    "我都要,大人和孩子我都要,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一定幫我保住大人和孩子。"江峰乞求地說。

    醫生便例行公事地告訴江峰他們會盡力,要緊的是趕快簽字。

    江峰無奈地簽了字。

    那種等待極其痛苦和難受,一分鐘都如同一個世紀。

    江峰分明聽到妻子在裡面喊著自己的名字,他卻什麼忙都幫不上,連喊叫都不行,所能做的除了著急還是著急。

    也不知過了多久,醫生出來,取下口罩,江峰忙問:"怎麼樣了?醫生?白潔怎麼樣啦?"

    "大人保住了,已經脫離危險了。"醫生說。

    "孩子呢?"江峰急切地問道。其實答案已經出來了,江峰不相信,不願意往不幸的方向去想,他總覺得還應該有一線希望。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實在是無能為力了,傷得太厲害了。"醫生搖頭說。

    "孩子到底怎麼了?"江峰還不相信,還沒聽到最後的噩耗,還存幻想。

    "實在是沒辦法,只能這樣了,孩子已經不幸了。"醫生還是把話說穿了。

    "不,不會,不可能。"江峰歇斯底里地呼叫,人就要昏倒。

    王靜茹扶著他:"隊長,隊長,冷靜點,冷靜點。"

    江峰頑強地站著。

    手術室的門開了,裡面傳出白潔軟弱的聲音:"江峰,江峰……"

    江峰難受地迎上來,疼愛地喊著妻子:"白潔,白潔。"

    白潔傷心地流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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