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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丟卒保車 文 / 唐達天

    官太太就是這樣一種特殊的文化群體,她們是政治權利的延伸地帶,她們依據各自丈夫在官場中的地位自覺地遵循著其中的規則和等級觀念,她們內部又充滿了由官場延伸而來的矛盾與暗戰。

    林茹和陶然剛與陳思思分別後,上了車,陶然就禁不住羨慕地說:「看看人家小陳老師,真幸福,人長得漂亮,車也漂亮。」

    林茹笑著說:「你還妒嫉她?你是人不漂亮,還是車不漂亮?」

    陶然說:「哪裡呀,我要不和她比,還算行,要是比起她來就老土了,人也土,車更土。這車本來是買給王正才開的,被我霸佔了,等以後經濟條件好一些買一輛時尚些的我開,這輛車還給他算了,免得兩個人你爭我奪的。」

    林茹說:「什麼老土?她有她的青春,你有你的成熟,是兩種不同類型的女人,不能說誰比誰好。」

    陶然聽了呵呵笑著說:「林姐,你真會安慰人。中午我本來想請你和她一起去喝茶,她有事不去了拉倒,我就請你吧。噯,我想起來了,海邊新開了一家海鮮餐館,挺不錯的,在我們台裡還做過廣告哩,我乾脆請你去吃海鮮吧。」

    林茹說:「你不回去做飯,讓王正才怎麼辦?」

    陶然說:「他一大早就加班去了,說是昨天夜裡天堂鳥歌廳發生了火災,中午可能回不來了。」

    林茹聽了,哦了一聲說:「昨天夜裡,我和胡小陽還在我家的陽台上看了一會兒,原來是天堂鳥歌廳發生的火災?」

    陶然說:「是呀,聽說很大的,還燒死了人,許局沒有告訴你?」

    林茹說:「他到省上開會去了,還沒有回來,可能中午才能回來,所以,中午還得回家給他做吃的,我就不去了。」

    陶然說:「大家都誇林姐是個賢妻良母型的好女人,真的是這樣,心裡只裝著許局。好吧,林姐要不去,我也回家了,改天有空了再請林姐。」

    林茹就笑笑說:「不裝著他還能裝誰?傳統女人都是這樣的。」

    一提起許少峰,林茹的心就一陣陣絞痛,昨夜的事彷彿像一道無形的陰影,一直籠罩在她的心上揮之不去。她早就做好了打算,等他回來後,新賬老賬一齊算。如果他真的承認他在外面有人了,怎麼辦呢?橫下心來與他離了?還是忍氣吞聲地裝下去?她真的不敢細想,不敢正視。四十歲的女人,是人生最脆弱的年齡段,她沒有二十多歲女孩那樣有大把地揮灑青春的資本,也沒有三十多歲女人那麼面容飽滿內心自信。四十歲的女人,雖然看起來儀態萬方,充滿智慧,卻也有著青春不再的悲哀。尤其是當婚姻發生危機的時候,更是感到心無可依。

    不知不覺,車已駛進林茹居住的玉海小區,剛拐過一道彎,看到不遠有一個胖女人提著一個空袋子迎面走了來,因為胖的緣故,走路時總是在左右搖擺著,那樣子就有點像企鵝。陶然突然放慢了速度,悄悄說:「林姐,你看那不是馮海蘭嗎?」

    林茹哦了一聲說:「真是馮海蘭。」馮海蘭是副局長張明華的老婆,原本不怎麼胖,沒想生過小孩後,因貪吃貪睡,人就越來越胖,還不到四十歲,就胖得有些過分了。

    陶然說:「怎麼辦呢?需不需要停下來給她打一聲招呼?」

    林茹和馮海蘭的關係原本也不錯,許少峰當副局長的時候,張明華還是科長,兩家走得比較近,加上兩家都住在一個小區,馮海蘭兩口子動不動就拎了煙酒和雞鴨來她家看望許少峰。後來許少峰當了一把手,張明華當了副局長後,馮海蘭見了她再沒有過去那麼客氣了,似乎有點平起平坐的意思,林茹也見怪不怪了,有時候路頭路尾碰到了,就禮節性地打一聲招呼,平時也很少與她交往。她們兩家的這種微妙變化其實陶然也早有耳聞,正因為如此,她才要徵求一下林茹的意見。在陶然的眼裡的,一個是局長太太,一個是副局長太太,都是他老公上司的太太,她誰都不想得罪,也不能得罪。如果主動打了招呼,怕林茹不高興,如果不打招呼,讓馮海蘭看到了會記恨她,此刻,她只有把這個問題交給了林茹。

    林茹自然明白陶然的意思,也知道陶然的難處,就說:「好吧,停下來我們打一聲招呼。」

    陶然說:「那好,打一聲招呼也好,免得她有想法。」說著就緩緩將車停在馬路旁。

    陶然下了車,正好看到馮海蘭也走了過來,就誇張向不失熱情地說:「哎呀,是海蘭姐,我老遠看著就像你,你要到哪裡去?」

    馮海蘭高興地說:「是阿然呀?好久沒有見過,我們的阿然越來越漂亮了,現在又有了靚車,真是好馬配好鞍,香車配美女。我能到哪裡去?還不是為了買菜做飯吃。」正說間,她看到了林茹也下了車,就一邊招呼一邊快步走過去說:「是林姐呀?我還以為車上坐著哪位大領導,原來是我們的大姐大。」

    林茹看到馮海蘭火一樣熱情的樣子,也受其感染,就高興地說:「海蘭呀,好多天不見了,我看你好像比過去瘦多了。」

    馮海蘭誇張地「啊」了一聲,轉著身子看看了自己,高興地說:「真的嗎?我最近一直在控制自己的飲食,不敢多吃,果然有效果了。阿然,你看我真的瘦了嗎?」

    陶然說:「瘦多了。剛才我在車上遠遠看上去,差點兒沒有認出你來,到了近處才看清是你。」陶然說著,看了一眼林茹。

    林茹假裝沒事人一樣平靜,心裡卻不由得笑了一下,這陶然,可是個人精,說話滴水不漏,辦事八面玲瓏。要論聰明程度,她可要比馮海蘭心眼多多了。這樣想著,便燦然一笑說:「海蘭,你光節食還不行,那樣會搞垮身體的,最好是抽時間鍛煉鍛煉身體。」她本來想告訴她一起去做做瑜伽,卻突然想到這樣說了陶然肯定會難堪,她好心好意給了我免費訓練卡,我再把她賣出去,讓馮海蘭對她有了想法就不好了,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才說:「比如早上跑跑步,晚上打打球,都有好處。」

    陶然馬上接了說:「是的,林姐說得對,改天有空了我們一起去爬山,爬山可是好運動,能減少脂肪,增強體質。剛才我路過巴士站,看到林姐要等車,順路帶上了她,海蘭姐要到哪裡去?待會兒我把林姐送下後帶你走。」

    馮海蘭聽了也高興地說:「別麻煩你了,你送林姐吧,我去買菜,過了馬路就是超市,不用坐車。說好了,改天我們姐妹幾個去爬山,到時候少不了麻煩你。」說著向林茹和陶然招招手,剛要走,又回過身子說:「噯,林姐,你回去也是一個人,還不如我們三個人找個地方去撮一頓,我也懶得買菜做飯了。」

    林茹有點為難地說:「這……你不給張局長做飯了?」

    馮海蘭說:「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說單位裡出了事,要去加班,剛才打電話問他來不來,他說下午還有事,中午肯定來不了了。許局也一樣,中午肯定回不來。」

    陶然說:「林姐,怎麼樣?我估計許局要是回來,也一定先到單位去了。我們三人難得這麼湊巧,你也別回去做飯了,我們一起吃,走吧。」

    林茹猶豫了一下說:「去什麼地方?」

    陶然說:「先上車,上去了我們再選地方。」

    等大家上了車,馮海蘭才說:「許局到哪裡去了?」

    林茹說:「他去省城開會去了,都去一星期了,可能今天要回來。」林茹不想再提許少峰的事,就問陶然說:「我們去哪裡好?」

    陶然說:「由林姐說,哪裡好就去哪裡。」

    林茹說:「隨便吧,哪裡都行。」

    馮海蘭說:「小區外面有一家湘菜館味道不錯,要不就去那一家?」

    陶然說:「海蘭姐,林姐怕辣,要不,我們乾脆去海邊的新月海鮮坊,那裡的風景不錯,海鮮也不錯。」

    馮海蘭說:「真不好意思,我都只顧自己,忘了林姐不吃辣。」

    林茹說:「沒關係的,不要太過分的辣我也能吃。」

    林茹說著,心裡便想,真是為難這陶然了,既要考慮我的感受,又不想得罪馮海蘭,真夠她受的。其實,話又說回來,人都差不多,在文廣系統,因為許少峰是老大,別人也都稱她為大姐大,無論是年長的還是年少的,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還是這一系統裡的官太太們,見了她,無一不畢恭畢敬。進一步說,她要是見了副市長鍾學文的老婆李梅花,她也會像別人尊敬她一樣來尊敬李梅花,就等於把別人給予她的尊重轉手送給了李梅花。同樣的道理,陶然在她面前畢恭畢敬,誰又能說清楚比王正才職務低的人對陶然不畢恭畢敬?這就好比一個生物鏈,每個人在這個鏈條中都有自己的定位,既不能退後,也不能越位,這就是潛規則。說到底,這種潛規則只不過是官場法則在生活中的投影與延伸,如果她不是局長太太,她今天所擁有的方方面面的尊重就會頃刻消失,這就是說,決定你受人尊重的程度往往不是取決於人本身,而是取決於你所依賴的那個人掌握的權力和擁有的職務的大小。官太太就是這樣一種特殊的文化群體,她們是政治權利的延伸地帶,她們依據各自丈夫在官場中的地位自覺地遵循著其中的規則和等級觀念,她們內部又充滿了由官場延伸而來的矛盾與暗戰。

    不一會兒,她們就來到了海邊新月海鮮坊,選了一個臨海的小亭坐下來。2月的海濱,氣候宜人,不冷也不熱,海風輕輕拂來,感覺非常愜意。正午的海不是漲潮落潮期,顯得非常平靜。海面上,有零零星星的漁船和客輪在游動,遠遠看上去,像黑色的甲蟲,這便越發顯示出了海的博大與幽深。遠處的海岸線上,高聳入雲的大樓鱗次櫛比,那就是有名的澳門行政特區,為這座海濱城市增添了一道絢麗多彩的風景。她們一邊欣賞著風景,一邊說著女人們常說的那些話,不知不覺,酒菜也就一一上了桌。

    馮海蘭剛才還說她為減肥在節食,現在看到好吃的,早就胃口大開,忘了她剛才說過的話,不管不顧地大吃大喝起來。林茹心想,馮海蘭所說的節食根本不是真話,憑她現在的吃法,哪裡像一個想減肥的人!

    馮海蘭吃到高興處,就說:「他們男人們加班,我們女人們在海邊就餐,看誰活得精彩!」

    林茹突然想起來許少峰是不是回家了,就說:「要是他們回家了沒有飯吃怎麼辦?」

    馮海蘭說:「林姐是不是心疼許局啦?他要是真正回了家,自己做著吃上一次也沒有關係的。」

    陶然說:「我們的林姐可是標準的賢妻良母,她捨不得讓許局下廚。」

    林茹就笑了說:「沒有啦,他也常常下廚。」說著,就舉了杯:「來,咱三姐妹碰一杯!」

    陶然舉了杯說:「祝兩位姐姐越來越漂亮!」

    馮海蘭說:「我已經漂亮不起來了,還是祝林姐和阿然越來越漂亮。」

    林茹說:「胡說!你差啥啦?不就稍為性感了一點嗎?男人不就是喜歡女人性感?」

    馮海蘭高興地說:「謝謝林姐的安慰,我也不管別的男人喜不喜歡,只要我家的張明華不嫌棄我就行了。」正說間,伸手「啪」地打死了一隻蚊子。隨口說:「人胖了多不好,你看看,多招蚊子?」

    陶然說:「說不准這正好是一隻公蚊子,剛才聽到林姐說你性感,也想試一試。」

    馮海蘭笑著說:「前段時間,網上有個段子,說是有只蚊子看中了一個漂亮MM的咪咪,撲上去猛吸一口,不料滿嘴都是硅膠,蚊子氣得大罵:『靠!這玩意也能作假啊』。」

    大家一聽,不覺哈哈大笑了起來。笑過了,陶然又講了一個單位領導偷吃女下屬奶的故事,馮海蘭哈哈大笑著說:「林姐,聽到了沒有?我們可要即時防範,絕對不能讓許局和張明華偷著吃女下屬的奶。」

    林茹勉強地笑了一下。她知道馮海蘭是一個心無城府、口無遮攔的人,只是隨便說說,絕無他意,但是,她聽了之後,心裡禁不住劃過了一道不祥的陰影,就有意將問題交給了她倆說:「我考考你們,看看你們倆水平如何?如果,這是如果,不要當真。如果張明華和王正才偷吃女下屬的奶,你們應該採取怎麼樣的措施?」

    馮海蘭笑著說:「報復他!」

    林茹問:「怎麼報復他?」

    馮海蘭嘿嘿笑著說:「有個報復的笑話,不妨說給你們聽聽。說有一位妻子發現老公與一個有夫之婦好上了,經過調查瞭解,她找到了那位女人的老公對他說,你知道不知道,我的老公與你的老婆搞到一起了?男人說,我知道。她說,那你打算怎麼辦?我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這樣欺負我們?男人說,她們欺負我們,難道我們就不能報復他們?女的覺得也對,他們欺負我們,我們就應該報復他們,這樣才公平合理。兩個人經過商量後,就到賓館開了房,開始報復。報復了一次,兩人感覺很好。女人說,再報復一次。男人說,好!再報復。又報復了一次,也很成功。第二次報復完後,男人說,我的氣已經出完了,不想再報復了。女人說,不行,我的氣還沒有出完,還想報復。男人說,求求你吧,今天我實在不想報復了,改日再報復她好不好?」

    笑話還沒有講完,早就惹得林茹和陶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完後,馮海蘭說:「我要是發現張明華偷了別的女人,我也不離婚,我就學這個故事上的那位妻子,報復他。」

    林茹和陶然聽了,不覺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完,陶然說:「林姐,我看海蘭姐真的能說到做到。」

    林茹說:「你別聽她亂咋呼,真正要她做就做不出來了。該你了,你說說,要是正才有了人你該怎麼辦?」

    陶然說:「這個嘛?這個……我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我要是知道了,非饒不了他!」

    馮海蘭說:「不行,不行!這等於沒有說。罰酒一杯,喝了酒再說。」

    林茹端起杯子說:「來,咱三姐妹碰一杯,別罰阿然了。」

    喝了酒,陶然才認真地說:「我要發現了,肯定會離婚!他既然背叛了我,還有什麼值得我珍惜的?」

    馮海蘭說:「說說可以,那一步可千萬不能走呀。」

    陶然又端起酒杯與大家碰了一杯說:「如果他真的是那樣,我有什麼不能走的?」

    馮海蘭說:「我們倆都回答完了,現在要聽聽大姐大的,林姐,該你了,要是許局有外遇,你怎麼處置他?」

    林茹彷彿像被蜂子蜇了一口,心裡一陣難受,但是,表面上卻裝作沒事人兒似的笑了笑說:「我不像陶然年輕漂亮,有資本離婚,也沒有海蘭搞報復的魄力,我只能忍氣吞聲了。」

    馮海蘭和陶然不依,說:「不行不行,林姐沒有說實話,罰酒!」

    說是罰酒,大家都端起了酒杯。

    喝過了酒,林茹說:「這種事兒,不發生,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只是嘴上說說,而嘴上說的往往不是心裡話。說到底,無論明華,正才,還是許少峰,我看都是對家庭負責的男人,不會幹出那樣越軌的事,請你們放心好了。」

    馮海蘭說:「林姐,我們雖然對他們要信任,但是,也不能麻痺大意。現在的社會誘惑太多了,男人再正直,也禁不住小騷貨們的引誘。所以,要管好男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讓他按時交公糧。只要交足公糧,量他也沒有多少精力在外面尋花問柳了。」

    經她這麼一說,大家都開懷大笑了起來。但是,林茹卻笑在臉上,疼在心上。一提到交公糧,就不由得感到一陣失落,這兩年,許少峰的公糧交得越來越少了,而且,質量也不太好,最近一個多月都沒交過了。她現在才知道,原來他是把公糧偷偷地交給了別人。她覺得馮海蘭講得有道理,就假裝像沒事人一樣高興地說:「海蘭說得沒錯,這個經驗要大力推廣。」

    大家也被她逗樂了,就哈哈大笑了起來。

    陶然笑著說:「說到男人偷情的,我倒想起了一個官夫人偷情的故事了。一位行政大官員看完報紙,憤慨地說:『這麼多婚外情事件,什麼社會!』官夫人接著說:就是嘛,通通該抓去槍斃!』官員若有所思地凝視官夫人,『你老實告訴我,我們結婚這麼多年,有沒有對我不忠?』官夫人驚奇地問:怎麼問這樣的問題?』官員說:『不要逃避,回答我的問題!』『那……』官夫人顯然被嚇到了,『你先答應我你不會揍我。』官員感慨地說:『你是知道的,我不打老婆己經很久了。』官夫人心一橫,牙一咬,才說:『好吧,我向你老實坦白,只有三次。』『三次?!』大官急了,『哪三次?』官夫人說:『第一次,記不記得你在芝加哥大學進行博士考試,有一個考試委員百般刁難,就是不讓你通過?你若拿不到博士學位,你們家就門面無光,我們的前途也完了。後來,那個難纏的教授親自到我們家來恭喜你通過了,那是因為我……』官員說,『難怪,原來是你為了我……那第二次呢?』官夫人說:『第二次,記不記得你在南美洲做大使,那個國家的國王威脅要和我國斷交?若是斷交,你就成了斷交大使,政治前途就完了。後來,那個國王突然改變心意,不再提斷交之事,那是因為我……』官員點了一下頭說:『噢,你還是為了我……那第三次呢?』官夫人說:『第三次,記不記得你被提名行政院長,立法院表決時,你還差七百二十一票?……』」

    講完,大家不由得狂笑了進來。

    林茹說:「這位官夫人真是太偉大了,太有自我犧牲精神了,一生中一共三次出軌,都是為了成就丈夫的事業。」

    馮海蘭說:「她肯定是一個美女來著,否則,她每一次也不可能起到這麼大的作用。像我這種樣子的女人,就是想為老公奉獻一次也沒有人要。」

    大家又是一陣笑。

    陶然說:「你也只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要是真的讓你去奉獻,你也未必做得出來。」

    馮海蘭說:「聽說開發區區長的老婆就是憑著她長得靚,用她的身體為老公打開了一條仕途之路。」

    林茹說:「那他老公知道嗎?」

    陶然說:「哪有不知道的?他肯定知道了。有的男人不但不反對,還鼓勵自己的老婆去拉攏他的上司,等老婆為他鋪好了路,他有權了,再去泡妞。」

    林茹不覺感歎道:「天下還有這種男人呀。」

    馮海蘭說:「有呀,有的男人就是這樣一副德行,到頭來,受害的還是女人。」

    林茹心想,許少峰再怎麼著,比起這樣的男人來,還是要優秀得多。這樣想來,心裡才稍稍好受些。

    許少峰回到家裡,已經到了晚上9點多。

    他忙了整整一天,早上開會,下午配合省火災事故調查組的成員瞭解火災情況,晚上又陪他們去吃飯。期間,他收到過陳思思發來的信息,問他單位裡究竟出了什麼事了,又問會不會影響到他?陳思思的關心讓他心存感激,他告訴陳思思,這件事兒不會影響到他的,請她放心好了。話雖這麼說著,但是,他心裡非常清楚,這種事處理起來可輕可重,如果說沒事兒,也真沒事,除了由誰承包誰負責,還有群藝館館長陳藝林這一層擋著,與他不會有什麼牽連。如果往深追究下來,他也有脫不了的干係。因為這畢竟不是一樁小事故,死了兩個人,傷了十一人,還把群藝館的大樓燒得滿目瘡痍。像這樣的大事故,如果上面有哪位大領導責怒下來,追到局一級或者更上一級的領導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正因為如此,面對這樣的情況,他雖然表面裝作很鎮定,心裡卻在發虛。尤其張明華的暗中較勁,更讓他感到惴惴不安。他知道,張明華一定是認為機會來臨了,可以替代他的位子了,才敢這樣公然叫板,否則,就是給他借個膽他也未必能有這樣的量。通過這件事,也使他暗暗下了狠心,等這一風波平息下去,一定想辦法拿掉張明華,決不能讓他繼續在文廣局待下去。

    許少峰打開家門後,房子裡一片漆黑。林茹到哪裡去了,怎麼還沒有回來?許少峰心裡不由得緊了一下,這才想起昨晚與林茹通了電話後,再沒有與她聯繫過。她沒有,他也沒有。他沒有與她聯繫是因為太忙,心裡太亂,她沒有與他聯繫是什麼原因呢?是不是她從昨夜的電話中嗅到了什麼味道?或者是對他的行為產生了懷疑?要是這樣,就不好了,真的不好了。一股難聞的酒味兒撲鼻而來,儘管他也喝了酒,但這這種酒味還是很嗆人的。憑他的經驗一聞就知道,這種味道不是從酒瓶中散發出來的酒香味,而是酒醉後嘔吐過的酒臭味。他不由一驚,心想她過去從不在家裡喝悶酒,莫不是她想不開尋了短見?要是這樣,他可就慘了,內憂外患必定要把他推上絕路。

    他急忙打開了燈,一看屋裡亂七八糟,一片狼藉,他就感到事情有點不妙,他輕聲叫了一聲林茹,沒有人應聲。他又大聲叫了一聲林茹,還是沒有人應。他急忙來到了臥室,打開燈一看,林茹正在床上躺著,臉色有點慘白。他過去輕輕地搖了搖她,連著又叫了兩聲林茹,才見林茹微微睜開了眼。

    許少峰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我的姑奶奶,真是嚇死我了。這樣想著,便伸出手來在她的腦門上摸了摸,知道她是喝酒喝多了,卻故意避開酒的事兒關切地說:「是不是感冒了?我幾天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嘛,有病了也不知道上醫院看看。」

    林茹其實早就醒了,聽到許少峰叫她,她也不應聲,一想起那件事情,她就煩心透了,哪裡還有興趣去理他?此刻,她真想一把撩起被子,忽地一下坐起說:「許少峰,你少來這一套,你給我講清楚,你昨晚到哪裡鬼混去了?」但是,她忍了忍,還是將內心的衝動忍了下去,輕輕地說:「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忘記了回家的路。」

    許少峰一聽就知道事情不妙,就苦笑著說:「咋能忘記回家的路?我上午就回到了海濱,沒想到單位出事兒了,而且,出了大事,班子裡的成員都去加班,我這個當一把手的能不去嗎?晚上又去陪省調查組的同志去吃飯,回來就晚了。你還沒有吃飯吧,要不,我給你弄點吃的去。」

    她說:「別去了,我不想吃。中午與朋友喝多了酒,現在頭還痛。」

    他伸過手來,又在她的腦門上摸了摸說:「怎麼能不吃東西?我還是給你弄點吃的吧。」她的心不由得輕輕顫了一下,滾過了一層熱浪。

    許少峰還是不錯的,還是知道疼她的。林茹本來想讓他把昨晚的事給她說清楚,一看他心事重重的樣子,既要考慮到單位上的事,還又這麼關心她,有點於心不忍,就拉住了他的手說:「你說說,單位到底出什麼事兒了,對你有沒有影響?」

    許少峰身一看林茹急切的樣子,就知道問題已經被他悄悄模糊了,於是,就把火災的事給她說了一遍。在通常的情況下,單位的事他總是淺嘗輒止,不會往深裡講的,可是今天的情況不一樣,如果不把林茹的思想引到問題的另一面,她還會再次糾纏到昨晚的電話上,所以,他必須要把問題說深一些,說透一些,讓她從小圈子裡走出來,然後陷入到對外矛盾上,攘外必先安內,搞好家庭的內部團結,才能將家庭矛盾轉化成一致對外的社會矛盾。這樣一想,便又接著說:「發生了這樣大的事,如果上面不追究,倒也罷了,如果追究下來,肯定對我有影響,因為我畢竟是文廣局的一把手,小則會影響到我的政績,大則會影響到我的位子。今天早上的會議上,我看張明華就想趁機給我湊點事,還好,我這幾天恰巧去省城開會,把工作移交給了他,也是一個開脫的理由,否則,說不準真的被這場火災牽扯了進去。」

    林茹一聽,忽地一下坐了起來說:「什麼?張明華要給你湊事兒?他憑什麼?當初要不是你幫他,他哪裡能當上副局長?現在翅膀硬了,又反過來要整你,什麼人嘛!」

    許少峰一看林茹動氣了,知道她一動氣,問題就得到了轉化,放在這頭的心不覺踏實了,而擔在另一邊的心還是空懸著,不由得感慨道:「官場不是江湖,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事物在變,人心也在變。他當了幾年副局長,可能想著要坐局長的位子,才不得不抓著這個機會做我的文章。」

    林茹說:「真是知人知面難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這麼多年了,還不知道他這麼卑鄙。不過,少峰,我也勸你一句,凡事要小心點,不要給別人留下什麼把柄,否則,前功盡棄不值得。」

    許少峰聽出林茹的話中有話,不知是自己過於敏感,還是她對他有所懷疑,也便旁敲側擊地說:「我沒有什麼把柄,他要想抓也抓不到。我只擔心,要是上面深查下來,再查到歌廳的裝潢問題,怕給我帶來什麼麻煩。」

    許少峰說到這裡就故意打住了,歌舞廳的裝潢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他只想點到為止。三年前群藝館落成後,林茹就多次在許少峰耳邊吹枕頭風,想把群藝館的整個裝潢的工程交給她的表妹夫阿燦。許少峰也知道阿燦對他家不錯,尤其對他的兒子許志東很關愛,每年過大年他都給兒子發豐厚的壓歲錢,還要買什麼禮物,搞得他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既然林茹出面來要這項工程,自有她要的道理,就只好答應林茹的要求。就這樣,公開招標只走了一個過場,最後還是把工程交給了阿燦。如果說,不出事兒倒也罷了,發生了火災後,裝潢上的問題便也暴露出來了。原來要求歌舞廳一律用防火材料,工程結算都按這一標準付的款,沒想到真的遇到火災後,一切都成了灰燼,其中的問題便也暴露無遺了。許少峰自然清楚,林茹這麼處心積慮的把工程要過去,肯定從中謀了不少利。至於謀了多少利,他從來沒有問過,她也沒有給他講過。他不問,是因為不想參與她的事情之中,反正肉爛了在一個鍋裡煮著,由她當家,他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她不告訴他,也自有她的道理,有些事情,說得太清楚了反而不好。

    此刻,許少峰不得不向她做了一次暗示。一來,他想讓林茹好有個思想準備,如果上面要追查裝潢上的事,也好讓阿燦有個應付的準備。另一個方面,也要林茹明白,在這個關鍵時刻,不要再小肚雞腸地懷疑他什麼,應該團結一致,共同應付局勢。

    林茹當然不是愚蠢人,一聽這話就明白了許少峰的用意。就說:「裝潢?裝潢上沒有什麼問題,他張明華能抓到什麼把柄?」

    許少峰說:「我不是說張明華抓到了什麼把柄,他要是抓到把柄怕早就捅出去了,還能等到現在?我是提醒你,屁股要擦乾淨,如果上面一旦查到裝潢用的不是防火材料,阿燦偷工減料沒有按要求施工,豈不連累到我?」

    林茹忍不住噗哧一笑說:「說得難聽死了,什麼屁股要擦乾淨?你老婆的屁股啥時不乾淨?再說了,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從招標到工程驗收,一切都按程序辦事,就是現在發現了一點小毛病也不會牽連到你,你放心好了,阿燦不是那種人。」

    許少峰說:「他是不是那種人我不管,但是,最好是不要讓外界知道你與他有什麼親戚關係,否則,沒事兒也會有人給我找點事兒出來。」

    林茹唔了一聲說:「好的,我知道了,抽空我再叮囑阿燦一下。」

    林茹雖然嘴上輕描淡寫,但是心裡卻也禁不住有點發虛。因為在那次合同承包中,她從阿燦那裡得到了豐厚的好處費,說到底,這些實惠都由許少峰的權力帶來的,要不是許少峰,阿燦哪裡能從文廣局拿到這個幾百萬的工程項目?即使拿到了,中間的利潤空間也沒有那麼大,這個利潤空間當然也包括阿燦給予她的豐厚回報。至於她得了多少回報,她從來沒有跟許少峰說,許少峰從來就不過問家裡的事,她也無須給他說得那麼清楚,家裡的裡裡外外,她已經習慣了獨當一面,有些事,心照不宣,反而更默契。

    林茹正這麼想著,突然電話鈴響了。林茹接起喂了一聲,一聽是兒子東東從大洋彼岸打來的國際電話,激動得聲音有些變調了:「東東,媽媽想死你了,現在怎麼樣?還好吧?生活習慣嗎?」

    許志東說:「媽,我很好,我都是大人了,會照顧好自己的,你放心好了。」

    林茹說:「好!好!只要你能照顧好自己,媽媽就放心了。」

    東東說:「老媽,你一萬個放心好了,你身體怎麼樣?老爸都好嗎?」

    林茹說:「很好!我和你爸都很好。你爸現在就在家,你跟爸爸說說話。」說著,就把話筒交給了許少峰。

    許少峰接過話筒說:「喂,兒子,在國外生活得習慣嗎?」

    林茹看著許少峰接電話的樣子,彷彿看到了兒子東東。東東長得像許少峰,尤其從側面看,簡直就是許少峰年輕時的翻版。

    前年,東東高中畢業本來可以在國內考大學的,沒想到他班裡的一個女同學轉到美國去讀大學,他的心一下子被攪亂了,成天神不守舍,像丟了魂兒似的。後來,那位女同學打電話讓他也到美國去,他就成天嘮叨著要去美國去讀大學。上美國讀書得美金,沒有足夠的美金,到那裡不是活受罪嗎?那女同學的爸爸是什麼人,是房產開發商,有的是錢,你哪裡能跟人家比?東東說,他到美國可以打工,可以搞勤工儉學。你怎麼給他講道理他也聽不進去,沒有辦法,媽媽的心在兒女身上,出國學習並不是什麼壞事,國內的一些明星、精英和學者,不是一有機會也想到外國去學習去發展嗎?現在就這麼一個孩子,既然他這麼想去,她也只好答應了兒子的要求。

    沒想到她答應了,許少峰卻不答應。

    「這怎麼能行?」許少峰說:「只要他學習好,北大清華的大門永遠朝著他開放的。中國也有一流的學府,也有一流的教師隊伍,照樣培養了不少社會精英。難道中國的大學滿足不了他,非要到美國去讀書?你我上的不都是國內的二流大學嗎?畢業後,還不是社會這所大學教會了我們許多東西,不也照樣成了單位裡的骨幹?」

    林茹說:「過去是什麼年代,現在又是什麼年代?現在講的是全球化,一切都不一樣了。少峰,我們就一個孩子,他既然提出了這個要求,我們還是盡可能地滿足他吧。」

    許少峰說:「滿足他什麼?在經濟條件許可的情況下可以滿足他,如果沒有能力滿足他的時候就不滿足他。到美國去讀書,少說了一年也得三四十萬人民幣,這樣的高額學費你能出得起嗎?」

    林茹說:「少峰,學費的事你不用擔心,家裡湊一點,我再通過朋友借一點,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你放心好了。」

    許少峰說:「你就知道借,借了難道不還了嗎?」

    林茹說:「少峰,你就答應了吧。你不看孩子現在成啥樣子啦?自從他班的那個丫頭到了美國後,天天愁眉苦臉的,你不心疼他我看著還心疼呢。孩子大了,他有他的打算,有他的追求。我們就滿足一下他的願望吧,省得他將來長大了埋怨我們。」

    經他這麼一說,許少峰才勉強答應了。

    許志東到美國讀大學一年多了,從說話上可以看出來,好像比過去更加懂事了。

    此刻,她看到許少峰掛了電話後一臉的喜氣,就問:「他給你講什麼了?」許少峰笑呵呵地說:「他說他找了一份工作,在課餘時間去打工,每月還能收入400多美金。不錯呀,我看這孩子,在家的時候嬌生慣養,什麼都懶得做,到國外,反而有出息了。」

    林茹說:「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把他放到遠一點的地方,鍛煉鍛煉還是有好處。」

    許少峰不由得感歎了一聲說:「時間過得真快呀,還沒有怎麼好好活,我們已經四十多歲了,兒子也大了,能獨立了。」

    林茹也感歎道:「真的快,沒想到再過幾年我們就當爺爺奶奶了,可是,有時候自己覺得還很年輕,還沒有老。」

    許少峰說:「我們本來就沒有老,四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林茹白了他一眼說:「還年富力強呢?公糧都交不起了,還不服老?」

    許少峰就嘿嘿笑著說:「誰說我老了?誰說我不交公糧了?今天就給你交。」說著,就擁著林茹,從後面把她擁進了臥室。

    林茹決定要找到阿燦,想當面給他交個底兒,免得上面查下來亂了方寸。她給胡小陽打了一個電話,問阿燦什麼時候從深圳回來?胡小陽說:「姐,你找他有什麼事?」

    林茹說:「鬼丫頭,你是不是吃醋了?我找他是正事兒。」

    胡小陽嘿嘿笑著說:「姐,你也學會幽默了,我就是吃誰的醋也不能吃姐的醋呀。你在哪?我接你去,晚上請你吃飯去。」

    林茹說:「我在班上,正要下班哩。你還沒有告訴我,阿燦什麼時候回來。」

    胡小陽說:「你等著,待會兒我就到,到了再說。」說完就掛機了。

    這鬼丫頭,什麼時候都是風風火火的,像狼攆上來了似的。林茹只好撥通了阿燦的電話。

    阿燦一聽是林茹的,就熱情地說:「姐,我剛從深圳回來,快進海濱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兒?」

    林茹說:「也沒有什麼大的事兒,等你回來了再說。」

    阿燦說:「好的,我回去給你電話。」

    阿燦祖籍廣東潮汕,戶口在香港,公司在海濱,現在又在深圳攬了一項大工程,基本待在深圳。林茹最初對阿燦印象並不太好,總覺得他有家有室,不好好對待老婆,竟然在外面尋花問柳把胡小陽勾引上了。後來他離了婚,與胡小陽結了婚後,與林茹成了親戚,接觸得多了,才覺得他還是蠻不錯的,會做生意,也會為人,難怪當初胡小陽抓到了他就不肯放手,想必是有原因的。

    三年前,林茹在胡小陽的鼓動下,想辦法把群藝館的裝修工程給阿燦爭取到了手,使林茹沒有想到是,阿燦給予她的回報大大超過了她的期望值,這才讓她對這個香港人有了新的看法,覺得他比較仗義也比較大氣。這件事的成功,讓林茹越發覺得權力的奇妙,有時候,掌權者的一句話,一個批字,就是一張變相的銀行支票,所得到的經濟回報遠遠勝過上班族辛辛苦苦幾十年的勞動所得。正因為如此,才使許多人削尖了腦袋往官場中鑽,甚至一個副處級的位子,竟然引得一群博士生都去搶。

    林茹從老公的權力中充分享受到了作為女人的快樂,更得到了豐厚的物質回報。就是在這種共同利益的驅使下,她又為阿燦爭取到了海濱市歌舞大劇院的裝潢工程。這是項更大的工程,上下三層樓,階梯結構,造價上千萬。阿燦說:「姐,有了這個工程,東東出國學習的事兒你就別擔心了,一切由我這個當姨夫的承擔了。」阿燦真是說到做到,從大劇院承包,到完工,他先後幾次給予了林茹豐厚的回報,這些回報,足以讓她徹底排除了兒子上學的後顧之憂。

    當然,林茹有時候也在想,這些錢雖然得來的很容易,但是,會不會出事兒呢?如果出了事兒怎麼辦?這樣一想,心裡就沒底兒了。這樣的話她無法和許少峰交流,她不想讓許少峰為此承擔什麼,更不想夫妻之間為此發生分歧甚至衝突。退一步講,如果讓許少峰知道了,他一定會吃驚於她的大膽,憑著他一貫的為人,他肯定會制止她這樣做,甚至還會勸她退回去。如果真的是那樣,她還不如瞞著他,一直瞞到他退休了,瞞到他抱上孫子為止。

    她有時候也與阿燦說說心裡的擔憂,阿燦卻說:「姐呀,你把心寬寬地放穩當,再別杞人憂天了。我是你的妹夫,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姨夫給自己侄兒支援一點學費組織上會追究責任?要是這樣追究,豈不是亂套了嗎?沒你的事,也沒有姐夫的事,有什麼事我承擔著,怕什麼?再說了,我也沒有什麼事,我一不偷,二不搶,三不販毒,四不拐賣婦女兒童,合理合法的經營,老老實實地賺錢,會有什麼事?」

    經阿燦這麼一說,她寬心多了。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在極度矛盾中,別人輕描淡寫的幾句,彷彿一股清風,吹走了心裡的雲霧,心情就會一下子輕鬆起來。

    不一會兒,胡小陽就風風火火地上來了。

    林茹一邊脫著身上的白大褂,一邊說:「遇到什麼高興事了,一臉喜氣洋洋的樣子,還要請我吃飯?」

    胡小陽說:「主要是你最近的心情不愉快,想陪陪你,誰讓我是妹呀。」

    林茹說:「瞎說什麼,誰的心情不愉快?」

    胡小陽瞪大了眼看著她說:「姐啊,我真佩服你大人大量。」

    林茹嫣然一笑說:「什麼大人大量?好了,下樓吧。」

    胡小陽說:「姐夫呢,他回來了?」

    林茹說:「早就回來了,省上來了人,他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每天都是很晚才回家。」

    上了車,胡小陽才說:「姐,你可千萬不能放鬆革命的警惕性,被他的假象迷惑了,你不盯緊點,到時候被別人搶走了你後悔都來不及了。」

    林茹不由得笑了笑,說:「累不累呀?年輕的時候都沒有人搶他,現在成了一個半老頭了,誰還會搶他?」

    胡小陽說:「年輕時候當然沒有人搶他,要錢沒錢要權沒權,現在卻不一樣了,像他這樣的男人正是男人中的精品,飛機中的戰鬥機,女孩們的搶手貨。你想想看,要是哪個女孩搶到了他,要少走多少曲折的人生道路?這可是我的人生經驗之談,當年,阿燦不是別人的老公嗎?不是最終讓我搶來了嗎?」

    林茹苦笑了一下說:「一點都不知道害羞,也虧你才能說出口。」

    胡小陽說:「那有啥?我只不過是實話實說嘛。人類生存的法則說到底,就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我能把別人的老公搶了來說明我有本事。人生最大的成功是什麼?就是把別人口袋的鈔票變成自己的。」

    林茹的心不由得顫了一下,劃過了一道不祥的陰影,雖然小陽的話說得狠了點,但是,也不無道理。

    林茹自從那天晚上讓許少峰交了公糧後,甚至懷疑胡小陽是不是向她謊報了軍情?或者說,胡小陽是不是認清了那個走進怡情花園小區的男人是許少峰?因為她從許少峰的戰鬥力上判斷出來,他根本不像頭天晚剛從戰場下來的樣子。有了這樣的判斷後,心裡的積怨便也漸漸消減了,心氣也平順了許多,便在想,有些事兒,不能太認真了,好比夫妻關係也是如此,太認真了,搞得誰都累,說不準哪根弦兒崩得太緊了,就會斷裂。然而,人往往總是這樣,同一件事兒,晚上想的和白天想的不一樣,昨天想的和今天想的又不一樣,一切皆由人的心情而定,心大,問題就變得小了,心小了,問題就變大了。

    此刻,當她聽了胡小陽的這番話後,心情不由得又發生了波瀾,剛剛消散了的氣又一次在心裡泛了起來,就對胡小陽說:「我讓你查清那個狐狸精是誰,在哪裡上班?你查清楚了沒有?」

    胡小陽說:「姐,我又不是福爾摩斯,查這樣的事,也得容我慢慢調查。再說了,你又不允許動用別的手段,我總不能老跟在姐夫的屁股後面去盯梢吧?如果被人發現了,還以為我們姐夫小姨子搞到一起了。」

    林茹說:「話一到了你的嘴裡什麼事兒都沒個正形了。對了,我剛才給阿燦打過電話了,他說他馬上就到市區了,完了你給他打個電話,乾脆讓他直接到餐館來算了,省得再去找他。」

    胡小陽說:「我們早就通過電話了,說好了讓他直接來餐館。姐,你找他是什麼事?搞得神道道的,莫不是又給我家阿燦攬到了什麼大工程?」

    林茹說:「美得你,你大概做夢都想著大工程,就不怕把你家的阿燦累垮?」胡小陽嘿嘿笑著說:「做工程的,不怕活兒多,就怕沒活兒,錢兒再多,也不會咬人的。」

    林茹說:「那也說不準。你沒有聽說過?古時一個有錢人,錢太多了,花不完,每天愁著怎麼才能花完,最後愁死了。」

    胡小陽哈哈笑著說:「那肯定是沒有錢的人妒嫉有錢的人,編排有錢人。這世上有餓死的沒錢人,沒有愁得花不完錢的有錢人。」正說著,手機響了,她接起電話說:「我們快到望春舫了,你已經到了?好的,碧雲天,記住了。」

    林茹說:「是阿燦嗎?」

    胡小陽說:「他已經到了。」

    從情人路上下去,穿過200米的海心橋,就到了野狐島了。野狐島是一座獨立的島嶼,四面環海,風光旖旎,望春舫就坐落在野狐島邊的海面上,彷彿一座遠航的客船停泊在那裡。只有走到近處,才能看清楚望春舫完全一派仿古建築,雕樑畫棟,飛簷斗拱,富麗堂皇。門口穿著大紅旗袍的迎賓小姐款款而立,見到林茹和胡小陽後頷首帶笑,招呼過後,問清了她們訂好的房間,便帶著她倆向樓上走去。望春舫共四層,每層都有餐廳,間間臨海,宛若瓊閣。這樣的地方,只有公款消費的官員和有錢的老闆們才能進得起,一般的人只能望樓卻步。

    林茹和胡小陽進了餐廳,見阿燦正站在窗前憑欄遠眺,那樣子還真像個成功人士。胡小陽叫了一聲「哈羅,老公回來了?」

    阿燦一回頭,高興地說:「回來了。」然後對林茹說:「姐,姐夫呢?我不是讓小陽代我請姐夫嗎?」

    林茹說:「他最近事兒比較多,晚上又有應酬,來不了了。你還請什麼人?」

    阿燦說:「沒有請什麼人,只有你和姐夫。姐夫要是來不了就我們三人。」林茹說:「我還以為你請了外人,就我們自家人,何必到這麼豪華的地方來?」

    阿燦說:「沒關係了,我們自家人更應該享受了。」

    胡小陽說:「姐,阿燦說得沒有錯,掙錢為的是什麼?不就是享受,不享受搞得那麼辛苦幹什麼?」

    林茹說:「好好好,享受,享受!今天就好好宰阿燦一頓。」

    阿燦說:「只要姐肯賞光,天天讓你宰我都高興。」

    胡小陽一邊點著菜,一邊說:「沒想到我家的阿燦越來越會說話了。姐,你想吃什麼?」

    林茹說:「隨便點兩個吧。你家的阿燦本來就會說話,你才發現?他要不會說話,怎麼能把你這個大美人勾引到手?」

    胡小陽說:「是他勾引我,還是我勾引他都很難說。」

    林茹看了一眼點菜的胡小陽,又看了一眼瞅著菜譜的阿燦。阿燦個子不高,有點微微禿頂,四方臉,深眼睛,蒜頭鼻,厚嘴唇。最初她覺得阿燦比小陽大十多歲,人又長得一般般,更重要的是他還是有婦之夫,覺得阿燦哪點都配不著小陽,現在他們走到一起了,便覺得沒有什麼配不上的。

    菜點完了,胡小陽才對林茹說:「姐,你不是找阿燦有事嗎?需不需要我迴避一下?」

    林茹說:「迴避什麼?我和阿燦的事兒能瞞過你?」

    胡小陽就咧開嘴故意傻笑了一下說:「那就請你做指示吧!」

    阿燦高興地說:「姐,是不是又給我攬了一項大工程?」

    林茹說:「財迷!你就想著大工程,你不是在深圳搞著一個大工程嗎,還想大工程?美的你!」

    胡小陽說:「那是什麼事?你快說吧!快急死我了。」

    林茹說:「你知不知道?上次你在我家陽台上看到的那場火災發生在哪裡?正好發生在群藝館天堂鳥歌舞廳。」

    胡小陽眨巴著眼睛說:「知道。報紙上報道過,我看了,好像燒死了兩個人,燒傷了十多人,好慘喲。怎麼,這與我們家阿燦有什麼關係?」

    林茹說:「要說沒關係,也可以說沒有關係,我們又沒有到那裡去消費,又不是我們放的火。要說有關係,與阿燦,與我都有關係。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當時的工程要求歌舞廳一律用防火材料裝潢,現在被火燒得一塌糊塗,如果上面查下來,怎麼解釋得通?聽你姐夫說,省上市上對這次火災事故非常重視,還特意成立了什麼事故調查領導小組,我就怕到時候不好解釋。」

    阿燦一聽,哈哈大笑說:「姐呀,我還以為什麼事,原來是這事?上面要追查,肯定是追查火災的起因,絕對不會追查到三年前的裝潢上來。再說了,他們要查裝潢我也能經得起他們查。我用的就是防火材料裝潢的,防火材料也是有承受度的,小火可以防,能燒死人的大火怎麼防?不要說是防火材料了,就是放成鋼板也會燒化。姐呀,你真是杞人憂天,本來一點事兒都沒有,你總是自己給自己找過不去。你放心,要是真有人查到我這裡來,我給他們做解釋。」

    胡小陽說:「姐,阿燦說得沒有錯,這是哪兒跟哪兒呀,他們不會無聊得沒事做,捨本逐末來查防火材料的事?」

    林茹說:「有些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有個思想準備,萬一上面查下來也好應付。」

    阿燦說:「姐畢竟是官太太,說話辦事想問題就是跟我們大老粗不一樣,考慮得比較周全。好好好,聽姐的,我會做好準備,應對萬一。如果沒有萬一,我也做好萬一。」

    林茹就笑了說:「真是夫妻相互受影響,阿燦過去也沒有這麼貧,跟了小陽後說話越來越貧了。」

    胡小陽說:「姐,他本來就比我貧,主要是你不同意我跟他來往,他見了你有點怕,才不敢貧。」

    林茹說:「我有那麼厲害嗎?」

    阿燦說:「有呀,當時我一看到你就有點怕。」

    林茹不由得哈哈笑了起來,看著一道一道的菜上了桌,就笑了說:「瞎說呀,都快把我說成母老虎了。來,吃菜吧。」

    林茹聽他們這麼一解釋,心情頓時開朗了許多,想想也真是這樣一個理,主要是許少峰太多慮了,搞得她也神神道道起來。

    阿燦給胡小陽夾了一筷子菜說:「來,先犒勞犒勞你,這些天辛苦了。」

    胡小陽就玩笑說:「阿燦現在是越來越懂得關心人了,就是抽煙喝酒的毛病不太好,能改一改就好。」

    阿燦說:「沒辦法,有時候為了應酬,你不喝不抽怎麼好招待客人?」林茹說:「你怎麼和許少峰一個腔調?不抽煙不喝酒就不能招待客人?我看都是借口。」

    阿燦就笑著說:「有一個笑話,講的就是不抽煙不喝酒的人,我說給你們聽聽是怎樣的一個人。有一位先生剛要發動車,過來了一個乞丐,乞丐敲敲車窗說給我點錢。先生看了下,說給你抽支煙吧。乞丐說我不抽煙,給我點錢。先生說我車上有啤酒,給你喝瓶酒吧。乞丐說我不喝酒,給我點錢。先生說那這樣,我帶你到麻將館,我出錢,你來賭,贏了是你的。乞丐說我不賭錢,給我點錢。先生說我帶你去桑拿中心享受一下一條龍服務怎麼樣?費用我全包。乞丐說我不嫖妓,給我點錢。先生說那你上車吧,我帶你回去,讓我老婆看看,一個不抽煙、不喝酒、不賭錢、不嫖妓的好男人能混成啥樣!」

    林茹和胡小陽聽了不由得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阿燦笑著對胡小陽說:「什麼時候我也給你帶過來這樣一個男人,讓你看看好嗎?」

    胡小陽笑著白了他一眼說:「去去去,少噁心人!」

    阿燦就咧了嘴開心地大笑了起來。

    林茹看著他倆那開心的樣子,蒙在心間的那片陰霾也漸漸消散了,心想難怪當年胡小陽像吃錯了藥一樣愛上了有婦之夫阿燦,不是沒有理由的,阿燦身上的確有他的可愛之處。就笑說:「阿燦是不是外面又有人了,才想叫了乞丐來給小陽當反面教材?」

    阿燦馬上擺著手說:「沒有,沒有!我這不是開玩笑嘛,現在哪裡再敢呀?」

    胡小陽說:「那也說不準,你在外面有沒有我咋能知道?」

    阿燦說:「怎麼能不知道?我在外面有沒有女人你心裡不清楚?」

    胡小陽聽了就咯咯地笑了起來。

    林茹看了一眼胡小陽說:「傻樣兒。」說完,突然大悟,明白了阿燦說話的意思,也明白了胡小陽的笑聲,想起許少峰從不主動交公糧的事兒,不覺有點失落。飯後出得餐廳,晚霞歸去,華燈已上,放眼望去,海濱的夜色分外迷人,鱗次櫛比的高樓坐落在優美的海岸線上,閃爍出無數個絢麗多彩的圖案,將情人路點綴得無比的璀璨。綠島的另一邊,飄渺的大海上漁火點點,波光粼粼,更是迷人。林茹款款走下木板樓梯,一抬頭,突然看到前面走來一個男子,四十來歲,高大魁梧,飄逸俊朗,覺得有點面熟,卻又想不起他是誰來。走到近處,四目相對時,兩人幾乎同時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他說:「林茹?」

    她說:「陳志剛!」

    他說:「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了你。」

    她說:「你什麼時候到了海濱?」

    他說:「說來話長,我已經來海濱發展了。改天請你喝茶,好好聊一聊。你的電話是不是換了,打過好幾次都打不通。」

    林茹猶豫了一下,告訴了他電話,然後匆匆告別了。

    沒想到林茹的心情放鬆了,許少峰的心情卻加重了。

    這場火災,給文廣局帶來了許多意想不到的麻煩。一是因為天堂鳥歌廳的老闆黃得財暫時支付了兩名死者的撫恤金和住院受傷人員的醫療費,市上決定為了穩定局勢,讓文廣局預支一部分,先解決了燃眉之急之後,再由黃得財給文廣局償還。光這一項就得三四十萬,將來天堂鳥的老闆黃得財能不能償還還是一個問題。這樣一來,文廣局內部說什麼話的都有,有人說,個別人得實惠,讓文廣局承擔責任不合理。還有人說,誰的責任誰承擔,我們文廣局沒有道理為個體老闆承擔經濟責任。許少峰對此也很無奈,不承擔吧,市上壓了下來,在這個特殊階段,你要是不積極配合,惹怒了市上的有關領導,趁著這次事故隨便就把你給扒拉了你還沒有地方去伸冤。如果承擔了,下面的人肯定有意見。權衡得失,許少峰覺得寧可得罪下面,也不能觸怒上級,只好痛快答應了下來。二是省事故調查小組提出,天堂鳥歌舞廳在根本不具備消防安全的前提下,怎麼拿到了消防安全證和工商、文化許可證?應該追究相關單位的責任。至於問責文化許可證之事,許少峰倒很踏實,因為文化許可證只依據文化管理條例,在許可的業務範圍內經營文化項目,不涉及消防安全的內容。如果僅從這個角度而言,他們這邊沒有任何責任。

    最讓許少峰擔心的是掉頂砸死人的事兒,沒想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火災事故本身上,沒有人對裝修質量提出異議,這使他稍稍踏實了一點兒。

    早上,許少峰參加完了市上的一個會議剛回到辦公室,王正才就跟了進來。許少峰知道王正才肯定有事兒,就點點頭說:「來,坐一會兒。」

    王正才就坐在了許少峰的對面說:「許局,死者家屬的撫恤金我已經親自發放給了他們,又到醫院去支付了傷病人員的醫療費,工作已經做好了,請你放心。」許少峰聽了很滿意,就點了點頭說:「正才,我總感覺這件事兒好像還沒有完,心裡老是不踏實。你說說,會不會還有別的麻煩?」

    王正才說:「許局,我覺得這一次陳藝林怕是保不住了。」

    許少峰吃了一驚,忙說:「為什麼?」

    王正才說:「省事故調查領導小組小張是我黨校的同學,為了從他那麼探聽一些情況,昨天晚上我特意請他去洗腳,與他閒聊時才得知,好像領導小組有人提議要追查陳藝林的責任,說他作為主管事業單位的領導應當負相關責任。」許少峰「哦」了一聲說:「你還聽到別的什麼沒有?」

    王正才說:「別的他倒沒有說。不過,我有意探了一下他們的虛實,問他,我們文廣局的領導不會受到什麼影響吧?」

    許少峰說:「他是怎麼說的?」

    王正才說:「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說看上面的意圖了,要是上面想殺一儆百,那肯定會牽扯到局一級的領導,甚至於還會牽扯到市級領導,如果上面不想擴大事態,搞清火災事故原因,對直接相關責任人給予處罰,可能也就到此為止了。」

    許少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這正是我最擔心的。為這樣的事,受了牽扯真是不划算。」

    王正才說:「許局,我有一個想法,與其被動接受等待,還不如積極應對。」許少峰說:「怎麼應對?」

    王正才說:「丟車保帥,犧牲陳藝林。」

    許少峰不由得站起了身,在地上走了一圈兒,又坐下,才說:「如果不捨車,會是怎樣的一種結果?」

    王正才說:「那會殃到你!」

    許少峰倒吸了一口冷氣說:「有那麼嚴重嗎?」

    王正才說:「出了這樣大的事,文廣局又為火災事故預支了幾十萬的資金,陳藝林肯定是保不住了,你不處理,就怕上面處理陳藝林的時候牽扯到你。如果我們這邊搶先一步處理了陳藝林,可以截斷問題的蔓延,對上,我們給了市委、市政府一個交待,對下,給了社會輿論和文廣系統的職工給了一個說法。」許少峰點了一支煙,慢慢地吸著,覺得王正才說得也有道理,在這個節骨眼上,主動應對和消極接受是會產生兩種截然不同的效果。當然,一旦積極應對,又會牽扯到了問題的另一面,陳藝林知道是我拿掉了他,會不會一怒之下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的身上?如果是這樣,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畫虎不成反類犬?想來想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借刀殺人,借張明華之手,拿掉陳藝林。這樣一來,一舉兩得,既緩解了他與張明華之間緊張的關係,又讓陳藝林把矛頭對準了張明華,他反而落個金蟬脫殼。於是便說:「有道理。說得有道理。」

    王正才說:「陳藝林這邊,還得做做工作。」

    許少峰想了一下說:「這樣吧,我找張明華溝通一下,你可以給陳藝林吹吹風,就說我為他的事已經盡力了,讓他先有個思想準備。等你吹過風了,我再找他談談。」

    王正才說:「好的,我現在就去找他吹吹風,想拿掉他的人不是你,是張明華。」說著,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許少峰讚賞地看了他一眼說:「那你去吧。」

    王正才點了下頭說:「那我走了。」

    看著王正才離去的背影,許少峰心裡不覺暗想,王正才真是個人精,你想到的他想到了,你沒有想到的他也想到了,這樣的人,他要對你好,能助你一臂之力;如果給你使壞,也能壞到地方上。既然他現在為我所用,我就要大膽的使用他。等這件事平息下去後,一定想辦法把王正才的事兒促成。文廣局本來有三個副局長,一個負責文化,一個負責廣播電視,另一個是負責體育。現在文廣局只有張明華一個副局長,另外兩個一個負責體育的上省委學校學習去了,負責文化的剛剛調到了外市,正好缺一個空位。他知道,王正才也正是瞅中了這個機會,才拚命地巴結他。他也有意想把王正才提上來,一來感謝他多年來對他工作的支持,另一方面,也希望自己身邊有個信得過的得力助手。他曾經給王正才談過自己的打算,希望王正才該跑的地方也跑跑,王正才自然喜不自勝,口口聲聲地感謝他的栽培之恩,說無論能不能當上了副局長,這一輩子他都認定了他。

    憑許少峰的觀察與判斷,覺得像王正才這樣一個有能力有智慧的人,且莫說當個副局長,將來當個一把手也不存在問題。既然他是一支潛力很大的績優股,就應該趁著自己現在有能力的時候把他提拔上來,等將來退休了,沒有權力的時候,也好有個照應自己的人。事實上每一級領導人,在他們的潛意識裡,哪個沒有這樣的想法?只是程度不同罷了。有的領導退休後,照樣生活得很滋潤,他的子女在他提拔起來的下屬照應下,照樣官運亨通、仕途通達,原因就在這裡。許少峰摁滅了煙頭,拿起電話給張明華打了過去。

    很快,電話那頭傳來了張明華的聲音:「是許局嗎?有什麼事?」

    自從前天他倆在會議桌上發生了爭執之後,再沒有正面接觸過,也沒有電話來往,有時候在樓道裡碰到了,表面上相互點一下頭,心裡誰都感到很彆扭。許少峰也想緩和一下他與張明華的矛盾,無論有多大的積怨,至少現在表面上要過去,等到以後條件成熟了,再拿掉他也不遲。此刻,他從張明華的聲音中可以判斷出來,他是相當熱情,甚至還有點慇勤。便說:「明華,你忙不忙?不忙的話請你到我的辦公室裡來一趟。」

    張明華說:「不忙,我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許少峰的心裡感覺一陣暢然。他從張明華的聲音中,聽到他的急切,聽到了他一貫的畢恭畢敬。他似乎又找到了他過去的那種感覺,但是,心裡卻在不住的告誡自己,一定要沉住氣,一定要保持著一把手的尊嚴與氣度,既不能讓他感覺出我的意圖,更不能讓他誤認為我向他妥協。他正這麼想著,聽到了敲門聲,他說了一聲「請進!」然後,眼睛盯著桌子上的材料,故意假裝在看文件。

    他感覺那個人進了門,他還是沒有抬頭。他又感覺到他輕輕地關了門,他還是沒有抬頭。憑他的判斷,他感覺到了他的面前,他這才抬起了頭,看到張明華一臉堆笑的正掏著香煙。

    他點了下頭說:「來了?」

    張明華一臉微笑地說:「許局在看文件?」說著給他敬了一支中華香煙,急忙又點著了火。

    他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只拿著香煙看了一下說:「明華現在抽煙的檔次提高了,什麼時候從五葉神上升到了軟中華?」

    張明華嘿嘿一笑說:「哪裡呀?這是專門帶了包好煙向你賠罪來了。」

    他心裡笑了一下,這彎子轉得真快呀?前天當著副市長鍾學文的面還敢與我分庭抗禮,現在又突然變成了一隻小綿羊,莫非他真的後悔頂撞了我?不論怎樣,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既然能主動向我認錯,我也不能得理不讓人,要有一把手的大度與胸懷。就哈哈笑著說:「坐!坐下嘛!明華呀,言重了,工作中難免有意見不一致的時候,過去就過去了,賠什麼罪?」

    張明華落了座說:「許局,前天我不應該在會議上那麼固執,更不應該頂撞你。本來也沒有啥,讓別人聽了還以為我們班子不團結。事後,我真的很後悔,希望許局別往心裡去。」

    許少峰說:「你看你,工作上爭吵幾句是正常的,哪裡會往心裡去?我有那麼小肚雞腸嗎?明華呀,我也做了自我反省,覺得上次會議上我不夠冷靜,不應該那麼過激,更不應該過早的下結論。今天我叫你過來,就是想與你開誠佈公的談談想法。」

    張明華說:「許局,你真不愧是我們的好班長,心胸寬廣,大人大量,站得高看得遠,想問題就是比我要周到,有大局意識,讓我從你的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說實在的,當時我是被這麼大的事故嚇壞了,言辭上難免有些極端,事後我也認真做了反思,覺得這種極端的背後,可能也有自己的私心雜念,怕引火燒身,影響了我們局一級的領導,就想從陳藝林那裡劃道線終止了。還是你批評得對,該承擔的責任我們承擔,不該我們承擔的責任我們也不能主動的去承擔。」

    許少峰聽了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你硬的時候他也硬,你軟了你比你更軟,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原本想依了他的意見,同時把責任也轉嫁到他的身上,沒想到張明華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脫得乾乾淨淨了,讓他反而亂了方寸,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說:「明華呀,這場火災讓我清楚了許多,我們平時對基層單位的管理和要求還是放得有些松,之所以如此,才出現了這樣大的事故。也許你上次說得對,對於陳藝林,我們局黨組不能無動於衷,應該要有我們明確的態度。該堅持的還是要堅持,不能因為我們發生了一點分歧就放棄。」

    張明華說:「不不不,許局,你千萬別顧及我的感受和看法,在原則問題上,你一定要堅持著。我真的贊同你上次提出來的觀點,現在是法制社會,一切要依法辦事,既然陳藝林與黃得財有合同關係,就應該按合同執行,誰的責任誰負,我們不要過多的行政參與。」

    許少峰心裡一陣叫苦,這張明華,是真傻,還是裝傻?如果是真傻,倒也罷,把他擰過來就是,如果是裝傻就不好了,或許是他嗅出來了什麼?這樣想著,又說:「明華,我一點兒都沒有顧及你的感受,我也是從大局考慮,從原則出發。如果我們局黨組對此無動於衷,上面會怎麼看待我們?社會上會怎麼看待我們?而作為陳藝林,需要不需要承擔責任?這些都不能由我一個人說了算。所以,這件事兒你就不要跟我客氣了,我同意你的意見,就這麼定了。下午,我們召開局黨組會,形成一個決議,也表明了我們一級組織的態度。」張明華剛要說什麼,許少峰就打斷了他的話說:「明華,如果是陳藝林的事兒,就別再說了。說實在的,處理自己的下屬,不是我的初衷,我也不忍心。但是,如果不忍痛割愛,再拖下去,我怕到時候陳藝林保不住,還會牽扯到你。我想……這個……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張明華吃驚地說:「有這麼嚴重嗎?不會吧。」

    許少峰不覺有點生氣,又不好發作,便說:「在這個特殊階段,沒有什麼不可能。」

    張明華不知是真明白了還是假裝明白了,就點了點頭說:「好吧,既然許局定了,我們就按許局說的辦。」

    什麼話嗎?怎麼說是我定了就按我說的辦?許少峰雖然非常反感他這種說話的腔調,但嘴上還是說:「那就這麼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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