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瘋傻之下為了高歌 文 / 劉震雲
老馬:
"既然這是瘋傻的最高境界,那麼穿過這個境界又是什麼呢?就會物極必反地饑就說饑,飽就說飽,就好像大和尚都是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耶穌把自己掛到十字架上一樣——作為瘋傻理論的最初提倡者,我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知饑飽才能不知饑飽,幾十天一根筋不吃飯就不是為了瘋傻而是為了別的什麼。瘋傻之下為了高歌,瘋傻之下不為了別的什麼。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依我說咱們該吃就吃該喝就喝,飢腸轆轆也無法裝瘋賣傻。如果你說為了瘋傻就不讓人吃飯,我估計五十街西裡的居民雖然已經改變但還沒有達到您提倡的高尚境界——您從小在那裡長大,那是一個高尚社區嗎?——響應您者會寥寥無幾,您說該吃吃該喝喝吃了喝了還可以不務正業裝瘋賣傻,我估計會一人唱眾人和風起雲湧揭竿而起像去赴宴、上歌舞場和讓他們吃搖頭丸嗨去一樣踴躍。於是——現在看不是吃不吃的問題,而是為什麼吃的問題,吃也不是為了我們,而是為了五十街西裡!"
老杜這時倒認真地看著老馬:
"想不到你小子瘋傻之後,果然不是過去的老馬——過去我就知道你是一個沉默不語和多愁善感的鞋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伶牙俐口和鐵嘴鋼牙了?——看來你真是傻得和餓得不輕。那麼大爺問你,如果大爺讓你吃飯,你
準備吃什麼?"
老馬:
"並不脫離現場,就近煮些豬頭肉燉些豬大腸就可以了。"
老杜:
"吃了豬頭肉和豬大腸你會怎樣?"
老馬:
"十二個小時水米沒打牙,只要大爺讓我吃飯,吃過飯大爺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老杜: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老馬:
"別說已經瘋了和傻了成了大爺的同類,就是以前清醒的時候,老馬一根腸子插到底什麼時候騙過人呢?——哪一隻鞋修得露過縫和崴過跟呢?——不是說不會騙人,而是不屑。"
這時老杜有些懷疑:
"那不一定,在歌舞場你就騙過小石。"
老馬有些臉紅:"那是偶爾失足,不足為訓。"
老杜:
"如果你這次像騙小石一樣騙了我怎麼辦?——沒吃飯時天花亂墜,吃過飯抹抹嘴和摸摸屁股就走了——我還能拉住你真就地正法了不成?"
老馬指天發誓:"如果我騙了大爺,就讓我像紀錄片中燒焦的大樓和人一樣下場!"
老杜這時拍著手"哈哈"笑了——終於將他手裡的底牌翻了出來:"要的就是這個!——親愛的侄子,你以為我真不讓你吃飯呢?從凌晨四點到了太陽偏西,車轱轆話說了這麼多,爺倆兒嗓子都冒煙了,大爺終於等到了你的覺悟和徹底的瘋傻——你終於可以為了一頓飯而為大爺和改變的五十街西裡前仆後繼和赴湯蹈火了。說是不讓吃飯,但不讓吃飯只是手段,讓吃飯才能達到目的。瘋和傻不是不吃飯,而是瘋傻之後會吃的和喝的更多——什麼叫傻吃呢?這就叫傻吃!以為大爺不懂這一切?大爺只是利用這些激出和餓出你的真情和勇敢罷了——事到如今,既然咱們思想統一了,上飯!"
老杜向衛兵一揮手,衛兵們也如釋重負地將一臉嚴肅改成笑嘻嘻和藹地開始往大辦公桌上上飯。須臾之間,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擺到了桌子上——看來是早有準備,而且不是豬頭肉和豬大腸,而是一整桌法式大菜。這時老馬倒有了被蒙蔽、被玩弄和被欺騙的感覺。但到底十四個小時水米沒打牙呀,這些屈辱和受騙的感覺也是稍縱即逝,老馬很快就思想服從腸胃地把精力集中到了飯菜上。令老馬感到驚奇地是,在他狼吞虎嚥和大快朵頤的時候,老杜並沒有跟他一起吃飯,而是端著一杯可樂在一口一口地啜著。難道他真變成鐵人和鋼人了嗎?難道他真達到了瘋和傻的最高境界嗎?也是蘿蔔快了不洗泥,五分鐘之後,老馬就吃得腦滿腸肥——打著飽嗝,再也吃不下去了——不是吃不下去,而是肚飽眼睛饑呀。多夜之後老馬還有些遺憾:白白浪
費了那桌法式大菜。這時看到老杜又開始認真地看著他,老馬突然想起自己飯後的責任——但又故作輕鬆地剔著牙問:"飯已經吃過了,那麼大爺要我幹什麼呢?"
這時老杜又摁了一下控制器,眼前的牆壁和山水又裂開了,銀幕上又露出五十街西裡瘋了和傻了的民眾,老杜指著這些畫面說:"其實事情也非常簡單,讓你來和吃飯的目的不是為了看這些人、你、我如何改變和瘋傻,而是讓你深入虎穴和赴湯蹈火地去尋找這些人瘋傻的原因——記住,瘋傻和水晶金字塔和改變可沒有關係——不能把原因簡單地怪罪到客觀頭上,而是脫離水晶金字塔、改變和客觀另有原因——應該從主觀上去找一找,否則這尋找就太容易和不用尋找了——只有把這個主觀原因搞清楚,才能大面積地推廣呀。不然我們只能停留在建塔、改變、客觀、見怪不怪、聽之任之和故步自封的地步!"
老馬這時腦子"嗖"地一下清醒了和爆炸了——他真的有些發傻了。原來從凌晨四點到暮色蒼茫,老杜真要把五十街西裡民眾瘋傻的責任加到自己頭上接著還要去替他們尋找原因。而且一下瘋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成批、成群和整個地區,那麼導致瘋傻的主觀原因就千差萬別,萬千的民眾一人一個秉性——而且五十街西裡的人又特別軸和特別古怪,任何微小和微妙的原因都可以導致一個人主觀的瘋傻,大海撈針亡羊補牢怎麼去捕捉每一個人微妙的心理、變化和導致瘋傻的關鍵處和轉折點呢?——瘋傻易致,主觀難尋呀。有時看似在這個道口轉彎,其實他恰恰沒有在這個轉彎處下道貨車暢通無阻又過了兩個路口他才打了轉向燈。差之毫釐謬以千里,道路和歧路四通八達,讓老馬在哪一條道上和哪一處出口下路呢?捕捉一頭山羊就要歷盡艱辛走遍所有山巒的溝溝壑壑、大山的每一處皺折和縫隙,捕捉成千上萬的瘋子和傻子稍縱即逝的念頭讓老馬如何下手和下嘴呢?不說老馬下得了下不了這個決心,能否以天下為己任去赴湯蹈火,就是橫下一條心一條道走到黑,量大海深,老馬畢其一生的精力——餘生不再幹別的和懷揣別的私心雜念,恐怕也捕捉不到這些飛舞的蝴蝶之線跡之萬一呀。大不了就是一個捕風捉影。弄不好還會弄巧成拙被翻騰洶湧的大海——大海表面的浪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海水底部洶湧的渦流和潛流——沒了頂。看來剛才的飯也是好吃難消化呀。法式大菜就是不同於雜碎湯或乾脆吃一碗羊肉燴面。看來老杜大爺真是用心險惡和居心叵測呀。還沒有上路,老馬就已經被成千上萬一排排走過來的瘋子和傻子——被十二級颱風之下洶湧澎湃的海水給淹沒了。看到老馬上路之前有些畏難情緒,老杜大爺又居高臨下和胸懷全局地開導他:"其實事情也沒有那麼複雜,說起來瘋傻的人成千上萬,其實皮膚、面孔、思想、意識、情感、主觀和發瘋發傻的原因都差不多,因為他們畢竟都生活在一塊土地上都生活在五十街西裡——沒有讓你到大山裡去尋找溝壑和皺折,只是讓你在五十街西裡去踏雪尋梅——怎麼就沒有想到它浪漫的成分呢?五十街西裡並不是洶湧澎湃的大海,頂多是一條已被造紙廠的污水污染了的臭水溝——只是讓你在這條臭水溝裡去撈些魚蝦,我說讓你去捕鯨和捉大鯊魚了嗎?這引伸出來的另一個理論是,原因我只要大的,不要小的,只要概括的,不要具體的,只要形而上的,不要形而下的——你只要能給我尋出一個大概的主觀就可以了,那些思想和情感的零碎完全可以忽略;你只要尋出一個群體的和從眾的心理就可以了,因為家務事和兩性衝突致瘋致傻的一類完全可以不計。再簡而化之——看我給你讓到了什麼地步!——大的、概括的、形而上的原因也會千差萬別,你只要給我尋出一個主流、主導、主觀和主題就行了,一切另類完全可以截枝剪葉。一句話說到底,成千上萬的人,你只要給我找出一條致瘋致傻致迷致幻的主觀原因就可以了!——怎麼樣?我刪繁就簡之後,你就增強了信心和有了主心骨了吧?"
這時老馬鬆了一口氣,擦著頭上的冷汗說:
"原來是這樣,原來萬千民眾只尋出和只要一條原因——原來大家在主觀上只堅持一條就夠了——說起來這倒不難,我在五十街西裡也生活了四十多年,不管是改變還是沒改變,對他們的花花腸子和針頭線腦也知道一些,等我把這些平常積累的素材和資料整理一下,梳理一下,捆綁一下和打理一下,先來一個火鍋亂燉再換成微火煎小魚,還怕不能把他們那點心思、動機、陰謀和詭計——主觀給煎熬出來?做法式大菜或雪山猴腦也許超出我的烹調能力,但只做一碗雜碎湯打一爐燒餅一切亂燉之後別的不管就抻出一根筋我還是可以勉為其難的!——打燒餅的老郭都可以做到,我還有什麼做不到的呢?"
老馬有些洋洋自得——多夜之後老馬才知道他在這裡恰恰又上了老杜的當,誰知世上的事物尋找簡單比尋找複雜更加複雜呢。具體容易,概括不容易,小的容易,大的不容易,形而下容易,形而上不容易,溝溝壑壑容易,一條胡同走到黑不容易,捕捉鯨魚和鯊魚容易,臭溝裡撈蝦不容易——蝦都被臭水熏死了,哪裡還有得可撈?做法式大菜容易,做雜碎湯打燒餅不容易——老郭能做到的,你未必就能做到,把萬千的人做成蝴蝶標本用大頭針釘到牆上一個個去分析容易,找出千萬隻蝴蝶飛舞的共同線跡千萬人共同致瘋致傻致迷致幻的一條主觀原因不容易。但當時老馬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認為萬千重擔化成了一根繡花針他揣到懷裡或塞到耳朵眼裡就可以上路了。
這時老杜還繼續給他灌迷魂湯呢:"而且——看我給你想得多周全——在你即將上路之時,我怕你在尋找原因和真理的道路上寂寞,還給你配了一個助手!"
老馬:
"助手是誰?"
老杜:
"是一個女的。"
接著又摁了一下控制器,銀幕上立即婷婷玉立走過來一個少女。少女削肩細腰,臀部微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俊眼修眉,顧盼神飛,臉含羞澀,開放無形——怎麼看上去有點像歌舞場改變的小石呀?老馬更加興奮了:
"就是她嗎?"
老杜:
"一點不錯,從今天開始,她就日日夜夜陪伴在你的身旁。"
老馬摩拳擦掌:
"只要只尋找一條原因,只要有小石在我身邊,多夜之後,我準能把眾人瘋傻的主觀原因給找出來,哪怕是上天入地呢,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呢——這原因只要存在,我就能抓住它的龍尾巴把它拎出水面——出水才看兩腿泥。親愛的大爺,不是說您老人家給我配了個小蜜我就激動,而是小侄自生下來,不管是改變之前或是改變之後,這一腔熱血就沒遇到賣主!正因為沒有遇到賣主,所以我才補鞋。今天幸虧遇上了大爺,給我提供了機會——什麼是改變呢?這才是最大的改變呢!如果我再不辛勤工作去用心尋找,我還對得起誰呢?"
接著話鋒一轉:
"我現在就可以和小石走了嗎?"
這時老杜又用手指輕輕地敲著肉案——他又有些不滿意:
"走是可以走——現在已經又快轉到凌晨四點了,但有一點我還得事先告訴你,銀幕上的少女可不是小石——請你不要再用過去五十街西裡的眼光去觀察世界。如果是這樣,我對你的尋找倒又有些不放心了!"
老馬一頭霧水:
"看上去明明是小石,怎麼不是小石呢?"
老杜:
"看上去是的東西,往往不是——那是似是而非,看上去不是的東西,往往倒箭中鵠的和一語中的呢。請你在尋找眾人瘋傻原因的時候,也牢記這一點。"
老馬繞開眾人又直奔小石:
"既然不是小石,那她是誰呢?"
老杜:
"她是已經瘋了和傻了的孟姜女——知道孟姜女是誰嗎?剛才不知漆寶,現在也不知道孟姜女嗎?"
老馬:
"這個倒知道,秦朝一個千里尋夫的人。"
老杜:
"這就對了。為什麼找她呢?因為她是我們民族歷史上第一個善於尋找的人,而且還有主觀和感情色彩——記住,在尋找眾人瘋傻原因的旅程中,也不能單純地靠著理性和邏輯去尋找,時時處處還要帶著感情色彩——就是說要有感情投入和身陷其中,才能更加接近真理、真諦和核心呢。這也是給你配助手和配她的原因——防止你信馬由韁。跟她比起來,小石算一個什麼東西?——她就是一個甘願在歌舞場等候主顧的雞,她就是一個客觀,她能有什麼主觀、主動和投入?"
這時老馬倒有些猶豫:
"就算小石不行,非得是孟姜女嗎?就不能再換一個人嗎?如果現實、客觀的人都膚淺,歷史上也還有其他許多主觀和執著的女性。譬如講,楊玉環、李師師、杜十娘——她們不也很主觀和在尋找嗎?"
老杜:
"雖然她們也主觀和在尋找,但主觀跟主觀不一樣,尋找跟尋找也不一樣——從我們這次尋找的目的看,楊玉環、李師師和杜十娘還都局限於個人私利和個人恩怨的溝溝汊汊——與五十街西裡的萬千大眾的瘋傻相比還都顯得輕飄和膚淺,恰恰是要刪去和摘掉的枝葉和零碎,而孟姜女就不同了,她是歷史上第一個把長城推翻的人!"
老馬嘬著牙花子:
"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呀——雖然她尋找和推長城千古留名,但她也有一個毛病。"
老杜:
"什麼毛病?"
老馬:
"就是愛哭呀。如果在旅途之中,她多夜都在啼哭,也讓我主觀的尋找有些掃興——你就是想感情投入,也已經被她的啼哭給弄煩了。"
老杜拍著巴掌:"要的就是這一哭呀——哭也看是什麼哭,你會不會哭,她那僅僅是哭嗎?她那是醞釀、控訴和反擊呀——就像暴風雨到來之前的雷霆閃電。我只問你,孟姜女是怎麼把長城推翻的?"
老馬:
"用眼淚——眼淚最後發成了大水,生生把長城給泡塌了。"
老杜又拍著巴掌:
"這就對了嘛——人家那是天下第一哭!把長城泡塌之後怎麼了?"
老馬:
"她丈夫的屍體就順著眼淚漂過來了。"
老杜:
"這不就找到丈夫和真理了嗎?——這次尋找我們瘋傻的原因,要的恰恰就是這個!"
說到這裡老杜有些懷疑:"你前推後擋屢次排斥她是不是另有原因?是不是看到少女就放下尋找直奔少女了?吾未見有好德如好色者也。如果是這樣,如果因為少女會耽誤我們尋找的大局,我看助手就不要配了——不然大家瘋傻的主觀原因沒有找到,最後你倒和少女領回來一個傻兒子——那樣就又太主觀和南轅北轍了。"
這時老馬有些慌亂,忙止住自己的私心雜念——如果不趕緊煞車,剜到籃子裡的菜說不定又被撿出來,煮熟的鴨子又飛了,他也是靈機一動——忙止住老杜的思路一錘定音:
"既然大爺執意指定和欽定是孟姜女,那麼孟姜女就一定有強過別的歷史上和現實中的少女的主觀的地方;既然我的主觀認識有問題,既然別的少女都是中看不中吃,那就按大爺的意思一錘定音吧。還是不能懷疑一切,對別人還是要有基本的信任——我們出門一上出租車,一上火車和飛機,每天到飯館吃飯,不都是把自己毫無保留地交給了別人?事到如今也沒有在車禍和飛機失事中喪生也沒有被飯館的老闆毒死。改變之後的五十街西裡我都不怕,還怕一個改變的孟姜女嗎?"
說到這裡老馬又昂揚起來。這時老杜倒拍著手笑了:
"這就對了嘛。這就把思想和主觀,尋找的目的和途徑給放正了嘛——記住,在尋找的過程中,遇事多問孟姜女,對你整個的尋找包括對於你自己瘋傻的提高都有好處!"
這時老馬愣愣地問:
"現在我可以把她領走了嗎?"
老杜又有些不滿:
"看你那急不可待的樣子——我可告訴你,領回去之後要首先討論如何上路,不能急急忙忙地就先上床困覺!明天一早給我發一個E-mail,匯報一下你們討論的結果和氣氛。"
老馬:
"大爺放心——我決不會因小不忍而亂大謀,因為上床而忘了五十街西裡萬千已經瘋傻的民眾。回去就討論和研究,制定出一個尋找方案——正是因為急著討論和研究,我才要急急忙忙地回去呢!"
接著一把拉下銀幕上的少女,急急忙忙越過衛兵的崗哨鑽出水晶金字塔就不見了。這時老杜倒對著老馬的背影一聲歎息:
"從今往後,老馬就要踏上苦難的歷程了!"
又歎息:
"不是我有意害他,實在是五十街西裡苦難深重,大家已經不能容忍清醒、改變、過於認真和多愁善感的人了。"
接著又摁了一下控制器,整個水晶金字塔和衛兵都在銀幕上消失了,老杜又恢復成五十街西裡改變之前的一個居民,開始穿上濺著血點的皮圍裙,蹲在屠宰場一個大紅塑料盆前洗刮豬大腸。這時正是凌晨四點。